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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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安忙著觀察那男子氣色,聞言便把她攏到那兩個穿著捕快服的男子只之間,道:“站在這兒便亂動,待會兒讓捕快大哥幫你找爹娘。” 襄荷便聽話乖乖站著,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攤子前的少年、萬安和那中年病人。 “面色、眼瞼、苔色如何?”少年低聲道。 “面色虛白,眼瞼浮腫,舌苔泛紅,似是腎虛之癥?!敝灰娙f安翻了翻男子眼皮,又瞅了瞅他舌頭,朝少年道。原來萬安站在一旁竟是為了充當少年的“眼”,將病人體表癥狀轉(zhuǎn)述給少年。 襄荷這才有些了然,但即便如此,許多病癥如非親見,只聽他人描述,誤診的比率仍舊很高。這少年被人稱為神醫(yī),又目不能視,四診法中“望診”上便有些不利,若想被稱為神醫(yī),想必在其他三診上有些特殊之處。 襄荷跟著蘭郎中行醫(yī)多年,對醫(yī)術也略通皮毛,聽男子描述,再聽萬安所述,倒的確像是腎虛之癥,但那男子又說已經(jīng)服藥許久卻不見好,這倒有些蹊蹺。 聽完萬安描述,少年并未做聲,而是伸出手為男子切脈。 此時大夫診脈多用三脈法,即浮、中、沉三脈。指尖輕觸為輕取,所得脈象即為浮脈,一些外感病癥便可從浮脈中診出;稍用力為中取,所得脈相為中脈,常人脈位便在此處;手指重按即沉取,所得脈相為沉脈,沉脈部位近于筋骨而未至,多見與一些病位較深的病癥。 襄荷便見那少年如白玉般的三指落在病人手腕上,三指同時切脈,力道由輕到重,分取浮、中、沉三脈。 襄荷經(jīng)常跟著蘭郎中行醫(yī),自然也會診一些簡單的脈相,但手法遠遠稱不上嫻熟,誤診幾率也高,且三脈每次只能診一脈,即人家大夫三指并用,她卻只能當個獨指蝸牛,因為……指頭多了,她就把握不好力道。 蘭郎中曾經(jīng)想把醫(yī)術傳授給襄荷,從識藥辯藥到望聞問切,襄荷都囫圇地學過,只是蘭郎中自個兒就沒正規(guī)地學過一天醫(yī)術,行醫(yī)多半倒是靠經(jīng)驗。他就好比那茶壺里的餃子——有嘴倒不出,許多東西懂是懂,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樣一來,他又怎么能教好襄荷,加上襄荷本身對醫(yī)術興趣不大,以致她也就比尋常人多懂些醫(yī)理,若說如切脈這樣實際上手的功夫,她還差得遠。 所以說,診脈是個靠經(jīng)驗積累的技術活,只有診的脈多了才能駕輕就熟。 而眼前這少年看上去手法十分嫻熟,似乎已經(jīng)診過千百次一般,以他的年紀來說,已算得上十分難得。 三脈診過,襄荷覺得應該能診出是什么病癥了,誰知少年卻只稍停了下,很快又將手指搭在了病人手腕上。這次,他將病人衣袖稍微上挽,順著手腕上的筋脈骨骼細細摸索。 襄荷這才恍然想起,除浮、中、沉之外,還有伏脈。 連沉取都診不出的脈象便叫做伏脈,意謂“脈伏于下”,伏脈不在皮膚血rou,而在筋骨之下,沉取亦不可得,需得重按推筋著骨,才能摸得到脈象。 一般病癥浮、中、沉三脈便可診出,襄荷見蘭郎中診過腎虛之癥,便是用尋常的三脈法,而不用推筋著骨,難道這中年男子不是腎虛? 這時,少年已經(jīng)推筋著骨完畢,正問起男子病癥。 襄荷忙豎起耳朵。 ☆、第27章 辨醫(yī)理 “可是小便色赤,畏飲熱湯?”少年問道。 “對,對!”中年男子連連點頭。 “那便沒錯,”少年道,“火熱過極,需用苦寒之藥以攻之?!?/br> “啥?”,中年男子臉上有些茫然,旋即瞪大眼睛道,“這是說我身子里有火?