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尤曉鶯又抽空給陶姜打了一個電話，約定晚上和他見一面。來省城之前，在安縣養(yǎng)胎的馮露特地托尤曉鶯給她老公陶姜帶了一罐子安縣醬菜，還有一張她懷孕五個月的近照。

    到了傍晚尤曉鶯真準(zhǔn)備出門的時候，就聽見房間外的走道上有一陣人語聲。

    有一個人她聽出是旅店老板的聲音，“你是要找從青山來的那兩位吧？他們就住在這兩個房間?！?/br>
    隨后就是老板敲著對面房門的聲音，“尤姑娘，魏老哥你們在不？”

    尤曉鶯打開門一看，老板和一個年輕小伙子站在房門前。巧了，這小伙她也認識就是那天在xx師專不斷找自己碴的那個男學(xué)生，她記得是叫劉堯。

    劉堯笑呵呵地撓撓腦袋，耳尖略微發(fā)紅，“尤校長，你還記得我嗎？我是xx師專的劉堯?！?/br>
    尤曉鶯滿面笑容:“你還是叫我尤姐吧，叫尤校長怪不自在的。你之前也不是說了嘛，我也不比你大幾歲。來來進房間坐吧！”

    劉堯跟著尤曉鶯進了屋，見尤曉鶯放在茶幾上的東西。他不自在地道：“尤姐你這是要出門吧，看樣子我來的不是時候。”

    “沒有，我就收拾一下行李。對了，劉堯你這次來是為了工作的事情嗎？”

    劉堯點頭：“尤姐，你不會怨我那天為難你吧？我就是想知道你們這學(xué)校是不是真材實料，你別多心。”

    尤曉鶯微微抿唇：“現(xiàn)在社會百態(tài)越來越復(fù)雜了，你們年輕剛畢業(yè)參加工作，凡是多一個心眼也是好事?！?/br>
    “就是這個理，尤姐我也不和你來虛的，也就對你實話實說吧！我確實是有意愿到你們學(xué)校工作，但我還是有些顧慮?！眲蝾D了頓，應(yīng)該是在思考怎么開口。

    尤曉鶯心下有了計較，劉堯他這是在提要求有想法。這樣也好，他要沒半點要求，那還不好拴住這個人?！坝惺裁措y處就說出來，我們大家攤開了講，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嘛?！?/br>
    “是這樣的，我談了一個對象，我們感情很好?？梢俏胰チ税部h工作，我們倆之間一準(zhǔn)黃了。我就想想問問你們可不可以幫她……”

    最后幾個字劉堯收了音，知識分子說話辦事都比一般人婉轉(zhuǎn)。但尤曉鶯是聽明白了，他這是直截了當(dāng)?shù)匾笞约哼@邊為他對象也安排一個工作。

    尤曉鶯臉色微沉，這個先例開不得，如果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以后人人都會鬧著讓學(xué)校安置親屬。

    劉堯察言觀色也是注意到尤曉鶯的臉色不好，大概也是覺得自己的要求過分了，漲紅著臉顛三倒四地解釋：“尤姐，我對象她很能干的，她學(xué)歷高，現(xiàn)在在廢品回收站工作。她讀得是會計專業(yè)，正經(jīng)大專畢業(yè)，就是學(xué)校給她分配的工作不好……”

    這劉堯就是一名中專生，這處的對象竟然是大專生？可看劉堯這一年認真的模樣不想是在開玩笑，尤曉鶯覺得這世界簡直不可思議，她的腦子都快轉(zhuǎn)不過彎了。

    尤曉鶯忙道：“你慢點讓我理一理，你說你對象是大專畢業(yè)？你們倆這年齡——”差得也太多了吧！

    “我讀書晚，今年滿二十二了。我對象比我大月份，她是去年畢業(yè)的那批學(xué)生?！眲蛎艘幌卤羌馇叱龅暮怪椋缓靡馑嫉匦π?，“尤姐，你應(yīng)該也清楚，去年出了那個事她們那屆普遍都分配得很差。她們學(xué)校是重災(zāi)區(qū)，她還算好的還分配了個工作。”

    尤曉鶯輕點下巴，去年那場不能說出口的運動的確影響了很多大好青年的前途。后世新聞報道出來的某華高材生在菜市場賣豬rou、某北畢業(yè)生擺地攤就多是受了運動的波及。

