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沈榮華在心里一直埋怨周嬤嬤糊涂，有時候她甚至懷疑周嬤嬤被某些人收買了，故意裝糊涂?？纱藭r，她看到周嬤嬤垂垂老矣，心里很難受，也確信周嬤嬤還是那個前世今生一直對她無微不至關(guān)心的人。她讓蟲六帶人把周嬤嬤送回去，又讓蛇骨去攬月庵請醫(yī)尼給周嬤嬤診治，順便也給林家舊仆調(diào)養(yǎng)身體。

    蟲六帶人把周嬤嬤送回去了，雁鳴和青柚跟著回去照顧周嬤嬤，蛇骨去攬月庵請醫(yī)尼了?；牡厣?，就剩了沈榮華、林家舊仆及初霜、山竹和蛇青，還有幾個耕作的婆子。初霜把婆子們打發(fā)到遠(yuǎn)處勞作，方便沈榮華和林家舊仆說話。

    沉默許久，沈榮華才吸了口氣，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永福上前回話，“回小小姐，老爺?shù)乃烙崅鱽?，夫人急怒攻心，大病了一場。病情好轉(zhuǎn)后，就把店鋪里的管事、掌柜和帳房以及莊子、宅子里的管事都叫去，囑咐安排，奴才也在其中。夫人說織錦閣、染楓閣和多寶齋在老爺被貶之后就做好了安排，不用我等再cao心。令她不放心的是留給小姐做嫁妝的鋪子、莊子和宅子，她說小姐少不更事，若她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們凡事按她立下的規(guī)矩辦。

    過了三個月，夫人也去世了，因她之前有囑托和交待，我們恪守本分，都按規(guī)矩行事，倒也平安無事。剛過了夫人的五七之祭，沈遜就做主讓小姐和他的次子訂了親。我們都知道沈遜和老爺私交不錯，林家勢敗，沈遜不棄，我們都認(rèn)為他是可靠之人。沒想到剛過了夫人的百日大祭，沈慷就拿著小姐的嫁妝清單去收賬本和單據(jù)。他給管事和掌柜訓(xùn)話，說小姐已是沈家的人，小姐的嫁妝也都是沈家的財產(chǎn)了，讓我們以后向他和沈家的大管家交帳，銀子也一并交給他們?！?/br>
    “后來呢？”許多事都在沈榮華意想之中，但她還是想聽林家舊仆講述當(dāng)年的事，她還有許多疑問想從他們的講述中尋求答案，也想下定最后的決心。

    周永福甩去了幾把眼淚，又說：“府里的二管家蘇正投靠了沈家，把夫人臨終前的囑托及交待都告訴了沈遜。夫人當(dāng)時就囑咐我們防著沈家和林家，大管家同老爺死在了外頭，夫人只能依靠蘇正。蘇正老婆是小姐的教養(yǎng)嬤嬤，這婆娘偷拿了小姐的嫁妝清單，也給了沈遜。蘇正拿著小姐的嫁妝清單跟沈遜父子講解這些鋪子、莊子和宅子的管事及掌柜、帳房的出身來歷，脾氣秉性。沈慷叫囂著讓我們向沈家交帳本和銀子其實是一種試探，就是想除掉不想投靠他們的人?！?/br>
    “蘇正，哼哼，這人得了什么好處？”

    “他得了什么好處奴才不得而知，奴才只知道他和沈遜都是同鄉(xiāng)?！?/br>
    “蘇正是津州人？”

    “是，他是津州府寧安郡人氏?！?/br>
    寧安郡在津州城西南，距離津州城三十里，孝恩侯府寧家就在津州郡。知道蘇正的祖籍，再打聽他就不是難事了，必須盡快找蘇正找出來，他最有用。

    沈榮華點了點頭，問：“有多少人不想投靠沈家？”

    “回小小姐，我們之中大概有八成不想投靠沈家，背叛的兩成都是蘇正提拔起來的人。我們之中有些人不想對不起老爺和夫人，又怕沈遜父子威逼利誘，不好對付，就跟小姐交待的帳目，自贖自身，走了大概有三成，剩下的全是夫人用出來忠心耿耿的人。沈遜怕把事情鬧大，一邊穩(wěn)住我們，一邊對我們下毒手，把我們灌醉或打昏，賣到了石墨礦。那幾年，陸陸續(xù)續(xù)有三十多個打理外面生意或產(chǎn)業(yè)的人被賣到石墨礦做苦力，十幾年了，就回來了我們八個人，嗚嗚……”

