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麓川笑道：“我就不跟你爭奪‘小伙’的資源了。”

    列席的幾位多是工作室的策劃或者美術(shù)，較之于程序員性格更加外向。放在平時，林閱也能插空活躍氣氛，但今天提不起精神，心里有事兒，只埋頭吃菜。

    單一峰似乎也瞧出來了，“林閱，你今天怎么這么沉默，見到老同學(xué)了不高興？”

    林閱沒提防，冷不丁被單一峰點名，嚇得手里筷子差點跌出去。她笑一笑，“今天主角又不是我，怎么好意思搶人風(fēng)頭。不是單哥您教導(dǎo)的嗎，少說話多做事?！?/br>
    “聽聽，這嘴皮子……”單一峰笑說，“如今做游戲這一行的，主策劃和主美術(shù)多是男人，唯獨咱們螢石工作室，一個女主策，一個女主美，做事細心又穩(wěn)妥，一點不比男人差?！?/br>
    趙清雅笑眼看著單一峰：“單哥，你好不好這么偏心？”

    單一峰笑說：“對對！還有個女程序，以一當三，不讓須眉！”

    陳麓川笑了笑，“其實國外頂尖團隊里，都有很多優(yōu)秀的女性。”

    林閱默默聽著，端起酒杯，悶了一口。

    酒過三巡，大家情緒都已十分亢奮，早離開了原來的位置，一輪一輪拼酒。柴薇這會兒拎著酒瓶與王培源猜拳，單一峰被幾個策劃架住了輪番灌酒。林閱仍堅守陣地，拿筷子一粒一粒挑著跟前的一盤鹵水花生。百無聊賴坐了片刻，忽覺身側(cè)人影一晃，卻是陳麓川走了過來。

    陳麓川笑問：“你杯子呢，我敬你一杯?！?/br>
    林閱趕緊站起身，撈起自己空掉的玻璃杯。陳麓川替她斟滿，碰了碰杯，“我喝完，你隨意?！?/br>
    林閱望著他仰頭一飲而盡，也趕緊將杯里酒一口氣喝完。喝得有點兒猛，胃里翻騰了一下，被她忍下去。

    喝完了，陳麓川卻沒有離開，索性在方才柴薇的位子上坐下。

    林閱沉默片刻，說：“同事都很放得開，你別介意?！?/br>
    陳麓川笑了笑，“氣氛不錯?！?/br>
    這會兒其他人正喝得起勁，落單的兩人干坐著也是尷尬，林閱便打算隨意說點什么，一開口，恰好與陳麓川撞在一起。

    林閱忙說：“你先說?！?/br>
    陳麓川望著她，笑說：“你變化很大?！?/br>
    大約是方才喝下去的酒起了作用，讓林閱也稍稍多了點勇氣，能夠抬眼真真正正地瞧一瞧暌違多年的陳麓川。陳麓川是今日聚餐的主角，自然被灌下不少酒，這會兒看去，他眼里已含了三分醉意。

    較之大學(xué)時候，他輪廓更顯硬朗，眉目間少了幾分少年英氣，多了幾分男人的沉穩(wěn)內(nèi)斂。

    林閱心里霎時柔軟得一塌糊涂，她盯住陳麓川的眼睛，搖了搖頭，輕聲說：“不，我沒變?！?/br>
    ☆、第06章

    靜了一瞬。

    陳麓川正要開口，王培源撲上來將他脖子一勾，“坐這兒干什么呢，喝酒喝酒！”

    趙清雅端著酒杯緊跟而至，“過來喝酒呀川哥，今天不醉不歸！”

    陳麓川站起身，看向林閱，幾分歉意，“我先過去了。”

    林閱笑了笑，擺了擺手。

    其他人全興致盎然，獨她一人坐著，心里生出悵然，末了又覺矯情。索性將杯盤一推，拎著包出去吹風(fēng)醒酒。

    外面冷風(fēng)陣陣，不過片刻，身上一點熱氣全部散盡。正要回去，兜里手機直振。

    柴薇：“去哪兒了？”

    “在門口，我馬上回來?！?/br>
    “不用，已經(jīng)散了，你在門口等著吧?！?/br>
    林閱找了個背風(fēng)的地方，等待片刻，一行人從酒店出來。王培源仍然勾著陳麓川的肩，這會兒已經(jīng)站不穩(wěn)了，嘴里連串地冒胡話。

    陳麓川腳步有幾分虛浮，言談倒仍是清楚。

    一行人靠邊站著攔出租車，單一峰先領(lǐng)著三個同事上了一輛，緊接著又走一輛，還剩下五六個人。

    林閱正打算跟柴薇上下一輛，卻見她一個閃身，一手挽住趙清雅，一手拉住王培源，回頭又招呼了一個。

    趙清雅手一掙，“讓林姐先上吧，我等下一輛就好了?！?/br>
    “哎，”柴薇拖住她，“我正好有點事兒想問你。”

