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四五聲之后,上面?zhèn)鱽砹饲逦纳谝?,短短長長點點。 不知道是小花還是胖子,我大喜,接著上面碎石掉落,一個東西順著懸崖滾了下來,實在太高了,滾了很久,才落到一邊,是一只背包。 第35章 我翻動背包,首先從里面拿出一只手電,我親吻了一下,打開手電,強光手電的光芒讓我的眼睛一下迷住了。 強光照射之下,四周石塊紋路,這些甲胄尸身上的材質(zhì)灰塵,都照的發(fā)白。我抹了抹眼睛,喜極而泣。接著我翻出一只高頻哨子來。 我抬頭,吹動哨子,同時打手電的信號。 上頭是胖子,信號打回來的時候我知道了,他說他爬出了地面之后,已經(jīng)和小花取得了聯(lián)系,出去之后的區(qū)域就是之前第一次來的入口處,他搶進來找我。 我松了口氣,再次翻動包里,看到了壓縮餅干,這才覺得餓,拆開來吃上幾口,把自己的情況也用哨子加手電和胖子說了。 胖子叫我盡快穿上褲子,否則蚰蜓會鉆進屁屁里。我聽他的話穿上,還從包里發(fā)現(xiàn)了半盒煙。 說是半盒只有兩三只了,我一邊罵胖子小氣,一邊點了一只抽了一口。 極度困頓下的我有一種進入仙境的感覺,混沌的感覺一掃而空。 四周的陰兵沒有任何反應(yīng),但是我的冷汗越來越多,感官恢復(fù)之后,第六感越來越靈敏,我看著他們發(fā)白的眼仁,總有一種他們隨時會動的感覺。這些東西在這里特別的邪性,我必須盡快離開。 兩相分析,胖子說我所處的位置,很可能能直接達(dá)到青銅門所在,要小心大的蚰蜓和人面鳥。他繼續(xù)前進會進入到火山口中,他在哪里等小花匯合,之后原路進來,帶著鬼璽和我在門前碰頭。 按照直線距離,我肯定先于他們到達(dá),可能要在黑暗中等待一段時間。 我想我本來都摸黑去了,這并不算什么?;氐秸飞?,看著鑰匙的方向,我剛想開始小跑前進。卻看到手電光照下,這把銅鑰匙,有些奇怪。 張起靈,你做了什么?我心說。 我看著四周的陰兵,我是一個走到哪里哪里起尸的命格,這一路過來,這里那么多詭異的甲尸,竟然絲毫不動。 這似乎有些不太尋常。 胖子在上面攀巖,沿著巖壁上的突起前進緩慢,我很快就把他們拉下。 接下來的18個小時,我心無旁騖,在長白山深處的縫隙中,一路狂奔,一直跑到頭頂開始出現(xiàn)巨大的鎖鏈。 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這里的場景讓人震驚,如今再看,仍舊讓人毛骨悚然。一條一條的鎖鏈橫貫在山谷兩端,無數(shù)人面鳥停在上面,頭卷縮著,呈現(xiàn)休眠的狀態(tài)。我早已經(jīng)走出了陰兵的方陣,屏息緩緩在滿地的骨骸和亂石中穿行。最終,我的手電遠(yuǎn)遠(yuǎn)地,似乎照出了一塊青銅的巨壁。 我記得那座巨大的青銅門,鑲嵌在巖壁之中。甚至看不分明。 手電的光芒照不出那邊的全貌,它似乎真的在哪里,無數(shù)次我在夢里夢到。醒來總是懷疑自己是否當(dāng)時出現(xiàn)了幻覺。 我的心臟緊張的幾乎要爆裂出來。我坐倒在地,雙腿不住的發(fā)抖。 我真的無法想象,有生之年,我還會回到這里。 手里的鑰匙指向那個方向,我沒有急著過去,想點起第二根煙,看了看頭頂?shù)暮谟?,沒有敢點。 遠(yuǎn)處有一處平臺的石頭,我雙腳腳底已經(jīng)全是傷口,爬了上去。 我看到了一團東西,鋪在石頭上嗎。 走進,抖掉上面的灰塵,我發(fā)現(xiàn)那是一套衣服,我辨認(rèn)了好久,才認(rèn)出這是悶油瓶的衣服。他把衣服脫在了這里。疊的很好,還用石頭覆蓋著。 他又是換了甲胄進去的?我搬開石頭,扯動衣服。都是外衣。還有一雙鞋。我聞了聞,只有一股鳥糞味。 我把衣服上的污漬大概撥弄了一下,抖掉灰塵和干糞,脫掉潛水服,把衣服和鞋穿上,穿鞋之前,我扯掉衣服口袋里的內(nèi)襯,用來做襪子包住腳。 潛水服有保暖的功能,但終究不如衣服暖和,我抖了一下,無論怎么抖,衣服里還是能抖出灰來。但舒適的感覺開始回歸了。 小哥沒有什么私人物品,衣服口袋里什么都沒有,我坐在石頭上。有點發(fā)懵。 我到了。 為了節(jié)約電池,我把手電關(guān)了,四周的黑暗中,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的繁星,寂靜,幽然。我坐在黑暗中,猶如坐在漫天星辰里。 