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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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姜素馨仍然面色平靜的看著他,目光里滿是嘲弄。 冒充?二十年朝夕相處,他熟悉她的眉她的眼,熟悉她臉上每一絲細小的皺紋,又怎會看不出是不是有人冒充。 熟悉的眉眼,陌生的神態(tài),人還是那個人,卻陌生地讓他心驚。朝夕相處二十年,他卻一直沒看清自己的枕邊人。 想起往日的恩愛,周冷槐心下大慟。 “原來……你竟也早與端王勾結了么?他許了你什么好處,竟讓你罔顧我們這二十年夫妻情分!, 聽了這話,姜素馨終于搖頭失笑,開始是無聲,后來漸漸有低低的、壓抑的笑聲,壓抑的笑聲終于變成放聲大笑,仿佛要用這笑聲將壓抑的所有情感都發(fā)泄出來一般,不多時,整個空曠的天字號牢房都充斥著她幾至瘋狂的笑聲。 周冷槐被這笑聲震得連連后退。 笑聲漸息,姜素馨冷冷的聲音敲冰碎玉般在空曠的牢房中響起: “夫妻情分?你也有臉說情分?在你母親對我肆意辱罵時你怎么不想想我們的情?在我苦苦哀求你遵守諾言不要納妾時你怎么不提夫妻情分?你將一個又一個女人迎進門時怎么不想想我們之間的情分?!” 聞言,周冷槐絲毫不懼,反而不屑地一笑:“我還當是什么,原來你還在為這惱我?素馨,我一直當你是溫柔大度的女子,萬萬沒料到你的心思竟是如此偏狹嫉妒?!?/br> “你嫁到我周家三年一無所出,爹娘盼孫心切不過是人之常情,娘雖然對你有諸多不滿,但也不過是斥責幾句,事后我也好言安慰于你,你也是熟讀詩書禮儀之人,竟不知孝字為何?連長輩的幾句斥責都不能忍受,至于如此小肚雞腸地心心念念十幾年?” “再說納妾。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我納妾不是因為貪圖美色,而是為了周家,為了子嗣大計!” “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經地義,你若懂事就不會在此事上如此糾結。我雖納了幾房妾室,可不過是為了讓她們誕下周家子嗣,從始至終,我心中始終只有你一人,即便納妾也從未因此冷落你,亦時時不忘維護你身為正妻的尊嚴與地位,對待清晗清芷更是比清柯清楓用心無數(shù)倍。為此你曾經甚至還勸解我對清柯兄弟多關注一些,原來全是作假的么?” “我如此待你,你卻如此不知足,反而怨恨于我,素馨,你——太讓失望了……” 他嘆息著搖頭,眼里是毫不掩飾的失望。 姜素馨冷冷一笑。 “果然是正人君子周先生,事事遵從大義禮數(shù)。可是,老爺,那是你的禮數(shù),是你周家的禮數(shù),是天下男人的禮數(shù),卻唯獨不是我的禮數(shù)?!?/br> “你周冷槐的父母是你的父母,既未生我又未養(yǎng)我,反而辱我父母,對我不慈,我又為何要對他們講究什么孝悌?平白忍受他們的折辱?” “你周家子嗣大計于我何干?那是周家的子嗣,不是我的子嗣,清柯清楓叫我一聲母親我就是真是他們的母親了?笑話!” “不過說到作假,老爺您還真冤枉我了,清柯清楓都是好孩子,您恪守禮法,因為他們是庶子而疏于關心,清楓幼時被奶娘欺辱虐待,你何曾注意過?若不是我三五不時派人探望,清柯即便活下來也不會長成如今這性子。” “至于你口口聲聲對我如何深情不悔,如何心里只有我一人,呵呵,誰稀罕你這般的‘深情”?!嘴上說著如何愛我,身體卻睡著別的女人,周冷槐,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一副臨幸施恩的嘴臉與我行房時,我有多惡心?” 姜素馨上前走了一步,一字一句地看著他:“周冷槐,我嫌、你、臟!” 周冷槐臉色大變,霍地噴出一口鮮血:“你、你!” 姜素馨快意地一笑,眼里跳動著落日般燃燒的火焰,襯得她原本溫婉的面容多了絲妖媚。 她攏攏耳邊的發(fā)絲,忽地莞爾一笑。 “對了,老爺,你知道么?成婚三年無出,公公婆婆逼著我同意你納妾時,我托端王找了位擅長婦科的龔御醫(yī)?!?/br> 周冷槐聞言握緊了雙手。 姜素馨呵呵一笑:“老爺您可別多想,那時我與端王可沒勾結什么,不過是想著他是王爺,認識的御醫(yī)總比公婆找來的那些除了讓我喝藥調養(yǎng)就再也說不出什么的大夫強?!?/br> “……我那時想啊,反正我是絕忍受不了與人共夫的,但我也不想斷了你周家子嗣,若是確定我的確終身無望懷孕生子,那我就退位讓賢,與你和離。