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沈榮華用唇語吐出“蠢貨”二字,又給劉大人施禮,說:“小女告退。” 劉知府見沈榮華走了,暗暗斜了沈謙昊一眼,起身說:“打道回府。” “大人,家父一直把大人當摯友,今日好不容易見面,很是激動,失態(tài)也因情非得已。家父還有話要跟大人說,請大人再到家父房內小坐片刻?!?/br> “沈賢侄,本官剛剛已說過本官的女兒病重,本官也是為人父者,想回去看看她。沈大人有什么話跟盧同知說也是一樣的,還請沈賢侄理解一二?!眲⒅沽搜凵敿淳陀醒靡弁崎_了沈謙昊,盧同知趕緊過來跟沈謙昊沒話找話。 不管沈謙昊說什么,劉知府都苦著臉求他理解,他的嘴都快磨破了,劉知府還是走出了籬園的大門。他很氣憤,也沒理會盧同知,直接回去向沈慷稟報了。 劉知府見沈謙昊回去了,才向盧同知招了招手,待人走近,才低聲說:“你若去靈源寺,派人盯住一個叫杜昶的人,還有靈源寺山腳下杜家的莊子。若有時間,你親自見見那個杜昶,套套他的話,再去那個莊子走一趟?!?/br> “敢問大人,這個杜昶和杜家的莊子有什么問題嗎?” 劉知府不想跟盧同知說得太多,夏嫂子的話事關重大,他還需斟酌,“多方了解、多方查看,方便本官斷案,上面問起來,你我也有話說?!?/br> “是,大人?!?/br> 盧同知留下兩個差役守衛(wèi)籬園,以便有事通風報信,他帶人去了靈源寺。官府的人一走,籬園安定下來,夜幕降臨,偌大的籬園被沉寂悲愴籠罩了。 沈榮華主仆剛進茗芷苑的垂花門,就聽到西廂房里傳來尖厲的喊叫聲和惡言惡語的謾罵聲,一聽就知道是沈榮瑤在發(fā)威。因她和沈臻萃以祭拜為名烤rou,籬園出了這么大的事,死傷這么多人,她自己也受了傷,怎么還不消停呢? 沈榮瑤本身就是庶女,萬姨娘也不是很得沈愷寵愛,而沈愷對他的子女都差不多,只不過萬姨娘母女有沈老太太撐腰罷了。那不過是在府里,現在也不知她有什么倚仗,惹出了這么大的事,連官府都驚動了,她還敢折騰。 前世,沈榮瑤嫁給五皇子做了側妃,還生下了長子,母憑子貴,在皇室頗有臉面。五皇子得圣上喜愛,沈榮華祈盼五皇子登基,都覬覦皇后之位了。就憑沈榮瑤的品質和心性,又沒有尊貴的身份和顯赫的家勢,更無才情可言,居然能高高在上。前世真是顛倒的黑白,難怪在沈榮華一夢之間就從頭再來了。 佟嬤嬤迎上來,撇嘴說:“四姑娘要搬到正房來,非讓姑娘搬到西廂房去?!?/br> 沈榮華冷哼一聲,看了看異常安靜的東廂房,問:“六姑娘呢?” “六姑娘睡醒了,聽到四姑娘鬧騰,也跟著嚷嚷,那會兒,四太太派人來跟六姑娘說了幾句話,六姑娘哭了一場,就安定下來了,連大聲話都不說了。” 四太太吳氏不是莽撞人,想必她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怕沈臻萃受沈榮瑤挑唆,就派人來警告女兒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不開眼,還敢折騰,就是沈榮瑤這有娘養(yǎng)沒娘教的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既然沈榮瑤非要做這個出頭鳥,沈榮華也沒必要再客氣,她想震懾猴子,正少一只雞呢。 沈榮華想了想,說:“把江陽縣主送來的瓜果挑一些稀缺名貴的給各房送去,守衛(wèi)籬園的差役和蟲七也不要漏掉,四姑娘那里就免了,還要多準備一些送到祠堂去。初霜,你去安排此事,祠堂的供果一會兒我親自去送?!?