    趙清雅轉(zhuǎn)頭看了陳麓川一眼，“那好吧?！?/br>
    出租車絕塵而去，寒風(fēng)中只剩下了另一個女同事，以及林閱、陳麓川三人。

    林閱心想，還好，好歹還剩三個呢。

    這念頭方落，前方兩道車燈射來，女同事招了招手，回頭笑說：“我男朋友來了，你們打車注意安全?！?/br>
    林閱：“……注意安全?！?/br>
    林閱直到目送著兩道尾燈消失在車流之中，不得已才收回目光。

    身后，陳麓川似乎是輕輕笑了一聲。

    林閱不敢回頭看，伸長了脖子等車。

    偏偏邪門得很，方才出租一輛接一輛，這會兒卻是久等不來。

    陳麓川上前一步，后半個腳掌踩著路旁臺階，前半腳掌懸空，踮了一下，伸了個懶腰。

    林閱不由斜眼瞥他，外套里的針織衫溜上去一截，又落下來。

    這讓她想到他以前打籃球，跳起來投籃時，也是這樣舒展，像風(fēng)中招擺筆直挺拔的小白楊。

    思及此，話已從口中溜出：“你還打籃球嗎？”

    “嗯？”陳麓川后退半步站好，轉(zhuǎn)頭看她一眼，笑了笑，“不怎么打了，現(xiàn)在網(wǎng)球打得多?！?/br>
    頓了頓，林閱瞅見前方有家711，又問：“你喝醉了嗎？”

    “還好?！?/br>
    “要喝水么？我去買兩瓶。”

    陳麓川目光在她臉上定了一會兒，“好，麻煩你了?！?/br>
    林閱想抽死自己，但在抽死自己之前，她得先抽死柴薇。她走出幾步，掏出手機，給柴薇發(fā)了條短信。

    不過片刻，柴薇回過來：“我特意支走趙清雅，為你創(chuàng)造條件，好心當成驢肝肺！”

    林閱回復(fù)幾個字，想了想，還是刪了，嘆了口氣，將手機揣回口袋。

    創(chuàng)造什么條件呢，那人壓根就不喜歡她。

    林閱回到路旁，遞給陳麓川一瓶水。

    “剛才有車過去么？”

    “過去了一輛。”

    “不好意思，我去太久了。”

    “沒事，反正車多。”

    林閱擰了一下瓶蓋，手指打滑，沒擰開。她有些窘，偷瞄陳麓川一眼，手掌悄悄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再試，還是沒開。

    陳麓川伸出手，“我?guī)湍??！?/br>
    林閱忙將水瓶遞過去，小聲說：“謝謝?！?/br>
    陳麓川輕輕一擰，遞還給她，“好了?！?/br>
    林閱又說了聲謝謝，舉起瓶子喝了一小口。

    正這時，前方來了輛空車，林閱舒了口氣，急忙招手。

    陳麓川坐副駕駛，林閱坐后面。

    司機問：“去哪兒？”

    陳麓川回頭看她，“先送你回去，你住哪兒？”

    “三三零石化廠家屬區(qū)?！?/br>
    陳麓川笑問：“還是跟叔叔阿姨住一起？”

    司機打表，一打方向盤，車子拐彎，似要從車道甩出去。林閱急忙伸手按住前方座椅的靠背，“年后就搬?！?/br>
    此后，一路沒有交談，直到車停在石化廠家屬區(qū)門口。

    “注意安全，替我跟叔叔阿姨問聲好?！?/br>
    林閱點了點頭，拉開車門下去，又朝著陳麓川看了一眼，同樣說：“注意安全。”她往里走，快到門口了，才又回頭，然而那車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家里何珊和林立明正窩在沙發(fā)看電視，聽見開門聲，何珊轉(zhuǎn)頭：“回來了?！?/br>
    “嗯。”林閱將鑰匙往玄關(guān)柜子上一扔，換了鞋徑直往臥室走。

    “哎哎哎！你這孩子怎么這沒禮貌，回來了都不跟父母說兩句話？”

    林閱無奈，“媽，我今天很累，讓我早點歇著吧。”

    何珊起身走進她臥室，皺眉，“怎么這么大一股酒味兒，你喝醉了？”

    林閱往床上一撲，“沒?！?/br>
    何珊在床沿上坐下，“沒喝醉這幅德性？今兒晚上出去跟誰吃飯了？是不是徐堃？”

    “不是，公司聚餐?！?/br>
    “沒幾天就尾牙了，這時候聚什么餐?！?/br>
    林閱腦袋里嗡嗡地響，好像喝的那點兒酒這會兒才發(fā)揮效力，“想聚就聚了啊?！?/br>
    何珊擰眉，“我說你這孩子，最近這都是什么態(tài)度，吃槍子兒了？”

    “媽，”林閱抽了個枕頭蓋在腦袋上，“您讓我歇會兒行嗎?！?/br>
    何珊起身往外走，不住抱怨：“越活越回去了！外頭帶一身泥回來，衣服不脫就躺床上，敢情床單不用你洗……”

    林閱躺了一會兒，拿掉枕頭翻了個身，仰頭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受不了自己身上臭烘烘的，撐著爬起床洗澡。

    何珊瞧見她往浴室去了，鼻子里哼出一聲，對林立明說，“你閨女最近是越來越不懂事了?！?/br>
    “怎么不懂事，我看她一直挺懂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