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我答應(yīng)你,把那家伙帶回來?!狈咳齼合攵紱]想就允了,眼眶卻驟然充血,十分委屈,楚晗提這種條件對他簡直是種羞辱:“我不需要你的交換條件,你收回吧?!?/br> 房千歲一字一句承諾道:“我設(shè)法救回沈公子。即便萬一不能成功,拿不到活的,也把人給你帶回來。時間或許久些,你我以十五天為約。十五天后你就這兒原地等我?!?/br> 楚晗追問:“如果你到時不回來?” 房三兒大聲道:“我說了回來,就一定回來給你個交代。我說話算話,絕不失約!” 楚晗:“你什么時候說話算話過?” 房三兒:“……” 房千歲氣得反駁不出話,眼底驀地映出一池蕩漾的水波。楚晗扭開頭看著微波粼粼的河面,又覺得不該這樣咄咄逼人不依不饒,他也難受。 他努力地平復(fù):“我,我不相信你過去之后還會愿意再回來這鬼地方。我怕你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我跟你兩個一起過去,我們?nèi)送小?/br> “只要找到承鶴,我把人帶回,并助你歸途。你我也算各自成就一段功德,不枉茫茫人海相識一場。” …… 兩個父親一直遠遠站著不動,沒有強行阻攔他們的意志。楚晗這時也才感知,他爸爸這次出來接管501相關(guān)部門的苦心。他爸都是為他。如果今天不是楚總在此處擋關(guān),全城通緝圍捕他們的就是陳煥,或者哪一路更棘手的人物,小千歲還能全身而退? 他也發(fā)現(xiàn)劉大隊長的車,還有老七老八幾名跟他很熟的隊員。這些人按照部門歸置,現(xiàn)在是楚總麾下,這是過來布控的。劉雪城拎一桿槍站那兒,槍口朝天晃了晃,算是跟楚晗悄悄打個招呼。 劉大隊長跑上去向楚霍兩位立正敬個禮,快速說了幾句。 楚晗然后看到劉雪城率領(lǐng)手下的撲克七、痦子八,大步朝他們走過來。 劉隊長遞還楚晗的背包。他落在501實驗室里的背包,里面有二武爸幫他臨時打造的兩把神木刀,帶著有用。 劉雪城是個說話爽直的漢子,也不客套,拍拍楚晗肩膀:“晗總,我知道你大概是要去哪、想要干什么,我們隊的老七老八商量好了,陪你一起。” 楚晗很意外,忙拒絕說不需要。這種事不是鬧著玩兒的,他不需要任何人陪他冒險。 劉雪城道:“楚晗,咱哥倆也認(rèn)識好幾年了,兄弟間不說見外話。說實話哈,我要是今天能脫開身,我親自舍命陪君子,爺們兒怕什么啊怕死???!我有官銜在身我不能撩下隊伍自己想怎樣怎樣,老七老八就代表我們?nèi)w,肯定幫你把人救回來?!?/br> 撲克七和痦子八全副武裝身負(fù)野戰(zhàn)裝備,墨鏡遮面,袖管擼起露出兩段黝黑小臂。 “楚少爺,咱幾位一起吧!你要是能順利過去的地方,我跟七哥我倆也能過得去,就走吧!呵呵呵……”痦子八一笑嘴角就歪,混不正經(jīng)的痞樣兒,一抬下巴就算是跟房千歲和cos美男打過招呼了。其實也不認(rèn)識對方到底誰,無需知道。他們這些隊員已經(jīng)習(xí)慣了,出來就是執(zhí)行命令完成任務(wù),不瞎打聽“誰是誰”或者“為什么”。只要在一個戰(zhàn)壕內(nèi),就是互相掩護的同伴;是按陣營劃分?jǐn)澄遥徽摮b扮膚色或者物種。 撲克老七一張陽剛冷臉上仿佛寫著“信任楚公子沒廢話就是跟定了”這句話。楚晗想來這個人可能念及他上次的出手相救,很講義氣地相陪。老七卻還不知,當(dāng)初救他的,是那位一臉桀驁不馴不愛搭理奉承人的房小千歲。 