    蛇骨把攬月庵的醫(yī)尼請來了，沈榮華讓山竹帶醫(yī)尼去給周嬤嬤診治。她跟初霜說今天停止耕作，她讓林家舊仆全部回杏雨齋，她想跟他們說說話。

    他們剛回到杏雨齋，攬月庵醫(yī)尼就給周嬤嬤診治完畢，來杏雨齋給林家舊仆診病。林家舊仆都沒大病，只是長期不分晝夜勞作，又缺乏營養(yǎng)，心力憔悴引起的一些小毛病。多休息、多補(bǔ)充營養(yǎng)，按藥膳方子調(diào)養(yǎng)，很快就能調(diào)整過來。

    沈榮華讓人告知李嫂子給杏雨齋開一個小灶，食材、調(diào)料等花費銀子記浣翠居的帳。她讓李嫂子從大廚房暫時調(diào)來兩個廚娘，等耕作結(jié)束，就讓他們自己做飯。林家舊仆跪地謝恩，悲感這些人所受的苦，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林家舊仆跟沈榮華講了許多當(dāng)年的事，不管多么讓憤慨，沈榮華也能平靜聆聽。自那晚跟水姨娘秉燭夜談，她的心歷經(jīng)冰火兩極，似乎也煉出來了。她對某些人、某些事都已看透，就沒有那么惱恨了，但她心里的仇恨有增無減。

    沈榮華拿出林氏兩份嫁妝單子及這兩份嫁妝單子的差距明細(xì)讓流丹等人過目。當(dāng)年，就是流丹幫著萬夫人整理的嫁妝清單，過去了這么多年，她仍記憶猶新。鋪子、莊子和宅子都是外面的產(chǎn)業(yè)，周永福等人最清楚，產(chǎn)業(yè)的位置，當(dāng)年由誰管事，是什么情況，他們都跟沈榮華細(xì)說了，直接省去了調(diào)查的環(huán)節(jié)。

    她的午飯和晚飯都擺在了杏雨齋，和林家舊仆一起吃的，直到夜幕降臨，她才回到浣翠居。她去看了周嬤嬤，從在荒地上最后一次昏迷，直到現(xiàn)在，周嬤嬤也沒醒過來，藥都是掰開嘴灌進(jìn)去的。醫(yī)尼說周嬤嬤急怒攻心，受了驚嚇，類似痰迷之癥，無大礙，但需要清靜調(diào)養(yǎng)，不能再受刺激。沈榮華擔(dān)心周嬤嬤今日昏昏醒醒幾次，身體受不了，就讓雁鳴和青柚一起照顧周嬤嬤，一再囑咐她們細(xì)心。

    夜深人靜，沈榮華毫無睡意，她沉思良久，提筆給水姨娘寫信。她把連成駿帶回林家舊仆的事告訴了水姨娘，并簡單講述了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她讓水姨娘看完信之后轉(zhuǎn)交林楠，并著重強(qiáng)調(diào)她在等林楠回復(fù)，卻不想久等。

    當(dāng)然，她不知道就是林楠在找林家舊仆。林楠把尋找林家舊仆的事交給了燕家人，燕家人又托西金國女皇金鳳凰行事，沒想到最終人落到了沈榮華手里。

    第二天一早，她叫上林家舊仆去望梅軒看她新布置的祠堂。林閣老夫婦和林氏母子的牌位今天下午才能送來，她要請他們看看牌位該如何安放。安放牌位之事確定后，她又決定把忠于主子而被殘害的林家舊仆的靈位擺放在東西廂房。林家舊仆感激涕零，馬上打掃東西廂房，又把人名都統(tǒng)計出來去做牌位。

    沈榮華同初霜商量只讓林家舊仆中的男子去耕作，人手不夠，就花銀子到莊子里雇人。林家舊仆中的女子在莊子里做一些輕活，她又把流丹、滬菊和華嬤嬤帶在身邊。報仇勢在必行，可這仇怎么報，一些細(xì)節(jié)上的問題要和她們商量。

