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4 掠奪者的夜晚
“你是什么時候?qū)W會抽麻瓜煙的?” “逃出去不久后?!?/br> 1994年4月16日星期六,清晨。霍格莫德的街頭還沒有什么人,高街上的店主們都在忙活自家的事情,所以沒有人注意到尖叫棚屋后面的草坪上站著一男一女。女子用魔咒拔起草地上的一朵朵野花,在手上做成一個小小的花束。男子雙手插兜,默默地看著她。 那女子顯然是個女巫,卻叼著一支煙霧嗆人的麻瓜煙。男子看了她一會兒,也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點起來,那也是支麻瓜煙。 “為什么把我叫出來?”斐克達羅齊爾把魔杖放回口袋,拿下嘴里的煙抖了抖煙灰。 “我怕我們在你的小房間里嗆死?!甭ɡ现Z特慢悠悠吐出一個煙圈,“要是埃文還活著,今天……他幾歲了?” “三十四了,”斐克達垂下頭,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花束,“還有,他的生日是前天?!?/br> “我不擅長算日子,見笑了?!甭ɡ系哪樈┯擦艘幌隆?/br> “真要說起來,我也不擅長。從前覺得度日如年,十幾年卻也過去了?!膘晨诉_輕嘆一口氣。 曼卡利南又吐一個煙圈。“誰不是呢!你回去祭奠埃文了嗎?” “家都沒了,回去也沒意義?!膘晨诉_仰頭將一個煙圈吐向天空,“不過,就當讓自己透透氣,我就去了。沒想到,”她苦笑道,“離那里越近,我就越憋得慌?!?/br> “然后呢?” “我到墓園里去,看到我自己的墓碑了。免不了哭一場?!?/br> “那樣大約很有趣?!甭ɡ橡堄信d致地看著斐克達。 “雷古勒斯當時一定……啊,算了,不跟你說這個,太怪異了,”斐克達把煙頭扔到地上,把它碾滅,“我們以前仿佛也不太熟,對吧,曼卡利南?” “是不熟。” “可是現(xiàn)在,你卻變成了我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命運它可真是個奇怪的東西,總是把我和出乎意料的人綁在一起。”斐克達把花束舉到眼前,盯著它出神。 曼卡利南苦笑了一下?!半m然我很不想這么說,但是現(xiàn)在,我恐怕和你一樣。當初我讓你叫埃文離卡佩拉遠一點的時候,我可從來沒想過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們會這樣在這里交談?!?/br> “現(xiàn)在說這個,感覺有點奇怪?!膘晨诉_又從衣袋里掏煙,曼卡利南卻出聲阻止了。 “別抽了,對肺不好?!?/br> “你自己不也在抽嗎?”斐克達反問。 曼卡利南掐熄了煙頭,“我是個沒有希望的十三歲男孩的爸爸,我的肺不重要?!?/br> “你就不怕我把這話告訴西奧多?你兒子可把他的一大部分零花錢付給我了?!膘晨诉_滿不在乎地叼起香煙。 曼卡利南眼中忽然透出了很濃很濃的憂傷?!拔鲓W多……他不像他母親,他太像我了,所以沒有希望。” “你沒有希望,我何嘗就有?!?/br> “不,你有的?!甭ɡ隙ǘǖ乜粗晨诉_的眼睛。 后者的表情僵了一下。 “別提那個。”斐克達手一抖,火焰咒便燒得有些猛了——這讓她想起二十一年前十一歲的卡佩拉在霍格沃茨特快上點起來的大火球。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讓自己看起來滿不在乎,然后說道,“最近你們都怎么了,一個一個的都讓我別抽煙?!?/br> “還有誰對你說過這話?”曼卡利南很感興趣地問道。 斐克達沖城堡的方向努努嘴,“咱們的斯內(nèi)普教授。” “西弗勒斯斯內(nèi)普不是和你不熟嗎?再說了,”曼卡利南抱起手臂,“你不是還得監(jiān)視斯內(nèi)普嗎?他怎么會關(guān)心你?” “這你就要問他自己了?!?/br> “你自己小心點,斯內(nèi)普是鄧布利多那邊的,指不定是誰監(jiān)視誰。”