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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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有睡到這樣舒適的大床,阿翎興奮的蹭著薄被,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xiāng)。也不知睡了多久,腳上傳來抽痛——腿抽筋了。 大著肚子,阿翎也起不了身,正要喚人來。猛地覺得床板一輕,僵直的小腿已經(jīng)被一雙大手握住,細細的按摩起來。 阿翎一怔之下,那在光影中坐在床上的男子,側顏溫潤如玉,清俊得足以叫世上任何女子為之傾心不已。他雙手輕柔的托著自己的小腿,溫和的為自己按摩。 “何時回來的?”阿翎臉上微醺,說出的話也格外溫柔,“怎的也不叫我?” “不過見你睡得熟。”感覺到自家小嬌妻因為抽筋而肌rou繃直的腿漸漸緩和下來,蕭清晏也就勢躺下,摟住阿翎道,“為夫好久沒跟果果這么親熱了……” 阿翎現(xiàn)在對于這樣的字眼抱著無窮的敵意,掙扎道:“你離我遠點……” “抱一會兒,就抱一會兒?!睉阎袦叵悖畠杭疑砩溪氂械能跋憧M繞在鼻尖,蕭清晏也是沉醉,喉頭動了動,又將頭擱在阿翎肩上,暗嘆這禁欲的日子還長著,“這幾日抽筋抽得愈發(fā)頻繁了,我吩咐給你多燉些骨頭來?!?/br> “好?!彪S大軍啃了不少日子的干糧,阿翎對于rou什么的,眼睛都能冒綠光,也不曾推辭,引了蕭清晏的手捧住自己的肚子,“三jiejie呢?” 蕭清晏“嗯”了一聲:“是呢,莊和帝姬好歹是皇上的女兒,況且她如今比往日成熟多了。更為大齊立了不少功勞,想來皇上會再尋一個配得上的男子許配了?!?/br> 想到莊和這一路上一直郁郁寡歡的樣子,阿翎還是有些擔心:“只是jiejie心高氣傲,只怕不肯呢?!庇肿猿暗男ζ饋?,“換了往日的我,必然早恨不得她就這樣孤獨終老下去?!?/br> “早就不是往日了?!笔捛尻虦\啄她的脖子,“往日的莊和,必然也不會救你?!?/br> 阿翎展眉一笑:“也是這個理兒。”又推推他,“去給我點些安神香來,明日我還要回去找爹爹娘親?!?/br> “好沒良心的丫頭,你夫君這樣九死一生下來,也不說多陪陪我?!笔捛尻桃槐谛χ?,一壁起身,在鎏金紋獸香爐中加了一匙香料。 他動作輕柔,立在光華之中,那樣的讓人沉迷。阿翎就那樣看著他,忽而一笑。蕭清晏轉頭,正是將阿翎的笑臉捕獲到眼中,行至床邊坐下:“既是乏了就趕緊睡?!?/br> “我要你陪我?!卑Ⅳ崛鰦衫∷囊滦?。蕭清晏一怔,旋即含笑,“好,我陪你?!闭f罷,躺在她身邊,擁住她。 “我要你親親我?!薄昂茫矣H親你?!?/br> “我要你唱歌哄我睡覺?!薄昂谩!笔捛尻淌?,低聲唱著素來婦人家哄孩子睡覺的搖籃曲。他聲音低醇如酒,叫人沉醉。 待唱罷,阿翎眉眼間盡是笑意,連臉上都紅紅的:“你當我小孩子?” “可不是小孩子么?”蕭清晏笑著將她朝懷中攏了攏,“唱也唱過了,怎的還不睡?” “我要聽你講故事。”阿翎索性作起了幺蛾子,“我要聽你外放那七年里的事,可有美人向你投懷送抱?” 蕭清晏覺出她懷中酸意,笑得促狹:“自然是有的?!?/br> “那你怎的不肯收了她們?”阿翎背對著蕭清晏,話中酸溜溜的,“想必個頂個的貌美吧?” “我與她們說,我家里有個河東獅,進門可要受委屈的?!彼Φ?,如愿見阿翎惱了,又輕輕哄著她:“果兒,好果兒,可莫要惱,早些休息吧。” 阿翎翻了老大一個白眼,低聲笑罵道:“看你以后怎么賠我!” 戈雅原本就是威脅大齊的游牧民族,當年被夏侯杰打怕了之后,百年間不敢來犯。如今夏侯家的公子再次出馬,直接踏平了戈雅。舉國上下都是歡欣鼓舞,少不得有無數(shù)人來恭賀夏侯家和蕭家,一時之間,兩家再度成為了風云人物。 一直到了第三日,阿翎才算是忙空了,這才帶著一眾東西進宮去,既是向帝后請安,又是去探望莊和。 