    青柚來報說周嬤嬤醒了，不吃藥、不喝水、不進(jìn)食，非要見沈榮華。沈榮華帶流丹、滬菊和華嬤嬤去看周嬤嬤，事情已明了，就讓他們來開導(dǎo)周嬤嬤。見到沈榮華，周嬤嬤不哭不鬧不激動，只說她想去望梅軒伺候舊主，請沈榮華恩準(zhǔn)。

    “周嬤嬤，你不想給福興哥報仇嗎？”

    “怎么報仇？”聽到流丹的話，周嬤嬤空洞呆滯的眼神頓時有了神采。

    流丹嘆了口氣，說：“夫人在時我就說過淺柳和洗琴都是不安好心的人，沒了夫人，尤其是淺柳母女天天往小姐房里鉆，你就沒發(fā)現(xiàn)不妥？小姐嫁到沈家沒多長時間就給她們開臉封了姨娘，你都沒阻攔？還有流蘇，我最看不慣她那副嘴臉，為什么還讓她給小小姐做奶娘？清秋是蘇正的女兒，你還想求了她給……”

    “你說的都是你看不慣的人，受多少苦也磨不掉你這掐尖要強(qiáng)的性子?！敝軏邒吆土鞯ぶ熬筒粚Ω叮牭搅鞯ふf她，她的氣惱把病態(tài)都淹沒了，“淺柳和洗琴確實不安好心，也都遭報應(yīng)了，她們這輩子別想懷孕生子。我覺得清秋不錯，想求給福興做媳婦，若不是他們年紀(jì)都小，夫人都要給他們指婚了。你說誰不好都行，唯獨不能埋汰流蘇，姑娘可是吃她的奶長大的。就因為沈閣老挑飭了她幾句，她怕太太難做，就一個人帶孩子離開了沈家，心疼得太太著實哭了一場?！?/br>
    “你就是……”流丹還想說蘇嬤嬤，看沈榮華給她使眼色，趕緊閉上了嘴。

    “流蘇是我的奶娘？不是說我的奶娘因惹惱了老太太被趕走了嗎？她現(xiàn)在哪里？”沈榮華一直羨慕別的姑娘有一個貼心的奶娘，遇事也有人商量。她跟親娘不親，奶娘又在她很小時離開了沈家，兩個教養(yǎng)嬤嬤更不親近，這總是缺憾。

    周嬤嬤不和流丹斗嘴了，又變得有氣無力，懨懨地說：“老奴也不知道流蘇下落，這些年，老奴和太太都把豺狼當(dāng)親人，過得是什么日子？真是報應(yīng)呀！”

    沈榮華嘆了口氣，說：“嬤嬤還是先休息，看祠堂的事以后再說?！?/br>
    華嬤嬤等人留下陪周嬤嬤說話寬心，沈榮華帶流丹幾人去了梨雪廬。不管是斗沈家還是斗林家，亦或是高高在上的沈賢妃，她都要只剩不敗。昨晚深思謀劃半夜，把她要爭取的東西仔細(xì)斟酌，她心里已有藍(lán)圖輪廓。只是連成駿不在，她總感覺勇氣不足，總感覺自己背后缺一雙有力的手。林楠也沒回信，她不知道林楠有什么打算，又怕自己的計劃和他的想法沖突，她也有一定的顧慮。

    現(xiàn)在，大事她還不敢輕易去做，就怕考慮不周，適得其反。但一些小事她也該著手準(zhǔn)備了，不管林楠想如何下手，把小事做得完備，也是基礎(chǔ)。

    梨雪廬的院子里擺著兩張大方桌，此時風(fēng)和日麗、花樹飄香，蛇皮蛇骨等人正在院子里吃早飯。吃完飯，殘湯剩飯一撤，杯盤碗碟一收，他們就在院子里打牌。享受陽光清風(fēng)的沐浴，兄弟們賭錢聊天，日子真是愜意無比。當(dāng)他們看到沈榮華等人走進(jìn)院子，他們就象被施定身法一樣，呆滯了，愜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么都不吃了？”

    “我們想給你省點兒?！毕x六硬著頭皮回話，心說你來沒好事，誰還敢吃。

    “給我省點兒？你們剩下的讓我吃嗎？”沈榮華繃著臉，說話的聲音很高。

    “不是不是，我們剩下的喂豬，嘿嘿，省下一點兒能喂豬?！?/br>
    “你倒是很關(guān)心豬？”沈榮華走到蟲六身邊，挑起眼角眉梢，問：“連大人把你們留在蘆園，是讓你們天天打牌喝酒聊天嗎？亦或是想著怎么喂豬？”

