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成小五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亂想著,眼睛則一直瞟著天色,他覺得今日可能無望見到人了,起身,拍拍屁股,準備離開,然后—— 就見到天邊劃過一艘小舟,撐篙人是個穿黑色兜帽的……呃,鬼???!??! 那手像枯樹枝一樣嶙峋細瘦,又看不清臉,遠遠看著就覺得恐怖……是傳說中的傀儡人偶沒錯了! 成小五一個激靈立正,伸長脖子,生怕錯過了,然后等那小舟從半空中向下滑行的時候,成小五連忙沖上去,揮舞雙臂:“等等!等等!” 銀絨本來百無聊賴地走神兒,突然看到眼前多了個人,直奔他而來,嚇了一跳,忙吩咐傀儡仆從停下。 那小舟便在距離成小五兩寸遠的地方,堪堪停下。 成小五都嚇傻了。 銀絨也覺得這孩子有點傻,“你擋在那兒做什么?不要命啦?” 成小五:“……” 成小五看清銀絨的模樣后,好像更傻了。 這、這少年并沒有狐耳,可是,可是……他一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人,不對,不是人,只看銀絨的臉,成小五腦子里就浮現(xiàn)出“狐媚子”三個字。 不是貶義,只是,他覺得,狐媚子就應(yīng)該長成這樣,才能傾國傾城,禍國殃民。 “你、你,”成小五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是胡銀絨,胡公子?” 被城陽牧秋折騰了那么久,銀絨其實今天本來不打算再去玉絮峰了,但還是覺得蘅皋居太熱,而且臥房里還彌漫著曖昧的味道,讓他愈發(fā)燥熱,所以想趁著城陽牧秋還沒回來,抓緊去玉絮峰涼快涼快。 銀絨現(xiàn)在屁股還在疼,怎么坐都不舒服,沒什么耐心地應(yīng)了一聲:“你是誰?找我有事?” 成小五那段話已經(jīng)背得滾瓜爛熟,但見到銀絨,還是結(jié)巴,紅著臉說:“我,我是文練宗的弟子,我?guī)煾?,我?guī)熜?,他讓我向你道歉……?/br> “文練宗?嘖,就是那個第一美人?”銀絨因為屁股疼,所以歪著身子,靠在船舷上,看起來更加慵懶、驕橫,很“妖妃”。 胡·銀絨·妖妃說:“不接受,你退下吧?!?/br> 眼見著那黑袍子又要撐起船篙,成小五急了,揮舞著信,居然一把拍進了銀絨手里,“公、公子,不接受也無妨,但信、信我得交給你呀!求你收下吧。” 本以為妖妃這態(tài)度,會把信扔掉,沒想到信封碰到手的那一剎那,銀絨竟然頓住了,驚異地看他一眼,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這信是哪來的?!” 第九十三章 成小五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如此柔弱的漂亮少年,出手竟這樣迅捷,惶恐道:“是、是我?guī)熜钟H筆寫的?!?/br> 銀絨顯然沒相信,吩咐傀儡人偶看著他,而后撕開那信封。 果然,除了信之外,還從里邊掉出一片柳樹葉。 自打碰到那封信的時候,銀絨便感到了熟悉的氣息,他的感覺沒有錯,果然是師父。而信的內(nèi)容更直接:“想救東柳,獨自一人,戌時前抵達靖水酒樓?!?/br> 靖水酒樓距離倒是不遠,就在太微山下,只是,銀絨看了眼天色,金烏已有西墜之勢,眼看著就到戌時。 已經(jīng)沒時間再耽擱,這樹葉是師父的沒錯,他怎么會跑到太微境來?不論如何,看起來都兇多吉少,莫非是老東西輸了賭債?對方千里追債,就不該給他那么多靈石!還是說……他得罪了那個什么第一美人,文練宗惱羞成怒?他們有那么大膽子嗎?關(guān)心則亂,銀絨心亂如麻,又見天色,不敢再耽擱,揪住成小五的領(lǐng)子上了小舟,便吩咐傀儡人偶去山門。 小舟漂浮在半空中,流云般,滑過灰藍天際,滑過疊峰重嶺,滑過一幢幢空中樓閣,很快就抵達了山門。 銀絨翻身而下,揪住已經(jīng)嚇傻了的成小五,卻陡然停住腳步。 等等,不對勁兒。 銀絨捏著那片柳樹葉,瞇起眼睛,望向成小五:“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時候會出來?