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什么上一秒夜色下對月唱著傷感的歌,吟詠詩詞歌賦,感嘆著自己顛沛流離的命運和不爭氣的身子骨,仿佛腹有詩書氣自華,結(jié)果在他贊了她“姑娘文采斐然”之后就意氣風發(fā)來了一段劍舞……臥槽說好的身體不好武功不佳只會詩書不通武藝呢?!雖然他也知道是假的,可是既然已經(jīng)說出口了就不要像是突然失憶了一般好么?! 什么上午還一副淑女作態(tài),口口聲聲說著“男女七歲不同席”、“男女授受不親”,避開了他下了馬車遞上的手非要自己跳下去,下午就一副大大咧咧女俠模樣說著“江湖兒女不拘小節(jié)”、“不要太講究男女的分別”、“武林中人就不要興那些士大夫的風氣說什么禮記論語了”……臥槽上午分明不是這么說的好么?!這特么逗他么?! 什么早上還是那種“我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我心痛”、“愛在心口難開我該怎么辦”的無助惹人憐的模樣,非要等他不住地安慰才平復情緒,即使這樣還抿著嘴一句話不說,可晚上就直勾勾盯著他的臉傻笑,說“怎么看也看不夠”、“明明看了這么長的時間,還是沒辦法移開眼”,生怕他不知道她愛著他似地……說好的矜持是被狗嘩——了么?! 還有什么白天還興高采烈往路邊摘了一堆漂亮的花朵給自己做了個花環(huán),扯著他的衣袖非要他夸她好看,晚上就從不知道哪里翻出了一把鋤頭拎了個裝滿花瓣的花籃唱著什么“花謝花飛花滿天,魂消香斷有誰憐……” “……” 白天的時候不就是她自己摘掉了那些個花骨朵么?!怎么轉(zhuǎn)眼就像是忘記了似地! 葉歸人覺得,這個姑娘不止是不大聰明,連記憶力也不怎么好……不知為什么他很想對養(yǎng)育教導了這個女孩這么多年讓她順利長大的魔教教主和長老表示同情和敬佩——能讓這般智商記憶力都不佳的姑娘活到現(xiàn)在,還讓她做魔教圣女,還這般信任她,交給她任務(wù)……魔教的智商是被狗吃了吧?! 還是說…… 葉歸人又開始陰謀論。 還是說就像他之前推測的那樣,魔教教主和長老已經(jīng)忍不了這個他們自己封的“魔教圣女”的智商,于是打算借他的手除掉她,這才故意用信封傳遞消息,故意讓他發(fā)現(xiàn),故意什么也沒有交代什么口風也沒透露就只有一個任務(wù)的…… 如果這樣說的話…… 葉歸人忍不住又看向了那個女孩。 如果這樣說的話,那這個女孩就是魔教推出來的棄子了……被放棄了的……女孩么? …… …… 葉歸人把萌萌抱到床上去,解開之前他在衣服上打的結(jié),一點一點褪去她身上的紗裙,又慢慢解開褻衣。他坐在女孩的身后,將她的衣服一點點往下拉,又將肚兜系上的繩子借來,直到可以毫無遮擋地看到后背的那些刀疤。 明明是個很香艷的場景,兩個人卻一個沒有表情,瞇著眼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另一個則仿佛朝圣一般,莊嚴肅穆。 葉歸人用指腹碰了碰女孩后背上的疤,感受到女孩微微的震顫,然后又拿出了之前的那個裝著藥粉的陶瓷瓶,把里面的粉末撒在那道疤上,一點一點地揉開來。 那些刀疤是葉歸人還沒有遇到秦萌萌的時候,她的身上就已經(jīng)有的,縱橫交錯,像是蜈蚣爬滿了整個后背。葉歸人知道,這是在魔教的時候留下來的——魔教可怕的訓練方法,他還是知道的,很多倒在他劍下的魔教中人不僅是背部,就連臉上、手臂上也都是這種刀疤鞭痕,畢竟魔教不是慈善堂,又怎么會幫忙在傷口上清理呢…… 本來,這些傷應(yīng)該是早就好了的。畢竟自從他遇到她以來,他就沒有讓她離開過自己的身邊超過一個時辰——一開始是為了監(jiān)視,后來則是因為無法放下心。 是啊,怎么可能放心呢? 葉歸人一邊幫女孩擦著藥,一邊苦笑著。 正義的一方只要得知了她的身份,一定會處之而后快。