    “當(dāng)然不是。”

    沈榮華冷哼一聲，順手拿起一只花鏟比劃了幾下。蛇皮蛇骨等人一看，更是一動也不敢動了。昨天，他們見識了沈榮華暴發(fā)的一面，還真怕那花鏟打在他們身上。她敢打他們，因為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現(xiàn)在可是沈榮華在供給他們。他們卻不敢動她一根汗毛，不是怕沈榮華，是怕他們那個主子魔鬼式折磨他們。

    “沈二姑娘，有事您盡管吩咐?！鄙吖亲钕缺響B(tài)。

    “前天發(fā)生在織錦閣的事不知道有什么后續(xù)影響。”沈榮華想充分利用這件事讓沈家人丟盡臉面，皇上要來鳳鳴山，民間的輿論和傳言就要讓他聽到。

    “我當(dāng)什么事呢。”蟲六干笑幾聲，拍著胸脯說：“我早就讓福晉客棧那邊的人使勁宣傳這件事，現(xiàn)在津州城里說書的、唱戲的、說快板的，都以《錢老鴇大戰(zhàn)沈老太》為題了。市井俚巷流傳的都是那天的事，各種猜測，越傳越玄乎，現(xiàn)在早傳到京城了，不出十天半月，就能傳得天下皆知。”

    沈榮華很滿意，她就想傳的天下皆知，讓世人都知道才好。自揭傷疤需要勇氣，已然開端，她就不能再有任何顧慮，“山竹，一會兒你把我娘的嫁妝如何被霸占，沈家如何嫁禍、如何謀害他們的事告訴蟲六，繼續(xù)往外傳，越熱鬧越好?！?/br>
    “是，姑娘?！鄙街駴_蟲六打了手勢，說：“蟲六還會寫話本，肯定精彩?！?/br>
    沈榮華點點頭，說：“還有幾件事，一會兒再說，你們先吃飯，飯菜別涼了?！?/br>
    “沈二姑娘，你還是先說吧！你不把話說完，誰能吃下飯去才怪?！?/br>
    “好，我先說?！鄙驑s華拿出一封信交給山竹，跟她交待了一番，又轉(zhuǎn)向蛇皮蛇骨等人，“我想請你們幫我查這些人，具體注意事項讓山竹跟你們說?！?/br>
    離開梨雪廬，沈榮華就帶人去了桃花塢，聽說蕭彤病了，她要去看看。到了桃花塢，她就覺得不對勁，在院子里進(jìn)出的只有小平子一人。她一逼問才知道蕭彤根本沒病，也沒在桃花塢，說是和印月出去辦事了，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他一個在桃花塢打掩護(hù)，邵公公則在?？ね醺幕是f里應(yīng)付那群丫頭。

    蕭彤沒在桃花塢，沒在?？ね趸是f，沒在?？ね鹾椭?jǐn)親王身邊伺候，更不會在京城。他到底去干什么了，她無心多想，眼下需要她思慮謀劃的事太多了。

    兩天過去，清明臨近，望梅軒的祠堂也布置好了，就準(zhǔn)備祭祀了。周嬤嬤不顧沈榮華阻攔，到底還是搬去望梅軒住了，華嬤嬤也住進(jìn)去了，說是跟周嬤嬤做個伴。望梅軒里供著周嬤嬤的兒子周福興，華嬤嬤的女兒淺畫，這兩位失獨孤寡老人陪著她們的兒女，守護(hù)她們的主人，平安了此一生也知足了。

    流丹、滬菊、淺墨、淺靜都是萬夫人親自挑出來留給林氏的丫頭，幾經(jīng)周折輾轉(zhuǎn)，伺候沈榮華也是她們的福氣。沈榮華讓她們搬到浣翠居，頂替周嬤嬤，也能成為她的助力。從石墨礦里回來的人中有一個張二山的莊子管事精通種植耕作，林家的幾個莊子都是他打理。沈榮華安排他協(xié)助初霜，又讓人在杏雨齋外面收拾出三間花房，給張二山夫婦和他們的女兒石姐兒住。其余的人還住在杏雨齋，由張二山媳婦給他們做飯，除了在荒地耕作，差事以后另行安排。

