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林楠和水姨娘相處得不錯，彼此都有心，只不過水姨娘年少，把愛慕寫在了臉上。偶遇寧皇后，林楠一見傾心，就明確拒絕了水姨娘。這些年，水姨娘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對林楠的感覺也歸于平靜了，但心底總留有當(dāng)年的印跡。

    到現(xiàn)在，寧皇后死去多年，可林楠仍放不下，為端寧公主勞心費力、奔走忙碌。就算水姨娘不會再有別的想法，看到林楠對端寧公主的事比仁和帝那親爹還上心，心里總會衍生幾分酸意，這也是心之本性、人之常情。

    “你知道還問？”水姨娘坐到軟榻上，輕嘆一聲，說：“端寧公主生于錦繡富貴之鄉(xiāng)，也是可憐人，若她真被具家人下了yin歡蠱，恐怕連冰蠶也救不了她。”

    仁和帝等人還在鳳鳴山時，端寧公主的第三任駙馬就歸西了，比沈榮華的前世早死了一段日子。yin歡蠱詭異陰鷙，讓人改變秉性，若連冰蠶也救不了她，那她最終的結(jié)局會很慘。在沈榮華的前世，端寧公主接連克死了三位駙馬，私生活仍yin浪不堪。皇族嫌她敗壞了皇家的名譽，天下人也指責(zé)她壞了禮法規(guī)矩，仁和帝迫于壓力，不得不賜死她。她死后，連墓碑都沒有，多年后仍被世人指斥嫌惡。

    讓一個清白之人背著yin污的罪名死去，死后仍被千夫所指，這是沈賢妃慣用的手段。怎么救端寧公主、搗毀沈賢妃的陰謀詭計，又成了沈榮華要考慮的問題。

    “娘，是不是下蠱的人都會解蠱？”沈榮華試探著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和連成駿都知道具家圣女是誰了，而沈賢妃卻不知道具家圣女的另一重身份。只要具家圣女不再犯大案，連成駿就不會緝拿抓捕，留著幾個具家余孽關(guān)鍵時還有用。連成駿一再囑咐她別打草驚蛇，跟任何人也不要提起具家圣女的現(xiàn)在的身份?？吹搅珠獮槎藢幑鞣赋睿驑s華很矛盾，只盼連成駿回來商量此事。

    水姨娘搖了搖頭，說：“我聽百毒翁說下蠱的人不一定會解蠱，yin歡蠱是最陰毒、最下流、最霸道的蠱術(shù)之一，具家圣女會下蠱，卻不一定能解。你舅舅為端寧公主費盡了心力，不到最后，他不會放棄，讓他去做吧！只希望老天有眼?！?/br>
    沈榮華點點頭，沒再說什么，只用力揉搓自己的右眼。她的眼皮在跳，連臉都跟著跳，跳得她心里很不舒服，她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總覺得有大事要發(fā)生。

    果然，她的預(yù)感靈驗了，卷入人命官司就不只是不祥了。

    她心里不舒服，晚上睡不著，就起來一邊看書一邊思慮，直到后半夜，她才沉沉睡去。山竹把她叫醒時已天光大亮，她還頭昏身疲不想起來。聽說蟲七和他帶的十幾名小廝全被抓進了大牢，罪名是放毒蛇咬死咬傷萬智一家?guī)资谌?，沈榮華一下子就精神了。不用問，她就知道蟲七等人被人陷害了，這是沖她來的。

    “姑娘不用太擔(dān)心，蟲六說官府看主子的臉面，不會輕易給蟲七用刑。只是外面有人議論說是姑娘指使蟲七放毒蛇咬萬智一家，我們都擔(dān)心姑娘會有麻煩?！?/br>
    沈榮華微微搖頭，說：“麻煩是沖我來的，躲不過去，擔(dān)心也無濟于事?！?/br>
    “那怎么辦？主子過幾天才能回來，知道姑娘出事，她肯定著急?！?/br>
    “大家都知道這件事了？”沈榮華站在窗前里外看了看，除了幾個滿臉擔(dān)憂的丫頭還有幾個粗使婆子，織錦閣后院沒有其他人了。

