“我可以試試?！闭f話的人是懷光。

    “我也想看看這六欲陣是不是真那么厲害?！彪p手抱在胸前，徐小鳳一臉的躍躍欲試。

    風(fēng)皇看了眼二人，道：“若是我們?nèi)艘煌M(jìn)去，只要有一人能抵擋住心魔，這陣法也就失效了。”

    “那不如我們大家一起……”陳玲兒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公孫莊給打斷了，這位公孫家的大師兄比起其他人來更為成熟，考慮問題也較為全面。

    “不行，我們幾個人修為不足，心性不定，與其跟著進(jìn)去拖后腿，不如在外面做個接應(yīng)，若是有什么情況也能去找他人來幫忙?！?/br>
    第六十四章  心魔夢魘

    “切記，踏入這片梅林之后我們?nèi)吮銜艿椒嚨挠绊?，一切所見所聞都是幻象?！憋L(fēng)皇與徐小鳳和懷光異瞳走到了梅林入口處。

    懷光問道：“那破解法陣之后該如何分辨真假？”

    “由心辨?！甭湎氯?，風(fēng)皇抬步而上，率先走進(jìn)了這片繁茂美麗的梅花林中，不過兩三步之后身影就被一棵棵綻放花朵的梅花樹所遮擋。

    徐小鳳二話不說隨即跟上，懷光后腳也踏入了梅花林中。

    徐小鳳和風(fēng)皇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懷光自踏入梅花林之中時，耳邊忽的響起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琵琶音，弦弦掩抑聲聲思，心緒凄迷。

    懷光眉頭微皺繼續(xù)往林子深處走去，四周都是一棵棵開得正盛的梅樹，朵朵粉白相間的梅花綻放在枝頭，這些花朵仿佛永遠(yuǎn)也落不盡一樣總是如雨一般的飄灑。

    一片小小的梅花花瓣輕輕飄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剎那間似是有靡靡之音試圖鉆入懷光的腦海之中。

    懷光隨手一拂將花瓣拂去，不遠(yuǎn)處一棵梅樹下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懷抱琵琶的白衣男子，幽怨低迷之音正是從那男子懷中的琵琶傳來。

    “你就是我的心魔？”

    那樹下的白衣男子并未轉(zhuǎn)過身也未曾回話，仿佛看不見懷光也聽不到聲音一樣，仍是獨(dú)自一人凄凄怨怨地彈著琴弦。

    往前走了兩三步，懷光席地而坐，雙手?jǐn)R在膝上，他靜靜注視著散落一地的花瓣，直至那樹下的白衣男子將一曲琵琶彈完。

    “既然來了，為何不上前來看看我？”白衣男子悠悠開了口，聲音意外的有些低沉而沙啞，與漫天飛舞花瓣的梅林顯得格格不入。

    安靜的林子里，只剩下了懷光軟靴踩在花瓣與枯枝上，仿佛折了骨頭，碎了心一般的聲響。

    一步一步，終是走到了白衣男子的身后，懷光靜靜地看著，專注地看著，眸光復(fù)雜地看著這白衣男子的背影。

    “我記得你從前并不喜歡穿白衣，你總是說白色過于寡淡乏味，如今你卻日日不離白衣，就如你從前也并非如今這般性情閑淡，”白衣男子頓了頓，聲音里染上了積分不帶情緒的淺笑，“比起白色，你更喜歡深色的衣裳，正如同飛揚(yáng)俊逸才是你的本性?！?/br>
    懷光冷聲道：“你只是一個幻覺?！?/br>
    “我是一個幻覺，那你呢？如今的你已經(jīng)不像是你了，更像是曾經(jīng)的我，喜著白衣，閑適自得，因為失去了我，所以才想將你自己變成我的樣子寄托相思么？”

