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9 請回答1981
1981年10月31日夜,無論萬圣節(jié)再怎么令人激動,對于霍格沃茨的學生來說也是個平凡的夜晚。禮堂里像以前的許多年一樣舉辦著萬圣節(jié)晚宴,只是坐在禮堂里的學生并沒有幾個。外面的日子越發(fā)不好過,霍格沃茨本來是最安全的地方,后來漸漸地變成各個教室,最后竟只剩下四個公共休息室是“安全”的了。 唯一沒有被足不出戶的氣氛影響的人是弗萊婭馬格努森。因為格蘭芬多和赫奇帕奇隔得太遠,弗萊婭便免不得天天跑上跑下。由于弗萊婭單槍匹馬的容易被那些成天游來蕩去的食死徒預(yù)備役打,她便拉著杰羅姆一起跑上跑下了。 自從兩年前加莉娜芬威克被食死徒殺害,杰羅姆和弗萊婭馬格努森的關(guān)系就近了很多,他們之前的那點小恩小怨在加莉娜的死亡面前早就不值一提了。兩年過去,弗萊婭和最早的時候一樣活潑,但誰也不知道她的傷痕有沒有愈合。說實話,除了每日幾十次無縫連接的魁地奇廣告,弗萊婭人還不錯。 所以杰羅姆沒有把他觀察到的東西告訴弗萊婭。他看得出來,梅拉克瓊斯對她來說挺重要的,但瓊斯近期對她的態(tài)度有些不對勁。他們明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現(xiàn)在竟只剩下抄作業(yè)了。弗萊婭倒是很喜歡和瓊斯聊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瓊斯只是聽著,然后“嗯”一聲,便再沒有下文了。杰羅姆本來可以在他們的談話里插上一兩句話,現(xiàn)在連個正經(jīng)的聊天都沒有了,只剩下“嗯”和點頭。 萬圣節(jié)前一周,杰羅姆在單獨出公共休息室的時候被一群斯萊特林打了。他們知道他是瑪琳麥金農(nóng)的兒子,于是打得更加肆無忌憚。在弗萊婭風風火火地沖過來替杰羅姆解圍的時候,他忽然感到有點生氣。不是因為他被打,而是因為弗萊婭不該被那樣冷淡地對待。 這大概就是友情的感覺吧。 “我們等下不要去赫奇帕奇了?!苯芰_姆裝作云淡風輕地說道。他原本沒有什么胃口,但對著吃東西很香的弗萊婭便不由得吃撐了。弗萊婭并不講究很正統(tǒng)的餐桌禮儀,吃起飯來莫名其妙地就會讓看的人覺得餓。 杰羅姆都準備好回答“為什么”了,弗萊婭卻也很云淡風輕地說了一句,“我本來就不想去。你陪我去個地方吧?!?/br> “去哪兒?”杰羅姆問。 “等我吃完就帶你去。”弗萊婭說罷便再次投入食物的海洋。杰羅姆實在吃得太撐了,只能再喝點南瓜汁,好讓自己在弗萊婭吃東西的時候看上去不那么閑。其實他的書包就在身邊,里面裝滿了他該復(fù)習預(yù)習的課本,但他實在懶得去翻。到底是萬圣節(jié)嘛,杰羅姆安慰自己。 “我吃完了,我們走吧?!备トR婭拿起手邊的紙巾擦了擦嘴,說道。 他們走出禮堂,一路往上?!捌鋵嵲谶@種時候有把掃帚就好了,騎掃帚比爬樓梯快多了。啊,說到掃帚,你的掃帚是什么型號啊?” 杰羅姆知道弗萊婭又要開始打廣告了,就一言不發(fā),反正她早就知道了。杰羅姆的掃帚是在一年級時爸爸mama給他買的,現(xiàn)在大約已經(jīng)過時了。 “嗯,光輪1975啊可是最好的掃帚之一了,雖然舊了點也比現(xiàn)在市面上很多掃帚快……杰羅姆,你的掃帚這么好,你飛得又這么快,不打魁地奇簡直是暴殄天物啊!不如加入格蘭芬多隊,不要浪費了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喜歡平斯夫人行了吧?” 