邪惡的勢力將她當作棄子,若是知道她一直留在他的身邊,又沒了武功廢了雙腿,一定會以“魔教不收無用之徒”解決掉她。 全天下都容不下她的存在,他除了將她藏在身邊,像是珍寶一樣片刻不離地盯著,看著,護著,又還有什么辦法呢? 難道要他告訴她真相么? 她視如生父一般存在的魔教長老從一開始就只是把她當作了自己女兒的擋箭牌,讓她頂著魔教圣女的身份在外面吸引各大門派的注意,自家女兒卻留在魔宮,享用著圣女才能享用的一切權(quán)力,吃穿用度地位與圣女一樣。她一直言聽計從將他的話奉若圣旨的那個魔教教主事實上早就將她當作了一顆棄子,這才把她派到他的身邊,不過是想借他的手除掉她,然后好有個借口攻打中原武林罷了。她一直稱作是自己的“家”的魔宮,被她當作是“家人”的魔教眾人,自她從江湖中銷聲匿跡之后,沒有一個人來尋她,反而忙著推選另一位魔教圣女…… 他怎么忍心,又怎么敢? 若是她萬念俱灰,一心求死。他現(xiàn)在這般廢掉她的武功斷了她的腿綁住她的手又是為了什么?! 他一丁點也賭不起,只要是關(guān)于她的生死,他就不能去賭。 葉歸人抹完了藥,又小心翼翼地把肚兜和衣服給女孩穿好,然后抱著女孩,讓她平躺到床上,然后自己也順勢側(cè)身躺到了床的另一邊,撫摸著女孩依舊沒有表情的臉,輕聲說著: “睡吧,我陪著你。晚膳已經(jīng)讓廚房去做了,等醒了就可以吃飯了,好嗎?” “吃晚飯我要去客家莊赴宴,武林大會還沒有結(jié)束,不過我答應(yīng)你一定會很快回來的,不要擔心。” 雖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秦萌萌不會傷害魔教長老……可要是魔教長老路過歸來莊的時候想要探聽點什么發(fā)現(xiàn)了這個已經(jīng)在江湖上銷聲匿跡的女孩在他的莊上……要是他順手解決了她…… 他可受不住這些“要是”的發(fā)生。 即使她會在未來責怪他,現(xiàn)在的他也不能讓這種可能發(fā)生。 魔教長老,不論要花多少的心思,他都必須要除掉! 魔教,不論要死多少人,他都必須消滅它! ☆、77|2.33不許轉(zhuǎn)發(fā) 葉歸人在熟睡中感覺到來自身邊的那個人的小動作,他感覺到床震了震,女孩似乎翻了個身。他聽到女孩的呼吸聲距離他更近了,聽著呼吸聲,葉歸人知道,女孩是把身子側(cè)向了他這一邊。 他沒有睜開眼睛,只是享受著這一刻的靜謐和溫暖。 只有在這個時候,葉歸人才會覺得心是踏實的。 他愛的人睡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也許正在像他無數(shù)次在黑夜里看著她的睡顏一樣的看著他,她不是像他在夢中見到的那樣滿身血污倒在地上,她是鮮活的、有呼吸的,而他也看不到她憎惡或者不可置信的目光,不用去管踏出這扇門之后他要去考慮的那些利弊得失、那些如果被這個女孩知曉不知道她會做出什么來的事情…… 所有江湖的紛擾都遠離著他們所在的這個小屋,讓他甚至覺得也許自己一直都在做夢…… 然后,他聽見了身邊那個女孩的嘆息聲。 他最不喜歡她的嘆息。明明她就應(yīng)該是一個應(yīng)該無憂無慮行走在陽光下,然后迷路了就乖巧地等在原地等著他來找的女孩才對,她不應(yīng)該長大,她只要永永遠遠都那副孩子氣就好。 嘆息,是屬于他們這樣生活在黑暗里的人的。 她是上天降下賜給他的仙子,她怎么能有嘆息…… “……到底是為什么,明明可以殺了我一了百了,卻一直留著我活在人間,躲躲藏藏不給其他人知道呢?費那么大工夫究竟是為了什么?……” 葉歸人聽著女孩的喃喃自語,忽略掉那些“奇怪的人類”、“回地府”、“鬼”什么的詞,只專注于這個問題。他沒有睜開眼,只是愈發(fā)往女孩躺著的地方靠近,然后一只手伸出來環(huán)住女孩的腰,一使力將她擁入懷中,感受著懷里這個女孩秀發(fā)上的那股她獨有的香味,恍若長嘆一口氣般輕聲說道: “因為愛著你啊,傻瓜。” 