半年未見,皇后倒也是分毫未變,身著正紅的紋鳳常服,雖不及朝服,但也是大衣裳了。見阿翎來了,忙招手命她來,撫一撫她滾圓的肚子:“我前些日子還在與你婉jiejie說,轉眼你這混丫頭也要當娘了?!庇中χ鴨柕溃斑@一胎,是男是女啊?” “舅母好沒正經(jīng),我如何得知?”這年代又沒有b超,難道用rou眼看就能看出來不成?皇后笑得溫和,伸手撫著她的鬢發(fā):“也是苦了你,收了這樣多的委屈?!?/br> “果果不曾辛苦?!卑Ⅳ崂侠蠈崒嵳f,“三jiejie才是真真受苦了。為了救我,還……” “她如今懂事多了,想來林氏在天有靈,也是為此欣慰的吧?!被屎髳蹜z的撫著阿翎的發(fā),讓她靠在自己懷里,“你舅舅與我都曉得,苦了她了。阿軒的折子上說,伊雷和哈爾墩都是死在三丫頭手上的……她再怎么彪悍,也不過是女子罷了?!?/br> “舅舅舅母打算如何安置三jiejie?”對于莊和的歸屬問題,阿翎還是放不下心來,“三jiejie可憐,舅母切莫委屈了jiejie才是?!?/br> “瞧你說的,我難道還能苛待了三丫頭?!被屎蠛脷庥趾眯?,彈了阿翎的額頭,“你且看看她們吧?!?/br> 得了這話,阿翎一路轉到偏殿,還沒進門,見莊和一身素色錦衣,長安亦是縞素,伏在莊和腿上,靜靜地。安詳?shù)搅藰O點的場面啊。 阿翎忽然有些不忍進去。莊和聽得腳步聲,轉頭見是阿翎,也就道:“進來吧。”又命人看茶。 莊和臉上的傷疤還無痊愈的跡象,即便是夏侯轅親自配藥了也不見起色。莊和輕輕撫著長安的小腦袋,聲音也輕柔得很:“怎么?你有事?” “我來看看jiejie罷了?!鼻f和被救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rou了。莫日根將戈雅兵敗之責盡數(shù)歸罪莊和一個女子,動以極刑。那時阿翎給她上藥的時候,看得都只想哭。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死別。”莊和扯出笑容來,也不知道在笑誰,唯恐驚醒了長安,命乳母將她抱下去后,這才嘆道:“我也不曾想,我還有一日能回來這里?!?/br> “這是jiejie的家,不是么?”阿翎握了握莊和的手,咬著下唇,半晌后,才擠出一個笑容來,“雖然說我不想承認,但不可否認的,沒有我,你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我對不起你?!?/br> 莊和原本是宮中僅次于沈婉兮的存在,皇帝一向對她疼寵有加,可是現(xiàn)在,莊和是這么尷尬的存在。其實轉頭想想,阿翎未必沒有責任。 “不怨你?!鼻f和嘆道,伸手撫上臉上的傷疤,“果果,我覺得,如果能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與你為難了。” 阿翎苦澀一笑,旋即笑著:“那咱們說好了,往日的事,就當沒有了。以前的咱們,都死在戈雅了?!?/br> 莊和臉上忽然出現(xiàn)悵然若失:“是啊,都死在戈雅了?!庇挚粗Ⅳ岬亩亲?,“你好好將息著,來日,多來看我,帶著孩子一起?!?/br> 阿翎沉沉應下,又見屋外陽光金燦,懶洋洋的模樣看得人心中舒暢。思量片刻,索性拉住莊和,“我過幾日要去佟府看一看小岷澤,jiejie與我一起去吧?” 說到“佟府”,莊和臉上肌rou還是不自覺的抖動一下,端著身邊的白水喝了一口才掩去那股子怪異,思忖了半晌,才笑得無比艱難:“也好,到底,我還叫他一聲‘哥哥’?!?/br> 她說著,低頭,眼中到底滑落一滴淚,洇入杯中白水,顫巍巍的蕩著漣漪。 ☆、第115章 阿翎和莊和一并到佟府之時,叫佟國安都驚了驚,還是忙將兩人迎進去,又命人在帝姬府去帶小岷澤來。 淑寧不曾住在佟府,裴玫又沒了,佟府連個主事的女人也不曾有。莊和神色倒是淡定,只是想到佟明遠,心中還是酸酸的痛。 不多時,佟明遠也被傳來。半年未見,他容色依舊有些憔悴,但好歹不再如裴玫剛死那日里的頹廢了。