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屋外的丫環(huán)奴仆瞧著文菁的模樣，此起彼伏的尖叫，院子里一陣雞飛狗跳。

    文菁仿佛聽不見，她要去找解藥。

    她不要死。

    這毒藥是歸零，先是長膿包，然后裂開潰爛，腐rou剝落，最后是一堆枯骨。

    文菁瘋了一樣的跑出府，沒有人敢攔。文成侯夫人順著文菁留下的膿血腳印，在后面追趕。

    文菁跑不動(dòng)了，在路邊攔了一輛馬車，去了賢王府。

    賢王府看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文菁，嚇得屁滾尿流，大喊著：“有鬼！”

    文菁橫沖直撞，無頭蒼蠅一般亂跑。她不知道賢王府如何走，賢王在何處。抓著跌在地上的丫鬟穩(wěn)定：“賢王在哪里？”

    丫鬟臉色煞白，磕巴的說道：“書……書房……”

    “你帶我去！”文菁拖著丫鬟就跑。

    丫鬟嚇得腿軟，被文菁拖攥著走。到了書房，文菁丟下丫鬟，徑自進(jìn)去，看著坐在太師椅中的李亦塵，他目光溫潤平和，悲天憫人的看著文菁，淡淡的說道：“怎么把自己傷成這樣？”

    “解藥！給我解藥！”文菁看到李亦塵，撲了上去。雙手哆哆嗦嗦的在李亦塵衣袖中搜找：“給我，你快給我！”

    李亦塵巋然不動(dòng)，任由她隨意翻找。

    “沒有……怎么會(huì)沒有！”文菁絕望了，怔怔的看著空空的雙手。驀地，猙獰的掐著李亦塵的脖子：“給我解藥，你快點(diǎn)，我求求你。”文菁渾身的力氣仿佛在這一刻被抽離，滑落在地上，跪在李亦塵的腳邊哀求。

    “沒有解藥?！崩钜鄩m仿佛沒有看到衣裳上沾染的臟污，淡然處之：“解藥我給了你。”

    文菁瘋了，癲狂的叫喊：“你不給我解藥，我就將你的事情全都抖出來！”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她活不了，他也休想好過！

    李亦塵看著她，靜靜的看著渾身潰爛的她，幾處地方可見血rou，可怖之極。憐憫的說道：“你自己蠢笨，又怨得了誰呢？”慈悲的伸出手，在觸及文菁臉龐的時(shí)候，一頓，溫和的說道：“將她扔出去！”

    “你放開我！放開我！”文菁咬著侍衛(wèi)的手臂，侍衛(wèi)眼都不眨一下，拎著文菁丟出府外。

    “咳咳……”文菁咳出了一口血沫，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絕望的倒在地上，睜大眼睛看著碧藍(lán)色的天空，仿佛一個(gè)漩渦在旋轉(zhuǎn)，幾乎要攪出她的靈魂。

    意識(shí)漸漸的薄弱，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白紗，入眼的景物那么的不真切。

    否則，她怎得瞧見了最痛恨的仇人——水清漪呢？

    “你是來……看我的……笑話吧？”文菁不知為何，這一刻她內(nèi)心很平靜。恨不能要拉著水清漪陪她一起死，可她卻沒有動(dòng)這份心思。反而少了幾分面臨死亡的恐懼，竟然微微的笑了。

    她笑得很可怕吧？

    瞧！她真的好像有點(diǎn)不怕死，這個(gè)時(shí)候，還能考慮到這滿面腐rou的容顏嚇到水清漪。

    水清漪緩緩的搖頭，蹲下了身子，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來救你?！?/br>
    文菁覺得她真的不行了，快要死了。不然怎么會(huì)出現(xiàn)這么嚴(yán)重的幻覺！