    山竹點點頭，說：“燕掌事聽說這件事，都沒叫醒你，就帶著山芋還有她的兩個護衛(wèi)丫頭出去了。白公子和林公子昨天就沒露面，估計他們也應(yīng)該聽說了?！?/br>
    沈榮華想了想，問：“你們在京城有多少人？”

    “就有奴婢、蛇青、山梅三個女的，還有蟲六、蟲七、蛇影和蛇心。出事之后，蟲六去打探消息了，蛇影腳程快，去給主子報信了。蛇膽和蟲九還有幾個手下住在城外的莊子里，姑娘要是用人，可以隨時召喚他們進城?！?/br>
    “知道了?！鄙驑s華坐下來，明眸凝望窗外，陷入沉思之中。

    “姑娘想做什么，盡管吩咐奴婢，蟲六他們也會全力配合。”

    沈榮華想了想，說：“讓最擅長盯梢的人盯緊王統(tǒng)領(lǐng)府上，注意王家上下的舉動，主要是胡氏，她若出門，看她去哪里，見過誰，隨時報給我?！?/br>
    “姑娘懷疑胡氏是幕后真兇？她……誰？”山竹厲呵一聲，一把拉開門，蘇茗站立不穩(wěn)，跌了進來，被山竹一把抓起來，“你在門外鬼鬼祟祟干什么？”

    蘇茗渾身發(fā)顫，忙說：“沒、沒有，我是來問姑娘要不要擺早飯?！?/br>
    “山竹，放開她?！鄙驑s華安慰了蘇茗幾句，讓她下去傳話擺飯。

    “整天不言不語，連個笑臉都沒有，跟誰說句話就象是施舍一樣，我一見她那副模樣就生氣。”山竹是爽快直率的性子，不喜歡象蘇茗那么柔弱沉悶的人。

    “行了，你去跟蟲六幾人交待一聲，我想靜一靜。”

    早飯很豐盛，都是開胃菜，樣式也多，是水姨娘聽說了萬智一家的事，特意交待廚房給她做的。沈榮華腦海中思緒萬千，卻沒影響她的胃口，即使食不知味，她也吃了很多。若吃不進去，風(fēng)吹就倒，她還怎么應(yīng)對將要到來的狂風(fēng)暴雨？

    萬智一家侵占的林家的產(chǎn)業(yè)財物不多，林氏的嫁妝被沈家瘋狂算計時，萬智根本就沒份兒參與。林氏嫁到沈家之后，沈老太太為了給林氏添堵，就給沈愷納萬姨娘為妾。這一座宅子、一間鋪子還有一些財物算是沈愷納萬姨娘的聘禮，都是侵吞的林氏的嫁妝。沈家把莊子、鋪子和宅子塞給萬戶侯府時，出息收益還要五五分成，卻沒分過萬智一家的，這也算是沈賢妃對萬姨娘忠心耿耿的獎勵了。

    要說這萬智一家還真有用，連死都能成為某些人謀算的籌碼。

    水姨娘的說話聲傳來，沈榮華趕緊迎出去，見水姨娘面色沉謹(jǐn)，沈榮華暗暗嘆氣。聽水姨娘說萬智一家到現(xiàn)在死了七個人，這七人都是主子，還有十幾個人正在搶救。連毒圣和百毒翁都請去救治了，估計這十幾人不會有生命危險。不管是死了的還是正在搶救的這十幾人，昨天都被蛇咬傷了，因傷口毒發(fā)才中毒。

    被蛇咬過的人都中了蛇毒，就算有人設(shè)計陷害，蟲七等人也難逃罪責(zé)。萬智一家搭上了幾條人命，這陰謀就不會輕易讓人看出破綻。但沈榮華堅信不管幕后主謀心機有多么深沉、手段有多么高明，只要她用心，就不難堪破詭計。