若不是因為愛她,他又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副連他自己都認不出的模樣…… “可是……是在什么時候?” 葉歸人聽著女孩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耐著性子的回答。反正他的心也是她的了,要他刨開來給她看,又有什么不可以。 “就在你勾引我的時候啊,在你笑的時候,在你拉著我跑遍整個小鎮(zhèn)的時候,在你故作深沉的時候啊……笨蛋。” …… …… 葉歸人自從推斷出這個魔教妖女秦萌萌只是魔教的一枚棄子之后,在對待這個女孩的態(tài)度上就開始很矛盾,主要也是因為……這個女孩的身份太過矛盾。 她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魔教的人,即使她自己恐怕也認為自己是魔教的人,但她已經(jīng)被魔教拋棄了,就算死了也不會有魔教的人站出來真心為了她報仇??伤膊皇墙恼x人士,不論是她現(xiàn)在頂著的“魔教妖女”的身份還是她乖張的行事作風,都讓他沒辦法違心地說上一句她是正派人士…… 她更像是那些被迫卷入江湖的平民百姓,明明無辜,他卻除了控制自己的力道不傷害她,就再也做不了別的事情,他不能阻止別人對她的傷害和污蔑,不能抵擋別人對她的惡意攻擊。 他能做的,不過是在她吵著鬧著要吃糖葫蘆的時候掏錢買一根給她罷了…… 葉歸人把糖葫蘆轉(zhuǎn)身遞給已經(jīng)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迫不及待的秦萌萌,淡定地忽略掉他們這兩個高個周圍一群的小孩子舉著銅板沖著那個賣糖葫蘆的小販大吼“叔叔給我兩串糖葫蘆”這樣的聲音,然后淡定地接受著這個女孩因為激動沖著他的側(cè)臉“吧唧”的一口,再淡定地忽略了四周那群在不遠處等著自家小孩子買完糖葫蘆的大人們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能不倒吸一口涼氣么?! 葉歸人感覺到自己的袖子又被拽住,又無奈地跟上前面這個女孩的腳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要是他看見兩個道士相互玩親親,他也要倒吸一口涼氣! 葉歸人看著走在他前面的一臉興奮的穿著武當山下買的道袍的秦萌萌,看著她一張雌雄莫辯的臉,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著的和她同樣扮相的衣服,內(nèi)心默默吐槽。 在這種時候,葉歸人只慶幸兩件事情,他慶幸歸來莊的名聲還沒有大到連這個小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他也慶幸還好他們穿的是武當派的衣服……感謝秦萌萌沒有看上他們歸來莊的家丁服,萬幸…… 葉歸人已經(jīng)可以很平靜地接受來自秦萌萌時不時因為興奮而沖著他的臉頰“吧唧”的一口了。 他第一次被“吧唧”的時候,整個人還恍恍惚惚的,臉也漲得通紅好像不曾近過女色一般,心跳得飛快,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在自己面前態(tài)度自然到剛才做出這樣動作的根本就不是自己一般的秦萌萌,看著她笑得像一只偷腥的小貓咪,然后那些在腦海里盤桓的他想要說出口的話就這么被咽了下去…… 他想著有些話可以等這個女孩再做這樣的動作的時候再說……卻不想每一次話都到了嘴邊的時候都被女孩的一個偷腥的笑容噎回去,到了最后,他已經(jīng)習慣了她這樣時不時的偷襲,也就放任了她這么做,那些原本想要說的“江湖兒女就算不拘小節(jié)也不能這般……”這樣的話就被拋在了腦后。 