    水清漪要救她？

    她想要大笑，可卻再也生不出半分的力氣，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

    文菁只覺得自己整個(gè)人仿佛置身云霧中，軟綿綿的上下飄忽，許多不真切的夢(mèng)境一閃而逝，半睡半醒間，好似有人把什么冰涼的東西喂入她的口中。

    下一刻，陷入了昏睡，呼吸卻平穩(wěn)了下來。

    仿佛做了可怕的噩夢(mèng)，渾身發(fā)抖，一張一合的唇瓣無聲的呻吟。

    水清漪掀開帳子，伸手想要摸一摸她包扎白紗的額頭，文菁卻驚厥一般猛然坐起身?？粗矍澳吧囊磺校妮佳鄣滓黄Ｈ?。

    “醒了?！彼邃艮D(zhuǎn)身斟一杯茶，遞給她：“渴了吧?！?/br>
    文菁呆若木雞的看著水清漪，心中驚詫，她沒有想到那不是將死的幻覺，而是水清漪真的救了她：“為什么？”將心里的疑問脫口而出。

    “我素來恩怨分明，你不過是被人利用對(duì)付我罷了，我逼死你又有何用？”水清漪清冷的眸子古井無波，沒有任何的波瀾，清澈的一眼能讓人望進(jìn)底。

    文菁微愣，顯然沒有預(yù)料到她會(huì)這樣的回答。嘴角露出一抹笑，卻扯痛了唇邊的傷，整張臉也劇烈的疼痛。倒吸了一口涼氣，用巴扎成木乃伊一般的雙手，捧著茶杯飲了一口茶。喉嚨吞咽一下，傳來撕裂一樣的痛楚。

    “是你害我成為這個(gè)樣子，雖然你救我，但我并不感激你！”文菁諷刺的說道：“你當(dāng)聽過農(nóng)夫與蛇，就像你與我！”

    水清漪沒有她預(yù)料中的那樣動(dòng)怒，反而淺淺的一笑：“如果你能咬死我的話?！?/br>
    文菁一噎，眸子里燃起一簇怒火，似要噴出火星子一般，憤怒的瞪著水清漪。

    “你和賢王，才是農(nóng)夫與蛇呢?！彼邃粼频L(fēng)輕的說道，拿過文菁手中的茶杯，擱在了桌子上?！拔視?huì)讓文成侯夫人接你回府?！?/br>
    文菁一直認(rèn)為水清漪是有目地的救她，沒有想到她一句也沒有問，反而讓母親接她回府。難道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水清漪走出了屋子，繡橘悶悶不樂的說道：“她醒了？”

    水清漪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丫頭生氣了？”

    “世子妃，您為何要救她？她處處針對(duì)您，且對(duì)您下了胭脂紅。這些都足以讓她償命！”繡橘滿腹苦水，幽怨的說道：“她若是被逼無奈也好說，可她品性有問題。瞧不了旁人比她好，江夫人與她關(guān)系那樣好，她卻毒害江夫人的兒子，如今自食其果！”

    “她只是被寵壞了而已，每個(gè)人生下來都一樣，沒有好壞。”水清漪看了一眼緊閉的屋子，帶著繡橘回了竹園。

    門外恢復(fù)寂靜。

    文菁呆呆的看著門扉，腦子里一直回旋著水清漪與繡橘的對(duì)話，心里掀起了浪潮。從來沒有人在她的面前說她對(duì)錯(cuò)，只有父母認(rèn)為她做錯(cuò)了，給她教訓(xùn)?？赡赣H轉(zhuǎn)眼便哄著她，讓她記吃不記打。

    她認(rèn)為父親不喜歡她，所以不管她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錯(cuò)的。

    固執(zhí)的認(rèn)為，她在外面所作所為都是對(duì)的！因?yàn)?，她做錯(cuò)了，旁人定會(huì)報(bào)復(fù)回來。可第二日都像無事人一樣，奉承巴結(jié)她。

    母親在她闖大禍的時(shí)候教導(dǎo)她，瞧著她委屈的模樣，心疼的不行，轉(zhuǎn)眼便改口說‘菁兒做什么都是對(duì)的，別怕，有你父親在無人敢欺你?！链撕?，她越發(fā)的肆無忌憚。