    “榮華，你別擔(dān)心，你舅舅去了萬智一家落腳的客棧，肯定會有所發(fā)現(xiàn)，白公子也去打探消息了。有他們幫忙，這件事很快就會真相大白?！?/br>
    沈榮華含笑點頭，挽住水姨娘的手臂，說：“我是怕連累蟲七他們，若幕后主謀只針對我，我才不希望這件事真相大白，而且越混亂越好。”

    “你想混水摸魚？”水姨娘是聰明人，也很清楚沈榮華的心機和手段。

    “嘿嘿，我還沒想好，有許多情況還不了解?！鄙驑s華挽著水姨娘進屋，又問：“娘知道萬智家死的那七個人都是誰嗎？傷的那些人是什么情況？”

    水姨娘拿出一張紙遞給沈榮華，“這是周同知給你的，你一看就清楚了?！?/br>
    周同知給的那張紙上詳細(xì)記錄了萬智家死的那七口人的情況，受傷者只有一個名字。周同知之所以給沈榮華提供消息，不只是看交情，估計他也猜到有人要算計沈榮華。為她提供一些份內(nèi)的消息只是舉手之勞，興許就能幫上她的大忙。

    萬智一家死去的人是萬智的正妻盧氏、兩個嫡子、一個嫡子媳婦、年齡最大的嫡孫、庶子萬永珩，還有萬智的寵妾陸氏。沈榮華把死去的七個人的名字和身份及來歷仔細(xì)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了端倪，她的嘴角挑起狡黠的冷笑。

    中毒的這十幾個人有主子有奴才，這些人只有一個名字。中毒較深、差一點死去，又被毒圣救回命來的人除了名字還注明了身份，這些人有萬智的妾室楊氏、趙氏、錢氏，還有萬智另外兩個嫡孫，以及一個叫萬永理的庶子。

    沈榮華對萬智一家了解不多，但這些死去或中毒較深的人之中有幾個她比較熟悉。死去的庶子萬永珩是小萬姨娘一母所出的哥哥，中毒較深、被搶救過來的妾室楊氏是小萬姨娘的生母，另一個中毒較深、被搶救過來的庶子萬永理是小萬姨娘的親弟弟。除了死去的和是毒較深的，誰沒中毒，她還需仔細(xì)了解一下。

    水姨娘看沈榮華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有了底，問：“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發(fā)現(xiàn)了……”沈榮華清亮的目光在房間里掃視了一圈，見水姨娘和幾個丫頭都豎起耳朵在等她的答案，她促狹一笑，說：“蘇茗，你來說?！?/br>
    “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碧K茗趕緊跪下，臉色蒼白、神色慌亂，頭搖得如同撥浪鼓兒，“姑、姑娘，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求姑娘……”

    “這孩子這是怎么了？你們姑娘在跟你開玩笑，你怎么嚇成這樣了？”

    蘇茗聽到水姨娘的話，緩了一口氣，哽咽道：“奴婢最怕死人，奴婢害怕?！?/br>
    沈榮華輕嘆一聲，說：“你們都下去吧！雁鳴留下?！?/br>
    雁鳴見蘇茗嚇得腿都軟了，讓燕語扶著她出去，才問：“姑娘有事要問奴婢？”

    “蘇茗這幾天是不是很反常？”

    “沒有呀！她就是不愛說不愛笑的人，跟誰都不合群，只悶頭做事。來京城這些天，她連大門都沒出過，燕語燕聲她們天天嘀咕要出去玩，就她不吭聲?！?/br>
    沈榮華沉思良久，才點了點頭說：“雁鳴，初霜不在我身邊，凡事你都要多費些心思。等再有車去津州，把蘇茗送回去，我身邊不用這么多人伺候?！?/br>
    山竹和蛇青常跟沈榮華出去辦事，平時也就值值夜。象端茶倒水、伺候吃飯穿衣、洗漱梳妝以及收拾清掃房間這一類日常的活計，雁鳴和四個燕字輩丫頭就做了。織錦閣地方不大，沈榮華身邊也無須這么多人伺候。她對蘇茗有疑心，也不喜歡蘇茗的性格，但畢竟是她的奶姐，還要留幾分面子，直接送回去了事。