    “我？我是一個備受煎熬，永世不得超生之人?！睉压饩従徧鹗钟|碰著白衣男子的肩膀，指尖殘留積分眷戀，他喃喃道，“即便這只是幻境，你只是我零碎記憶拼接出來的幻覺，我也……很高興能見到你?！?/br>
    “見到我？你確定你想見到我嗎？”低低笑了兩聲，凄迷幽怨的淺笑似是寒風(fēng)吹起。

    一瞬間，原本普普通通的梅林在剎那間染上了血紅，地上堆積著的花瓣仿佛鮮血彌漫，瑰麗凄美，宛如人間地獄。

    背對著懷光的白衣男子癲狂一般地笑著轉(zhuǎn)過身來，那是一張血rou模糊的面容，滿布傷痕看不到一片完好的皮膚。

    即便知道這只是幻覺，懷光仍是如同被刺痛了一般往后踉踉蹌蹌地退了兩步，嘴唇微顫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痛苦地看著白衣男子可怖的丑陋面容。

    “懷光，我好看嗎？你會想看到這樣的我嗎？你為何要棄我而去，一走多年都未曾回來看我一眼，你可知道我最后是怎么死的？”

    鮮紅的血順著溝壑般的傷痕從面上滴落在潔白的衣服上，暈開來，成了一朵朵的血色梅花，染血的雙手撥動琴弦，凄迷之音中，男子沙啞的聲音悠悠響起：“我毀了自己的靈珠，我親手毀了自己的面容，我被你的同門師兄弟們丟棄在后山。”

    “我的血染紅了身下的泥土，我躺在冰冷孤寂的林子里看著無邊無際的蒼穹，陪伴我的只有等待我咽氣之后想要將我分食的野狐野狼，它們聞著我身上的血腥味兒湊了過來……”

    “別說了！別說了！”雙手用力捂住了耳朵，清淡閑適的外殼終是被記憶深處殘忍的畫面所割裂。

    渾身不停地顫抖著，如同墜入萬里寒潭一般不見光明，懷光跪在地上仰起頭笑了起來，笑得凄慘，笑得肝膽寸裂。

    “如果你愛我，為何不來與我相聚？”白衣男子朝陷入瘋魔的懷光伸出手，“懷光……”

    笑聲漸漸停歇，發(fā)紅充血的雙眼漸漸被一層冷硬的黑所覆蓋，懷光往前一步伸出手似是要握住白衣男子的手，但他伸出去的手最終滑過白衣男子的手臂直至死死掐住了對方的脖頸。

    白衣男子痛苦地仰起頭來，面上唯一完好的一雙清澈眼瞳滿含幽怨地看著懷光，似乎不明白為什么會招致這樣的對待。

    冰冷的聲音如同鋼刀，鋒利，堅硬：“你只是一個從我記憶碎片里拼湊而成的幻覺，你并不是真正的他，他從不哀怨得像個怨婦，他也從來不會稱呼我為懷光?！?/br>
    “你終究不是他，你不是他……他是那么的美好，為何我當(dāng)初會那么傻，那么傻的沒有發(fā)現(xiàn)？”一遍遍重復(fù)好似入魔了一般。

    目光掃過白衣男子可怖的面容，懷光的眸光變得柔軟了一些，手上的力道卻與之相反漸漸增大：“我失去了他，但我終將會尋回他，無論是黃泉地獄，還是碧落九天?！?/br>
    “沒有人……”

    “再也沒有人能阻止我和他在一起?！?/br>
    ……

    ……

    沒有幽怨的歌聲，也沒有凄迷的琴音。

    舉步之間，落英繽紛，花雨飄落。

    好似游賞一般，風(fēng)皇雙手背負(fù)身后用溫柔的目光看著他身旁的一棵棵梅花。

    “至潔至圣的氣息，無暇無垢的天尊，這骯臟紛擾的俗世凡塵并不適合你?！币粋€女子悠悠的聲音自林中四面八方傳來，似云霧，似花香，飄渺而優(yōu)美，藏不住的寂寥與傷悲。

    “好久不見，落梅，可還好？”