    連成駿回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沈榮華激動雀躍，放下手中的事，就往梨雪廬跑去。到大門口就被暗衛(wèi)擋住了，他們說連成駿昨晚連夜趕路，要休息，有事等他睡醒再說。

    沈榮華無奈，只好離開，她不想回浣翠居，就在梨樹林里溜達(dá)。此時正是梨花吐蕊，雪白的花苞散發(fā)出馥郁的香氣，柔嫩碧綠的葉片彌漫出陽春的氣息。她折了花枝，一個人在樹林里散步玩耍，遠(yuǎn)處有幾個婆子在挖野菜，她也不寂寞。

    在梨樹林溜達(dá)了一個多時辰，她拋開郁氣和煩惱，心里暢快輕松。她本想多玩會兒，等到中午就以請吃午飯為借口把連成駿叫醒?？伤纳眢w不作美，她輸給了三急之一，憋得難受。她猶豫著是回浣翠居，還是在梨樹林就地解決。

    最后，她決定將養(yǎng)料貢獻(xiàn)給梨樹林，省事。反正挖野菜的人離她也遠(yuǎn)，這邊有幾叢花樹可以遮擋，沒人能看到。正當(dāng)她掀起裙子摸向褲帶時，頭頂上忽然傳來笑聲，嚇得她花容失色，差點把養(yǎng)料貢獻(xiàn)給衣裙，她繃直雙腿，趕緊跳開。

    看清坐在樹椏上的人，沈榮華氣得張口就罵：“混蛋，你給我下來。”

    連成駿一手提著酒葫蘆，一手搖著盛放的花枝，邊喝邊笑，“你繼續(xù)，我給你放風(fēng)，我坐得高、看得遠(yuǎn)，只要我不看你，我保證沒人看得見?！?/br>
    此時，沈榮華不能再考慮是貢獻(xiàn)給樹林還是貢獻(xiàn)給衣裙的問題了，她也沒時間想了。不管如何貢獻(xiàn)，碰上連成駿，她不得不承認(rèn)今天很倒霉。

    “混蛋，你走開?！?/br>
    “好，你信不過我，我就走?！边B成駿向旁邊的樹杈上躍去。

    “不行，你給我回來?！鄙驑s華怕連成駿明著走了，暗著回來，離開她的視線，她更不放心。她一緊張，更急了，根本不可能回浣翠居，只能找近處了。

    連成駿又回來了，沖她挑眉一笑，“到底讓我怎么樣？你想好了嗎？”

    “我……”

    “你要是再不決定，真要回去換衣服了，你的臉都憋紅了?！边B成駿喝了口酒，慢條斯理說：“換身衣服是小事，若丫頭問是怎么濕的，你怎么說？你總不能說沾了泉水吧！顏色也不一樣呀！再有刺鼻的氣味，你就更……”

    “你有完沒完？我看你快跟上蛇mama了?！鄙驑s華用力繃著腿，急得直打轉(zhuǎn)。

    “我跟上她？實話告訴你，她是我教出來的，她一口氣能說兩個時辰，我一口氣能說兩天，你信不信？”連成駿沖沈榮華搖著花枝，眼角眉梢堆滿笑容。沈榮華要是敢再跟他嘴硬，他就說給她聽，看是說話難還是憋尿難。

    “信你個大頭鬼呀！討厭?！鄙驑s華轉(zhuǎn)了一圈，查看自己所處的位置。她在梨雪廬的房子后面，梨雪廬沒后門，想回去距離不近，別的地方更遠(yuǎn)。就地解決最合適，可頭頂上有一只喪木神隨時出現(xiàn)，她真沒勇氣當(dāng)著他的面那個。

    “你現(xiàn)在還有心情罵我？可見不急?！边B成駿吹響口哨，逗弄天空的飛鳥。

    沈榮華吸了一口氣，也做出了一個偉大的決定。好吧！我認(rèn)輸，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更是如此。圣人說不為五斗米折腰，沒說不為半升那個彎腰。

    “成駿哥哥，你就別難為我了，拜托你照顧我一次，你走開就行。”

    “你這么急，我怎么能走開呢？那也太不仗義了，看你很乖，我?guī)湍??！边B成駿話音一落，就落到地下，一只手臂夾起沈榮華，躍身而起，飛上梨雪該的房頂。又一個起落，就落到了梨雪廬外院茅廁的房頂上，接著送她下去。

