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房三兒與楚晗同時回頭送給沈承鶴一個“你什么鬼快給爺閉嘴”的鄙夷表情。 ☆、第三話.地宮 第十九章王恭廠 他們到達(dá)四通八達(dá)的隧道中心,龐大的地宮大廳,重新察看遺跡。這一次,楚晗赫然發(fā)現(xiàn)地窖深處又多出兩具白骨。這些人像是憑空生出來的。但是沒再出現(xiàn)像澹臺敬亭那樣有呼吸有光合反應(yīng)的植物型大活人了。 房三兒蹲下給楚晗示意那些藍(lán)色粉色粉筆頭標(biāo)出的人形位置。男女老幼排列散布完全無序,橫七豎八,不像有意掩埋下葬,又不像滅口也不像下獄,反而更像突然之間失去生氣的災(zāi)難受難者。周圍那些器物的布局分列也不像隨葬品,更像是把京城哪里的一整條街,從南頭到北頭,從達(dá)官貴人府邸再到平民老百姓的土坯房,里面的桌椅板凳鍋碗瓢盆什么的,全數(shù)端過來摔到這兒了。 至于那些已經(jīng)移走的遺骸,連同新出現(xiàn)的,楚晗記得非常清楚,那些人連衣物殘片痕跡都沒有,像沒穿衣服。通常來講,即便是骨化的遺骸,也會在骨骼上發(fā)現(xiàn)粘連附著的衣物或者綢緞裹被痕跡。這些都沒有。粉筆標(biāo)出的人形,身下是一層焦黑泥土,像煤渣或是黑褐色礦物渣滓。 房三兒問楚晗:“你看,什么人,怎么死,才能裸著?” 沈公子在一旁雙臂抱在胸前:“裸/死的啊?床上,‘馬上風(fēng)’?!?/br> 楚晗哼了一聲:“胡扯你。這么多人呢,以為這些人都是你?” 沈公子充滿智慧地說:“人特多?。咳?p呢唄。” 小千歲嘴角勾出一道不屑的笑,用那種眼神上下打量倆人。 楚晗板臉:“鶴鶴,你是用哪個器官在思考問題?用你的腦子行嗎?” 楚晗想堵住他家大鶴鶴的嘴然后捆起來倒立著塞到墻角——在小房子面前別丟我臉成嗎。 楚晗然后說:“我之前以為,是煤場的黑色礦物痕跡。恭王府原址在前朝是一處大型煤場,在順天府界內(nèi)為皇宮與官宦府邸供煤,這是我原先就知道的。難道不是這樣?” 房三兒說:“但是煤場不會有這么些人。除了煤炭,還有什么能讓人衣衫襤褸皮膚破裂血rou橫飛,身下化為一片焦土的?” 楚晗:“……火藥?” 楚晗被點醒就想到了,四百年前大明朝天啟年間,帝都發(fā)生的那件奇案。據(jù)史載,那時位于京畿王恭廠的火藥庫房意外燃爆,當(dāng)時的情狀,天崩地陷,濃霧遮天蔽日,爆炸的沖擊波震塌半個北京城的民房,崩壞道路。傳說兩萬人喪生,死傷者衣不蔽體,工部官員與駐守皇城的皇家禁軍、錦衣衛(wèi)隊也有大批損傷,遠(yuǎn)近十州八郡都有震感,如同末日降臨。 這樣一看,確實很像。那些沒有衣物痕跡蔽體的男女老幼,很可能是當(dāng)年王恭廠大爆炸的受難者。爆炸把房屋土石木梁都崩上了天,許多民房整體移位,里面那些家私,各種器物,就散落得到處都是。 但這些人無論如何不應(yīng)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幾百年前發(fā)生的一場籠罩迷霧疑團(tuán)的天災(zāi)*,怎么會把這些人運(yùn)到這兒?這一切不像掩埋了數(shù)百年的老墳場,像從地縫兒里冒出來的遺跡。以前的恭王府,或許存在這個迷宮地道,但沒有這些遺骸。 這些東西應(yīng)該都是從另一個地方“拋”過來的,毫無章法道義的,就拋這兒不管了。 