    而今，有人說她心腸狠毒，如今差點(diǎn)被害死，旁人也不過是嫉惡如仇的說她活該！

    繡橘的話，猶如當(dāng)頭一棒，把她給敲醒了！

    回顧這十幾年，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苦笑，她還真是壞事做盡了呢！莫怪，她死了讓人覺得大快人心！

    ……

    水清漪在后院搭建的花房里，拿著剪刀修剪花枝。

    繡橘在后面澆水，愁眉不展的說道：“世子妃，文小姐那邊有用么？倘若她當(dāng)真是一條捂不熱的毒蛇，那豈不是自找罪受？”

    水清漪搖了搖頭，不管文菁能不能為她所用。但都能達(dá)到她預(yù)想的一種結(jié)果，她絕對(duì)會(huì)與李亦塵結(jié)仇！

    而文成侯府是太后在暗中替李亦塵栽培的勢(shì)力，若是文菁從中作梗，那便有意思多了。不是么？

    恐怕，李亦塵做夢(mèng)也想不到，她會(huì)救文菁吧！

    繡橘卻不容樂觀，文菁醒來的時(shí)候，所說的那一席話，她全都聽進(jìn)去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要文菁便好，難！

    何況，她給世子妃下的毒，就這樣算了？那豈不是太便宜她了！

    水清漪笑而不語，她的仇敵是李亦塵與太后！文菁不過是無關(guān)緊要的一個(gè)插曲，利用得當(dāng)，那就是一顆重要的棋子，她又怎么舍得舍棄呢？

    ‘咔嚓’一閃神，水清漪失手將一朵盛開的墨菊剪掉。

    繡橘心疼的撿起來，哀怨的看著水清漪道：“世子妃，您可別拿它出氣啊！”這朵墨菊不知費(fèi)了多大的心思，才存活了下來。

    “誰惹你生氣了？”長孫華錦白衣勝雪，肌骨如玉，風(fēng)華無雙的信步而來。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在繡橘手中的墨菊，淡淡的說道：“過不了幾日便凋零了，剪下來也好，插在瓶中擱在屋子里，看著也能令人賞心悅目?！?/br>
    繡橘眼前一亮，覺得世子爺說得對(duì)，擱在這后院里也看不了。歡喜的回屋子去翻找瓶子，給世子妃與世子爺騰地兒。

    長孫華錦眉宇間染著淡淡的清愁，無雙那邊來信，并沒有尋到赤蛇。目光深邃的凝視著她，伸手將她攬進(jìn)懷中，汲取著她身上淡淡的蓮花清香：“聽聞你救了文菁?！?/br>
    水清漪頷首：“你收到無雙的來信了？是不是沒有尋到赤蛇？”她早已知曉赤蛇不是那么容易尋找，因?yàn)樗难c蛇膽都是煉制毒藥的圣物，幾乎已經(jīng)被人捕捉殆盡。而今，很稀有，又豈能輕易的尋到？

    長孫華錦喉間一哽，沙啞的說道：“我們會(huì)治好的?！?/br>
    “我信你。”水清漪握著他的手掌，看著上面布滿了幾條傷痕，心頭一緊：“怎么受傷了？”

    “不妨事?！遍L孫華錦蜻蜓點(diǎn)水一般在她額頭親吻了一下，牽著她走到木架旁，親自為她凈手，笑意淺淡：“大皇子要進(jìn)京了?！表永锏挠镊龉饷⒁婚W而逝。

    水清漪望著皇宮的方向，輕輕一嘆：“怕又是一場(chǎng)血雨腥風(fēng)。”驀地，反應(yīng)了過來，神色凝重的說道：“你將大皇子弄回京城的？”

    長孫華錦沒有承認(rèn)，亦是沒有否認(rèn)。良久，才淡淡的說道：“太后近來太閑暇，我給她找一點(diǎn)熱鬧?！?/br>
    “你可真壞！”水清漪滴水的手，戳了戳他的胸膛。蘊(yùn)含著笑意的雙眼流瀉出絲絲縷縷的情意，如藤蔓一般，無孔不入，纏繞著他的心。