    如果劉堯說的都是實情的話，他這對象還真是一個埋沒了的人才。方遠那邊的建筑公司如今正缺一名財務(wù)，這姑娘要是人品有保障的話，還真是她撿了一個大便宜。

    “尤姐，其實我打算到安縣工作，還有一部分原因在她身上。我這對象她也是安縣人，我們倆就商量要是能在她老家安頓下來，也方便她照顧父母?！?/br>
    尤曉鶯笑道：“沒看出來，小劉你還是我們安縣的毛腳女婿喲！你對象她是安縣哪的？”

    “我聽她提過，好像是什么溝吧！”劉堯努力回憶。

    “孫家溝？”

    “對對，就是這個，孫家溝！”

    “那感情好，這里我們學(xué)校不遠，也就兩三里的距離。小劉呀，你這兩天把你對象帶給我見見，我們再具體細談好不？”

    劉堯一聽有戲，激動地站起身來，“尤姐，我對象她就在旅館外面等著呢？我這就把她帶進來。”

    尤曉鶯笑著打趣：“看來你們一早就是成竹在胸了，才找上門來的?！?/br>
    臊得劉堯的臉更紅了，落荒而逃。

    不一會兒，劉堯的對象就進來了，一開口就是地道的安縣口音，向尤曉鶯自我介紹叫孫利。她人話不多，句句點到正題上，性格與劉堯相配，一靜一動很是互補。

    尤母是會計出身，尤曉鶯也知道一些，孫利她這樣沉靜的性格恰好適合做會計這一類需要耐心與細致的工作。

    尤曉鶯滿意都快擺在臉上藏不住了，她暗暗竊喜：自己真是撿到寶貝了，這還是買一贈一，贈的比買的還劃算！

    ☆、第8章 .05

    同劉堯與孫利談?wù)摿撕芫?，尤曉鶯也了解到兩人感情穩(wěn)定，基本上是奔著結(jié)婚的節(jié)奏去的。劉堯不是沒有更好的工作分配，他選擇來明橋小學(xué)，也是充分考慮到他們能解決孫利的工作安置。

    在九十年代初，學(xué)會計出身，走遍全國都吃香的職業(yè)。尤曉鶯向?qū)O利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她的工作立馬就能安置。不僅遠鷹建筑公司，還是學(xué)校每日進出的賬目日益增多，無論哪都急需專職的財務(wù)人員。尤曉鶯本來想經(jīng)由尤母的途徑在安縣聘幾名退休的老會計應(yīng)急，孫利的出現(xiàn)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尤曉鶯的意思是如果孫利時間來的及的話，就同他們一道會安縣。至于劉堯完全可以等他一畢業(yè)再趕來安縣。

    尤曉鶯也知道自己表現(xiàn)地太急切了，不易于之后與兩人談具體工作條件。但如孫利這樣的人材，錯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店了！

    劉堯與孫利對視一眼，臉頰上均帶著幾分潮紅。

    孫利果斷道：“尤姐，聽劉堯說你們還有在省城留幾天。我這幾天就向回收站領(lǐng)導(dǎo)辦好離職手續(xù)，收拾收拾就和你們一道會安縣。”

    見女友做好決定，劉堯張嘴與說點什么，最終還是放棄了。

    劉堯想的遠，他這十有*是擔(dān)心尤曉鶯輕飄飄地幾句話，等到了安縣實際情況卻完全不一樣。

    不僅是劉堯擔(dān)心尤曉鶯舌燦如花，尤曉鶯也怕現(xiàn)在說得好好的，沒準(zhǔn)他們這些年輕人過了一兩個月就變卦了。

    尤曉鶯指尖劃過下巴，“小劉，小孫。我聽說省城有律師行，要不明天我們就去把剛剛商量好的待遇條件列出來，大家簽個協(xié)議。我們學(xué)校雖然是民辦學(xué)校，但一切聘用還是要通過正規(guī)流程?！?/br>
    紅口白牙誰不會說幾句呀，尤曉鶯不是多心，她還是覺得能白紙黑字簽個法律文書的好！免得以后有說頭。