不過有些事情,葉歸人還是很不能接受的…… 葉歸人看著突然停下來的秦萌萌,看著她的后腦勺這邊晃晃那邊搖搖的,最后無奈轉(zhuǎn)身正對著他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兩只手的食指不停地對戳,過了良久才吐出一句: “忘了小鎮(zhèn)路口怎么走了嚶嚶嚶~” “……” 葉歸人默默算了算,從他們離開武當,到穿過華山,離開崆峒,橫渡長江……這已經(jīng)是這一路上秦萌萌第十九次沖著他說自己迷路了…… 他看了眼面前這個女孩,看著她低著頭露出白皙的脖頸,看著她早上梳頭沒梳好遺漏下來的一根呆毛……終于還是沒忍心說些什么,學著女孩的樣子扯住女孩的長袍的袖子,領(lǐng)著她往馬車停留的地方走去。 這不是她蠢,而是他蠢! 葉歸人在心里默默想著。 都已經(jīng)第十九次了,他居然還會相信她能夠認清路然后跟在她身后【爆十字】,果然是他傻了……誰叫每次她拉著他往其他地方走之前都要給他來個“吧唧”……害得他……害得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跟著她走了…… 葉歸人扯著秦萌萌的袖子,一個勁兒地往前趕,卻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整個兒抱住。他看著女孩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也只能木著臉裝作理所當然的樣子,不聲不響往前走……然后又被自顧自走著的女孩帶到了另一個死胡同…… 接著又被帶到了另一個死胡同…… 然后是下一個死胡同…… 直到最后他抽出了自己的手,他才慢慢恢復了情緒,拖著她運著輕功急匆匆出了小鎮(zhèn),趕到了小道上自家隨從的馬車旁,然后把女孩扔上了車,急匆匆甩了句“出發(fā)”,就坐回到馬車里對著秦萌萌大眼瞪小眼的。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他們到了峨眉山腳下……持續(xù)到他們終于來到了目的地。 …… …… 葉歸人站在往山上走的臺階上,從衣袖里抽出峨眉當初送來的請?zhí)f給那兩個持劍擋在他面前的女弟子。 那兩名女弟子在看到帖子后,緊繃的一張臉立刻換成了滿滿的笑。 “原來是歸來莊的葉莊主,小女子失禮了?!弊髠?cè)的那個女弟子一只手握劍抱拳,低頭致歉,但面上卻是一臉的驕傲,沒有一絲的歉意。 葉歸人低頭不語,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 “還請勞煩指路?!?/br> 然后就跟在這個女弟子身后,往峨嵋派的主殿走去。 峨嵋派是一個全是女弟子的門派。即使有些女弟子,包括峨眉掌門都成家了,她們在家里也依舊是說一不二,做著像男人做的那些事情。 葉歸人一路上看著那些挑水送上山的峨眉的女弟子,又看了看不遠處劈柴的幾個小弟子,再看了看站在主殿外因為提前通報知道他會過來于是等在那里慈眉善目的峨眉派掌門,和站在她身邊柔弱地對著他羞澀一笑的女孩,不出意外就是她那被譽為“峨眉第一美女”的她的小女兒流霞了。 葉歸人看著峨眉的掌門抱拳行禮,嘴上說著各種謙辭敬辭,然后又特地側(cè)身讓一直躲在她后面露出全身,介紹說: “這是小女流霞,天生體弱多病,比較羞澀,還望莊主海涵?!?/br> 葉歸人順勢對著那個低著頭向他行了淑女禮的女孩點了點頭,然后跟著峨眉的掌門走進了殿內(nèi)。 如果之前葉歸人還對峨眉派找他來開武林大會,還特地把時間定的比一般人早一點有疑惑的話,現(xiàn)在一切疑惑都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