    “奴婢明白?！毖泺Q應(yīng)聲之后，就退下了。

    水姨娘輕嘆一聲，說：“別看是個小丫頭，若真被人收買，很可能壞了大事?！?/br>
    “我們剛來京城幾天，就有人能買通我身邊一個不言不語的丫頭，那些人也太厲害了。疑心生暗鬼，起了疑就不能再用了，回去給她安排別的差事吧！”沈榮華冷哼一聲，抖著周同知給的那張紙，冷冷的笑容在她臉上慢慢擴大。

    “有主意了？”

    “娘怎么不問我從這張紙上看出了什么？”

    水姨娘笑了笑，給沈榮華倒了一杯紅棗茶，“說吧！”

    沈榮華喝了一口茶，說：“誰是陰謀的受益者，誰就是陰謀的制造者，這是古今通用的道理。當(dāng)然，這其中不排除有愚蠢者給別人做嫁衣裳，還有精明者會將計就計。不管一件陰謀多么撲朔迷離，那個道理始終是通往真相的突破口?！?/br>
    “呵呵，小陰謀家?！彼棠锬眠^那張寫有人名的紙，仔細(xì)看了一遍。

    “萬智本事不大，又沒多少銀子，卻妻妾成群，兒女子孫眾多。娘再看看死的那七個人的身份，正妻，兩個嫡子、一個嫡子媳婦，一個年紀(jì)最大的嫡孫，一個庶子，還有萬智一個寵妾。這個庶子是我父親的妾室小萬姨娘的親哥哥，正讀書呢，已取得了童生的身份，是萬智諸多兒子中最有出息的一個。你想想誰最希望他們死，他們死了誰最得利，只要把這人揪出來，再順藤摸瓜，事情就簡單了?！?/br>
    水姨娘點點頭，說：“我對萬智一家不了解，聽你這么說，也大概猜到了?！?/br>
    沈榮華得意一笑，“山藥，你去萬智一家落腳的客棧找周同知或我舅舅，問他們這次萬智一家都是誰沒中毒，我不只要人名，還要身份及有關(guān)的情況?！?/br>
    “是，姑娘?！鄙剿巹偝鲩T，就碰到水姨娘的護衛(wèi)丫頭蘭玉匆匆進來。

    “回掌事、姑娘，這紙條先生讓奴婢給你們的，讓你們仔細(xì)看看。另外，先生讓奴婢告訴姑娘，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要著急，有他在，沒人能傷害姑娘?！?/br>
    蘭玉所說的先生是林楠，大概覺得先生好聽，林楠也喜歡別人這么稱呼他。

    水姨娘看了看蘭玉帶回的紙條，又遞給了沈榮華，說：“讓山藥回來吧！你舅舅是聰明人，還跟你心靈想通，你想要什么消息，他趕緊就給你送回來了?！?/br>
    林楠送回的這張紙條上寫的是萬智一家沒中毒的人，不只有姓名，還有身份及現(xiàn)在的情況。沒中毒的人除了那天幾個外出辦事或守門的奴才，主子及半主子中有萬智、于氏、萬永瑋的媳婦吳氏，還有萬永瑋的三個妾室和四個兒女，另外還有萬智的庶子萬永琨夫婦及他們的兩兒一女，這些人目前都安然無恙。

    于氏是萬智的老妾，自幼就在萬戶侯府伺候，是萬姨娘和萬永瑋的生母。于氏沒中毒，萬永瑋雖說死了，可他的妻妾兒女都沒中毒。萬永琨也是庶子，只是生母早逝，一直想通過萬姨娘巴結(jié)沈家，對于氏很孝順，一點也不亞于親兒子。

    沈榮華喝了茶，問：“娘想明白了嗎？”