一件半新的素服,因他消瘦,看來頗為寬大,不過二十余歲的人,發(fā)中竟然摻雜了絲絲銀白,進來見是阿翎與莊和,也是輕輕一笑:“三meimei,果果。” 阿翎聽得身邊莊和呼吸聲重了些,看她一眼,見她垂著頭,臉色蒼白,半晌后才擠出一個笑容來:“明遠哥哥?!?/br> 見她抬頭,佟明遠也是愣了愣。但凡世間女子,人人皆是愛惜自己容顏,更別說莊和這等子一等一的美人了,那道傷疤,在臉頰上更是一股子莫名的惡心感。 “傷到了,沒什么?!币娝抗饴湓谧约耗樕希f和一笑,捂住臉,“倒是叫哥哥見笑了?!?/br> “meimei高義,我又怎會見笑?”佟明遠說著,又見其父一臉的了然,推說公務還重,轉身跑了,出門就遇上了帶著岷澤來的淑寧,嘀咕了一陣,又趕緊錯開。 淑寧也是一臉別扭的來了,懷中岷澤不過半歲,一雙黑亮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屋中人。他生得可愛,一雙眼睛與佟明遠一般,溫潤而儒雅,下巴卻像裴玫一般秀氣。 “二姨?!卑Ⅳ峥粗鐚幰彩莿e扭,還是挺著肚子向她見禮。莊和亦是起身喚了聲“姑姑”。 淑寧滿心的嘀咕,看著莊和,驚覺她氣度委實不是往日的樣子,倒是從容多了。又想到佟國安方才的話,心中也是擂起鼓來。 這三丫頭如今說是彪悍也不為過,看這樣子對自家兒子的心還沒死絕,一個喪妻一個守寡,況且莊和為了國家大義犧牲了多少,皇帝就是要補償也不是說不過去的。 想到原本就彪的莊和如今成了彪悍,淑寧不免覺得自家兒子八成要當個大頭鬼,一時心中也是打起了小九九。 只是就算如此,她也不能說莊和遠嫁這一番沒有受罪。 岷澤并沒有管自家祖母心中巨浪滔天,四下打量一下,咿咿呀呀的對佟明遠伸手.偎在自家爹爹懷中,岷澤笑得格外歡喜,嗚嗚的啃著佟明遠的手,又格外賣乖的對兩個姑姑輩的笑出一臉口水。 這孩子原本未足月生下來的,害怕養(yǎng)不活,現(xiàn)在見他這么有活力的樣子,阿翎也是微微放下心來。要不是身子重了,她也想抱抱這個傻小子。 淑寧坐在一旁,見兒子孫子在一起廝磨,心中也是酸軟,又想起裴玫來。若不是衛(wèi)氏,如今日子倒也是妥帖了。而佟明遠續(xù)弦的事,每次還沒說完,佟明遠就道是裴玫新喪,大抵是不愿再娶了。 人在的時候,不曾珍惜,等到死去了,才知道那人于自己有多重要。豈不是造化弄人? 莊和也是微微笑著,見岷澤轉向自己,還萬分親昵的伸出手來,莊和也是一笑,起身從佟明遠懷中抱了他出來,又想到自己那個沒能出世的孩子,心酸不已,蹭一蹭這個傻小子:“只愿你以后別再受罪了。” 岷澤咧著嘴笑,涎水順著嘴角滴下。莊和也不嫌棄,去了絹巾來給他擦干凈。傻小子萬分親昵的親在莊和臉上,看得淑寧差點雙眼翻白暈過去。 這臭小子是自己給自己找后娘啊…… 阿翎在一旁看著兩人的互動,也是欣慰起來。若是佟明遠和莊和能夠在一起,未必不是好的。莊和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那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了,佟明遠經(jīng)歷了裴玫的事,必然,也能夠明白,這世上最不可負的,就是人心。 說了一會子話,阿翎三人并肩在花園中去走一走。正是秋日,花園之中也沒有春日的姹紫嫣紅,深沉的秋日,反倒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沉穩(wěn)肅穆感覺。走了不多時,阿翎推說腳抽筋了,自己先去,留了莊和與佟明遠兩人在一處,自己則是離得老遠,看著兩人。 秋風微拂,仿佛連風中都有金色一般。莊和立在涼亭之中,笑道:“咱們好些日子沒有這樣在一處了?!币娰∶鬟h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也是微笑,“咱們就說說話,不為別的,可好?”又端了茶水喝一口,“哥哥與嫂子的事,我聽說了,倒也是為哥哥嘆惋的。”又自嘲一笑,“依著我往日的心性,說這話,哥哥覺得匪夷所思是不?” 