曼卡利南也想找煙,但他忍住了。 斐克達吹掉沾到花瓣上的煙灰。“不可能的,我只是一個小逃犯,對鄧布利多來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那你也要當心,畢竟斯內(nèi)普從前跟你沒什么關(guān)系。” “我總覺得斯內(nèi)普認為我和他是一路人。”斐克達眺望遠方的禁林,微微皺眉。 “不是嗎?”曼卡利南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你在想什么?”斐克達也笑了,“我不可能為雷古勒斯而活,我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想聽實話嗎?” “你說?!甭ɡ宵c點頭。 “十多年前我愛上他是為了我自己,離開他也是為了我自己;不和他相認是我自己的私心,相認也是出于私心。我好像從未站在他的角度為他思考過。也不知是我高攀了還是他眼光太低了,可是現(xiàn)在我還是得攀著他,請求他的庇護?!膘晨诉_狠狠吸一口煙又吐出來,仿佛這樣就能掩蓋她說過的話。 曼卡利南愣了一愣,隨后戲謔地說道,“你還真是誠實?!?/br> “傾訴罷了,”斐克達笑笑,“你我總該可以信任的。” “信任……呵,倒也算一種希望,”曼卡利南忽然就嚴肅了起來,“我能信任你嗎?” “當然?!膘晨诉_吸一口煙,揚起眉毛。 “那么你能否……”曼卡利南遲疑了一下,“帶我去趟羅齊爾莊園?” 斐克達一愣。 “那片廢墟有什么看頭。” 曼卡利南的突然靠近嚇了斐克達一跳?!澳氵€記得卡佩拉的玻璃罐嗎?”他低聲問。 斐克達在記憶里搜尋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答案。“她送給埃文的那個禮物?”她對那個莫名其妙的罐子印象很深,因為埃文在最后的日子里一直抱著它。 “對,那個罐子是個魂器。” “魂器是什么?” 曼卡利南深深吸了口氣,說道,“一個人撕裂自己的靈魂,將碎片注入一個容器,他便可獲得永生,代價是另一個人的死亡?!?/br> “你騙我?!闭嬲岇晨诉_驚訝的不是魂器這種東西的存在,而是卡佩拉可能還活著的事實。 “我前幾日整理她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了她的筆記,起初我只當是她看了什么書,后來看到埃文天天拿著它我才開始懷疑。” “懷疑什么?”斐克達急迫地問道。 “卡佩拉死后一整年埃文幾乎都是魔怔的,他的精神根本就不正常,后來有次他執(zhí)行任務(wù)沒帶那個罐子,他立馬就恢復(fù)正常了。如果卡佩拉留給埃文的是日記或者書信倒也罷了,那些是可以寄托哀思的東西,可一個玻璃罐子算什么——” “但那不是普通的玻璃罐,說不定埃文只是會在看到它的時候想起他們的過往——” “那個罐子堅硬得跟鉆石一樣,污漬也洗不掉,埃文還會時常出現(xiàn)幻覺,你就不覺得反常嗎?” “難道說那根本就不是幻覺——” “是卡佩拉的靈魂碎片出來了。” “這……這……這是不是代表著,”斐克達微微睜大了眼睛,“卡佩拉能活過來?” “我不知道,所以我們才要去找到它試試看?!?/br> 曼卡利南突然轉(zhuǎn)頭,看向霍格莫德的方向,“誰在哪里?” 腳步踏在樹枝上的聲音越來越近,那個女孩的臉越來越清晰。斐克達瞇了瞇眼,恍惚間她還以為自己看到了西諾蘇拉羅爾。 但那女孩不是西諾蘇拉羅爾,斐克達知道她是誰。她是食死徒中間第一個出生的嬰兒,特拉蒙塔娜萊斯特蘭奇。萊斯特蘭奇小姐似乎一點都不害怕,偷聽被發(fā)現(xiàn)后竟沒有逃跑,反倒徑直向他們走來。 “早上好,諾特先生,羅齊爾小姐?!?/br> 斐克達強迫鎮(zhèn)定的神情在聽到“羅齊爾小姐”時徹底崩塌。她掐掉煙,還沒等她問出口,曼卡利南便先說道: “萊斯特蘭奇小姐知道一切,你不必問了?!?/br> “你知道她在這里?”