弗萊婭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你居然可以為不打魁地奇犧牲到這個地步?” “只要我不打魁地奇,你讓我喜歡誰都行,我可謝謝你?!苯芰_姆嘟囔道。 “不用謝不用謝,所以你可以去給平斯夫人寫封情書嗎?就當是慶祝萬圣節(jié)了,反正你也不給我糖……” “給你,給你還不行嗎?”杰羅姆突然想起來今天他去蜂蜜公爵買了糖,就塞在書包里。 “啊你真給?。堪∧俏揖筒豢蜌饬??!备トR婭果真很不客氣地從杰羅姆的書包側(cè)袋摸出一顆比比多味豆來,“啊黑色的不行,萬一是瀝青味就不好了,藍色的也不行,綠色的更不行了,白色?羊皮紙味大概不會好吃。那就紫色吧,絕對是葡萄味,敢不敢跟我打賭?”她一邊挑挑揀揀一邊豪氣十足地說著。 “賭這個有意思嗎?……好吧好吧,賭注是什么?”杰羅姆的大腦飛速尋找著有什么吃起來惡心的紫色東西。 “你去給平斯夫人寫情書……啊不,加入格蘭芬多隊。我嘛……幫你背書包一個月,怎么樣?”還沒等杰羅姆答應(yīng),弗萊婭便說了下去,“你賭它是什么味?” 杰羅姆凝視了那顆糖一會兒,發(fā)覺自己的想象力實在是匱乏?!啊仙蚱ぜ??” 弗萊婭像一年級時那樣翻了個白眼,把那顆比比多味豆扔進嘴里,嚼了幾下便吞下去。杰羅姆嚴重懷疑她根本就沒嘗到它的味道。 “這有什么味道嗎?啊,我知道了,是紫甘藍?!备トR婭有點失望地說道,“可惜了,我還想看看你怎么寫情書呢?!?/br> “我也覺得可惜了,你作為追球手有這么好的臂力,不背書包簡直是浪費?!苯芰_姆打趣道。 這時他們已經(jīng)爬到了八樓,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門前站定。 “你該不會是想回寢室睡覺吧,弗萊婭?!?/br> “蛇怪酒?!备トR婭說出口令。胖夫人打了個哈欠,門便開了。 “弗萊婭,你到底要去哪兒?” 弗萊婭沒再說話。她徑直上了樓,杰羅姆只好跟上去。 格蘭芬多塔上有個小閣樓,杰羅姆一直知道。那道小門一直掩著,他也并沒有上去的興趣。門內(nèi)是一道狹窄且陡峭的旋轉(zhuǎn)樓梯,弗萊婭走得毫不費力,顯然是來了很多次了。杰羅姆跟在她身后,居然有些氣喘吁吁;他努力不讓自己看起來那么累,好不在她面前丟臉。 閣樓里滿是灰塵的味道,杰羅姆咳嗽了一聲,弗萊婭卻已習以為常。她絲毫沒看骯臟的地板便席地而坐,從書包里拿出三根長短不一的白色蠟燭,在身前擺整齊。 “你這是做什么?”杰羅姆在弗萊婭身邊坐下,老舊的木地板發(fā)出“吱嘎”的響聲。 弗萊婭沒有回答。她略有費勁地從褲兜里摸出魔杖,在三根蠟燭上施了三個火焰咒,三團燭火便搖曳起來。冷風從破舊的窗戶灌進來,弗萊婭索性打開了窗戶。燭火飄搖得更加厲害,卻沒有熄滅。 “這些蠟燭是我從禮堂順來的,果然質(zhì)量不錯?!备トR婭的語氣是輕快的,聲音卻有些沉重。 “怎么啦?這是什么儀式嗎?”杰羅姆好奇而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忘記了?”弗萊婭眼里映著搖曳的燭火,“今天是加莉娜的忌日?!?/br> “噢……”杰羅姆低低地說道。 他記得,當然記得。 加莉娜芬威克死在她退學后的那個萬圣節(jié),就死在她父親被食死徒折磨得死無全尸之后的幾日。杰羅姆對加莉娜的記憶永遠停留在那個聰明而內(nèi)斂卻總喜歡在他面前挑釁的小姑娘身上,他一閉上眼睛甚至還能看見她的臉。加莉娜的生命永遠停留在她十二歲那年的深秋,停留在了他們身后。杰羅姆并不常常憶起關(guān)于加莉娜的一切,新的一道仇恨卻早已刻在他心上。 “去年萬圣節(jié)的時候,我在這里點了兩支蠟燭紀念加莉娜,然后她就真的回來了。