房千歲壓根沒有與老七老八對視線,沒把任何旁人放到眼里,別過臉望向遠方,天邊白云下一只孤鴻掠過。 楚晗還是忍不住向他兩個爸走過去,暫時道個別,半月之后回來復(fù)命。他心里想得很明白,路上萬一有個閃失,要在自己能說上話時讓房千歲立下承諾,無論如何把承鶴弄回來。 霍將軍沒有廢話,直接卸下后腰和大腿上兩把好槍,遞給他。楚晗剛要跟他珣爸爸說句話,圍觀人員一起發(fā)出躁動,指著那邊。 楚晗回頭一看。 房三兒穿過廣場,走上橫跨河道的那座公路橋。往來車輛早先都被攔截住,橋上沒人。房三兒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躍上橋頭欄桿,身形筆直筆直立于橋欄之上,澹臺九殿下也踩在上面。 楚晗大驚,一下子知道對方要干什么,拔腿就追! 房千歲頭頂碧色蒼天,居高臨下深深看了他一眼,就是剎那間剜到骨髓里的一眼,像是痛下決心要告別。這人突然抬了右手,剛才一直握楚晗的那只手,用力親一下掌心,隨后猛地向前一躍,直挺挺躍入河中;就是初時在大理投井的姿勢。 楚晗“啊”得大叫一聲,相距幾十米追不及了。 九殿下對楚公子“?!钡脕韨€空中飛吻,表情戀戀不舍似的,很風(fēng)sao地一抖大裙擺,隨即也用同樣姿勢,瀟灑地墜橋入水。河道中央濺起巨浪,波濤洶涌,轉(zhuǎn)起一道巨大漩渦!水勢瞬間涌出百多米,隱約看到水底矯健騰挪的龐大身影。真容轉(zhuǎn)瞬即逝,隨水涌向北方地下潛伏的暗河。 楚晗那時也沒有猶豫。千鈞一發(fā)時一個人本性本能激發(fā)出的,就是心底壓抑多年最真實的情緒。 他緊跟著一步躍上橋欄。陽光下一道波光粼粼的河面令人眩暈,他盯著水下一晃而過的影。 遠處許多人大吼著向他跑來,想要攔他,都以為他瘋了。 二十多米高的橋上,楚晗縱身一躍而下。 他全部感官沖擊著沒入波濤,沖向水底。 我就這么跳下來。 我不信你不救我。 只有短短幾秒鐘自我放逐式的隨波漂流,水下一道水龍卷瞬間兜住了他。龐大的修長的銀白色影子晃過他視線,兇猛地,也是暴怒地,卷裹住他的身軀,將他一起帶入深不可測的地下暗河…… ☆、37|第六話.神狩界 第六話.神狩界 第三十七章龍脈 楚晗事后回想,當(dāng)時也確實一時沖動義無反顧。 他就在他兩個最親的爹面前跳了公路大橋。兩個爸爸當(dāng)時看那樣情形,心里什么滋味?太不孝了。 但是,如果給他機會重新選擇一回,不邁過另一界的門檻,就不會再見到那個人,就將是永生永世的分別,他一樣選擇跳下去。他還沒有準(zhǔn)備好分離,也不信對方還會回來找他。 他意識模糊地被卷入深邃河道,再睜眼時,眼前是他渴望的人。好歹也算沒白跳下去,也二十多米呢…… 兩人這次是面對面裹著游向前方。 房千歲在水中提著他,這回真是“提”著。這家伙一只大手當(dāng)胸薅住他衣服,另一手捏住他后頸,用一個很不客氣、不溫柔的姿勢,拎著他飛快地順?biāo)?。兩?cè)黢黑深暗的河道從他眼側(cè)快速掠過,仿佛流動的時光在隧道中飛快地消逝,與現(xiàn)實的世界也就越來越遠。照小千歲這樣的游水速度,楚晗估摸他們很短時間已經(jīng)漂出很遠,早就不在當(dāng)初跳橋的地方,岸上的人想追他們恐怕也無能為力。而且,這個方向,房三兒應(yīng)該是有目標(biāo)地尋找通惠河地下暗道,當(dāng)初他們研究出來的神木可能失落的地方。 房三兒這時又回復(fù)常人的面目身軀,低頭看了楚晗一眼。 小千歲面容冷酷,嘴角緊閉一言都不發(fā),估摸是強壓住火沒有一掌捏爆楚晗的頸骨。 