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了短暫的沉悶，白醫(yī)生放下水杯，摸了一下眼睛，聲音沉了幾分：“你在看我的眼睛是嗎？”

    秋葉立刻意識到這么做十分無禮，即使別人看不見，也不應該這么盯著別人的患處。

    “對不起，白醫(yī)生，我……我就是很惋惜……像您這么俊美的人……”秋葉低聲道，再解釋也不足以挽回他的失禮。

    反倒是白醫(yī)生寬容一笑：“沒關系的，我習慣了?！?/br>
    秋葉試探性地問道：“是……意外嗎？”

    白醫(yī)生笑容淡了淡，白皙的臉龐涌起一股難以察覺的痛意，無奈又哀傷：“嫉妒會使人變成惡魔?！?/br>
    秋葉茫然，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說這種話。

    “好了，不說了。我請你來，是有另外一件事想與你商量的?！?/br>
    “與我商量？”秋葉驚訝。

    白醫(yī)生又是笑了笑，笑容明媚如陽光：“其實，你早就應該猜到我要說什么才對啊?！?/br>
    話說到這份上，秋葉裝不下去了。當他們把鳳起和自己分開單獨做事，他就隱約猜到他們的目的，但是沒想到白醫(yī)生坦坦蕩蕩，完全把話說開。

    “袁老大都跟你們說了吧，關于不穩(wěn)定物質的事?！?/br>
    “嗯，說了。”秋葉點頭。

    “袁老大是個倔強的人，這輩子都沒有低過頭，不好意思拉下臉來求人，更別說求一個年輕的后輩?！卑揍t(yī)生平靜地敘述著，“所以你們不要怪他遮遮掩掩的才好?！?/br>
    這回秋葉語塞了，原以為白醫(yī)生會繼續(xù)明示暗示各種誘引來哄他去鷹山，但沒想到他坦誠至此，把話都攤開在桌面上，如果再跟他繞彎子，反倒顯得自己虛偽俗套了。

    “我們不想離開奎瑟?！卑揍t(yī)生的語氣平淡而堅定，“袁老大就會逞強，行星上這么多人口的遷移可不是件輕松的事，那么多人如何安排得過來？而且就算能安排，我們又能到哪里去呢，一時半會哪里去找適宜居住的無人星球？就算找到了，沒有個十幾幾十年的建設根本無法正常生活，我們去做原始人嗎？更重要的是這里是我們的家呀。”

    秋葉想起那天木南天真地問：我們的家會被毀滅嗎？

    孩童也許只是無心一句，但從白醫(yī)生這樣的人口中說出來，有了種別樣的分量。

    白醫(yī)生撐著桌子起身，秋葉上前扶住他，生怕他磕碰。

    “我在這里生活了十多年，這里的生活是我以前從未體會過的安寧祥和，我愛這里，我不希望這個星球就這么毀滅掉?！?/br>
    秋葉陪著白醫(yī)生站在窗前，熱鬧的人群來來往往，調皮的孩子飛奔而過，美麗的少婦專心挑著蘋果，強壯的男人賣力地修理機器人，他們相互打著招呼，臉上盛滿發(fā)自肺腑的笑意。

    “那個可怕的東西，威脅到你們的生活了，是嗎？”秋葉說。

    白醫(yī)生忽然臉色一變，抓住了秋葉的手腕：“不，那不是什么可怕的東西！”

    他的話斬釘截鐵，手上的力道捏得生痛，很難想象這力量來自于看似文弱的白醫(yī)生。

    “那絕不是什么可怕的東西！”白醫(yī)生一字一句重復了一遍，“我們在這里的意義，就是守護，是我們沒能保護好，是我們的過錯！但現(xiàn)在因為我們的過錯，使得整個行星的人要離開他們世世代代生存的家園，我感到萬分不安?！?/br>
    白醫(yī)生微垂下頭，沉浸在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之中，秋葉略感迷惑。

    “我不明白，不是那山里的東西在破壞地殼嗎？”

    “對，但那不是可怕的東西，那是我們的信仰，至少是我的信仰。我們現(xiàn)在的確無法挽回，除非你愿意幫助我們?！卑揍t(yī)生不能視物的雙目直勾勾地朝著秋葉。

    仿佛內心都要被他看透似的，秋葉疑惑：“為什么是我？”

    “我們需要有實力的輔助系煉金師，而你正好出現(xiàn)在我們身邊，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這話聽上去太過唯心了，但白醫(yī)生的表情無比真摯，帶著殷切期盼，讓人不忍拒絕。