你另娶一位大家閨秀給你生孩子,即便新娶的夫人也不能生也沒關系,反正已經不是夫妻,你想納多少妾便納多少,都與我無干了?!?/br> “可是,那位御醫(yī)卻說我不過是宮寒了一些,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只要努力,總能生出孩子的。于是我勸您,求您,求您給我一些時間,求您多信任我一點?!?/br> 周冷槐微微動容,腦海中也憶起那段日子。父母不斷逼迫,嬌妻軟語相求,他夾在中間,曾經一度想答應妻子再多等幾年,可他骨子里覺得納妾并不是什么大事,父母逼得緊,孝字當頭,所以他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 那時候的姜素馨溫婉可人,事事為他著想。 長嘆一聲,為什么她會變成如今這模樣? 女人的嫉妒心啊…… 姜素馨沒在意他的走神,聲音平淡如水地繼續(xù)說著:“……可您還是違背了誓言,決定要納妾,我那時心灰若死,知道怎么勸你都勸不回來了,所以提出和離。好在我爹娘兄弟俱在,雖然因為與你的婚事生分了些,但只要回去,爹娘總會收容我,讓我不至于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 周冷槐蹙眉。 他記得這事,那是他們夫妻相處二十年爭執(zhí)最大的一次。 “可是即便這樣的要求,你們周家都不愿滿足我。你覺得我在胡鬧,在耍小性,你父母揚言想要離開周家可以,卻不能和離,只能以被休的棄婦身份離開,理由便是無出?!?/br> “我不怕頂著棄婦的名頭過活,但我不能讓父母、讓姜家因我而蒙羞?!?/br> “所以我只能忍,忍著看你一個個如花美人抬進家門,忍著惡心盡力周旋好不與你行房……那段日子,你可知道我忍地又多辛苦?” 周冷槐面色沉沉。 他當然記得那段日子。他只以為她還在為納妾的事生氣,因此才不讓自己近身,但不管她多生氣,總會慢慢接受,因此對她那時的抗拒也不以為意。 姜素馨的聲音忽然輕快起來:“可是后來我又歡喜起來?!?/br> “你抬了一個又一個姨娘進門,一直到宋姨娘之前,你納了三房妾室,輪流寵幸,辛苦播種,就盼著誰能早日為你生下一兒半女??墒?,大半年過去,三房妾室卻無一有所出。老爺,您當時不覺得奇怪么?” 周冷槐聞言細思,突然震怒地望向她:“難道……難道你暗中給她們下了不能生育的藥?!怪不得柳姨娘三人這么多年一直無所出,你這毒婦!” “噗——!”姜素馨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直至笑出眼淚,才一邊抹淚一邊笑著說道: “老爺,您真是太瞧得起我了。你是在周家見慣了那般手段吧?不過,我們姜家可不像您周家那般家大業(yè)大人多鬼精的,娘親嬸嬸們都是上馬能殺敵的巾幗英雄,別說妾室,我爹敢多看一眼別的女人,我娘就能讓他跪三天校場。什么下藥落胎這般伎倆,我們姜家的女人可是半點不熟悉?!?/br> 姜素馨抹去眼角又涌出的淚,繼續(xù)道:“您不是總說君子當常思己過,日省吾身么?說得那般好聽,怎么卻總是做不到呢?” “我嫁給你三年一無所出,柳姨娘三人嫁了你大半年也無一有孕,甚至據說有著多子命格的宋姨娘,也是在我懷上清晗后才有孕,您怎么就不想想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呢?” 周冷槐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面色忽地無比慘白起來。 “您不想,我卻想著呢。適逢端王又來到襄城,身邊還跟著那位婦科圣手龔御醫(yī)。我厚顏又拜托端王一次,請了龔御醫(yī)。怕傷著您的自尊,我還特意灌醉了您,才讓他為您診斷。” “您猜龔御醫(yī)怎么說?”姜素馨盈盈笑道,眼里還有未擦干的淚。 周冷槐呼吸急促,氣息如不斷拉動的風箱。 “龔御醫(yī)說呀:夫人,您還是從宗族里挑個孩子過繼了吧!” “胡說八道!”周冷槐大喝,猛地撲上前來,枯瘦如鷹爪的雙手從鐵欄之間的空隙探出,想要抓住外面的姜素馨。 姜素馨卻早已料到他的動作,不緊不慢地后退一步,躲過他的手。 抓不到人,周冷槐臉頰緊緊貼在鐵欄上,望著姜素馨的眼中熊熊怒火燃燒,“你個妒婦,嫉妒到發(fā)癔癥了么?” 姜素馨停下笑,冷冷地看著他。 “誰在發(fā)癔癥,我想你應該很清楚?!?/br> “不過,其實那時我也覺得自己在發(fā)癔癥呢。