/br> “是,姑娘。” “周嬤嬤,你派人告訴夏嫂子燒幾個拿手菜,再把銅鍋子支上,涮些新鮮蔬菜給大家清清火。你親自去請李嬤嬤和江嬤嬤,就說我拿體己銀子慰勞她們?!?/br> 周嬤嬤派竹節(jié)去給夏嫂子傳話,又沖西廂房努了努嘴,“姑娘,你看……” “別管她,讓她鬧,看她有多大的精氣神,只要讓人把她的門堵嚴了,別跑出來就行。你去請人,我不怕人知道,誰也沒必要替她遮羞。” “老奴明白了,老奴這就去?!?/br> 沈榮華點點頭,她緊張忙碌了許久,確實想放松一下。李嬤嬤幫了她很大的忙,她確實該慰勞李嬤嬤,說說閑話。至于從昨天就開始養(yǎng)病的江嬤嬤,不過是個陪襯。請江嬤嬤來還有一個作用,就是見證沈榮瑤潑皮粗蠻的模樣。江嬤嬤是沈愷的奶娘,有些話沈榮華去說,沈愷會懷疑,江嬤嬤說,沈愷就會全信。 初霜親自收拾好送到祠堂的供果,又用大食盒裝了點心當供品,交給了沈榮華。沈榮華讓燕語和燕聲拿到供果供品,又讓佟嬤嬤帶人引路,卻了祠堂。 “劉知府過兩天才審案,放火燒祠堂的婆子和互通消息的媳婦婆子還要在茗芷苑關兩天。你這兩天打起精神來,讓秋生和秋婆子也提高警惕,防止出差錯?!?/br> “姑娘放心,老奴都安排好了,秋生很不錯,秋婆子也是個得力的?!?/br> 沈榮華點點頭,又問了佟嬤嬤幾件事,邊說邊走,很快就到了祠堂門口。她讓佟嬤嬤帶人守在大門口,燕聲和燕語跟她進了祠堂,擺好供果,也讓她們出來了。兩個丫頭知道祠堂鬧鬼,正恐懼呢,聽說讓她們出去,都如遇大赦一般匆匆出去了。沈榮華親自拈香點燃,拜了三拜,又插香入爐,跪在供桌前沉思。 昏黃的燭火照亮森涼沉寂的祠堂,燭火跳躍,影子晃動,如同隱藏在暗處的鬼魅隨時準備伺機而動一般。窗外,黃昏的風拂過樹梢,肅穆的山林如泣如訴。 “你真的不怕鬼嗎?”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她身后幽幽傳來。 “不怕?!鄙驑s華回答得很干脆。 “色鬼呢?我是色中餓鬼……” “滾一邊去?!鄙驑s華突然回頭,看到一張慘白陰森柔美的臉,正睜著色迷迷的眼睛、吐著舌頭慢慢靠近她,嚇得她不由自主一聲尖叫。 “嗚呼呼呼……啊哈哈哈……小美人,我來了……” 沈榮華后退幾步,差點被腳墊絆倒,她一把抓起腳墊,掄起來就向那只“色鬼”沒頭沒臉打去,“讓你色中餓鬼、讓你色中餓鬼,你餓、餓、餓……” “小潑婦,我勞累半天才弄出這張臉,自己看了都害怕,你給我打爛了我就掐死你?!卑诪{瑪趕緊雙手護住自己的臉,又一腳踢飛了沈榮華手中的腳墊。 “哼哼,就你那張鬼臉,也就嚇你自己?!鄙驑s華指了指食盒,說:“這是給你帶的點心瓜果,你先點補點補,一會兒我讓初霜給你送炭火銅鍋和新鮮的蔬菜羊rou過來。這幾天,你也跟著勞心勞力,我也要好好慰勞你,你多吃點兒?!?/br> “哈哈,我正想吃炭火鍋呢,你真善解人意呀!要是今晚你能給我找個美妞陪陪我就更好了。這里有吃有喝有祠堂住有祖宗當,日子過得可真愜意啊!” “給你找一個美妞?你要求真低呀!”沈榮華陰陰一笑,以一種比白瀧瑪還痞的腔調說:“你連日辛苦幫我,我非常感激,美妞不成問題,保證讓你滿意?!?/br> 江嬤嬤來赴沈榮華的宴請,聽到沈榮瑤鬧騰,肯定會極力勸說。若沈榮瑤不開眼,連江嬤嬤的面子都不買,那今晚就有好事等著她了,讓她后果自負吧! 白瀧瑪很小心地揭下鬼臉,做了個怪樣,說:“你真不象一個養(yǎng)在深閨的十幾歲的少女,更不象書香世家的大家閨秀,真不知道沈閣老是怎么教養(yǎng)你的?!?