斐克達微微提高了聲音。 “諾特先生他不知道,我是自己來的?!彼谋砬橄駱O了她冷酷的父親,斐克達不由得冒起了冷汗。 “你父親可真是一點都不把你當孩子,”斐克達邊說邊掏出魔杖對準了萊斯特蘭奇的額頭,后者被嚇了一跳,卻還是泰然自若地微笑著,“你不該知道這些。一忘皆空。” 萊斯特蘭奇的眼神立刻變得呆滯。斐克達把手里的花束塞給她,把她推向高街的方向。“你是來這里采花的,你從沒看到過我們。” “如此雷厲風(fēng)行,倒不像你了?!甭ɡ衔⑿χ杂^了一切,在萊斯特蘭奇離開后他這么說道。 “人都會長大的?!膘晨诉_把魔杖塞回口袋。 “挺好?!甭ɡ舷ǖ魺?,“那今天就到這里,我走了?!?/br> “再見?!?/br> 曼卡利南幻影移形。斐克達也往回走,經(jīng)過尖叫棚屋的時候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卻在看到了什么之后停下了。 她看見大黑狗從尖叫棚屋里竄出來。 斐克達和曼卡利南的后一次相見卻是在對角巷。“那個玻璃罐子不在廢墟里,而是在埃文的金庫里。金庫在他死后被菲利克斯繼承了,菲利克斯人在羅馬尼亞。”斐克達寫信告訴他。 “你怎么知道這么多?”在破釜酒吧的角落里,曼卡利南點起一根麻瓜煙。 “在這里就別抽了,嗆得慌?!膘晨诉_抿一口黃油啤酒,“我去問雷古勒斯了,我和埃文的遺物是他整理的?!?/br> 曼卡利南把煙掐滅,放回口袋,然后意味深長地看著斐克達。 “你沒有鑰匙,進不去埃文的金庫。就算有,他們也會懷疑你的?!?/br> “你這是在指望我放棄?”曼卡利南輕蔑地笑了一聲,似乎在笑斐克達的怯懦,也像在笑他自己。 “我在指望你能明智一點——” “卡佩拉是我meimei,我想讓她活著,”曼卡利南向前探身,眼底有罕見的堅定,“如果埃文今天在這里,他也會希望她活著的。” “但是——” 曼卡利南又一次打斷了斐克達。“這次我是認真的,她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你也希望卡佩拉能活著的,對不對?” “但是……”斐克達又說了一次“但是”,“我?guī)筒涣四?,我什么都做不了?!?/br>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我自己有辦法?!甭ɡ掀鹕砭鸵?,斐克達叫住了他。 “那你叫我來是什么意思?” 曼卡利南回過頭。“因為埃文不在了,如果他在,我希望他能見證。” 斐克達忽然覺得很滑稽。她上一次渴望得到認可還是在快二十年前加入食死徒的時候,這一次卻是莫名其妙。曼卡利南明明也把斐克達當作傾訴的對象,現(xiàn)在聽起來他好像更想讓埃文活著。盡管斐克達能夠理解,但還是免不了一陣的難受。也罷,比起活在當下,人們總是更加愿意緬懷。 “所以你說到底還是同意他們的事情了,對吧?” “當然沒有,”曼卡利南苦澀地勾了勾唇角,“我只是不想讓她和我一樣遺憾。” “遺憾?”斐克達也勾了勾唇角,“雖然阿斯特羅珀死了,可你娶了她,你們還有了孩子?!?/br> 曼卡利南嘴角的苦澀消失了。他“撲哧”一聲笑開,“你什么都不知道,斐克達?!闭f罷他便轉(zhuǎn)身離去,腳步堅定得甚至有些悲壯。 斐克達雖不解,但也懶得去深究。她攤開旁邊椅子上擱著的預(yù)言家日報,遮住了自己的臉。 關(guān)于即將到來的國際藥劑師協(xié)會的倫敦會議的報道吸引了斐克達的眼球。報道中央是一張去年北京會議的大合照,斐克達看著某人的臉陷入了沉思,然后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斐克達一直等到黃昏時分也沒見曼卡利南回來,心想算了便要回霍格莫德去。她不能走壁爐,因為飛路網(wǎng)會有記錄,于是她走出破釜酒吧想找個人少點的地方幻影移形。 沒承想,斐克達剛剛走上街,就看見曼卡利南拎著一個袋子從翻倒巷的方向走過來。 “你去翻倒巷做什么了?”斐克達把曼卡利南拉到街角,然后問他。 