房三兒又說:“楚晗,你前幾天跟我講過,在大翔鳳胡同3號院樓內(nèi)發(fā)生過那個事,你還記得你怎么被吸入墻壁進(jìn)到另一個空間嗎?連你都幾乎控制不住身體,另一個空間里的黑暗物質(zhì)會吸榨你的能量,用來充實它自己的能量場。那些黑影,可能就是先前中招被抽成‘真空’的人,失去了再跑出來的能力。而你不是凡夫俗子,楚晗,你自身的能量場能壓過那個漩渦,就逃過一劫……你先前告訴我你那一次的遭遇,我就想到了,所以進(jìn)來看看?!?/br> 楚晗面面相覷道:“你早想到了不說?” 房三兒似笑非笑,嘴角順出一個細(xì)微表情:“你腦袋又不是筐,你自己琢磨啊?!?/br> 楚晗一愣,這小子難道能“讀心”,怎么知道他心里曾想過的話? 楚晗大約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那邊兒一定有一個,跟我們這個世界類似的異度空間,或者說是個能量場,在兩個‘界’之間不停交換。有些人很倒霉地被吸進(jìn)去,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或者永遠(yuǎn)都出不來。而也有些人,很慘烈地被拋出來了,然后悲壯地發(fā)現(xiàn)他們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我們也才會莫名發(fā)現(xiàn)那個掛著腰牌的東廠鎮(zhèn)撫使?” 楚晗說這些話時,捕捉到房小千歲眼底的光倏地抖了一下,突然沉默,別過臉去…… 這也不完全像書里寫的“穿越”。有的人穿過來活蹦亂跳一根毛兒沒少,但是那些被吸干榨盡的黑影,還有某位植物人美男,顯然沒能完成一次成功體面的穿越。這樣的人究竟還存在多少? 他二人蹲一處開小會兒,沈大少爺早就蹲不住了,大踏步四處溜達(dá),瞻高望遠(yuǎn)。 探燈光影將這人寬闊的身形打在遠(yuǎn)處石墻上,愈發(fā)顯得那影子充滿了詭異感的顯得高大魁梧。沈公子在地上瞄瞄,又撿撿,楚晗出聲制止:“鶴鶴!別亂動你不認(rèn)識的東西?!?/br> 沈公子不樂意:“怎么的,就你倆能動?” 楚晗笑一下:“你怎么知道那些粉筆畫不會突然活出個人來站你面前?” 沈公子立刻就乖了,下意識后撤三步,瞪著。 “等等,這是什么?”楚晗這時突然攥住沈承鶴左手手腕,拉過來:“你以前戴的不是這個手串吧?” 這回輪到沈公子得意地一使眼色:“晗,你這眼神不行啊,才發(fā)現(xiàn)我換了?” 楚晗再一看,愈發(fā)覺著不對:“你戴的這玩意兒……這不是那個北鎮(zhèn)撫使的東西?” “哈哈!”沈承鶴撫掌:“你記性還真不錯,對,我就是跟那帥哥換個東西玩玩兒,看你什么時候能發(fā)現(xiàn)!” 楚晗真是沒脾氣,大鶴鶴拿這事就是玩兒的?! 原來那天他們發(fā)現(xiàn)澹臺敬亭之后,楚晗叫劉大隊長帶隊過來抬人。沈公子趁著人多手雜,當(dāng)時就在那錦衣官帽的男人身上摸摸捏捏,把身上東西搜了個遍,看到那人左手腕上,有這么一串色澤沉靜優(yōu)雅的木質(zhì)佛珠,不知什么木頭,但一看就是有年代的好東西。 沈承鶴就想開個玩笑,把植物人的佛珠串?dāng)]下來戴自己胳膊上,悄悄把他自己的奇楠沉香串戴到澹臺敬亭手上。楚晗當(dāng)時心事重重琢磨另一個人,就沒注意沈公子的搞怪。 楚晗瞇眼盯著這人,突然綻出笑意:“鶴鶴,你那個手串,少說值一百來萬?