    劉堯眼底浮現(xiàn)一絲喜意，“那明天一早我們就到旅館來等你?！?/br>
    一晃就大半個鐘頭過去了，留心到尤曉鶯頻頻看表，劉堯二人也見機提出告辭。

    尤曉鶯起身將兩人送出旅館，剛到走道口就遇見魏海提著滿手特產(chǎn)回來，正好與兩人擦肩而過。

    魏?；仡^注視著兩人的背影愣了好幾秒，不確定地問尤曉鶯：“尤老師，我這么覺著剛剛過去的那個男生瞅著挺眼熟的?！?/br>
    尤曉鶯笑道：“魏老師，能不眼熟嘛。你還記得那天招聘會上挑我刺的男生嗎？”

    “哦——是他呀！”魏?；腥淮笪?，一張臉格外激動，雙頰的肌rou都開始抽搐了，“那他今天來、來是——”

    “沒錯，他們是來確定工作的。我們都商量好了，明天就去律師那簽合同?！庇挚戳丝磿r間她和陶姜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尤曉鶯便急急地道，“魏老師，我馬上要出門，等我回來再和你細說啊！”

    “哎，尤老師你慢點啊……”

    隔天一大早，劉堯兩人就等在旅館前臺那，四人一起去律師行簽訂了工作合同。

    律師是尤曉鶯托陶姜介紹的，這件律師行是省城出了名的家大業(yè)大，收費也貴，但工作能力的確值得上那個價錢，不到兩小時就把一式兩份的合同擬好了。

    劉堯與孫利逐字逐句閱讀了雙方的義務(wù)與權(quán)利，便爽快地署名。之后便小小翼翼地將屬于他們那份合同仔細收好。

    見大事落定，尤曉鶯便提議大家去吃一頓便飯。

    沒想劉堯卻推辭了，“尤姐，你太破費了。今天上午我是請假出來的，一會還有專業(yè)課要上呢！”

    “那這頓飯就留到你到了安縣為你接風(fēng)，今天就不耽誤你學(xué)習(xí)了?！庇葧扎L也不勉強。

    尤曉鶯心里還存著一個疑惑，趁著大家都在場，便問了出來。“劉堯，我能問問你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為什么這么多天了只有你一個人找到我這了？”

    她自我感覺，他們學(xué)校提供的條件不說是最優(yōu)越的，但足以打動不少人心了。到頭來難道還是她太自信了？

    “哎，尤姐，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學(xué)校教務(wù)處的李主任是出了名的與張副校長不對付。只要是張校長支持的，他就一定對反對。你們走了之后，李主任就在第二天的早課上宣揚，你們學(xué)校是民辦的，絕對不正規(guī)。開出這么好的條件把學(xué)生騙過去，到時候我們想離開就難了。好多同學(xué)本來都被你們打動了，李主任這一說，又觀望了起來。”劉堯笑容帶點苦澀，“老實和你說吧，要不是為了孫利的工作，我也絕對不會想來你這碰碰運氣。”

    尤曉鶯沒成想，自己這一趟招聘老師還有這樣的故事。看來他們這是成也張橋，敗也張橋！

    不過李主任不是口口聲聲說他們不正規(guī)，是騙人的嗎？劉堯與學(xué)校連合同都簽好了，只要把合同拿出來大家一看，就是最好的證據(jù)。

    “小劉，我能托你件事嗎？”

    劉堯笑道：“尤姐，你說！我絕不含糊?！?/br>
    尤曉鶯道：“你能幫著把與我們學(xué)校簽訂合同的事，在你們學(xué)校宣傳一下嗎？”

    劉堯笑容僵住了，眼神游移不定。

    如果他在學(xué)校宣傳這件事，就是明擺著和教務(wù)處的李主任作對。他還是一個沒畢業(yè)的學(xué)生，李主任的肚量又小，在畢業(yè)前給他下點絆子容易得很……

    孫利站在劉堯旁邊，拉了拉男友的袖子，勸道：“尤姐她幫了我們不少忙，你在學(xué)校也就幫著在私底下宣傳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br>
    劉堯鄭重地點頭，拍著胸口道：“尤姐，這件事你就放心交給我吧！”

    劉堯的行動力不差，下午就又xx師范的學(xué)生找到旅館來。

    尤曉鶯打了一個照面，又是熟人，那個學(xué)教育管理的女生，膽子小得跟兔子沒兩樣，沒說幾句就紅了臉。

    聽女生介紹她叫夏文文，x省平江人，今年才剛滿十七歲。

    平江這地名，聽上去應(yīng)該是既平坦又有大江大河流經(jīng)的好地方。其實不然全省數(shù)得上好的貧困縣一大半就在平江，出了名的深山老林，比青山還要偏遠。