    話音剛落，風(fēng)皇前邊不遠(yuǎn)處的一棵梅花樹下漸漸出現(xiàn)了一個女子，堆云砌黑的烏絲，頭綰風(fēng)流別致飛云斜髻，清冷高雅，宛如寒梅一般暗香流動。

    孤傲的容顏染上一抹苦笑，落梅微微垂首朝著這神界之尊，六界之主作了一揖：“難得天尊還記得奴家的名字?！?/br>
    “曾經(jīng)的妖界之主，風(fēng)華無雙的奇女子，我又怎會忘記？”一語道出了梅林主人的身份，風(fēng)皇目光柔和地凝視著女子。

    “往事已隨風(fēng)而去，天尊又何必再提，奴家如今不過是飄零在凡間的一只梅花妖。”女子淺淺一笑，笑意卻未曾爬上眼角眉梢。

    “你可知道我為何而來？”

    “知道?！?/br>
    “你可甘愿？”

    “若奴家說不甘愿，天尊會放了奴家嗎？”清脆笑聲好似一串風(fēng)中搖動的銀鈴，沖著風(fēng)皇眨了眨眼睛，女子竟是透出幾分嬌俏來。

    風(fēng)皇搖了搖頭：“不會。”

    “是啊，既然橫豎都是一樣的結(jié)局，奴家又何必做無用功呢？”低聲莞爾，落梅走至旁邊的梅樹，纖手素掌輕輕撫上凹凸不平的褐色樹干，暗淡無光的眼眸因回憶而閃動幾分滿足與幸福，“我活得已經(jīng)夠久了，該得到的不該得到的，都曾擁有過，于落梅，此生無憾。”

    “自從他陽壽盡，離我而去，我便日日夜夜守著這片載滿我與他記憶的梅花林，若是落梅的一條命能換得蒼生安康，天下太平，他若泉下有知，必定也是高興的?！?/br>
    萬年前六界之亂，風(fēng)皇率領(lǐng)神界平定天下，設(shè)下四大封印封鎖四界，妖界之主就此失蹤。

    誰能想到，當(dāng)年叱咤風(fēng)云，風(fēng)華無雙的妖界之主竟然會為了一個凡人舍棄自己的權(quán)力與地位，甘愿獨(dú)自一人留在人間隱姓埋名做一個普通女子。

    百年好合的幸福于落梅而言不過轉(zhuǎn)瞬即逝，當(dāng)所愛之人離開人世之后，于留下的女子而言，便是無盡的孤獨(dú)與寂寞。

    守著這一片梅花林，日日夜夜，回憶著每一幕他與她的美好。

    不變的清麗容顏，心卻已蒼老。

    那么多年了，也該結(jié)束了。

    “他不會高興的。”風(fēng)皇沉聲說了一句。

    “他畢生追求便是懸壺濟(jì)世，拯救蒼生，天尊又怎知他不會高興？”

    就算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法力的凡人又如何，她仍然記得他溫柔如三月春風(fēng)的眸光，他的胸懷，他的醫(yī)術(shù)，他的一切都令她如癡如醉，直至與他相愛相守，她才明白她過去不過是虛度光陰，縱然知道他們終有分離的一刻，也無法阻止她對愛的渴求。

    “他愛蒼生，可他也愛你。”風(fēng)皇凝視著落梅，一字一句地柔聲道，隱藏了眼底的幾許傷悲。

    女子似是受了驚一般一怔，兩行清淚頓時溢出了眼眶，驀地一下子笑出聲來：“奴家從未想過，這番話竟然會從天尊口中說出，別人都說你是真真正正脫離了七情六欲的無情無心之人，如今看來，只是那些人未曾遇到你，未曾讀懂你罷了?！?/br>
    “我已是將死之人，看在奴家甘愿送上瑰靈的份上，天尊可愿意將你的故事分享于我？”就剛才那么一瞬間，這位曾經(jīng)的妖界之主分明看到了風(fēng)皇眸光中一閃而逝的傷悲。