我要你都沒舍得給吧,這回夠下血本。” “?。俊鄙虺喧Q莫名道:“你什么時候管我要過?” “咱倆誰跟誰啊楚晗,我的就是你的,你要什么我沒給你?!” “噯,等等,楚晗,你給老子說清楚嘍!” “我/cao,你他媽的笑什么啊,你笑得這么不夠意思?。 ?/br> …… 楚晗就只是笑,懶得聒噪,又湊頭跟房三爺說悄悄話去了。 沈承鶴覺著很沒面子,也憋半天了,歪頭瞪著那倆人:“噯,我說你們倆,跑這陰氣森森地窖里約炮來的吧? “噯,你們倆以為老子瞎的啊,還是你倆瞎的,瞅不見我一大活人……楚晗我也是納悶兒了……你說你吧,平時特挑剔、特有品位一個人兒,老子還以為你最后相中了誰家天仙,哎呦我去?。。。。 ?/br> 沈大少爺是想拿某人吐槽開涮。這人出入部隊大院平日里張揚(yáng)囂張慣了,對誰說話都這副“老子帥得像你八輩祖宗”的cao性。語氣并不代表真實個人素質(zhì)情感,從小一幫糙人在一起,互相就這么噴。 沈大少戲演得略多,這時上下左右打量房三爺,煞有介事地圍著轉(zhuǎn)了一圈,往下三路的部位使勁地瞄。 沈承鶴繼續(xù)道:“楚晗,別告兒我你相中這小子的屁股。我就沒看出來,他那個窄屁股,那個菊花,就能比我的花兒開得好看?還是他后門兒上開出一朵國色天香的牡丹花?!” 楚晗不說話,開始思索背包里有沒有能把沈公子的嘴巴徹底封住的黑色寬條膠帶紙。 而房千歲,竟然被沈大公子滿嘴黃話逗笑了,估摸也從來沒聽過這么多戲的。房三兒咳了幾聲,笑出小虎牙,眼皮淡淡一翻,對沈公子的下/流挑釁全無所謂。這人就只調(diào)頭望著楚晗,想看楚晗的反應(yīng),想要聽到楚晗親口評價,倆人誰的身段更好看,誰的哪哪哪長得更好? 云淡風(fēng)輕的笑意看在楚晗眼里,眉梢迤邐,眼尾氤氳,根本不用說話,一雙細(xì)眼處處隱著風(fēng)情。 某人的后門兒應(yīng)該沒開牡丹花,眉心眼底分明開出一叢艷桃花。 楚晗從前對任何人從未有過這樣感覺,都怔忡了。 原本冰涼的手指和心口都有濕潤的暖意,不太習(xí)慣這種有誘惑力的溫暖。 沈公子一招沒氣到房千歲,不爽,收拾背包嘟囔道:“老子也沒看出來這位姓房的朋友有三頭六臂,還是器大活兒好,噯怎么就能勾搭上手呢,活兒抖出來咱溜溜看唄?” 光圈映照下的沈公子,身材十分雄偉,長相也頗英俊瀟灑。濃眉闊臉高鼻大眼富有陰影層次感,在暗處看更添幾分陽剛氣概。無論擱在二十年前或是二十年后,都是三俗偶像劇里的標(biāo)準(zhǔn)美男子。 房三兒沒有接招亮活兒什么的,也確實沒有沈公子看起來四肢強(qiáng)健肌rou發(fā)達(dá)。這人麻利兒起身拎了背包,黑巾重新遮住下半張臉,打算撤了。 “成,姓房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琢磨什么便宜事兒哈。我們家楚晗盤靚條順,你甭想打他的屁股的主意,這朵水靈兒的小白菊是我們家的……” 楚晗:“……#%¥*?。。。?!” 沒等楚晗暴走,房三爺突然回頭,面巾下一雙細(xì)眼射出光芒:“你說什么?” 沈承鶴:“……白菊花……我們家的……你想搶人?。俊?/br> 房三爺回著頭,就那樣冷笑一聲:“哼。我搶人你能怎樣?。俊?/br> 石壁上水珠滴滴答答落下,敲出節(jié)奏。 沈公子眼都沒來得及眨的功夫房三兒一條手臂展開瞬間像甩出一道沒骨的軟鞭,用看不見躲不開的力道倏地將五步之外的楚晗抽卷起來裹到身前!