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溫莎小鎮(zhèn)“度蜜月”的時候，林萊以為肖恩是個難以接近的人——盡管她那時候經常厚著臉皮sao擾肖恩，偶爾也會一起閑逛，她仍然把肖恩視作高嶺之花，不可采摘。

    論高冷的等級的話……

    她有膽子倒追容晟，卻沒勇氣撩撥肖恩。

    但在回到紐約之后，短短的幾天相處之中，她反而發(fā)現，肖恩不像她想象中那么不食人間煙火，他溫和獨立，會系著圍裙進廚房，會熱氣騰騰地穿著背心從健身房跑出來，偶爾還會和她開幾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現在還在為餓肚子的她做三明治——雖然過后要她自己收拾廚房。

    為什么短短一段時間，她對肖恩的觀感會產生這么大的變化？

    林萊靠在流理臺旁看肖恩弄食物，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她的感情經歷再豐富一點，就會知道，她對肖恩的感覺變了，不是因為其他，而是肖恩想要這樣的變化。

    肖恩把夾了腌牛rou、瑞士奶酪和泡菜的黑面包片推進烤箱，轉身對林萊說道：“下次餓了可以打我或者杰克的電話，我們會讓人送餐，當然與此同時，我建議你學做一些簡易快餐，比如說三明治?！?/br>
    林萊不好意思說自己對煎鍋等廚具有著本能的畏懼，硬著頭皮說了聲好。

    “改天我休假的話，可以教你。”肖恩若無其事地說。

    林萊吃驚地抬頭看肖恩，心里一熱，本著一種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跟他分享的沖動念頭，鬼使神差地說：“中……中國菜也不錯，等……等我學會，請……請你品嘗?！?/br>
    肖恩愉悅地笑了，“期待至極?！?/br>
    一直到晚上睡覺之前，林萊都在進行嚴肅的自我反省，先不說一時腦抽地提到中國菜會不會讓肖恩猜疑，就說她完全為0的廚藝，對電和火深深的恐懼，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學會復雜至極的中國菜？哦不！她壓根就沒想過要學做菜！

    林萊崩潰地拉著被子罩住頭，像頭鴕鳥一樣把自己埋起來，心里不斷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她當時是不是鬼上身啊，為什么會說這么沖動不經大腦的話！

    ***

    塞巴斯蒂安在經過種種測試后發(fā)現，林萊在語速放慢至一分鐘60100個字的時候口吃情況基本消失，朗誦的時候只略微有些口吃，唱歌的時候完全不口吃，塞巴斯蒂安對此的解釋是節(jié)奏感的區(qū)別，林萊很容易掌握音樂的節(jié)奏感，所以投入進去的時候會忘了自己口吃，相比較而言，朗誦就遜色多了，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毫無韻律和感情可言，聽得唯一的聽眾塞巴斯蒂安也覺得痛苦不已。

    塞巴斯蒂安交替對她進行語言訓練和心理疏導，效果很明顯，半個月之后，林萊在刻意放慢講話速度的情況下已經能做到不結巴，肖恩受了塞巴斯蒂安的囑托，回到別墅之后就放慢調子講話，刻意為林萊營造一種語言氛圍，讓她更適應這種發(fā)音訓練。

    又過了接近一個月，林萊已經能和肖恩、杰克正常對話——在對方略微放慢語速的情況下，這個進步速度讓塞巴斯蒂安贊嘆不已，除了林萊本人之外的人都很高興。

    周六，林萊開始口吃矯正以后的第一個休息日，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太陽都照屁股了還不肯起床，肖恩在十一點左右敲她的房門，敲了足足有五分鐘，披頭散發(fā)一臉陰郁的林萊才打開門出現他面前，一副分分鐘準備甩門的模樣：“肖恩·肯特，你最好有個合適的理由?！?/br>
    肖恩知道她有起床氣，也不在這個時候撩撥她，干脆地說：“斯賓塞夫婦邀請我們，下午打壁球，晚上露天燒烤，你覺得怎么樣？”

    林萊的瞌睡蟲被一道天雷劈成了渣渣，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問：“斯……斯賓塞結婚啦？！”她口吃沒全好，一激動還是會時不時地跑出來。

    肖恩就知道她會是這個反應，“你知道薩曼莎·麥克阿瑟嗎？”

    林萊點點頭，薩曼莎是西方娛樂圈出名的花瓶，飾演了吸血鬼偶像劇《月夜之心》的女主角之后大紅大紫，不自量力地轉戰(zhàn)電影，先后演了不少電影的女主女配，不論票房如何，口碑倒是一水的差，薩曼莎自此成為有顏值沒演技的代表。