/br> 前世七年慘痛的經歷,哪怕只是在一夢之間,也會讓她徹底改變?,F在的她確實只有十三歲,也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然而又不是,這個身份在她重生那時起就成為了表象。現在的她其實是一個披了畫皮的討債鬼,隨時都會向她的債主出手。不管今生前世,欠了債,總歸是要還的,就看時間早晚了。 “我象什么,你無須cao心,你只知道我救了你的命,供你衣食住玩,你聽我的話,為我做事就行?!鄙驑s華輕哼一聲,沒再理會白瀧瑪,轉身快步走出祠堂。 沈榮華帶佟嬤嬤等人在籬園巡查了一遍,又跟秋婆子交待了幾件事,才回到茗芷苑。李嬤嬤和江嬤嬤已經來了,李嬤嬤正在院子里和周嬤嬤說話,江嬤嬤則到西廂房去勸沈榮瑤了。江嬤嬤進去多久了,沈榮華不得而知,但自她回來剛一盞茶的功夫,江嬤嬤就被白雨掩護著跑出來了。一只茶壺追著她們出來,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江嬤嬤跑出來,扶著白雨喘氣,臉色極為難看。 “江嬤嬤,你沒事吧?白雨快扶好了,先緩口氣?!鄙驑s華扶住江嬤嬤,搖頭嘆氣,說:“四meimei這脾氣越發(fā)暴躁了,小小年紀,真不知道她隨了誰?!?/br> 沈榮華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在想:沈榮瑤,你不作死,就不會死,你作死連閻王爺都救不了你。籬園現在住著大房、二房和四房的人,各在狀況,又各懷心思。江嬤嬤與沈愷同心,維護二房的利益,希望沈榮華和沈榮瑤和平共處。如今,沈榮瑤連江嬤嬤都得罪了,沈榮華要治她,連個替她調解說情的人都沒有了。 李嬤嬤彎了彎嘴角,說:“聽說四姑娘的生母姓萬,這也真是門風?!?/br> 現任萬戶侯沒有女兒,他兩個弟弟房里嫡出庶出女兒都不少,卻沒有一個能嫁到門風清正的人家,更別說講禮數、重規(guī)矩的名門旺族了。萬家女兒象萬姨娘這樣給人做妾的也不少,連她們生的女兒都被重體面的人低看一眼。 前世,沈榮瑤是怎么嫁給五皇子做側妃的?還在皇族混得那么有身份、有臉面,皇家不是最重規(guī)矩禮儀嗎?先皇不是斥責萬家女子污人耳目嗎?唉!要論跟萬家的關系,沈賢妃不更近一層嗎?現在不也位列后官一等妃之一嗎? “四meimei生母姓萬,我們的祖母也姓萬,可四meimei畢竟姓沈,作為晚輩,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評說?!鄙驑s華裝出很羞愧的樣子,又說:“今晚請二位嬤嬤用膳,是想慰勞二位,祛火壓驚,就別說這上得臺面的事了,免得倒人胃口。” 江嬤嬤嘆氣說:“二姑娘是通情達理有擔當的,老奴和眾人都看著呢??伤墓媚锂吘故嵌康娜?,她要再這么鬧騰下去,二老爺回來連老奴都沒法交待了?!?/br> “我們關緊門窗,眼不見、耳不聞,照樣清靜。”沈榮華向眾人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又說:“嬤嬤也知道四姑娘有倚仗,我無能為力,只好聽之任之?!?/br> “不行?!苯瓔邒叱料履?,拿出管事嬤嬤的派頭,說:“俗話說天遭有雨、人遭有禍,籬園出了這么大的事,死傷多人,都是她和六姑娘鬧出來的,直到現在她還不消停。我是籬園的管事嬤嬤,不管她有誰撐腰,該管教也要管教。二老爺性子軟,卻也不是偏聽偏信的人,等二老爺回來我跟他說,他能體會我的苦心?!?