    尤曉鶯了解了夏文文的基本信息，她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從小由外婆撫養(yǎng)成人。上學(xué)是品學(xué)兼優(yōu)，讀書的學(xué)雜生活費全靠當(dāng)?shù)卣馁Y助。

    夏文文甚是干脆，只要學(xué)校能兌現(xiàn)承諾的待遇，能讓她把外婆一同接到安縣落地生根，她就沒二話。

    學(xué)校既然提供這樣優(yōu)厚的待遇，當(dāng)然是想把人材留下來。夏文文這樣無太多羈絆的正合適留在明橋長期發(fā)展。

    上午劉堯兩人離開后，尤曉鶯又折轉(zhuǎn)回律師行。讓律師再準(zhǔn)備了幾份工作合同，上面的條條款款與劉堯簽訂的分毫不差。當(dāng)然對于孫利這個大專畢業(yè)，她的工資待遇還是要高一線的。為此魏海還打趣，劉堯這個安縣女婿今后掙得還沒有對象多。

    招聘到學(xué)校的都是一個水平的中專畢業(yè)生，無論是先簽合同的還是后簽的，尤曉鶯都盡量做到一視同仁，合同也是一樣的。

    尤曉鶯見合同遞給夏文文，她卻沒有立刻簽字。反而，對尤曉鶯說她想拿合同回學(xué)校，再考慮一個晚上，第二天再答復(fù)。

    魏海嫌夏文文事多，當(dāng)場虎了臉?biāo)?，那模樣都快把小姑娘嚇哭了?/br>
    尤曉鶯卻對魏海的評價不以為然，相反她很欣賞這位沒滿十八歲小姑娘的行事謹慎。夏文文看著生性怯弱，但并不是沒有主見的。她對簽訂合同一事表現(xiàn)出的慎重，反而說明了她對這份工作的重視。

    尤曉鶯也有信心明橋的工作環(huán)境、待遇不會讓任何一位新聘教職工后悔。果然沒有讓尤曉鶯失望，最終夏文文還是把簽好的合同送來了。

    有了劉堯與夏文文這樣的榜樣作用，接下來的幾天尤曉鶯兩人也陸陸續(xù)續(xù)地接待了xx師專一茬又一茬的應(yīng)屆畢業(yè)生。

    來應(yīng)聘的人多了，即使都是來自同一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在個人素質(zhì)方面也是參差不齊。在這過程中，也會混進來一些人渾水摸魚。他們僅僅是沖著學(xué)校提供的待遇，和任職滿五年就能到手一套房的福利，言談間他們自視甚高，對明橋小學(xué)這所小縣城的民辦學(xué)校很是不屑，完全一副打定主意撈夠本就走人的心態(tài)。

    尤曉鶯與魏?？刹皇悄敲春煤?，在這件事上他們態(tài)度一致。這些人連身為教育工作者最基本的素養(yǎng)都不具備，即使招進學(xué)校也不會好好開展教育工作，還不如趁早就刷下來。

    到了第十天，也就是預(yù)定好啟程回安縣的那天。尤曉鶯上火車是隨身的挎包里裝了一個牛皮紙袋，里面有十一份已經(jīng)簽字蓋章后具有法律效應(yīng)的員工合同。

    尤曉鶯與魏海這趟省城之旅可謂不虛此行。來時是兩個人，回程時是三個人，外加大包小包的行李。行李是孫利的，她辦好了離職手續(xù)同他們一道回家鄉(xiāng)。

    魏海為了節(jié)約個三人買的是坐票，尤曉鶯可不耐煩窩在那個人擠人的車廂。她為了犒勞一下大家，上車后就向乘務(wù)員提出補票到臥鋪車廂。

    這年頭出門在外，國人還是很節(jié)儉的，臥鋪在當(dāng)時算得上后世的商務(wù)艙的價格。

    因此，比起擠得密不透風(fēng)的硬座車廂，臥鋪車廂空蕩蕩的。魏海跟著列車員去中部車廂補票了，所以孫利那大包小包的行李，只有靠尤曉鶯和孫利解決了。

    廢了老大功夫搬到車廂，兩個弱女子卻在行李架下犯了難。老式車廂的行李架設(shè)置得太高了，尤曉鶯兩人踮著腳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放上去。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尤曉鶯就聽到身后傳來有一道低沉的聲音：“小姑娘，還是讓我來吧！”

    ☆、第8章 .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