    “她跟斯賓塞在一起兩年，去年公證結婚，斯賓塞想要公開，薩曼莎不同意，說要等她拿到奧斯卡影后才公開?！?/br>
    林萊噗嗤一聲笑出來：“那他們恐怕要隱婚一輩子了?！?/br>
    她看過《月夜之心》，薩曼莎在里面飾演一個血族冷美人，從第一季第一集到第四季最后一集，一直維持一個表情沒變——謝天謝地，這個角色設定只要臉不要演技，但薩曼莎演技方面的薄弱之處已經初露端倪，被不少人詬病。

    肖恩深以為然：“不久之前的金酸梅獎，薩曼莎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同一個電影拿了兩個最差女主角獎的女演員，因為她在電影《影人》中一人分飾兩角。”

    林萊倒是不知道這件事，很沒良心地不僅不覺得薩曼莎可憐，反而覺得好逗，笑得直不起腰，“后……后來，她去領獎了嗎？”

    肖恩也忍不住笑：“薩曼莎的心眼比針尖還小，怎么可能去領獎，斯賓塞告訴我，她把廚房里的杯子和碗摔了個干凈。”

    林萊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后知后覺地發(fā)現自己竟然這副德行站在臥室門口跟肖恩聊天，不太自在地動動身體，“我先進去洗漱?！?/br>
    肖恩笑意未消，嗓音還殘留著愉悅的腔調，顯得意外的溫柔：“好，我在客廳等你，今天帶你出去吃，算是慶祝你口吃治療小有所成?！?/br>
    林萊本來很排斥他們對她的進步表現出欣喜的情緒，就好像口吃的自己無形中遭到了否定一樣，但肖恩現在這么說，她竟然不太討厭，別別扭扭地應了聲好。

    叼著牙刷刷牙的時候，林萊點點鏡子里滿嘴泡沫的自己，罵道：“色胚，沒原則的東西?！?/br>
    ☆、第十五章

    林萊換好衣服化了妝之后，肖恩沒要司機開車，親自驅車四十多分鐘，繞了好大一圈來到一家高檔餐廳，林萊本來還擔心被人認出來，從車里出來的時候鬼鬼祟祟地遮著臉，肖恩在她耳邊說：“放心，這家餐廳是利安德爾開的，專門接待圈內人?！?/br>
    林萊瞪大眼睛：“利……利安德爾？！”都結巴了，可見她心情有多激動。

    肖恩肯定地點頭。

    林萊興奮地語無倫次：“我……我喜歡他！”

    肖恩含笑拖長了語調：“哦——？”

    利安德爾十一歲的時候以童星的身份出道，因為甜美的嗓音和外貌一炮走紅，在多部好萊塢大片中露臉，身價甚至超過了一些二線女星，十六歲的時候宣布轉型，專做音樂，師從rb巨星馬庫斯·艾奇遜，十八歲的時候簽約維納斯，發(fā)行第一張同名專輯《利安德爾》，成績斐然，當年年末再發(fā)新專，從此后一直活躍于觀眾的視野中，先后轉戰(zhàn)rb和流行音樂，捧回過二十多座金唱機，和艾米利亞一樣，是格萊美的寵兒。只不過他二十八歲那年突然宣布淡出圈子，時隔六年之后，到去年年底才復出，一時間，“利安德爾回歸”成為年度盛事。

    “利……利安德爾的音樂很棒！”林萊雙眼放光，“我……我能不能見到他？”

    肖恩笑容漸深：“親愛的，你得記得，你不僅是個粉絲，更是個當□□手?！?/br>
    林萊激動的心情瞬間平復，她發(fā)誓她聽懂了肖恩的弦外之意：你也是個腕兒，別丟人，好嗎！

    林萊撇撇嘴，挽著肖恩的臂彎，跟他一起走進餐廳。

    午餐很簡單，就是招牌牛排、蘇格蘭熏鮭魚和顏色鮮亮的蘋果酒，但菜色精致而美味，林萊吃得萬分滿足。除了食物，周圍的食客也讓林萊大飽眼福，全是從前電視上才能看到的人物，各色男女顏值爆表，還有不少人主動過來跟他們打招呼，肖恩只是喝酒，刻意不開口，讓林萊被迫完成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在公共場合中的流暢交談——雖然那句話不超過十個字。