/br> “嬤嬤說得對?!鄙驑s華見火候到了,忙說:“我讓人去勸勸她,再容她一個時辰,我們先去用膳。一個時辰之后,她若再鬧,我自會處置她?!?/br> 江嬤嬤點點頭,說:“二姑娘盡管放手去做,等二老爺回來,老奴會跟他說。” 沈榮華微笑應聲,示意周嬤嬤帶人進去,又低聲跟初霜說:“四姑娘主仆這么能折騰,今晚的份例飯、茶水、點心就全免了,你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她?!?/br> 晚膳用了將近一個時辰,可謂是賓主盡歡,其樂融融。這幾天,眾人在恐懼、壓抑和忙碌中度過,精神緊張早已超出底限,好不容易得以緩解和放松,眾人都很珍惜。可有人偏偏不開眼,這時候跳出來影響大家的心情,不令眾人氣憤嗎? 沈榮華主仆送李嬤嬤和江嬤嬤等人出來,邊走邊說話。從廂房門口經過,一只裝有點心的盤子飛了出來,別人都躲得快,獨江嬤嬤這兩天生病,反應有點慢,有幸中標。盤子砸到她頭上,停留片刻,又落到地上,摔碎了。油乎乎的點心沫子弄了她一頭一臉,襯得她頭發(fā)越發(fā)花白,成塊的點心又往身上滾落。 江嬤嬤視沈愷如親子,自然維護二房的利益。沈榮華和沈榮瑤兩個二房的姑娘對上了,她瞻前顧后,左右為難,都急病了。不管她是真病,還是裝病,反正這兩天她是躲了。最終,她也沒躲過去,沈榮瑤這個不長眼的莽貨直接欺到她頭上了。這一回,她若還能裝做什么也沒發(fā)生,她奶主子的那點體面就打水漂了。 “二姑娘,老奴伺候了二老爺三十幾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吧?四姑娘是你親meimei,你要給老奴個說法?!苯瓔邒邭獾脺喩戆l(fā)抖,眼睛都滲出淚珠了。 “嬤嬤放心,你是父親的奶娘,自有體面,我不會讓你受屈?!鄙驑s華沉下臉,高聲發(fā)令,“佟嬤嬤,你帶人去把四姑娘請到祠堂,讓她在祖父的靈位前反省。再把那幾個不勸解主子、只知道窩三挑四的狗奴才扒掉外衣,綁上雙手,扔到祠堂前面的空地上呆一夜,哪個不老實,明天再打板子?!?/br> 沈榮瑤此次來籬園,是與沈臻靜結伴,奉沈老太太的命令來收拾沈榮華,帶得下人不少。兩個婆子,大小六個丫頭,都是忠心得力的,可謂擺足了架式。白瀧瑪不是想要美妞嗎?今晚不只有美妞,還有美婆婆,就讓他盡情地玩笑吧! “是,姑娘。”佟嬤嬤給沈榮華使了眼色。 沈榮華會意,趕緊讓兩個婆子抬來一頂竹轎,抬上江嬤嬤,她親自陪著去了前面。等她回來的時候,六姑娘住的東廂房早已熄了燈,院子很安靜。勞心勞力好幾天了,她也想舒舒服服睡個好覺,明天還有一堆事等著她呢。 果不其然。 第二天,沈榮華起床之后,正在院子里散步,就有人來報,說差役在靈源寺后山發(fā)現了一具尸首,懷疑是籬園采買處的孫亮,讓籬園的管事派人去認尸。沈謙昊不等沈榮華和李嬤嬤商量,就急匆匆接下了這份“美差”,親自去了。沈榮華對沈謙昊做事不放心,隨后又安排秋婆子和秋生跟著去了。 秋婆子和秋生回來,跟沈榮華稟報說死者就是孫亮,官府也開始偵破了。他們又帶來了一個令她震驚的消息:杜昶被官府控制了,據說是跟孫亮的死有關。 ☆、第七十八章 后臺夠硬 杜昶去年秋闈中舉,而且名列第一,奪解元之位,是津州藍山書院最為出色的學子之一。沈閣老在世時,對他賞識有加,這也增加了他在學子中的知名度。 他去年中舉之后,寧遠伯府上下都支持他參加今年的春闈,希望他能一舉奪魁。而他卻力排眾議,計劃參加三年后的春闈,讓自己所學更為扎實。