兩支蠟燭,一支是她,一支是我?!备トR婭的聲音不似往日般響亮,仿佛是怕驚擾到誰,“今年我自作主張加了一支,算是你的,希望你別太介意?!?/br> 弗萊婭的長發(fā)一如既往地披著,那金色與燭光的顏色別無二致。杰羅姆忽然想起,當年的加莉娜也喜歡這樣披著頭發(fā)。 “我不會介意的。” “那就太好了?!备トR婭笑了笑,“加莉娜是我在這個國家的第一個朋友,所以她愿意跟我多說說話。你知道她去年跟我說了什么嗎?” 刺骨的寒風刮進來,弗萊婭的頭發(fā)飛了起來。三團燭火被吹得搖搖晃晃,卻沒有滅掉。 “什么?” “她說,‘你們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得見。’我一聽驚了,就說,‘你老看那些沒用的干什么?你有這個空閑不如去看看食死徒在做什么然后去告訴鄧布利多??!’然后她笑了,跟我解釋了一堆鬼魂的規(guī)矩,我只聽懂了她的‘年紀’太小還不能四處亂竄,只好告訴她行吧她愛怎么樣怎么樣。結(jié)果加莉娜笑得都快昏過去了,說,‘弗萊婭,你不懂裝懂的樣子和以前真是沒有一點區(qū)別?!f真的,在那個剎那,我是真的以為她還活著?!备トR婭絮絮叨叨地說著,說得高興了還揚起了手,拍了拍杰羅姆的肩膀。 杰羅姆只覺得鼻子有點發(fā)酸?!澳敲?,加莉娜提到我了嗎?” “提到了,當然提到了。她說你挺努力的,就是比不過她努力?!?/br> “這個家伙……”杰羅姆想罵人,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想哭。 “噢,對了,加莉娜還說,她見到你的父母和弟弟meimei了?!备トR婭的眼睛亮了起來。 杰羅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們……他們現(xiàn)在……” “都很好,都很好?!备トR婭把頭發(fā)撥到身前,一下一下地梳理著,“他們讓你好好生活,別總想著以前的事了?!?/br> “說著簡單,可是做到很難啊……”杰羅姆拂去即將流出眼眶的淚水,“我還得給他們報仇呢?!?/br> 弗萊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白詈蠹永蚰纫叩臅r候,說謝謝我們。逝去的人總會得到安寧,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br> “她——” 杰羅姆還未問出那個問題,凜冽的冷風就吞噬了他的聲音。樓梯上傳來咚咚的腳步聲,杰羅姆轉(zhuǎn)過頭,看見一個氣喘吁吁的低年級小男生。 “你原來在這兒啊,麥金農(nóng)!”小男生扶著欄桿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弗蘭普頓小姐找你,說是你的魔藥論文出了問題。” 杰羅姆爬起來,拭去心中的悲痛,開始回憶自己的論文有什么細節(jié)出了問題。 “你去吧。”弗萊婭在他身后說,“我會替你問好的?!?/br> “好吧,那我……那我走了?!苯芰_姆吸了吸鼻子,走下樓梯。他忽地想起了什么,又回過頭。 “謝謝你,弗萊婭。” “哎吖不用!” 弗萊婭高興而熱情地笑了,許是因為她即將與朋友重逢才那么高興。風又把她的頭發(fā)吹得糊到了臉上。他們兩人都笑,笑中都帶著淚。 杰羅姆的身影消失后,弗萊婭把三支蠟燭吹滅了。 加莉娜當然從來沒有回來過,也沒有對她說過那些話。一切的一切都是弗萊婭編的。如果死亡真的無法將人與人隔絕開,那死亡就失去了意義。 弗萊婭想做的只是讓杰羅姆高興一點兒。他們相識三年,卻在今年九月才熟起來。