曼卡利南的眉頭擰成了一團,眼眶到底還是紅了一圈。 “斐克達,你沒什么可見證的了?!?/br> “它不是魂器?” “它是,”曼卡利南的聲音抖了抖,“但卡佩拉自己把它打碎了?!贝与S著他手的輕微抖動而抖動,玻璃碎片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它不是應(yīng)該很堅硬嗎?” “博克說,是魂器里的靈魂碎片自身毀掉了這個魂器?!甭ɡ峡雌饋碓僖舱f不動話了。 剎那之間,從前說不通的一個點突然就和現(xiàn)在的線索聯(lián)系了起來。斐克達微微睜大眼睛,聲音里有恍然大悟的嘶啞,“靈魂碎片在魂器毀掉之后還能存活或者變成其他形態(tài)嗎?” 曼卡利南眼底升起了疑惑,卻還是回答,“碎片是不可能成為鬼魂的。” “我不是指鬼魂。”斐克達把聲音壓得更低,“十二年前我從家里逃出來,結(jié)果魔法部還是抬出了三具尸體:埃文、伊馮珀克斯和另一具女尸,她被認定是我。我一直想不通怎么還會有另一個女人……現(xiàn)在看來,那可能是卡佩拉的尸體?!?/br> 曼卡利南的嘴唇翕動起來,仿佛他的整張臉都不太聽使喚了。 “這簡直就是荒唐。”曼卡利南從牙縫里擠出來這句話。 斐克達有些不解為何他的反應(yīng)如此大,卻沒有問出來。她沒敢告訴曼卡利南,其實她覺得他現(xiàn)在做的一切都挺荒唐的。 遺憾,終究也只能是遺憾。 一段回憶: ……1985年1月,法國,馬賽。 冬日傍晚的沙灘上寒風(fēng)刺骨,卻也有幾個不怕冷的孩子在沙灘上踢球玩。 今日卻與往日不同。海灘上多出了兩個女子,兩人的容貌衣裳皆不甚出眾,只能看出一人較之另一人更為富態(tài)罷了。她們的身影在陰沉沉的天空下亦是陰沉沉的,看不清輪廓。 若是湊得近了,便能聽清楚她們的對話。雖然是平和聊家常的語氣,氣氛卻是劍拔弩張。更瘦弱短發(fā)的女子講著一口流利卻欠缺語法的法語,顯然不是個法國人。 “我不能再為你做更多了,多米尼克小姐?!笔萑醯呐与p手插在口袋里,一腳踢掉一個小沙丘,似乎是在學(xué)遠處踢球的小孩子們的動作。 被稱為多米尼克小姐的富態(tài)女子臉上微微露出倉惶之色,又很快自己壓制住了。 “你得幫我這一次,瓊斯。組委會要我上交一個樣本來做實驗。” “我的論文讓你幫我在這個國家定居,我是很感激你的——” “我也一樣感激你啊——” “可是做事總要有個度。我告訴過你那么多次,齊格蒙特巴奇獎未來還有很多,你再多努力幾年一樣能入圍,何必急于一時?”瓊斯看了多米尼克一眼,“何況我給了你我的論文,你現(xiàn)在又要我為你做魔藥,你的良心就沒有一點——” 多米尼克又一次打斷了她。“如果我有良心,我從一開始就不會來找你!何況你不是也是一樣嗎?你要是有良心,你會把你的論文給我嗎?” 瓊斯沉默了。她停下腳步,多米尼克又走了幾步才停下回頭看她。 “我可以把啞炮測試藥劑做出來?!杯偹拐f。 “那不就好了?”多米尼克向瓊斯走去。 “但是我要附加一個條件。” “你說?!?/br> “如果我的論文和魔藥得到了齊格蒙特巴奇獎,我替你去領(lǐng)獎?!?/br> 多米尼克登時變了臉色,“你這樣是自己送我去死?!?/br> “無妨,”瓊斯甚至笑了起來,“我把你的頭發(fā)放進復(fù)方湯劑里就解決了?!?/br> 多米尼克眼神復(fù)雜地看了瓊斯一會兒,最后她看向海的盡頭,那里是一片云霧,什么都看不清楚。 “好?!倍嗝啄峥苏f道。她伸手拔下幾根頭發(fā)遞給瓊斯。 瓊斯接過多米尼克的頭發(fā),微微收斂了笑容?!澳惚究梢远嗟葞啄??!彼诌@樣說道,語氣里甚至有幾分苦口婆心的勸解。 “我等不了了,”多米尼克用蹩腳的英語低聲喃喃,“我討厭等待?!?/br> 瓊斯的表情僵住了。她似乎理解了多米尼克這樣的情感,又好像沒有。不過沒關(guān)系,她們本不用理解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