    “幫助我們好嗎？”白醫(yī)生真誠地懇求。

    晚上回到住所，兩人在吃過晚飯，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因為收不到帝國的電視信號，所以只能看本星球的節(jié)目，他們正在看一部古裝劇，一個小小的星球上擠了幾百個國家，還整天打來打去，從一個半球到另一個半球需要十幾個小時。

    秋葉舒舒服服地枕在鳳起胸口。

    鳳起拎起一顆櫻桃送到他嘴邊，他張開嘴咬住櫻桃，吃掉甜美多汁的櫻桃rou，頭一偏，把核吐在鳳起的手心里。

    “你怎么不問我呀？”秋葉說。

    “你決定了就好。”鳳起又把一顆櫻桃塞到他嘴里。

    秋葉扭頭笑了笑：“你都猜到了？”

    “故意把我支走，還不是因為你心軟好說話?！兵P起并不太在意，“你想去就去吧，反正我會陪著你的?！?/br>
    好像溫暖的泉水在心中流淌，秋葉握住鳳起的手，手指交叉，糾纏在一起。

    “其實我也想去看看?！兵P起若有所思，“你心里的感覺我多少能感同身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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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大的行動力很強，第二天就做好了準備前往鷹山。

    秋葉和鳳起兩人等在城外，看見一架e級戰(zhàn)機咣當咣當?shù)刈邅恚Ｔ谒麄兠媲啊?/br>
    艙門打開，袁大探出頭：“上來，我們坐這玩意兒去。”

    兩人驚呆了，還是第一次看到大煉金師駕駛e級人形機，有種賽車選手坐在嬰兒車里的感覺。

    這還不算，更要命的是這架戰(zhàn)機實在是太破了，表面涂漆都快掉光了不說，坑坑洼洼的體表上居然還有“xxx到此一游”的涂鴉，感覺根本就是一堆廢鐵在走路，讓人懷疑飛在天上會不會掉下來，它的噪音更是響得就像敲鑼打鼓，要是真用來戰(zhàn)斗，千百米之外就被敵人發(fā)現(xiàn)了。

    哪怕這是一架民用機，未免也太寒磣了吧！

    “上來啊，還愣著干什么！”袁大渾然不覺他們的震驚，大大咧咧地拍著戰(zhàn)機的胸口，“結實著呢，放心?！?/br>
    小小的機艙里塞進三個人，顯得十分擁擠，幸好秋葉和鳳起都不胖。

    “走咯！”袁大吆喝了一聲，啟動戰(zhàn)機。

    雖然這臺戰(zhàn)機看上去很不靠譜，但是袁大的駕駛技術非常嫻熟，稍微安撫了兩人心中的擔憂。

    “怎么樣，我這臺戰(zhàn)機不錯吧？”袁大顯擺著。

    兩人無法理解他哪里來的自信。

    “你們可別小看這臺戰(zhàn)機，這臺戰(zhàn)機制造出來的時候可是一分錢沒花，全部配件都是從垃圾堆里撿出來的，這么多年下來，都沒修過幾次。”袁大在說這架戰(zhàn)機時，眼神里充滿了無限驕傲。

    聽到他這番話，秋葉認真觀察這架戰(zhàn)機，果然像他所說的，這是一架拼湊起來的戰(zhàn)機。

    每一個部件幾乎都是來自不同款型的戰(zhàn)機，甚至連獸形機的部件也混用在里面，秋葉不得不佩服制造這架戰(zhàn)機的人，只有對各部件性能用途十分精通了解的人，才能利用這些廢棄物成功組裝出一臺戰(zhàn)機，而且拼裝舊部件所需要的精準度遠勝于組裝新部件。尤其是他還發(fā)現(xiàn)所有的部件至少產(chǎn)自十多年前戰(zhàn)機，甚至還有停產(chǎn)配件，可見這架戰(zhàn)機歷史之悠久。

    “這架戰(zhàn)機是誰造的？”秋葉問，能用垃圾制造出戰(zhàn)機，這個人對戰(zhàn)機的研究一定非常透徹，袁老大手下居然有如此高端的人才？

    袁大嘿嘿笑了幾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非常愛惜似的摸了摸cao控面板，眼中流露出懷念之色。

    “不穩(wěn)定物質究竟什么樣子的東西？”鳳起把話題轉到今天的重點。

    袁大想了想：“不太好描述，你們看到就知道了。”