    第六十五章 實踐出真理

    于風(fēng)皇，落梅知道多少呢？

    她最初聽聞到他的名字，是從一個傳說之中。

    天地初始，混沌未開，降生雙子。

    風(fēng)皇便是其中之一，代表著永恒的光明，不變的希望，至潔高貴，無垢無瑕。

    她最開始遇見他，是在六界混戰(zhàn)之中。

    手持神兵，從天而降，豐神俊朗，神威赫赫，無人能擋，是為神界之主，天尊。

    有多少人憎恨他，就有多少人愛慕他，這天地之間，關(guān)于他的傳聞卻總是那么少，少得讓人時常忘記了這樣一個男人的存在。

    今日一見，她驚訝于這傳聞中的神界之主竟擁有極強(qiáng)的洞察力，對凡人情感的細(xì)微認(rèn)知，以及那眼眸中屬于凡人的細(xì)膩傷悲。

    “我曾愛過一個人?！边@并非是什么需要特別保守的秘密，對于面前甘愿為天下太平而犧牲自己的女子，風(fēng)皇給予尊重，也給予敬重。

    “莫非這便是東皇太一發(fā)瘋的原因？”眸光閃爍狡黠，落梅笑得揚(yáng)起了嘴角，“世人都說你們兄弟二人視對方為自己最大的敵人，可在我看來，他有多恨你，就有多愛你?！?/br>
    在妖界的時候，當(dāng)年還是妖界之主的落梅曾經(jīng)與東皇太一有過一段時間的認(rèn)識，那是六界混戰(zhàn)的發(fā)生，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東皇太一在背后做手腳。

    落梅仍然記得，那時候有人試圖討好東皇太一而在其面前用言語侮辱風(fēng)皇，東皇太一勃然大怒，竟是將那人活生生虐殺，其手段之狠辣讓落梅都不禁心頭一涼。

    自那時開始，落梅就知道東皇太一對他的兄弟風(fēng)皇并不只是單純的恨。

    “他太過于偏執(zhí)?！泵碱^微皺，風(fēng)皇似乎不太喜歡聽到東皇太一的名字。

    “你愛的人……他還在嗎？”覺察出風(fēng)皇的不悅，落梅沒有再提東皇太一，心里卻認(rèn)定東皇太一和風(fēng)皇所愛的人有關(guān)系。

    以東皇太一那偏執(zhí)到瘋狂的性格，再聯(lián)系風(fēng)皇先前的神情，只怕風(fēng)皇所愛的人已經(jīng)……

    沒有回答落梅的問，風(fēng)皇反問道：“在私情與大義之間，你會如何選擇？”

    擅長揣摩他人心思的女子似是覺察到了什么，她漸漸蹙起眉頭看著面前的男人，絕塵飄逸，莊嚴(yán)高貴，六界之主。

    風(fēng)皇擁有六界至高無上的地位，這樣的人，注定也是孤獨(dú)的，高傲的，無堅不摧的。

    無堅不摧，卻也不代表不會刀劍劈砍上去不會留下傷痕。

    她仿佛看到了他藏在層層堅冰下的心，仍舊平穩(wěn)有力，卻又一條深深的、鮮紅的傷痕，無人訴說，只屬于他自己。

    “這就是你那么肯定，若是我為蒼生而死，而愛我的人不會高興的原因，對嗎？”落梅并未流露出悲憐的神情，面前的男人并不是一個需要他人去同情的存在，她只是感覺到了他的無奈，他的堅韌，以及他的苦澀。

    “你在大義與私情之間選擇了大義?！?/br>
    將太平留給他人，將傷痛留給自己。

    幾片花瓣落在了風(fēng)皇的頭發(fā)與肩膀上，無聲滑落，他緩緩闔上眼眸似是要將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聲音依舊低沉而略微沙啞，像黑夜沙漠里的一粒粒金色沙子，于夜色中也只剩下黯淡：“我并不后悔我所做的選擇，我只后悔，我沒有來得及告訴他，我愛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