楚晗兩條胳膊無力地順?biāo)?,睜眼就看得到這個人英俊的臉和水下無拘無束漂揚的黑發(fā)。他一張嘴,水迅速灌入感覺器官,但說話聲音從胸腔飄出來,能夠讓對方聽到。他說:“你別怨我。帶上我對你們有用?!?/br> “我說過一定回去找你絕不失約!” “你從來沒相信過我。” 房三爺忍無可忍爆了兩句,迅速別過臉去,薄薄的眼皮掠過慍怒色澤,眉目陰郁。 身旁又一條身影瀟灑地順?biāo)瘉?,很歡喜地貼上他們,可不就是那位穿飛魚寬袍官靴的美男。澹臺九殿下一副俊容在水下更顯清晰動人,衣袂飄飄,笑道:“握說,你提著他也怪累滴,還要替這小白魚兒念避水訣,握來換你!” 澹臺敬亭說著毫不客氣抓向楚晗衣領(lǐng)! 那倆貨在快速滑向深水的同時幾乎掐起來,搶一個楚公子。仨人在水下纏到一起翻了個滾,楚晗幾乎嗆水。房三爺口中猛地呼出一串氣息,橫肘一扇,九殿下滾著就撞一邊兒去了。 啪,貼河道石壁上。 噗,又摔到河底泥里。一看就是大魚尾巴被扇得失去了動力和方向…… “三王八你要死呦,你摔摔摔摔握……”某人水中打滾兒嚎叫。 楚晗再次被撈起來。房千歲這時突然把他裹了,敞開衣襟緊緊地抱他到懷里。好像是突然發(fā)覺身旁有個很不開眼的小畜生爭食兒,搶著吃得才香。雖然那小崽子絲毫沒有競爭力,不足以對爺構(gòu)成任何威脅,可還是不爽,趕緊把楚公子牢牢霸在自己懷里。 楚晗和房三兒幾乎臉貼上臉,胸腹相合,相對而視。 楚晗不生氣也不怨恨,笑著問:“你為什么每次都變回來,不敢在我面前露個真容?” 房三兒遲疑了:“你還是喜歡現(xiàn)在這模樣吧?……你想看真容?” 講實話,附個身畢竟不如真身現(xiàn)形來去自如自在,尤其是水下,尤其還要拎著一個大活人。他又為什么總要勞力費神化成個小房先生的帥模樣?還是怕楚公子看不順眼就不喜歡他。 “都好?!背献钌企w人意:“都是你,能有多大分別?我就想瞅瞅什么樣兒?!?/br> “……”房三爺耳根上突然又暴露那種少見的紅潮:“不好,就不想給你看?!?/br> 別扭的情話一下子驅(qū)散那些郁悶隔閡。一條暴龍的火氣燒了三分鐘自己先就熄火了,還是舍不得楚公子的繞指溫柔。楚晗在水下愉悅地大笑,又想到小千歲拒絕給他看后屁股門兒那時的窘迫。他已經(jīng)摸清這人的咸臭脾氣,每次都能從欲拒還迎的別扭話里嚼出一番情/趣。 這人平時挺大方的,不好意思什么?這龍身絕對藏了大秘密,對方就是捂著藏著不敢給他露,驕傲得可笑。 周圍水體與河道變化了好幾層深淺色澤,顯然已經(jīng)甩出很遠一段路程。楚晗以前聽老人兒們講過,這次親身游歷才證實了,原來京城地底下還有一層。地下是一片錯綜復(fù)雜的暗河河道,和地面上四通八達的交通要道、大到立交橋小到街巷胡同暗暗呼應(yīng)。 北京城地表上的水系,延伸開來,大致是一條“水龍”?!八垺睆哪现帘钡摹傲!?,分別是南海中海北海什剎海后海積水潭。地上這條水龍,其實在地下也有相對應(yīng)的河道,西北望聯(lián)通昆明湖,東南延伸至通惠河。這個完整的地下水系,是流動的,洶涌澎湃的,像人體身軀的血脈向四肢百骸延伸,不停搏動,生生不息。這才是帝都真正的龍脈生機。 他們越扎越深,是向著地下延伸的龍脈游下去。 其中有些地方是蘊藏在地下的深潭。周圍石壁上掛著鐘乳狀巖體,滴水寒涼,水聲神秘幽靜。房三兒再攜著他扎入深潭,下潛,下面不遠處又是另一處深潭…… 每進到更深一層的地下,四周都仿佛是另一番美妙景象。水體愈發(fā)的藍,寧靜,通透。 倏然間,有一處潭水底部卷起一陣旋風(fēng)。不對,水里怎么會有旋風(fēng),是漩渦!