嫁給你三年多,因為無所出,我喝了多少苦藥,受了多少指責,甚至險些讓父母親人都因我蒙羞,結果——問題卻原來是出在你身上?” “其實,即便沒有孩子又有什么關系,就像龔御醫(yī)說的那樣,從宗族里挑個孩子過繼不就是了?反正周家子孫繁盛,不說遠親旁戚,各位叔伯就有不少適齡的孩子呢,周家的香火怎么可能因為你無出就斷了?即便早知道你一生無子,我也愿伴著你,絕不離棄?!?/br> “可是您不愿意啊。您明知我能生也不肯多等我?guī)啄辏男哪钅畹叵胍獋€自己的孩子,還跟我說,不管是哪個姨娘為你生的孩子,若我無子,便記在我名下,那孩子便是我親生的骨rou?!?/br> “所以,我怎么忍心告訴你真相,怎么讓你真的一生無子?” “你不是說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是我的親生骨rou么?既然你不能生,那么,我跟別的男人生個孩子,只要記在你名下,也跟你的親生骨rou沒有差別吧?” “你說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那么,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啊。” “端王好心,借我御醫(yī),又借給我兩個孩子,我很感激他呢?!?/br> 姜素馨微微一笑,笑容溫婉無比。 “可惜我只生了清晗清芷兩個,你和你爹娘都嫌少,我可是很苦惱呢。端王長居京城,我就是想多給你生幾個孩子也沒辦法啊?!?/br> “還好,宋姨娘被你周家強搶之前,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哥,兩人情投意合,本來都準備訂婚了,誰知你娘橫插一腳,可憐有情人自此勞燕分飛。” “我這人最看不得這樣的事,心想正好你不想多要幾個孩子么?我生還是宋姨娘生,也沒什么區(qū)別吧?好在宋家表哥不像你一樣,我不過是稍稍提供了幾次機會,宋姨娘就懷了兩次,真不愧是多子的命格……” 姜素馨還在說著,然而周冷槐卻已經什么都聽不到了。 過往種種浮現(xiàn)眼前,尤其那些孩子的面容。他諄諄教導寄予厚望的嫡長子,視如珍寶一向寵溺的幼女,雖然不甚重視,但從未讓他失望的庶長子和幼子…… 眼前畫面的最終,是面前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龐,她的口張張合合,吐出的利刃戳刺著他的五臟六腑,灼燒著他的血液,刺痛無比…… “啊!”周冷槐痛苦怒吼,一大口鮮血從口中噴涌而出,身形一晃,砰然倒地。 良久,天字甲號房里無一絲聲息。 穿著斗篷的女子用鑰匙打開牢門,蹲下身,手指輕蘸地上未干的鮮血,在牢房空白的墻壁上一筆一劃寫了起來。 朝夕相處二十載,她早已熟悉他的一切,包括筆跡。她又是那樣聰慧的女子,不過是模仿一下熟悉之人的字跡,自然難不倒她。 空空的墻壁上慢慢顯出四個大大的字。 吾生有愧。 “你不愿說四個字,我卻想聽地很呢,只是今生怕是都聽不到了,那么用你的字跡寫下,也能自欺欺人地聊以慰藉一下?!?/br> 說罷,姜素馨打著燈籠,轉身朝著牢房外走去,步伐緩慢卻堅定。 空曠的牢房走道上忽然響起女子的低吟: 空口約盟總無憑,問取花燭可垂聆。 鴛鴦被里夢一生,不見紅淚滴到明。 聲音輕輕地響起,慢慢地遠去,燈籠發(fā)出的慘白光芒一點點消失,片刻過后,牢房重歸黑暗。 ☆、107|7.30 襄城監(jiān)牢后門前是條狹窄逼仄的小巷子,昨夜落了雨,路上泥土被雨水一激,再被來往車馬碾過,瞬間變得泥濘不堪。 巷子口駛進一輛馬車,俱是樸素的青氈做蓋,打眼一看,毫不起眼。馬夫沉默地甩著鞭子,馬兒便得得兒地跑著,直至停在監(jiān)牢門口。 前頭的馬車里先下來個灰衣管家似的中年人,正要拿轎凳放在泥濘的地面,里面的人卻已經直接下來。 玄色長靴上系著一條白麻布,腳一落地,濺起的泥點便紛紛落在那麻布上,黑與白無比分明。 管家放回轎凳,小聲喊了一聲:“大少爺……” 周清晗望了望老朽破舊,似乎一推就倒的監(jiān)牢后門,輕輕點了點頭。 管家上前敲起門來。 門吱呀打開,獄卒嘟嘟囔囔地探出頭來,看見穿戴整齊的管家,嘴里的抱怨才停了,瞇著眼睛道:“來收尸?哪家的?” 后門前這條小巷子直通城外亂葬崗,因此牢里死去的犯人便都在這后門處理,有家人的通知家人來領,沒家人的抬到亂葬崗一扔。自然,也有那有家人卻沒人領尸的可憐鬼。 不過顯然這次不是個沒錢沒家人的可憐鬼。獄卒掂掂手里成色十足的銀角子,笑地露出了牙花子。 裂開的嘴卻在管家說出那個名字后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