你真是文練宗的人,我怎么沒見過你?” 他只是臨時起意,想去玉絮峰休息片刻,若是他今日不出門呢?過了戌時,文練宗若是沖著他來的,還見得到他嗎? 銀絨眼裂長,平時看起來有股天真蒙昧的純欲感,這時候瞇起,倒是終于有了狐貍精的狡黠味道,看起來非常不好騙。 可成小五所知也不多,除了無量宗沒敢提之外,老老實實全都說了——那信還真是赫兮所寫,只是成小五也不知道內(nèi)容。 銀絨雖覺得此事蹊蹺,但也不敢拿東柳的性命來賭,思忖片刻,吩咐傀儡人偶押著成小五,拿著信件,去稟告城陽牧秋。 銀絨才沒笨到真的單刀赴會。 可他又不放心扔下師父不管,眼看著就到戌時,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銀絨也不敢冒險。 他于是先化作小狐貍,下了山,往靖水酒樓處看個究竟。 街市一如從前一般熱鬧,太微境治下海晏河清,很有盛世繁華之景,靖水酒樓乃是最有名的酒肆之一,四層樓前掛著黃底紅邊的酒幌子,終年長明的人魚油燈籠…… 當年,銀絨只身一狐,從琵琶鎮(zhèn),輾轉(zhuǎn)來到繁華的太微境,千里尋人碰壁之后,便是在此處與羅北借酒消愁,結(jié)果被太微境弟子當做登徒子押解回宗門,才再次與城陽牧秋重逢…… 如今故地重游,銀絨卻不再是人生地不熟的鄉(xiāng)下小妖,他輕車熟路地鉆入斜對面一家定制法衣的綢緞鋪,一路爬到頂層,視野絕佳。 銀絨心中默念:騙人的騙人的騙人的。 可惜,他還真的看到了自家?guī)煾浮?/br> 東柳此時是女身,穿一件翠綠色的羅裙,面色蒼白,被幾個修士挾持在最顯眼的靠窗一桌。 好像生怕人發(fā)現(xiàn)不了似的。 “……”銀絨心中警鈴大作,愈發(fā)覺得這事情不簡單,心里盤算著傀儡人偶送信送到了何處。 與此同時,傀儡人偶已抵達了會客室之外,卻被禁制攔了下來。 原來,城陽牧秋正與無量宗的仁沉長老,以及南山派方掌門在內(nèi)里商議事情,不知內(nèi)情的,只當三大宗門共同探討御妖事宜,只有仁沉自己知道,這回他闖了大貨,兩位大佬是專程興師問罪來了。 他本想露個臉,挑起太微境與南山派的爭端,沒想到臉沒露,漏了屁股,在外丟人現(xiàn)眼不說,還惹怒了自家掌門。 范孤鴻得知此事后,親自千里傳音,責令他今日務(wù)必在戌時之前,找到城陽掌門與方掌門,向兩方當面賠罪。 其實仁沉在事情敗露的那一日,便已經(jīng)吃盡了苦頭,受了方掌門的教訓(xùn),實在不想再來一遭,可掌門有命,他不敢違抗,恰逢城陽牧秋今日一直在忙,他守在霧斂峰下,守了幾乎一整日,才終于得到了人。 仁沉不敢耽擱,豁出老臉來,一拜到底,力求兩位諒解。 城陽牧秋倒也罷了,方掌門卻不愿意放過再次折辱他的機會,于是,仁沉一直受罪到現(xiàn)在,作為主人的城陽牧秋作陪,便導(dǎo)致傀儡人偶守在門外,至今沒見到人。 銀絨并不知這一層內(nèi)情,只當自家道侶很快就會趕到,正盤算著,卻聽有人對他傳音入密,“既然來了,為何不敢現(xiàn)身?” 銀絨:“……” “信上說得清楚,戌時之前,靖水酒樓。你若是個男人,就正正經(jīng)經(jīng)出來見一面。還是說,做了下面那個,男人的東西太久不用,忘了你是個公的?” 銀絨:“……” 銀絨在心里回應(yīng):激將法在本妖這里不管用,你們還是省省吧,我就是等道侶,我有道侶你們沒有略略略! 對方等了半日也沒聽到動靜,又冷哼一聲:“膽小如鼠!大約和你師父一樣,都是不男不女的東西,沒有血性!” 銀絨仍舊不準備理,卻忽見一個穿道袍的男人起身,一把折斷了東柳的一條胳膊! “?。?!” 隔得太遠,滿耳都是街市上的熙熙攘攘,只看到東柳痛苦地彎腰,有綠色汁液一般的‘血液’,順著胳膊,滴滴答答地落到木質(zhì)地板上。 那男人抬起東柳的下巴,“碧玉姑娘,疼嗎?真可憐啊,你那寶貝徒弟眼睜睜看著,也不愿管你,來人,解了他的禁聲符,看那只狐貍精能忍到什么時候?!?/br> “咔!” 那人又掰斷了東柳另一條胳膊,雖然已經(jīng)解除了禁聲符,可東柳仍舊忍著不吭聲,垂著頭,死死咬著牙。 “行啊,嘴挺硬?!蹦悄腥颂吡怂荒_,“看看你的嘴硬,還是咱們的法寶硬?!?