    水姨娘點點頭，說：“明白是明白了，只是我覺得不可思議，這于氏膽子也太大了。萬智一家人中肯定有她的同伙，我覺得她也不是幕后真兇?！?/br>
    “哼！幕后真兇另有其人，憑于氏那點能耐不可能謀劃這么大的事。別看于氏的心術(shù)和手段上不了高臺面，心卻狠毒無比，萬姨娘和她的兩個女兒跟于氏是一路貨色。萬姨娘母女折騰了這么久，我對她們的反擊和教訓(xùn)都是小打小鬧，不過癮。這一次不管于氏是不是幕后真兇，送上門了，我就要讓她們大傷筋骨?！?/br>
    “你現(xiàn)在想如何反擊？從何處著手？”

    沈榮華干笑兩聲，說：“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做，我要等，等到幕后真兇自己跳出來，我再反擊。到時候出手，一收拾就是一串兒、一窩兒，事半功倍?！?/br>
    “好，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全力支持配合?！?/br>
    “謝謝娘?！鄙驑s華靠在水姨娘身上撒嬌，兩人細(xì)細(xì)商量了一番，又叫丫頭進來準(zhǔn)備筆墨，她寫了幾封信，讓人送了出去，接下來她就安安靜靜等消息了。

    直到傍晚，林楠才回到織錦閣，雖一身倦色，但還是跟沈榮華詳細(xì)探討了萬智一家的事。聽完沈榮華的分析以及她的打算，林楠大加贊賞，高呼自己后繼有人。一起吃過晚飯，他又提點了沈榮華，做出詳細(xì)安排，就又去了端寧公主府。

    第二天，白瀧瑪來了，給她帶來了很嚴(yán)峻的消息。大長公主遠在鳳鳴山，可大長公主府的人都知道白瀧瑪?shù)纳矸?，對他自是言聽計從。通過黃公公等人，白瀧瑪了解到很多皇宮及朝堂的消息，對沈榮華都很不利，就趕緊來告訴她了。

    從昨天她把萬智一家趕出去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彈劾她的折子如嚴(yán)冬雪片一般飛到仁和帝身邊。紫山書院和國子監(jiān)許多學(xué)子聯(lián)名上書請愿，請仁和帝嚴(yán)懲沈榮華，并以后人不仁不孝不慈不義為名頭，請求削去給林閣老的追封與賞賜。

    白瀧瑪?shù)脑掃€沒說完，削去沈榮華封號的圣旨就頒下來了。圣旨頒下還不到一刻鐘，順天府的官差就到了，很客氣地把沈榮華請進了順天府的大牢。通過打點，沈榮華被關(guān)進了大牢里最高檔的單間，還有山芋和山藥兩個丫頭做陪。鋪蓋衣物吃食茶飲都是水姨娘安排人送進去的，這樣坐牢清靜又舒服。

    她剛進了大牢的第二天，探監(jiān)的人來了，是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與胡氏較量 小勝

    若不是來人自我介紹，沈榮華真想不到眼前這個清麗溫潤、衣飾得體、舉止優(yōu)雅的貴婦竟然是王統(tǒng)領(lǐng)的妻子胡氏。王統(tǒng)領(lǐng)身材高大威猛，臉色很黑，一站就象半截子黑鐵塔。那神情又象是他爹被仇家殘殺一樣，陰冷森然，讓人一看就犯怵。胡氏的神情相貌和他恰恰相反，兩人成親快二十年了，卻一點夫妻相都沒有。

    在沈榮華的想像中，胡氏模樣應(yīng)該跟沈老太太類似，跟馮白玥的繼母是一類人，行事風(fēng)格、心性手段也跟她們類似，要不怎么能和王統(tǒng)領(lǐng)這種人生活在一起呢？今日一見，沈榮華都快被自己蠢哭了，活了兩世怎么還那么想當(dāng)然呢？