楚晗未及反應(yīng),背包脫手雙腳離地,以一個失去平衡的難堪姿勢驚愕的表情被冥冥中某種強(qiáng)悍力道強(qiáng)行“扽”了過去,隨即遭到鉗制,四肢都不能動彈。 房三爺眉目冷峻,一手鉗住楚晗咽喉要害,喉骨下方最軟處,另一只手相當(dāng)粗暴地直接捂住楚晗的嘴。 楚晗吃驚:“唔……你……唔……” “臥槽你要干什么??!”沈承鶴拔槍了,完全下意識的。他覺著除了槍也沒什么能制住眼前這個妖精。 房三爺騰身一腳踢飛探燈,玻璃碎裂聲讓空曠地窖瞬間陷入黑暗,然后在四周浮動的如波濤涌動的水汽中漂似的向后退去。他的身法和表情都顯得詭異,退比進(jìn)還要快,頃刻間消失在一條岔路口上,無影無蹤。 ☆、第三話.地宮 第二十章共游 黑暗中只剩沈大少拖長了音兒的癲狂嚎叫。 一開始還是罵姓房的王八蛋小畜生敢搶俺們家楚晗。 然后是喊楚晗你給我回來你們兩個到底在哪哇。 后來是一串聲嘶力竭的哀嚎跪求倆人趕緊回來把他帶出去不要把他一個倒霉蛋扔在這個鬼都不待見的山洞里!啊啊啊啊臥槽這地方好可怕啊~~~~~ 最后連鬼哭狼嚎聲都聽不清楚了,大約是被甩太遠(yuǎn)了…… 楚晗被身后人用某種很詭異的“纏”的方式擄走了,卷裹著他,那感覺忒熟悉了。他黑暗中眼睛還能視物,眼睜睜看著他家大鶴鶴那個蠢蛋像籠中困獸在隧道里亂闖亂撞,跑過幾個岔路口更不知東南西北,徹底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楚晗自己身體也漂起來,兩腳夠不到地,被勒住脖頸向后拖行,卻蕩得挺舒服,唯獨(dú)喉頭要害處被一只硬爪捏住,發(fā)不出聲。 “你……你……嗯……”楚晗奮力扭頭與身后人對視,露個怒氣沖沖的小人兒臉。 他看到的卻是一雙得意的戲謔的笑眼,細(xì)眼都笑彎了,蕩開水汽。 楚晗這會兒是要?dú)鈺灹耍舱f不清是被沈公子膈應(yīng)的,還是被房三兒算計的,這倆玩意兒都不是省油燈。 他還是心軟,哪能不管沈承鶴的死活,斷然是要喊那人的,所以房三兒故意捏他脖子堵他嘴,就不準(zhǔn)他開口,玩兒就玩兒個最痛快的。 兩人在黑暗中四目對視,近在咫尺,鼻息相聞。 楚晗仍然被捂著嘴,只能用喉音含糊不清地哼哼:“別……鬧……惹……松開餓惹。” 房三兒就是個固執(zhí)于新奇玩物的少年,眉眼張揚(yáng),渾身肌rou蓄勢待發(fā),低聲吐出仨字:“我就不。” 那聲音簡直像撒嬌,讓人哭笑不得。 楚晗瞪:“你呃……玩兒夠惹……木?” 房三兒一副油鹽不進(jìn)的德性:“沒玩夠?!?/br> 楚晗懇求道:“你餓就算惹……拜欺負(fù)那惹……大破鑼勒……” 房三兒扔出特干脆的三個字:“他自找。” 有一句話,小千歲咽在肚里還沒有講出來。那個姓沈的,管老子叫小菊花還是牡丹花那都無所謂,千歲爺爺我自己知道自個兒可好看了,天下第一花兒!老子不在乎那廝在耳邊聒噪,但是那狂妄不開眼的,敢說你一句不好聽的,還在咱眼皮底下,不弄他弄誰? …… 這一次的夜歸,房三爺沒有沿著人間正道出去,而是攜楚公子雙雙遁于水路。 楚晗一直是被挾持著倒退行走的狀態(tài),根本看不到路,卻能依靠大腦里存檔的那張地圖默默回味這條倒退的路線,不讓自己完全迷失方向。他這人強(qiáng)烈的缺乏安全感,即便身體完全落入另一個人的掌控,他的細(xì)致謹(jǐn)慎與生俱來,不想暴露太多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