杰羅姆在今年第一節(jié)魔藥課上的樣子,著實讓弗萊婭難過。 人怎么能如此活在仇恨里?杰羅姆自己不知道,弗萊婭卻看得出來。仇恨讓他太容易排斥一個人了,僅僅兩個月,弗萊婭就感受到了杰羅姆對梅拉克的敵意。 杰羅姆本不該這樣。弗萊婭一直認為一年級時那個爭強好勝、總把“有病”掛在嘴邊卻犟得可愛的小男孩才是最真實的杰羅姆。 當然,所謂的放下仇恨并不是代表遺忘。只是食死徒不配呀。弗萊婭在這兩個月里不斷地想說這句話,可是話到了嘴邊總是說不出口,最終也只能咽回去。 活著的人終歸是最重要的。只有這句話弗萊婭說服不了自己。杰羅姆還有活著的親人嗎?沒有了,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弗萊婭忽然有點想去陪著他,卻又怕說出口了會被他所排斥。 她這么一個沒有勇氣的格蘭芬多,大概是很丟臉的。 弗萊婭這樣想著,慢慢走下樓梯,推開門走進寢室。 這是個普通的周末,大家都睡得晚,弗萊婭卻像早點睡覺。 萬一夢到加莉娜,她就不用再撒謊了。 那夜加莉娜并沒有到弗萊婭的夢里去。弗萊婭夢到了另一樣?xùn)|西。 ——弗萊婭是被同學的尖聲大叫驚醒的。這么一嚇,讓她把昨晚的夢忘了個精光。 “弗萊婭!弗萊婭!你快看!快看!”同學語無倫次地推著弗萊婭,把一張預(yù)言家日報舉到她臉前,生怕她看不清楚,幾乎貼到了她臉上。 弗萊婭睜開朦朧的睡眼,然后她看到了預(yù)言家日報有史以來最大最粗體最顯眼的頭版頭條,上面沒有照片沒有新聞索引,只有占滿了頭版的一句話: “神秘人死了” 弗萊婭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沒有醒。她猛地坐起來揉揉眼睛,看到的東西還是同樣的。她張了張嘴,說出的第一句話竟是“加莉娜”。 她想說,加莉娜,你真的可以安息了。 但是弗萊婭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她的腦子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換好了衣服,一掌拍開寢室的門往外沖。 霍格沃茨城堡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擁擠過。弗萊婭被堵在走廊中間,卻感覺自己像是飄到了天花板上。她周圍的人在相擁而泣、在大喜過望,她卻只看見杰羅姆麥金農(nóng),鳳凰社的英雄麥金農(nóng)夫婦的兒子,在人群另一端奮力地撥開人群向她走來。他在那樣遠的地方,弗萊婭卻知道他哭了。 “他死了!黑魔王死了!”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響徹天際,一度讓弗萊婭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有聽力。她向杰羅姆擠過去,似乎踩上了別人的腳,又有更多的腳踩過她的腳。弗萊婭披散的長發(fā)本就沒來得及梳,此刻被擠得更像個雞窩了。 終于,狼狽而歡喜的弗萊婭擠到了杰羅姆面前。他們在人群里對視,仿佛時間都靜止了。 時間繼續(xù)開始流動的時候,杰羅姆已經(jīng)一把抱住了弗萊婭,嚎啕大哭起來。他哭得那樣痛快,似乎是要把幾年的仇恨全部哭個干干凈凈。 弗萊婭回抱住杰羅姆,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邊說著連她自己都還不敢相信的話: “沒有食死徒了,杰羅姆,再也沒有食死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