    她昨天被關(guān)入順天府的大牢，除了水姨娘，連林楠和白瀧瑪都沒露面，胡氏卻來了。胡氏來干什么？這成了沈榮華一邊觀察胡氏一邊思慮的主要問題。

    來跟她和解？沈榮華想到這種可能，又差點被自己蠢哭了。她和胡氏素不相識，又有嚴(yán)重的利益沖突，估計這輩子都沒有化解干戈的可能了。

    來試探她？這倒有可能，不過，憑她對胡氏和沈賢妃的了解，這事不該胡氏自己出馬才對?；蛘邅砀龜偱?、來一場當(dāng)面鑼、對面鼓的較量？單看胡氏的外表，似乎不是那種在明面上決斗的風(fēng)格，胡氏應(yīng)該是擅長玩陰謀的人。

    想不出來，干脆不多想，不如省省腦子。沈榮華琢磨了一會兒，心里就有了譜兒，不管胡氏來干什么，她都想好了一番說辭應(yīng)酬。而且，她決不先開口，更不會發(fā)怒，不管胡氏的來意是什么，她都要沉住氣。在聰明人面前不能做到更聰明，那裝傻總行吧！反正她年紀(jì)不大，就暫時充當(dāng)一個口無遮攔的傻姑娘好了。

    胡氏見沈榮華注視她，眼底滿含探究，她笑得欲發(fā)溫和雅致，就象開在暮春清晨里一朵鮮艷的牡丹花。在她看來，沈榮華只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那盯著人看的眼神有點兒呆，那毫不掩飾自己心境的舉止顯得很幼稚。

    就這么一個青澀的女孩兒能有多深的心計？能有多高的手段？居然能把沈家和杜家折騰得那般慘淡，還收拾了林家，斗敗了心機深沉的杜氏，沈賢妃及其兒女被貶也與她脫不開干系，保國公世子夫人將要常居家廟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沈榮華自身厲害？或者她的幫手厲害？兩個問題擺在心間，胡氏毫不猶豫就傾向于后者了。與其相信外界的傳言，不如相信自己的判斷，畢竟耳聞為虛，眼見為識。沈榮華的幫手厲害不可怕，只要她倒了，再強大的幫手也如同猢猻。

    當(dāng)然，胡氏無論如何也不到沈榮華純凈的外表下是一顆飽經(jīng)兩世滄桑的心。

    “你為什么總看著我？看你那明凈的眼神，可憐見兒的?！焙闲Φ秒S意了幾分，她問出這句話，就在想若沈榮華恭維她、辱罵她，或?qū)λ椭员?，她該怎么答?fù)。亦或是沈榮華問她萬智一家的事，試探追問、求她通融，她該怎么應(yīng)對。不能在一個比她女兒還小的女孩面前失了身份，這才是主要的。

    沈榮華很不好意思，干笑幾聲，問：“我說什么都行嗎？”

    “行呀！你說?！焙咸袅颂粞劢牵θ轁M面，神色卻很冷淡。

    胡氏不想在沈榮華面前失了身份，也擔(dān)心跟沈榮華太過隨意而放低了警惕性。不管對誰，無論是認(rèn)識的還是陌生的，她都親切熱情，人緣一直不錯。除非是她厭惡憎恨的人或者是她的對手，而沈榮華恰恰在她的除非之內(nèi)。

    “我看你這個很和氣，一定是很不錯的人，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沈榮華很認(rèn)真看著胡氏，輕咳兩聲，說：“胡夫人，你貌美溫柔，端莊大氣，待人更是熱情隨和，肯定是一位難得的賢妻良母。你這么好，本應(yīng)該跟王統(tǒng)領(lǐng)夫妻和順，可王統(tǒng)領(lǐng)偏偏傾心于別人，見了那個人，他那塊黑炭頭都能化成繞指柔，他……”

    “你胡說什么？”胡氏坐在監(jiān)室外面，坐姿非常高雅，正享受沈榮華對她的恭維，又一再提醒自己別被沈榮華的花言巧語迷惑。聽到沈榮華話峰一轉(zhuǎn)，她的心一顫，騰得一下站起來，見沈榮華被她發(fā)威嚇住了，才鐵著臉慢騰騰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