我的眼前開始的星光不停的移動,匯聚成一個又一個的星座,有些是三叔的臉,有些是小哥的臉。 第36章 這十年里面,我做過很多次夢,我夢到過年少的他,和我在年少的時候相遇,夢到過青銅門前的白骨,夢到過再見時他已經(jīng)變成陳皮阿四那樣的東西,很多可能性在十年的時間里,足夠讓我一個一個的設(shè)想,一個一個的接受,我也夢到年輕時候的三叔把我拴在樹下,自己一個人不知所蹤。 在一切沒有開始之前,我最有印象的應(yīng)該是我的三叔吧,從小在餐桌上——我家的桌子放在窗前,窗外是一座橋,橋的那邊有一家彈棉花的,他們家的小孩總偷偷到我家窗前,把我家紗窗弄破,偷我放在餐桌上的小玩具——我父母就一直會說起三叔闖的禍,三叔好玩,來我家玩的時候,家里人在熬油渣,三叔總不會幫忙做家事,舉起我放在頭頂,就帶我出去抓蛐蛐。 我的心思很細(xì),回憶起這些來,特別是這十年間,我能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東西,我喜歡抓蚱蜢,因為蚱蜢抓起來,就是自己看看,不會叫也不會和蟋蟀一樣,有競爭的成份在里面,但三叔喜歡爭斗,所以他的目的一直很明確。 對于我來說抓蚱蜢是力所能及的,抓蟋蟀需要到骯臟的地方,翻開磚瓦,蟋蟀看起來也非常的可怖,風(fēng)險很高,所以我一直跟著三叔,看他翻開石頭,踩死油葫蘆,撲那些在枯葉濕泥中跳躍的蛐蛐。也許從小的時候,跟著三叔去窺探他的世界,已經(jīng)成了我的習(xí)慣之一。 黑暗中,我的腦海里閃過很多人,爺爺?shù)墓P記,長沙鏢子嶺,爺爺那一代人,很多時候求的是一頓飽飯,一張暖和的床,要滿足這些爺爺他們往往要竭盡所能,他們的愛情幾乎都是在一些瞬間中發(fā)生的,爺爺他們往往是在田埂拉著翻犁看到遠(yuǎn)遠(yuǎn)的一眼,就覺得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那個時候的人,為了簡單的目的,使用簡單的手段,但做著這個時代無法想象的殘酷抉擇。 所以爺爺?shù)膶τ谌诵氖墙^望的。這也是他那么喜歡狗的原因。 在這十年的時間里,我越來越理解爺爺,甚至也越來越理解悶油瓶對于這個世界的淡漠。什么是人呢?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自己完整的一整套需要解決的問題。每一個人都太復(fù)雜了,以至于你和其中任何一個人有所聯(lián)系,都是在和他所有需要解決的問題聯(lián)系。 十年里面,我越發(fā)明白自己能給予的最好的東西,如果不是能夠解決對方需要解決問題的元素,那么你就算挖心掏肺,對方調(diào)轉(zhuǎn)槍頭的決絕會讓你目瞪口呆。 而世界上大部分的人,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們只知道別人有什么,而他們不可以沒有。 所以大部分人心是無解的,你能拿出的所有,必然填不滿蜘蛛網(wǎng)一樣在人和人之間融匯的巨大欲網(wǎng)。 如果我是悶油瓶的話,如果一次一次的經(jīng)歷這樣的人心,我寧愿人世間只有我一個人。少有人能閱盡浮華之后,仍舊天真無邪,可天生單純的人,只能生存在無盡的孤獨里。 我抬頭看四周的繁星,它們還在變化,變成了奔跳的蛐蛐,變成了十年里一幕一幕讓我難過和無法理解的人心。 遠(yuǎn)處有一盞燈火,緩緩出現(xiàn),似乎是油燈,和這些繁星不同,那是遙遠(yuǎn)的火光,猶如鬼火一樣。 我的心在剛才的思緒中沉重了下去,一時間無法分清楚是現(xiàn)實還是幻覺。 那盞火光越晃越近,我才慢慢醒悟過來,聽著遠(yuǎn)處傳來的腳步聲,心中恐慌。 如果是胖子和小花,按照原來的計劃,不應(yīng)該從這里出現(xiàn),在這長白山底,怎么會有人持燈而行。 難道是小哥在門里呆煩了,出來遛彎? 第37章 我在邊上撿起一堆石頭,我在黑暗中,想來他不會那么快發(fā)現(xiàn)我,如果有變,我用石頭砸他至少有防身的機會。 燈火晃晃悠悠,逐漸靠近,這地下山谷下能行走的道路很窄,很快,燈火就來到了我的前方。 我看到一個舉著風(fēng)燈的人,穿著破爛的沖鋒衣,來到我的面前,他沒有看到黑暗中的我,只是和我一樣停了下來喘氣,四處觀瞧。 接著他坐了下來,將風(fēng)燈放在一邊半人高的石頭上,火光照亮了他的臉。 第一個瞬間,我有了一種認(rèn)識和不認(rèn)識完全混淆的感覺,隨即我便發(fā)現(xiàn),這兩種感覺都是對的。