我整日腰膝發(fā)寒,哪里是有火,缺火還差不多,再用瀉火的藥可不得冷死我!” 男子越說嗓音越大,說道后來已經(jīng)滿臉狐疑,沖少年道:“你可別是診錯了吧?” 他這一說,周圍人也犯起嘀咕。普通百姓雖不精研醫(yī)理,但起碼知道冷熱相對,這男子說他身上發(fā)寒,少年卻還要給他用苦寒之藥,這不是雪上加霜么? 但雖然心里犯嘀咕,卻沒有一個人當場出聲質(zhì)疑。這既是因為少年這幾日擺攤所積攢下的名聲,更是因為他那渾不似凡人的容貌。 不得不說,這是個看臉的世界。 聽到男子的質(zhì)疑,少年臉色絲毫未動,磨砂似的嗓子無波無瀾地道:“伏脈振指有力,此乃火郁于內(nèi)之脈象。熱極反寒,反似勝己之化,是以看似陽虛,實則火盛?!闭f到這里,他頓了頓,頭顱微微側(cè)向萬安的方向。 待萬安拿起攤子上擺放的一只狼毫細筆,他才不疾不徐地道:“黃柏三錢,龍膽草二錢,黃岑、黃連、梔子各一錢五分,加生姜七片為向?qū)?,趁熱飲下,三劑痛消,再以人參固本丸,日服二兩,一月可愈?!?/br> 萬安伏在攤子上一一記下少年所述。 中年男子傻眼了。方才少年那一通話,除了開方子時聽懂了,前面那什么陽熱什么虛實,他通通是有聽沒有懂。事實上,在場的百姓中也沒幾個聽懂的,但人天生對自己不懂的事物有股敬畏感,又兼那少年語氣沉著,便讓人油然生出一股信服之感,因此現(xiàn)場倒也無人置聲。 轉(zhuǎn)眼就見少年開了方子,萬安吹了吹紙上墨痕,將方子遞給中年男子道:“黃柏等藥可自去藥行購得,按時煎服即可?!庇謴臄傋酉氯〕鰞蓚€瓷瓶,道:“這里面是人參固本丸?!?/br> 男子伸手欲將藥方和藥瓶接過,萬安又道:“承惠,診費與藥費共一兩?!?/br> “啥?!”男子當即跟被蝎子蟄了似的伸回手,瞪著萬安,話里有些惱羞成怒:“咋會這么貴?我在榮生堂看了許久也才花了不到二兩銀子,人家榮生堂是大醫(yī)館,你們不過是個擺攤子的,也敢獅子大開口?” 萬安皺了皺眉,但還是耐心解釋道:“一兩里藥錢是大頭,因是用上好的百年老參制成,所以這人參固本丸價值不菲,您若嫌貴,自可去藥行另行購買,只是品質(zhì)如何,我卻不敢跟您作保?!闭f著便收回了藥瓶,只將藥方遞過去,板著臉道:“診費五十文?!?/br> 男子聞言,心下還是不滿意,嫌診費太貴,又待爭辯,后面排隊的病人卻早已等得不耐煩,紛紛讓男子騰出位置。 “劉老三,你做著買賣人口的行當還差這五十文錢?權當請謝小神醫(yī)喝杯茶得了,沒得唧唧歪歪耽誤大家伙兒的時間!” 一聽這話,那叫劉老三的男子臉上著惱,不僅沒退,屁股反而牢牢地粘在攤子前的板凳上,也不跟眾人打嘴仗,只拿牛眼瞪著少年,一副不要到解釋不罷休的架勢:“謝小神醫(yī),我尊稱你一句神醫(yī),那是因為這幾日街坊們都說你人品高潔醫(yī)術通神,可你這說了一通,又開了貴死人的藥,我怎么瞅怎么不像神醫(yī),別是診不出來胡謅蒙我的吧?” 這話說的有點過,萬安瞥了他一眼,有心刺他一刺,但見少年依舊云淡風輕的模樣,知道他慣來不喜與人爭辯,因此只得忍了。 只是,他的有心忍讓,在劉老三看來卻成了心虛。 “不說話了吧?呸!我就知道,什么神醫(yī),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郎中!我明明身子發(fā)冷,你還給我開瀉火的藥,這火都泄完了我不凍成冰坨子了?” 襄荷一直在一邊看著,直到聽到那句“招搖撞騙的江湖郎中”,便跟條火捻子似的,“騰”地一下給點著了。 要直接按她脾氣,指著劉老三的鼻子大罵“江湖郎中怎么了江湖郎中就是招搖撞騙么”才是最痛快的,不過這顯然是下下之策,因此她只得按下火氣。只裝作年幼不懂事,劉老三話聲方落,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劉老三轉(zhuǎn)頭瞪襄荷,“小丫頭笑啥?” 襄荷笑道,“我笑大叔說話有趣,人怎么會活活凍成冰呢?