    從餐廳出來的時候，林萊和肖恩被偷拍了，林萊下意識地抬起手擋住臉，肖恩借著假裝偏頭吻她臉的動作在她耳邊說：“讓他們拍?！?/br>
    肖恩的嘴唇若有似無地擦著林萊的臉頰、耳垂，溫熱的吐息噴在林萊耳側，林萊的心跳一瞬間比剛剛跟那位女星打招呼時跳得還快，含含糊糊地應道：“嗯?！?/br>
    上了車之后，林萊突然問：“那些人，是不是杰克叫來的？”

    肖恩有些意外，偏過頭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說：你也不笨嘛。

    林萊郁悶地說：“你那眼神，什么意思？”

    肖恩熟練地岔開話題：“你請了這么長時間的假，兩個多月零曝光率，為了不讓人們忘記你，不時的上新聞露臉是唯一的方法。”

    ***

    一點五十，肖恩和林萊到了斯賓塞家，斯賓塞夫婦在門口迎接。

    斯賓塞顯然跟肖恩關系很好，打招呼擁抱的時候顯得很熱絡，然后他轉向林萊，熱情地說：“艾米利亞，久仰大名，你比傳聞中更加漂亮?！?/br>
    “謝謝?！绷秩R俏皮地眨眨眼睛，“你的老婆也是。”

    薩曼莎的美貌曾被媒體喻為“天賜的禮物”，今天一見果然如此，她黑發(fā)碧眼，小麥色皮膚，五官輪廓深刻奪目，將混血的美發(fā)揮到極致，但她跟她曾飾演的那個血族一樣——是個冷美人，僅僅只是跟林萊點頭微笑了下。

    斯賓塞是壁球的忠實愛好者，肖恩拿著球拍陪他向室內壁球館走去，剩下的兩位女士毫無運動熱情，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薩曼莎才開口邀請林萊參觀她與斯賓塞的豪宅。

    林萊以為自己會緊張，實際上竟然沒有，薩曼莎雖然話不多，但并不難相處，林萊勉強能流利講話，正需要這樣話少的同伴。

    薩曼莎帶她去看了斯賓塞拿過的獎杯，大大小小的獎杯擺滿了陳列室，最顯眼的當然還是小金人，薩曼莎撫摸著小金人跟林萊介紹斯賓塞拍過的那些影片，語氣中帶著淡淡的驕傲和自豪，林萊不禁意外——這是她到現在話最多的時候。

    “你以為我會嫉妒斯賓塞？”薩曼莎反問。

    林萊有些尷尬，自從肖恩告訴她薩曼莎拿了金酸梅獎之后摔廚房，她就以為薩曼莎是個小肚雞腸而情緒化的人，至少跟大度完全不搭邊，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談到斯賓塞的種種成就，她只有驕傲。

    “我會嫉妒很多人，你難以想象我不可理喻到什么程度?！彼_曼莎坦然道，“但那些人中一定不會包括斯賓塞，我愛他，希望他站到世界的頂端，我以他為榮?！?/br>
    林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薩曼莎被她有些茫然的樣子逗樂了，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容，“沒有女人不喜歡仰望她的男人，我以為你會跟我有一樣的感覺?！?/br>
    什么“她的男人”，西方人說話就是直白，林萊眼神躲躲閃閃，不好意思直視薩曼莎的雙眼。

    薩曼莎又笑了：“你跟傳聞中不太一樣，但我更喜歡現在這個你?！?/br>
    林萊心中有鬼，生怕薩曼莎看出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艾米利亞，在接下來的參觀中牢牢地管住了她的嘴……和表情——杰克曾說她心里想什么臉上就寫著什么。

    晚上的燒烤倒是和樂融融，斯賓塞弄來了兩桶冰，把買來的啤酒放進冰桶里，薩曼莎一臉理所當然地站在一旁看斯賓塞和肖恩一個搭建燒烤架一個準備食材，林萊有些尷尬，很想上去幫幫肖恩，可惜有心無力，完全插不上手，索性仔細思考自己等會兒要吃什么。

    燒烤的過程中，兩隊夫妻各顧各的，斯賓塞負責薩曼莎的那份，肖恩則不時詢問林萊要吃什么，薩曼莎還給斯賓塞烤了串茄子，林萊也想效仿，拿了串茄子就要去烤，被肖恩攔住，橫腰拖了回來，溫柔地說：“親愛的，我來就可以了?！?/br>
    斯賓塞正好這時候走開，肖恩彎腰湊到林萊耳邊輕聲說：“親愛的艾米利亞，我很高興你想學別人的妻子為丈夫弄食物，但你應該更有誠意，問問我想吃什么，我從來不吃茄子?！?/br>
    林萊一下子連脖子都紅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自己的“沒有誠意”。