/br> 他掌心寒光一閃,緊接著東柳終于受不住似的,痛叫出了聲,而銀絨也再忍不住,徑直從對面的綢緞鋪飛身而下,起跳的時候,還是個圓滾蓬松的毛團兒,再落地時,已經(jīng)是個秀挺俊俏的狐耳少年。 “銀絨快跑!”在看清自家徒弟的那一刻,東柳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 那些劫持他的男人卻等得就是這一刻,立即蜂擁著圍住銀絨,也有人挾持住東柳。 東柳:“這是個圈套!快跑!” 銀絨非但沒跑,還徑直沖過去,“師父別怕,我知道!”他早就看出來不對勁,但是圈套又怎么樣?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東柳被他們折磨。 東柳一開始還心疼地喊:“師父活了幾千歲,吃喝嫖賭樣樣不落,早就夠本啦,你別管我!這輩子唯一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就是把你拉扯大,絨絨兒,你得好好的!” “我也沒對你多好,有錢都去賭了,總連累你餓肚子,這時候還救我做什么?胡銀絨,趕緊逃命去!” “一個搭進去還不夠,你管我干什么?你這孩子是不是傻?你那三腳貓的功夫,就算拿回了妖丹,恢復(fù)了修為,也還不夠別人塞牙縫的,別在這里不自量力!快走!” 后來,他親眼見到自家‘柔若不能自理’的傻徒弟一掌一個,打得對家落花流水,東柳漸漸閉嘴了。 乖乖,這還是他那個弱雞小徒弟嗎?花了兩百多年,才能勉強化形的笨狐貍? 只見眼前的少年行動之間俊逸瀟灑,再加上身條和樣貌都是一等一的,打起架來比紅袖樓的姑娘們跳舞還要養(yǎng)眼,底下漸漸有了看熱鬧的人跟著喝彩。 雖說太微境治安好,但修真界斗法太正常不過,大家見怪不怪,而且不知前因后果,不少人只看臉,看功夫,盲目地為更為賞心悅目的銀絨叫好。 在一邊倒的喝彩中,東柳也逐漸定了心神,一改方才的擔驚受怕,振作起來,拖著兩條不能行動的胳膊,給自家徒弟助威:“你們這幫軟腳蝦!在老子面前吆五喝六的,我家寶貝銀絨兒來了,看你們還硬得起來!?你娘的,銀絨,給老子打!” 東柳初來乍到不知道,太微境土生土長的平頭百姓們,卻對“銀絨”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好家伙,原來他就是胡銀絨? “難怪!難怪這么美,修真界第一美人名不虛傳!” “瞧瞧他那棕紅色的狐耳和尾巴!多么順滑柔亮!我就說他與一般的妖狐不同!” “好漂亮的臉蛋,好俊逸的功夫!” “原來第一美人的身手也這般了得,真沒想到??!” “誰說掌門道侶徒有一張臉,浪得虛名來著?說這話的人臉熱不熱?” “等等,沒有人發(fā)現(xiàn),那位被圍困的美嬌娘,叫胡公子‘寶貝兒’嗎?胡公子不是城陽老祖的道侶嗎?” “啊這……此言有理?。 ?/br> 因靖水酒樓就在太微山腳下,時常有得了休沐的小弟子偷偷來此處飲酒作樂,這些‘城陽老祖疑似戴了綠帽’的傳聞,也都傳入了他們的耳朵。 而銀絨與那伙歹人斗得正酣,銀絨盡量不使用‘寒酥纏’,但他曾經(jīng)在城陽牧秋的“棍棒教育”下,被迫學(xué)了不少術(shù)法。 世人都說城陽老祖學(xué)識龐雜,精通各種旁人想都想不到的“旁門左道”,而銀絨在他的悉心指導(dǎo)下,也奇招頻出,打得那群人左支右絀,竟沒工夫再顧忌“人質(zhì)”。 東柳便這樣落了單,銀絨見狀,當機立斷,沖上去營救自家?guī)煾浮?/br> 只是東柳如今身負重傷,站著都費勁,尤其兩條胳膊盡斷,跟廢人也差不多,不能指望他自行跟上來,銀絨想了想,干脆攔腰把他抱起。 銀絨是少年身形,略顯單薄,但好在東柳此時是女身,雖豐滿窈窕,體型卻嬌小,他抱起來倒是不費力。 師徒倆不計較這些,只是,看在旁人眼里,倒更像少年英雄救美人的橋段。 那伙歹人也沒想到這只狐媚子居然這么能打,焦頭爛額地互相通氣: “怎么辦?原計劃是用那不男不女的娘們,引他出太微境,再行事,現(xiàn)在看來,很難??!” “變通吧!既引不開他,咱們就把計劃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