銀白色的巨大漩渦攪起大部分水體,洶涌著向他們沖擊過來,瞬間先就把澹臺九殿下沖得打個滾漂沒影兒了,沖到后面去了…… 楚晗都沒法呼吸,眼前銀色一片,許多快速游動的東西爭先恐后撞向他。他被迫抱頭抵擋,還是被撞了臉,像被人噼啪地抽臉。 “這大漩渦是……魚,是魚!??!”楚晗喊。 他們遇到的是魚群,一種他從來沒見過的、數(shù)量規(guī)模龐大的的魚群。楚晗還以為,京城的河流湖泊,各種天然水體里,野生魚蝦早都捕撈殆盡,沒想到這百多米之下的暗河中,生存著這樣少見的生物群。那些魚個頭不大但力氣不小,鱗片閃光,瘋狂地奔騰在洄游遷徙的路上。 房三兒抱著他在水中打翻,用自身帶起的另一個漩渦護體。龍身卷起的漩渦就是水龍卷。兩人裹進水龍卷,房千歲眉梢在鬢發(fā)間飛揚,目光凌厲藐視前方,挾著漩渦從魚群中間大刀闊斧劈開一條水路,無數(shù)小魚小蝦被噼噼啪啪彈飛不知去向。 楚晗聽見房三兒朝身后爆吼了一句:“真他媽沒用!你怎么不叫喚不吃了?你吃??!” 橫沖直撞的銀色龐大魚群擋住他們視線,不遠處傳來澹臺少俠的嚎叫:“窩、窩、窩日你嘞這魚最不好吃!你都不稀罕吃,你忒娘滴讓握吃!” 楚晗怕被沖散了,恨不得四腳并用摽在房三爺身上,兩條小腿勾上對方的腰。 房三兒低頭盯著他那個愚蠢可笑的姿勢,都顧不上趕魚了。 他一只腳后跟蹭到房爺?shù)钠ü闪?,而且因為水中翻滾沉浮,還一直在屁股溝上磨來蹭去。 房三兒就在他腦門上方哼道:“你章魚啊?……別蹭那里……” 楚晗揮開撞過來的魚:“不是故意蹭你,快要摽不住了……” 房三爺不能忍了,一把扯下他那只腳,掀開來順勢架到肩膀上。身下人被凹成個狼狽的劈叉姿勢。風(fēng)度,優(yōu)雅,楚家的門風(fēng),全數(shù)順著水漂走了。這回是楚晗暴躁:“我……韌帶……啊……” 后方出現(xiàn)異動,魚群像撞到障礙物突然炸開,也像是碰到了某種天敵,猛地回縮然后四散,倉皇地東逃西竄。銀白色漩渦里閃現(xiàn)暗紅色一條巨大的身影,游龍甩尾在水體下瘋狂攪動,魚群徹底被攪散了。 楚晗也看不清什么,猜測那就是九千歲真容。九千歲嘴大耐吞,那張容量浩瀚的大嘴一開一闔,一口吞,魚群立時要被吞掉一半?;蛟S那魚是真不好吃,紅色巨影只是拼命把水?dāng)嚋嗶~群攪散,做出山呼海嘯的聲勢,炸開一條通路,揮一揮大尾巴沒帶走一條魚。 小九爺在水里打個滾,又恢復(fù)原先身長八尺寬肩長腿的俊模樣,故意從楚晗身子下面蹭過,蹭他的胯,使個眼色,淘氣地邀功。 就這時,遠處逐漸稀松的魚群后面,隱約又出現(xiàn)一個體型相當(dāng)大的黑影,頭部是黢黑的圓形,在水下快速向他們移動。 楚晗示警:“后面什么東西?” 房三兒與九爺同時回頭,驚異。那巨大影子……難不成還來第三條龍? 那圓咕隆咚的一頭大黑器,也是小心翼翼在魚群中穿梭,機械馬達在水下發(fā)出轟鳴。房三兒抖了下肩膀,警惕地盯著,已經(jīng)醞釀了攻擊姿勢。楚晗趕忙拉?。骸皠e打,好像是我們自己人的潛水器?!?/br> 黑色巨靈神也發(fā)現(xiàn)他們,發(fā)出咔咔的水下制動聲。馬達轟鳴靜下來,巨大的玻璃燈泡眼慢悠悠地轉(zhuǎn)過來。 大黑家伙仿佛也在思考,如何向他們打招呼不至于自己人之間誤傷。片刻,從鐵皮腦袋上方開了一小孔,緩緩探出一支小旗桿,赫然一面高級熒光防水面料的袖珍版五星紅旗,閃亮亮的,朝他們抽筋似的晃了好幾下…… 暗黑的水體下驟現(xiàn)一面鮮艷紅旗,就是解除危機最好的安慰劑,一下子全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