大叔放心,按謝小神醫(yī)的方子服藥,您肯定不會變成冰坨子?!?/br> 劉老三卻有些不依不饒:“你咋知道我不會凍成冰坨子?” 襄荷看了看少年,見他仍舊端坐著,似乎全沒注意周遭事物,便繼續(xù)跟劉老三解釋道:“方才謝小神醫(yī)說的清楚,大叔您的脈振指有力,這就說明斷斷不可能是陽虛之癥,恰恰相反,您這是火氣太盛的脈象?!?/br> 萬安有些驚奇地望了襄荷一眼。 襄荷繼續(xù)道:“先前謝小神醫(yī)不是問您是不是畏飲熱湯?按說身子發(fā)寒應該喜歡熱燙的東西才對,但您卻不喜熱湯,這說明啊,您身子自個兒明白,它知道它里面有火,里面已經(jīng)夠燙了,所以才不喜同樣的熱燙之物。” 劉老三聽了這話,想想便點了點頭,道:“這個你說的倒有些道理,不過,為啥我身子里有火,還老覺著發(fā)冷呢?” 襄荷便笑著問道:“大叔,您小時候有沒有玩過砸雪球?”說著做出一個團雪球的姿勢。 劉老三有些摸不著頭腦:“你問這干啥?自然玩過?!?/br> 襄荷道:“那大叔還記不記得,雪球初初拿在手中時冰冷異常,但倘若時間一久,手掌不僅不覺得冷,反而會發(fā)燙?” 這下不止劉老三,圍觀的眾人也一并點頭。 襄荷笑道,“這叫做寒極反熱,與謝小神醫(yī)說的‘熱極反寒,反似勝己之化’恰恰相對,但道理都是一樣的。簡單來說,就是您熱過頭了,反而生出與病源相反的癥狀,但其實病根還是沒變。您之前說已經(jīng)吃過藥卻不見好,想來吃的都是溫補的藥吧?” 劉老三點頭:“我不懂啥溫補不溫補,就記得藥方里有附子、rou桂?!?/br> “這便對了?!毕搴牲c頭,“附子rou桂都是溫補之物,若您真是體寒陽虛,附子rou桂正對癥,可您吃了許久卻沒效果,這就說明還是沒對癥?!?/br> 聽到這里,劉老三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叫道:“怪不得我吃了許久的藥也沒效果,原來是庸醫(yī)害人!看我不找榮生堂那黑心大夫算賬!”說著一手抓著方子一手大步向前走,像是立刻便要去榮生堂找人算賬似的。 襄荷心里一“咯噔”,心想會不會給榮生堂帶來麻煩,榮生堂兩位大夫人都不錯,她可不想給他們添亂子,這劉老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茬。不過也是奇怪,據(jù)她所知林、戴兩位大夫醫(yī)術都不錯,尤其林大夫診脈功夫更是一絕,往常都沒出過誤診的事兒,怎么就在劉老三身上栽了跟頭? 心急電轉(zhuǎn)間,猛然瞅見劉老三手里的方子,忙叫道:“大叔,您診費還沒給呢!” 人群中登時一陣哄笑。 劉老三被人群擋著沒來得及出去,回轉(zhuǎn)身來惱羞成怒道:“我不過一時忘了,這不正要給呢么?小丫頭瞎嚷嚷啥!” 說著不情不愿地掏出五十文錢,扔到攤子上便要離去。 襄荷卻又攔住了他,“大叔,能問問先前是榮生堂哪位大夫給您看診的么?姓林還是姓戴?” 劉老三丟了臉,沒好氣地道:“我哪知道姓林姓戴,只知道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子,我說怎么診費那么便宜,定是那小子學藝不精就出來禍害人,看我不找他算賬!” 襄荷松了一口氣,林、戴兩位大夫一個五十多一個四十多,顯然都對不上。若劉老三說是林、戴兩位大夫,那或許還有可能是失手誤診,但榮生堂只有林、戴兩位大夫,劉老三口中那“二十出頭的小子”便只能是冒充的,只是不知是學徒還是伙計,許是學了個皮毛,卻自以為已經(jīng)能坐堂看診了,只是礙著醫(yī)館的規(guī)矩不能光明正大,因此便打著醫(yī)館的旗號偷偷摸摸給人看病,劉老三許是想貪小便宜,誰知卻被坑了。 捋清了了其中關鍵,襄荷便不再攔著劉老三,見他急慌慌朝著榮生堂的方向走去,心想給那學藝不精的倒霉蛋一個教訓也行。 