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麓川心有歉意，“不好意思?！?/br>
    “沒事，你讓我別跟你客氣，這會兒你自己反倒客氣起來了?！?/br>
    陳麓川笑了一聲，正要開口，浴室門口傳來丁露曦的聲音：“怎么沒熱水？”

    陳麓川對林閱說了句“稍等”，答道：“往左邊轉(zhuǎn)，多放一會兒。”

    又朝著電話“喂”了一聲，“還在嗎？”

    “嗯，在?！?/br>
    “這回真不好意思，你下周有空嗎？”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暫時還不能確定，得看看?！?/br>
    陳麓川將襯衫扣子解了解，到沙發(fā)上坐下，“有空再出去玩?！?/br>
    那邊很輕地笑了一聲，“好呀?！?/br>
    她說到語氣詞時，尾音會有點兒往上飄，聽來有種格外清軟甜糯的感覺，與她平日里不茍言笑又謹小慎微的形象有那么一點兒不符。

    陳麓川也不自覺勾了勾嘴角，片刻，才想起來有正事兒忘了告訴林閱，“……對了，孫磊過兩周結(jié)婚，邀請你去，請柬在我這兒，讓我轉(zhuǎn)交給你?！?/br>
    她似是猶豫了一下，“還有誰會去？”

    “還有幾個大學(xué)同學(xué)，好久沒見了，聚一聚也好。”

    那邊靜了數(shù)秒，“好吧?！?/br>
    “行，到時候一起?！?/br>
    “那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br>
    陳麓川頓了一下，只得說：“好。”

    打完電話，陳麓川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會兒，丁露曦洗完澡出來。

    陳麓川看她一眼，“你有什么打算？”

    丁露曦倚著墻壁擦頭發(fā)，“先找個新的住處?！?/br>
    “他們知道你的工作地點嗎？”他其實也并不清楚丁露曦所謂的“他們”究竟有哪些人。

    丁露曦猶豫，“暫時不知道吧。”

    陳麓川一時沉默。

    丁露曦瞥他一眼，“川哥，我能不能在你這兒住兩天，我找到新房子就搬出去?！?/br>
    “你還是住快捷酒店吧，住我這兒不方便?！?/br>
    丁露曦默了片刻，“好吧。”

    陳麓川看她，“露曦，你要是真當我是你‘川哥’，聽我一句話，跟他斷了?！?/br>
    丁露曦張了張口，垂著頭沒吭聲，只用毛巾一下一下擦著頭發(fā)。

    “今天來了哪些人？”

    丁露曦甕聲甕氣答：“他老婆，他小舅子?！?/br>
    “他在嗎？”

    丁露曦一頓，“在?！?/br>
    陳麓川擰眉，“那誰打的你？”

    “他老婆?！?/br>
    “他就看著？”

    丁露曦不做聲了。

    “我不評價你是對是錯，就針對這個人，你自己覺得他值得嗎？”

    過年的時候，丁露曦說，喜歡一個人，還管什么值得不值得。

    然而這會兒她低著頭，沒有回答。

    陳麓川起身往臥室去，“你好好想一想。”

    丁露曦站在原地，漸漸紅了眼眶。

    片刻，陳麓川拎著一只行李袋出來，往茶幾上放了支藥膏，“鑰匙在桌上，你先在我這兒住，我去酒店湊合兩天?！?/br>
    “川哥，”丁露曦抬起頭，眼眶濕潤一片，雙手用力絞著那塊毛巾，似要將它生生絞斷，“我聽你的。”

    陳麓川沒發(fā)表任何意見，靜了數(shù)秒，“我還有點事，你有什么需要打我電話?！笨此谎?，轉(zhuǎn)身出去了。

    走到樓下，陳麓川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還來得及，便將行李袋往后座一扔，上了駕駛座驅(qū)車飛快趕往萬達廣場。

    到時，貓展剛剛結(jié)束，游客正在散場。陳麓川往人群里掃了一圈，在隊末發(fā)現(xiàn)了那人的身影。他喘了口氣，邁開腳步跑過去。

    林閱正低頭看著手里的冊子，冷不丁眼前影子一晃，急忙抬頭，嚇了一跳，“你，你怎么回來了？！”

    陳麓川笑了笑，站直身體，“嗯，把人丟下不禮貌?！?/br>
    他跑得急了，額頭上出了層薄汗，呼吸帶一點兒喘。

    林閱只覺心里滿漲似的疼了一下，片刻，咧嘴一笑，“你來晚了，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兩人并肩往外走，陳麓川說，“沒事，下次有機會再看吧?！?/br>
    林閱笑了笑，“那送你個紀念品?！闭f著攤開手掌，一個多啦a夢的鑰匙扣。

    陳麓川笑了，“給我我也用不上?！?/br>
    “留著嘛，當是彌補遺憾了。”

    陳麓川往她掌心里瞥了一眼，最終還是接過來，笑說：“好?！?/br>
    ☆、第19章

    時間有些尷尬，吃晚飯?zhí)?，去別處又太遲。兩人商量一陣，打算乘船游湖。船從中心碼頭出發(fā)，經(jīng)過水果湖、東湖，又回到碼頭，全程五十分鐘。這條步行街開業(yè)已有一年多，然而林閱來的次數(shù)并不多，游湖也是第一次。