佟明遠搖頭,淡淡一笑:“不,你已不是原來的你了,我們都不是原來的人了。”修長的指尖摩挲著茶杯,“實則這樣也好,總該叫我自己嘗嘗惡果。有時想想,我枉為男子,總是念想著過去,甚至還不如你堅毅。” “你沒有必要像我,更沒有必要比得上我。”莊和嫣然笑著,眼中卻有水霧氤氳,“誰都有誰的路,誰走的路都不一樣,何必呢?” “也是?!辟∶鬟h一笑,轉頭看著略顯頹敗之色的花園,喃喃道,“阿玫死的那幾日,我每日都恍惚著,想著阿玫,想著身為夫婿的我,是有多不盡責。如今總算是好些了,好歹,阿玫留下了澤兒,佟府未來也有繼承人了?!?/br> 聽出他話中深意,莊和也不免訝異:“哥哥以后再不娶了不成?” “我這身子,娶誰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佟明遠眼底盡是溫和,“況且,我也不愿意,來日與阿玫團聚之時,還有一人隔在我們之間。”眼圈紅了紅,“我對不住阿玫,更對不住澤兒?!?/br> “哥哥對不住嫂嫂……”莊和說到這里,眼中水汽愈發(fā)重了,還是強硬著扯出一個笑容來,“我又何曾對得起誰?” 伊雷也好,哈爾墩也好,盡是死在她手上的。 佟明遠握了握她的手,這樣多年來,他們又何曾如此親密過:“不怪你,換了旁人,未必比你做的好?!?/br> “誰讓我是大齊的帝姬?我身后站著大齊的百姓。”莊和任由佟明遠握著手,忽然露出一個笑容來,“不曉得長樂姑姑若是在,會不會跟我一樣?!?/br> “大姨比你幸運,德勒克為了她,永不會與大齊開戰(zhàn)?!睂τ谇f和受的苦楚,佟明遠也能明白。又撫著她的后腦,“想哭就哭出來吧,你心里苦我知道?!?/br> 莊和笑著,眼角還是滑落了一滴淚,伸手拭去,笑道:“我以為我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明遠哥哥,你曉得么?這世上,除了母妃之外,對我最好的人,是我親手了結了他的性命?!?/br> 佟明遠微微嘆著,還記得往日知曉莊和傷了阿翎和長安之時,知曉的人都恨不得唾上幾口方能解恨。那時的莊和,一點悔意也沒有。而現(xiàn)在,為了大齊,她殺了世上對她最好的人。 阿翎離得老遠,只能看到佟明遠輕輕擁住莊和,心中沒由來一陣慰藉,吁出一口氣來,轉身去了。 殊不知佟明遠擁著莊和,只是如同父親、兄長般撫著她的背:“哭吧,哭出來就好了?!?/br> 莊和只是無聲無息的流淚,想到伊雷,想到阿茹娜,想到哈爾墩,想到柴恒,眼淚緩緩滴落,洇入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仿佛一把利刃,再次將心中的傷口割開。 “謝謝你。”輕輕說罷,莊和抽離他的懷抱,笑得一如兒時般天真,“那么再見了?!?/br> 再見了,往日那個迷戀他到了恨不得殺掉阿翎的自己。 佟明遠也只是揉揉她的發(fā):“以后多來看看我,若是可能,帶著你夫婿一起?!?/br> “好?!鼻f和笑著,語氣也有些撒嬌,“你也多來看我,說好了,你一定要來看我,帶著你家傻小子一起?!?/br> 見佟明遠點頭,她方才笑著轉身:“我去看看果果。” 在廂房之中尋到阿翎的時候,她正裝模作樣的揉著小腿,小岷澤被乳娘抱在懷里,大眼睛看著阿翎裝逼,少不得又向莊和撒嬌一番。 莊和也是笑著,親自蹲下身子給阿翎捏著腿:“我說你真是愈發(fā)金貴了。” 阿翎忙笑著躲:“今日敢叫你這帝姬給我捏腿,來日,我該不得叫舅母這位皇后來為我捏腿了?” 莊和沒好氣的拍她,啐道:“要不是看你還大著肚子,今日非得打死你不可。” “你才舍不得打我呢?!卑Ⅳ嵝Φ溃蚯f和肩上一靠,“三jiejie,你哪里舍得打人家?” 莊和嘴角一抽,沒吱聲。 過了半晌,懷中的小岷澤打了個呵欠,歪在莊和懷中睡去了??粗饷娼馉N的陽光,朦朧而燦爛,曾幾何時,也是這樣的陽光,伊雷和哈爾墩,那樣意氣風發(fā),策馬并肩而行。 終究,她才是那個蛇蝎婦人,反噬掉了自己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