    “你會和我們一起去？”

    袁大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是的，我會和你們一起，這也是我的責任，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我在騙你們送死之類?！?/br>
    “為什么不多叫點人呢？”秋葉問，“萬一遇到什么危險的東西，人多一點也好應付?！?/br>
    “那里就是一座山，你以為會有什么危險的東西？”袁大笑道，“不需要太多人，人多反而礙事。”

    秋葉總覺得袁大隱瞞了什么，但是又問不出究竟，只能作罷。

    戰(zhàn)機飛到山上，秋葉這才看清鷹山的全貌。

    乍一看這里和普通的山?jīng)]有什么兩樣，山勢陡峭，綠蔭覆蓋，云霧繚繞，但再一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山體上有一道道裂縫，好像山體內部什么東西在膨脹擴張，不斷地把山脈撐開，再繼續(xù)下去就會像一只熟透的西瓜一樣炸開。

    秋葉凝目半晌：“那個東西，是不是在山里面？”

    袁大沉沉地嗯了一聲。

    一飛到鷹山上，袁大就好像變了個人，霎時間收起了往日大大咧咧的粗糙模樣，看上去沉冷堅毅。他的眉心擰在一起，目光堅定不移，但又有種似有若無的哀傷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

    為什么他和白醫(yī)生一樣，一提及鷹山，就會露出這種哀慟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受他的影響，秋葉的內心也忽然隱隱作痛，那縷憂傷也纏繞上了他的心頭。

    “我們從哪里進去？”

    話音剛落，袁大懸停住戰(zhàn)機，順著他的視線，秋葉看到了山體上一道巨大的裂縫，好像一只幽黑的眼睛在深深地凝望。

    戰(zhàn)機緩緩下降，在巍峨的高山面前，龐大的戰(zhàn)機就像一個渺小的人，慢慢地鉆進裂縫之中。

    光芒被山石擋在外面，眼前一片漆黑，秋葉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減緩。

    袁大打開了戰(zhàn)機外側的探照燈，但是在這片無盡的黑暗之中，這點光芒猶如螢火之光，除了勉強能把戰(zhàn)機照成一個光團外，根本什么都照不亮。

    戰(zhàn)機繼續(xù)下落，許久都沒有到達底部，他們好像墜入了一個無底深淵，永遠到不了盡頭。

    秋葉的心揪了起來，正在緊張之時，一只溫暖的手伸了過來。

    是鳳起，他的神經(jīng)也在高度警惕中，可還是分出一絲心神，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安撫他不安的心。

    所有的焦慮忽然之間煙消云散，秋葉笑了一下，只要身邊有他陪著，就無比安心，哪怕天塌下來都沒有關系。

    似乎感覺到秋葉的情緒放松了，鳳起又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再次牢牢牽住。

    就在秋葉以為他們快到落到地心時，視線又明亮了起來。

    地底下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發(fā)光，照亮了幽深的洞窟。

    越往下，光芒越亮，這光芒是金色的，好像夏日的太陽一般閃耀。

    雖然秋葉的緊張被驅散了，可那股哀傷越來越濃了，隨著越靠近那光團，哀傷淤積在心頭，深重得幾乎快要化不開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那么悲傷，可就是難過，心中郁悶至極，酸痛難忍，一陣陣的心悸。

    “我……我不太舒服……”秋葉忍不住了，他覺得身體很重，好像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壓在了他的肩頭，他努力扶住駕駛椅的靠背支撐住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去。

    “秋葉！”鳳起憂心忡忡，事實上他心里也涌起一股難以描述的哀傷，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甚至分不清這是因為精神紐帶感到了秋葉的哀傷，還是自己心中的哀傷。

    袁大冷峻的臉上神情凝重。

    “這是怎么回事？”鳳起喝問。

    袁大深深地看了秋葉一眼，聲音有些沙?。骸皼]有關系的，過一會就好了。”

    秋葉感到非常的傷心的，像是有什么災難降臨到了他的頭上，止不住的悲傷難過，心里酸澀快要堵住他的呼吸，憋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劇烈地抽吸著，雙腿不停地顫抖，眼睛也變得酸痛難忍。

    “我們到了。”袁大的說話聲音又輕又深沉，好像怕打擾到什么人似的。

    戰(zhàn)機咣當一聲震動了一下，終于接觸到了地面。

    除了戰(zhàn)機的聲音，四周悄無聲息，安靜得連空氣流動的聲音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