    長孫華錦看著她俏皮的音容，眼底閃過一抹暗芒，握著她的手，朝懷中一帶，摟著她的腰肢。一手穿過她如瀑的青絲，扣著她的后腦勺，將她抵在花房的柱子上，低頭噙住她嬌嫩如花的唇瓣，輕輕吮吸，輾轉(zhuǎn)輕啄，極度溫柔的纏綿。

    他摟在腰間的手，從短襟下游移而上，落在她的胸/口。水清漪身子微微顫/栗，雙頰宛如涂抹了胭脂，一片酡紅。按住他不安份的手，喘/息的說道：“別，外面有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賊喊捉賊

    文菁并沒有感激水清漪救了她，思來想去，她覺得極有可能是水清漪故意與她的丫鬟演一出雙簧給她看！

    江鳶與她從小一同長大，性子綿軟，知曉自己謀害她的兒子，便以牙還牙。何況水清漪呢？她本就心狠手辣，又豈會(huì)當(dāng)真如她所言，因自己是受他人指使，所以不會(huì)怪罪她？假如她是一個(gè)大度之人，不會(huì)記恨她，可也斷不會(huì)無緣無故救她！

    更何況，沒有假如呢！

    文菁等了三天，都沒有等到水清漪來看她一眼。仿佛當(dāng)真如表面表現(xiàn)的一般，她就是毫無目地的救了她！

    站在銅鏡面前，文菁看著里面白紗布包裹著只露出眼睛鼻孔嘴巴的人，同樣包裹著紗布的手碰了碰臉，已經(jīng)沒有第一日那么疼痛。

    文菁拿起一把剪刀，剪斷了紗布，露出額頭一角，上面涂抹著厚厚的綠色膏藥，血痂混合，活像一只惡鬼。

    “嘭——”

    文菁目光猙獰，將手中的剪刀砸碎了銅鏡?？粗厣香~鏡的碎片，倒影出無數(shù)個(gè)面目可憎的她，雙手顫抖的捧著臉，眼底的淚水搖搖欲墜，尖叫一聲，將梳妝臺(tái)上的東西全部揮落，掀翻了桌子，砸在銅鏡碎片上。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張令她惡心的臉，激動(dòng)的情緒漸漸的平息了下來?；诘厣?，雙手環(huán)膝的痛哭。

    繡橘領(lǐng)著文成侯夫人走來，聽到碎裂聲混雜著嗚咽的哭聲，心一沉，跑進(jìn)了屋子里，看到蜷縮在床腳的文菁，舒了一口氣。

    文成侯夫人看著地上的人，愕然的說道：“菁兒怎得變成這般模樣了？”

    繡橘撇了撇嘴：“若不是世子妃救得及時(shí)，她都變成一堆枯骨了?！?/br>
    文成侯夫人驀地記起文菁在府里毒發(fā)的情景，心底一陣后怕，不論她現(xiàn)在如何，活著就好。

    “菁兒，母親來接你回府?！蔽某珊罘蛉苏驹谖妮几?，小心翼翼的說道：“菁兒，你聽見了么？”

    文菁聽到耳熟的聲音，淚眼朦朧的看著文成侯夫人，撲進(jìn)她的懷中，泣不成聲：“母親，我的臉毀了！我毀了！”

    文成侯夫人心里百味陳雜，原是恨水清漪，可救文菁的也是她。不知該以何態(tài)度對(duì)待她！

    “菁兒，沒有的事。你還有母親，還有家人在身旁。只要你活著就好！”文成侯夫人撫摸著她的青絲，心里極為的后悔，把她嬌縱成這副蠻不講理的性子，最終落得這樣的下場(chǎng)。

    文菁的淚水洇濕了紗布，滲進(jìn)了傷口，一陣一陣刀割一般的疼痛。

    察覺到文菁的異樣，文成侯夫人不敢耽擱，拉著文菁起來：“母親給你請(qǐng)了太醫(yī)在府里頭候著，你快隨母親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