    游船駛離碼頭，沿水道開出去。窗戶大開，那水經(jīng)太陽一曬，往外翻著腥味兒。林閱捏著鼻子，笑說：“好臭。”

    陳麓川看她，“還記得大學(xué)時候去森林公園燒烤么？”

    林閱自然是記得的。班上有個耿浩然這樣一刻閑不住的角色，集體活動當然異彩紛呈。那次是大三剛開學(xué)，在耿浩然的號召下，一行人去野外燒烤。說是野外，其實是林區(qū)工作人員在湖邊空地上劃的一片專門區(qū)域，有山有水有林，是以有幾分野趣。

    烤了一會兒，耿浩然就閑不住了，非要去釣魚。釣也不好好釣，手里捏著魚餌追著班上的女生嚇唬。偏偏林閱還真怕這個，一推一躲，就把耿浩然推進了湖里。好在近岸處水不深，耿浩然撲騰兩下就起來了。就是那水臟且臭，回去時耿浩然被大家嘲了一路。

    林閱十分過意不去，回去后賠了耿浩然一套新衣服。

    “記得，怎么了？”

    陳麓川淡笑搖頭，岔開了話題，“江城變化挺大?！?/br>
    “嗯，這兩年通地鐵了，還有幾條地鐵也在建，”她將窗戶敞得更開，手肘撐著車窗，“剛畢業(yè)的時候，也想過去北上廣，后來想了想，還是覺得家鄉(xiāng)更好。”

    她自覺適應(yīng)不了一線城市快節(jié)奏的生活，當然，更因為這兒也是陳麓川的家鄉(xiāng)。

    游湖結(jié)束，時間剛好。兩人吃過晚飯，去買電影票。

    “看什么？《白日焰火》？”

    林閱沉吟，“選個輕松點的吧。”

    陳麓川瞅著屏幕，“……《天才眼鏡狗》？”

    最后，林閱抱著爆米花，和陳麓川一起混在一堆小朋友之中進了影廳。

    林閱坐下，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笑不可遏，“我們是不是有點裝嫩?！?/br>
    陳麓川倒是坦蕩，“心態(tài)要好，你想，你比帶小朋友來的家長要年輕多了。”

    林閱笑說：“這話我可不敢說，我堂姐只比我大四歲，孩子已經(jīng)讀初中了。”如今堂姐已舉家遷往海南，只逢年過節(jié)偶爾來往。

    “以前暑假常來你家的堂姐？”

    林閱看他一眼，“你還記得？”

    陳麓川：“我媽對你家情況了如指掌。”

    林閱對他這調(diào)侃心領(lǐng)神會，大笑說：“好巧，我媽也是?！?/br>
    聊了一會兒，廳里燈都滅了，電影開場，兩人便住了聲。

    影廳里孩子多，電影基調(diào)歡樂，不時笑聲四起。林閱本害怕會尷尬別扭，漸漸也就放松了。然而即便劇情再精彩，林閱也只放了一半的心思，另一半用來捕捉黑暗之中陳麓川的神情和呼吸，同時信馬由韁地胡思亂想。

    想得最多的，還是先前同陳麓川通電話時，對面那道清脆悅耳的女聲——像是盆冷水，霎時澆滅了她一半的熱情。

    末了，又暗罵自己，這么難得的獨處機會，用來想這些煞風(fēng)景的事兒純粹浪費。

    半場看下來，她覺得自己簡直比電影里的那條四處收拾爛攤子的天才狗還忙。

    一個劇情高.潮點過去，節(jié)奏稍稍平緩下來。陳麓川朝她伸出手，“我?guī)湍惚е??！?/br>
    林閱回神，忙將爆米花桶遞給他，笑了笑，朝他那邊靠了靠，壓低聲音說：“還蠻好看的?！?/br>
    陳麓川“嗯”了一聲，不由微微偏過頭，看她一眼。

    只熒幕投射的一點亮光，照在臉上，光影明滅，她五官清秀的輪廓也跟著時明時暗。方才她靠過來時的一縷淺香，似乎仍未散去。

    陳麓川思緒卻飄了出去。

    高中時候課間無聊，幾個男生常會湊在一起找點兒樂子。他們所在的那棟教學(xué)樓與對面的教工樓之間有一道天橋，天橋下便是校內(nèi)的一道牌坊，兩旁都是高大的樟木，遮住了視野。有一回他與幾個男生趴在走廊的欄桿上，猜下一個從牌坊過來的人是男是女。

    一人說，“猜性別沒意思啊，不如猜長得漂不漂亮?！?/br>
    幾人哄笑：“這個好這個好！”

    玩了幾輪，快上課時，有個穿白裙子的女生經(jīng)過了牌坊。

    “咦，這個有意思！我覺得是美女，賭五塊錢！”

    “那你肯定輸！我告訴你，這年頭‘恐龍’才穿這種裙子。”那時候還流行將長相欠佳的女生稱為“恐龍’。

    有人拿手肘撞了撞他，“陳麓川，你覺得呢？”

    那白裙的女生垂著頭，腳步緩慢，像一朵逶迤而至的梔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