因為,我看到的是我自己的臉。來的人,竟然和我長的一模一樣。 我瞇起眼睛——張??停窟€是—— 他的臉上充滿了疲憊,迷茫的環(huán)顧四周,不是張???,張的眼神堅定和銳利很多。 他似乎沒有繼續(xù)前行的打算,開始整理的自己的背包,他的背包里有一些吃的,他似乎吃了起來。 我的手有些發(fā)抖,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忽然,這個人似乎聽到了什么,警覺的抬起了頭,我立即屏住呼吸,卻看到他看的方向不是我這邊。 他看向了峽谷的深處,我轉(zhuǎn)頭看去,又看到一點火光,從遠(yuǎn)處晃動而來。 我面前的吳邪,似乎緊張起來,他觀望了一會兒,掏出了一把手槍,沒有任何的舉動。 我抓住一邊的石頭,足有半個小時,又看到一個人舉著火把,小心翼翼的走近這里。 這個人穿著攀山的緊身棉服,舉著火把,背著一只巨大的登山包,來到我的附近,似乎是聞到了附近煤油的味道,他抽出了登山鎬。看到風(fēng)燈下的吳邪看著他,兩個人都沒有絲毫的驚訝,接著,新來的放下了背包。 他的頭發(fā)很長,比我和前一個人都長。胡子很久沒有刮了,他拿著登山鎬,剝掉一個區(qū)域的碎石,給自己空出了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 我看著第三個人的臉,渾身的冷汗不停的冒出來,那仍舊是我的臉。 怎么回事? 我的腦子一下清晰,一下混沌,無法進行思考。 為什么不止一個我來到這里? 那些人,它們的舉動,好像我自己。難道,那些我發(fā)現(xiàn)的,和我長的一樣的人,張??鸵恢崩Щ蟮哪切﹤窝b的吳邪,是這個目的? 接著,在遠(yuǎn)處的黑暗中,一盞一盞的火光,燈光開始亮起。我驚悚的意識到,無數(shù)的人,開始往這里走來。 你麻痹。我心說,看著這個地方一處一處的亮了起來,我渾身的毛都立了起來。 這些人,他們互相并不在意,來到附近之后,都是和我一樣,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也不交談,也不注視,默默的安靜了下來。很快,在青銅門外的這片峽谷中,星星點點的響起了很多的火光,四周的星光消失了,留下的好比夜晚濕婆燈會時,滿山的火燈。 第38章 我在黑暗中呆了很久,一直到這個地方已經(jīng)沒有黑暗給我隱藏,等我反應(yīng)過來,我已經(jīng)在他們之間穿行了很久。他們沒有一個人抬頭注視我,迷茫的看著四周,看著手里的東西,有的在閉目養(yǎng)神,有的干脆睡了過去。 我捏緊了手里的石頭,我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這樣的場景,和我無數(shù)次想象的都不一樣。 把他們都?xì)⒘?。我的心里不停的涌起這個念頭,不管這些人為什么會出現(xiàn),我不要那么復(fù)雜的局面。 我拿著石塊,來到一個睡著的吳邪身邊,冷冷的看著他。我把石頭舉了起來。 他翻了個身,睜開眼睛,看著我,眼神中沒有一絲的恐懼,這個時候忽然意識到,我在什么時候見過他。 他疲憊的睡在石頭上,手里拿著一瓶沒有標(biāo)簽的白酒。 這是我回到杭州最初的樣子,我躺著鋪子前,對著面前的西湖。人流如織,我喝著白酒,我根本就沒有酒量,剛清醒一點,喝兩口又暈呼呼了。 那個時候,我覺得疲累絕望,一切都回到原點,我失去了所有,竟然什么都沒有獲得。 我放下手里的石頭,看著四周的吳邪們,我意識到他們都是我這十年里面的一個瞬間,每個人,都是十年中的一個自己。 穿著不同的衣服,帶著不同的警惕,拿著不同的武器。 人從沒有這樣的機會可以那么清晰的注視自己,我爬到一塊大石頭上,心里忽然想到,這是幻覺嗎?為什么我那么多的過去,會在我面前投射出來,難道,我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青銅門的里面,我手電照到的青銅門的光澤,是門的背面。 我這么想著,看到身下的火光一點一點的熄滅,四周緩緩的恢復(fù)到黑暗,只剩下一團火光的殘影,接著,我感覺到有東西在舔我的嘴唇。 我的意識緩緩的回歸,意識到我在睡夢中,耳邊有人說話,等我睜開眼睛,我朦朧的看到面前的篝火,小滿哥在舔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