    ☆、第十六章

    林萊短暫的兩天假期很快畫上了句點，周一早晨起床的時候萬分痛苦，手機鬧鐘響了一遍又一遍，她拖到不能再拖，才起床洗漱。

    今天的安排跟過去稍有不同，上午跟塞巴斯蒂安見面，強化治療結果，下午要去見一個聲樂老師。

    塞巴斯蒂安現在的訓練強度輕多了，多是跟林萊一起看一些幾分鐘的短片，然后交流觀后感，塞巴斯蒂安說一周后有個口吃痊愈者之間舉行的辯論大賽，要不是林萊身份特殊，他倒是很想幫她報名參加，是一次很好的鍛煉機會。

    林萊聽得頭皮直發(fā)麻，第一次慶幸艾米利亞是個不方便露面的歌手。

    下午的聲樂老師是個名叫安德魯的黑人男老師，杰克說他曾是艾米利亞的老師，現在他能找到的聲樂培訓經驗豐富，并且能信得過的只有安德魯，林萊反正沒心沒肺，杰克給她找了誰就是誰，一點不擔心自己學基礎聲樂的消息泄露出去——想想就覺得可怕，到時候媒體一定會嘲諷她的基本功，進而說污蔑她以往的演唱會一定假唱什么的。

    林萊因為口吃的緣故，從小到大沒學過樂理知識，音樂只聽不唱，初時聽得十分吃力，好在安德魯人很耐心，不管多基礎弱智的問題都會回答，一點也沒露出嘲笑林萊的意思，更加沒有罵她，雖然安德魯的年齡可以做林萊的父親了，但實際上他們的相處模式更接近于朋友。

    林萊學得輕松，第二個下午就比第一個下午進度快了不少，一個星期還沒到就得到了安德魯的熱烈表揚。

    這種治療和培訓并行的方式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塞巴斯蒂安驚喜地發(fā)現，林萊的表達更流利了，為了確認這個猜測，他還和林萊搞了個兩人辯論，辯題為“女人應不應該為了男人減肥”，塞巴斯蒂安讓林萊先選，還給了兩天的準備時間，林萊果斷地選了“女人不應該為了男人減肥”，當天回去仔仔細細地搜集了資料，信心滿滿地打算在辯論中駁倒塞巴斯蒂安——為了女人的尊嚴。

    肖恩下班晚，七點多才到家，一到家就看到林萊揪著一疊紙，歪七扭八地倒在沙發(fā)上念念有詞，湊近了才聽到她在嘀咕：

    “減肥往往是從胸開始瘦，這樣的瘦大部分女人寧可不要，她們的伴侶多半也不會喜歡。”

    “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屬，她們是獨立的個體，不該為了任何人做違背她們本意的事情，即便她們真的減肥，也應該是因為她們自己想這么做，與男人無關?！?/br>
    “肥胖并不影響女人的美，女人的美源自于她們發(fā)自內心的自信?！?/br>
    ……

    林萊背得太認真了，以至于都沒發(fā)現肖恩已經下班了，直到肖恩忍不住笑出聲：“親愛的艾米利亞，你總能給我驚喜，這是在準備一場辯論賽？”

    賽談不上，但應該能稱得上辯論，林萊認真地點點頭。

    肖恩脫掉外套隨手扔在沙發(fā)上，走到林萊身邊坐下：“我大學的時候曾經參加過幾場校際辯論賽，介不介意跟我討論討論？”

    ***

    塞巴斯蒂安由于職業(yè)的關系，最擅長的就是與人溝通，口才了得，他本來以為這場所謂的辯論結論毫無懸念，林萊的語言流利度和臨場應變能力他都是知道的，因此，他也沒認真準備，打算靠臨場發(fā)揮摸摸林萊的底，看看她這幾天進步了多少。理論上，輸贏不是重點，但真的輸給林萊的時候，他總覺得心情有些復雜。

    ——林萊引經據典，小論據一個接一個拋出來，層層遞進，抓住塞巴斯蒂安的某些漏洞進行反駁，說攻守兼?zhèn)浠蛟S有些夸大，但她的表現確實可圈可點，讓沒有認真準備的塞巴斯蒂安措手不及。

    “是不是有人和你一起準備的？”塞巴斯蒂安問。

    林萊贏了這場辯論，尾巴都快翹上天，得意地說：“何必在乎這種細節(jié)，結果才是重要的——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