待轉(zhuǎn)過身來,才發(fā)現(xiàn)身后的老人正在收拾攤子,對著還在圍觀的眾人道:“今日看診結(jié)束,想來看診的諸位明日請早!” 人群中頓時發(fā)出一陣抱怨之聲,有些人散了,有些人卻還圍著不想離去,倒是沒有情緒過激的。襄荷瞄了眼那兩尊門神一樣的捕快大哥,覺得這興許便是理由了。 趁著人流散去,她貓著腰也要溜走,卻被旁邊一道不甚悅耳的低沉聲音叫?。骸澳阃〞葬t(yī)理?” ☆、第28章 問芳名 那聲音平鋪直敘,雖用的是問句,卻聽不出一絲好奇。襄荷轉(zhuǎn)過身,就看到少年端坐的模樣,姿勢甚至衣角都沒有絲毫改變,還是剛剛的模樣,仿佛一座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如果不是確信自己耳朵沒問題,她幾乎要以為方才那句話是她的幻聽。 她撓撓頭,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卻還在走到他面前,看著他的臉說:“我爹是郎中,我跟著看了些醫(yī)書。” 他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只嘴唇動了動:“不錯?!?/br> 襄荷瞬間迷茫了:什么不錯? 正迷茫間,就看到萬安在收拾攤子。擺在少年身前的桌子被清理干凈,上面鋪設的暗青色綢布被抽走,露出泛著嶄新清漆油光的紅木長桌。 萬安扭頭朝身后綢緞莊叫了聲:“段掌柜,收攤了,把您的桌子抬回去吧?!?/br> 然后襄荷便驚訝地看到方才還擠在人群中,拉著一張臭臉的綢緞莊掌柜,依舊臭著臉走了出來,身后跟著兩個小伙計。 段掌柜看也沒看萬安一眼,指使著兩個小伙計抬起紅木長桌,路過少年身邊時,貌似還嫌棄地瞥了少年一眼,然后便像躲瘟神一樣躲進了店里。 長桌被抬走,少年原本被遮擋住的下半身便完全顯露了出來。 襄荷聽到人群中的一陣嘆息。 “……可惜啊……又瞎又瘸,白長了一張俊臉……” 少年的衣衫做的十分寬大,腳面以上俱都被衣衫蓋住。但無論衣衫多么寬大,都遮不住少年身下那做工精致的輪椅。是的,輪椅,雖然與現(xiàn)代的樣式稍有不同,但襄荷還是一眼認出那是輪椅。 人群中的議論聲并沒有止歇,或許他們以為自己已經(jīng)在抑制自己的聲音,但襄荷聽得清清楚楚,可想而知,離她只有幾步遠的少年,也定是將那些議論聲都收入耳中。 襄荷不由望向少年的臉。 似乎在意料之中,她看到的仍舊是一副風輕云淡的臉。 不是習慣隱忍后的麻木,而是真真切切的不在意、不在乎。不管他人如何評說,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謠言、毀謗、指點、折辱、夸耀……都與己身無關。 不知為何,襄荷心里涌上一股喜悅。 萬安要東西歸攏到一個包裹里,背到微駝的背上,走到少年身后,正要推輪椅,抬眼一掃,見襄荷還站在那里,便朝她問道:“小姑娘,你爹娘在哪里?” 又指著旁邊站著的兩個捕快,話里隱約帶了點嘲弄,不過這嘲弄不是對她,卻像是對著那兩個捕快:“若是找不到爹娘,便讓這兩位府衙的捕快大哥帶你去尋吧,府尹大人日理萬機,尚且關心我等一介草民安危,專程派兩個捕快來看護,想必定不忍看治下一稚齡女童走失街頭吧?” 那兩個捕快對看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無奈和火氣,但礙于上命,也只能當聽不出萬安話里的嘲諷。 襄荷忙擺擺手:“不用不用,我爹就在街頭胡餅攤子前,我認得路!” 萬安已推了輪椅路過襄荷身邊,聽到這話便笑著摸了摸她歪掉的丫髻:“如此便好,快去找你爹罷,這外頭可不安生!” 襄荷點點頭,又看了那少年一眼,忽地不知打哪兒冒出一股膽氣來,明知少年看不到她,卻還是認真地凝視著他,鄭重問道:“打擾一下,不過——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