他還計劃利用這三年的時間效仿沈閣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以便更好地了解朝野民生。 今年一過,他突然改變了計劃,決定參加今年的春闈。前幾天,他回京城辦好了參加春闈的手續(xù),又回到津州,卻沒去藍山書院,而是借讀在靈源寺。家人親朋及同窗對他改變計劃頗有疑問,但他不跟任何人釋疑,一心撲在了書本上。 今年的春闈馬上就要開始,他計劃這兩天趕回京城??扇缃?,他不能回京城了,更不能參加春闈了,因為他跟起命案有關聯,被列為嫌犯之一。他有解元的功名在身,目前證據又不足,官府不能關押他,卻能控制他,不允許他離開津州。 “盧大人,想必你們誤會了,學生只是偶爾經過此處。學生幼承庭訓,飽讀圣賢之書,別說沒謀人性命之心,就算與人結怨生恨,學生也沒有害人奪命的氣力呀!”杜昶心思極深,但他畢竟還是一個不及弱冠之年的學子,涉世不深。牽扯到命案里,面對敏銳的盧同知和兇煞般的衙役,他也慌了神。 “杜公子,你所言合乎情理,我也希望這只個誤會,連累你虛驚一場。我派人到府衙請仵作并給劉大人報信了,也派人去了籬園,你稍安勿躁,此案要等仵作驗過尸首,劉大人斷案之后,才能確定你是否與此案相關?!北R同知嘴上說得很客氣,心里卻很暢快,昨天傍晚,劉知府囑咐他盯著杜昶,今天早上就盯出成績來了。他在津州府是主管刑獄的同知官,對發(fā)現大案要案有著本能的熱衷。 杜昶急得渾身發(fā)熱,頭皮發(fā)麻,可不管他說什么,盧同知不急不惱,都有一番話等著他,他長嘆一聲,又說:“盧大人,你也科舉出身,知道春闈對學子比性命還要重要。今年的春闈還有幾天就到了,我打算明天回京參加春闈。若是因此事耽誤而錯過,我多年寒窗苦讀,還有這滿腔心血豈不付之東流?” 盧同知點點頭,說:“你計劃明天起程回京,離春闈還有幾天的時間,津州距離京城二三百里,匆忙趕路也要一兩天。你為什么不早點回京呢?我那年參加春闈可是提前一個月就到了京城,由此可見,你并不著急回京參試?!?/br> 有比盧同知這番話說得更細致、更真實、更氣人的嗎?杜昶家在京城,若要參加今年的春闈,不留在京城備考,跑津州來做什么?在他出出的地方發(fā)現了死人,他又以回京參試請盧同知理解,換作別人也會讓他難受呀! “不瞞大人,我年后又來津州,是到藍山書院收拾行李書本。收拾完畢不急于回京,是想到籬園借閱沈閣老的書籍,供我參考。沒想到籬園出了大事,我不方便打擾,計劃今天硬著頭皮去試借呢。”杜昶要借閱沈閣老留下的書籍是真事,但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那次碰了沈榮華的釘子,他記恨了,想報復。 “你也知道籬園出事了?!北R同知意味深長地說出這句話,就挪步沉思,沒有下文了。昨天傍晚,劉知府見沈榮華和夏嫂子時,他負責攔截沈謙昊,沒聽到他們所言何事。之后,一個在場的衙役跟他說了大概情況,他才知道劉知府讓他盯住杜昶的因由。沒想到正式盯梢還不到一個時辰,就撞上了杜昶在場的命案。 杜昶聽出盧同知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就沒有下文了,他心里起急。其實,他今天出現在殺人現場,純粹是倒霉摧的,也是他居心不正,該著的。 今天一大早,杜昶和幾個學子登上靈源寺的后山,去看日出,下來時,他看到夏嫂子匆匆走過。夏嫂子的家在靈源寺另一邊的莊子上,看她著急的樣子象是要回家去。杜昶還惦記著讓夏嫂子給沈榮華帶話的事,他和幾個同窗回到寺里,又馬上找了借口出來了,就在山角下的小路上等夏嫂子。 