    蟲六從男廁走出來，驚叫道：“哎喲媽呀！天外飛仙，竟然落入茅廁?！?/br>
    解決了最嚴(yán)重的問題，沈榮華從茅廁出來，橫眉立眼，大步向內(nèi)院走去。守門的暗衛(wèi)一看她的神態(tài)，沒阻攔，并以手勢鼓勵她去找連成駿決斗。她沖進(jìn)連成駿的房間，剛要開罵并動手，連成駿就給她遞來了一只錦盒。

    “大長公主讓轉(zhuǎn)交給你的?！?/br>
    沈榮華瞪了連成駿一眼，打開錦盒，里面在籬園的房契和地契，兩千兩銀票和一封信。她趕緊打開那封信，看到泛黃的信紙上只有七個大字，問：“我命由我不由天，這是什么意思？我要給我外祖父拈香捧靈的事大長公主怎么說？”

    “她什么也沒說，這封信是林閣老當(dāng)年入獄時寫給她的，她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h園被毀，沈家給了五千兩的修建費用，那兩千兩是用剩下的，也給你。”

    “我命由我不由天?！鄙驑s華不看銀子和契約，嘴里一直叨念這句話，良久才說：“這是大長公主給了我暗示，我的命就由我自己做主，不由天，更不由人?！?/br>
    “你明白就好，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我都聽說了，你打算怎么做？”

    “你打算怎么幫我？”沈榮華挑眉反問。

    “全力以赴，當(dāng)成我自己的事?！边B成駿鄭重回答。

    “好。”沈榮華感動且激動，有連成駿幫她，給你勇氣，還能給她墊底，她就無所畏懼，“后天是清明節(jié)，我要以別開生面的方式祭奠我的親人?！?/br>
    ☆、第一百四十五章 報仇要雙管齊下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

    果然，這一天下了雨，細(xì)密的雨絲飄飄灑灑，如淚沾衣，如泣如訴。

    望梅軒外站滿了人，個個面色沉痛，細(xì)雨打濕了他們的衣服，他們?nèi)砸倭⒉粍?。望梅軒?nèi)，清越沉痛的女音正宣讀祭文，他們不一定能聽懂太多內(nèi)容，但他們能感受到沉痛的哀傷。蒼天落淚，更增添凝重的氣氛，每個人都沉浸在哀戚中。

    這些人都是籬園和蘆園兩個莊子佃戶和雇工，沈榮華成了蘆園的主人并代管籬園之后，推出許多寬厚的政策，令他們受惠極大，他們感激不盡。這幾天，管事又跟他們講了林閣老在主持內(nèi)閣時推行的一系列惠民政令，以及他和他的夫人萬氏的生平逸事，還有救人于危難的壯舉，令這些人欽佩、敬重、感慨并感動。

    聽說莊子的主人要在清明節(jié)清晨祭奠林閣老夫婦，這兩個莊子的佃戶和雇工不分壯男弱女，無論老叟頑童，都冒雨趕來，在雨中默默等待。即使不能給林閣老夫婦上供燒香，在外面磕一個頭也能表達(dá)他們的心意。

    辰時正刻，祭祀結(jié)束，林家舊仆仍失聲痛哭，長跪不起。沈榮華擦去眼角的淚花，看祭堂里香煙繚繞，她心里涌起別樣的悸動?？吹皆鹤觾?nèi)外跪滿了人，她冒雨出去，讓他們趕緊起來回家。囑咐他們回去換干燥的衣服，以免著涼，又讓廚房的人去煮一鍋姜湯讓他們喝，并分一些祭祀的冷食讓他們帶回去。

    連成駿給林閣老夫婦和林氏各上了一柱香，在他們的靈位前凝神站立了許久，才搖頭一笑。水姨娘只給林閣老夫婦上了香，又替林楠給林閣老夫婦和林氏上了香?？吹缴驑s華去了門房，她給連成駿使了眼色，就去找沈榮華。

    桌子上鋪著一張萱紙，紙上用血寫滿了人名，人名后面還寫有籍貫、性別和年齡，還有死因，這些都是被賣到鄴州石墨礦的林家舊仆的名字。這張紙旁邊是一份狀紙，以林閣老外孫女的名義所寫，要呈給誰的那一欄還空著。

    沈榮華拿起這張紙仔細(xì)看了一遍，又重重放下，說：“我決定了。”

    “怎么決定的？”連成駿和水姨娘齊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