兩個負責盯著杜昶的衙役剛起床,看到杜昶一個人離開靈源寺,他們就跟出來了。他們只是盯梢,就跟他保持了十來丈的距離,一路靠樹木荒草遮掩。他們看到杜昶在小路口轉悠,沒有異常,就放松了警惕,閑聊起來。大概過了一刻鐘,他們再往路口一看,發(fā)現杜昶不見了,就趕緊追過來,在周圍尋找,也沒看到杜昶的身影。就在距離路口兩丈遠的草窠子里,他們發(fā)現了一具尸首。 于是,他們一人看守現場,一人跑回靈源寺報信。聽到這個消息,盧同知急了,趕緊到現場查看,又多派衙役搜錄杜昶,看到他,不由分說,就把他控制了。 那會兒,杜昶離開路口,是因為他聽到有女人說話,以為是夏嫂子,就追過去了。走近一看,不是夏嫂子,他就決定到夏嫂子住的莊子外等她。結果,他沒到夏嫂子,而等來了衙役,不容他分說解釋,就被帶回了發(fā)現尸首的小路口。 “你們要跟我跟到什么時候?”杜昶沖控制他的兩個衙役怒喊。 “跟到這起殺人案子破了?!逼渲幸粋€衙役很認真地回答,“案子破了,你要不是殺人兇手,想讓我們跟著你,我們也沒空兒。你要是殺人兇手,也就輪不到我們跟著你了。實話告訴你,那群獄卒最不是東西,他們總嫌去他們那兒的人少?!?/br> “你……哼!我要回京城參加春闈,你們也跟著我?”杜昶只是寧遠伯府的旁支子弟,身份并不高貴,又只是剛中舉的學子,跟官府說話的底氣并不足。 “杜公子,再告訴你一句實話,今年的春闈你恐怕不能參加了。春闈第一場初九開始,今天就初四了,你再除去從津州到京城路上的時間,滿打滿算還有三天。我明明白白告訴你,這殺人的案子,兇手就在眼前晃,三天也結不少案。其實我們也為難,你是學子,不能綁、不能拘,只能在屁股后頭跟著,太麻煩了?!?/br> 杜昶聽說他不能參加今年的春闈了,又氣又急,當即就變了臉??墒切悴庞錾媳?,有理說不清,跟衙役說什么都沒用,盧同知在破案子,沒時間搭理他。他急著直跺腳,直到替他回京城送書信的書童起程出發(fā),他才稍稍安定下來。 “籬園來人認尸了,你們倆帶杜公子過來?!?/br> 聽說籬園來人了,杜昶心中長氣,若不是想侮辱沈榮華以報那日之恥,他怎么會碰上這種倒霉事?等這件事過了,他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今日之辱找補回來。若不能參加今年的春闈及殿試,與會元乃至狀元擦肩而過,他能拿什么籌碼抗衡呢?今日之事要是傳開,還不知會惹來多少仇者快、親者痛呢。 沈謙昊帶了楊管事和采買處的管事來認尸,秋生和秋婆子跟在他們后面,沈謙昊自是對他們百般不待見。楊管事正是籬園剛一出事就回府報信的人,只因他騎的馬吃了泄藥耽誤了,他昨天才回來。他自知辦事不利,表了半天的忠心,沈謙昊才相信他了?;h園現在太缺可用之人了,楊管事又是老人了,總歸是好用的。 “盧同知,人呢?”沈謙昊對盧同知并不客氣,問話也簡單。 “在那邊。”盧同知不知道他是問尸首,還是問杜昶,兩邊都指了指,接著看籬園下人的口供。昨日,有下人提到采買處的孫亮帶火油進了籬園,衙役要找孫亮,才知道他失蹤了。若死者真是他,籬園的案子可就超出內宅爭斗的范圍了。 采買處的管事去認尸,確定死者是孫亮,就過來報給盧同知和沈謙昊。秋生也跟著去看了尸首,被沈謙昊看到,罵了他一頓,就把他和秋婆子趕回籬園了。 “是孫亮?”沈謙昊明知故問。 “回大公子,死者就是采買處的孫亮,剛來籬園當差,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