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可……商相當(dāng)年不也正是因謀逆叛亂才獲罪的?”阿瑤猶豫片刻,還是將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 只是也不知為何,思緒竟一直在“圣上”二字上打轉(zhuǎn)。 那假唐庭到底是誰,莫非竟真是當(dāng)今圣上?如果是,便是說皇帝有心要剪除唐相。那唐初樓回去,還真是兇多吉少。而……皇帝,若他真是皇帝,什么樣的女子沒有見過,何以竟用那般不入流的手法對她…… 她越想就越覺煩亂,一時竟有些神思不屬。 唐初樓微微變了臉色,放開她朝后退了退,稍后才道:“那不一樣,全大杞的子民都知道商相是為人構(gòu)陷?!倍菢?gòu)陷商相的罪魁禍?zhǔn)妆闶撬瞥鯓牵遣灰粯?,他回去很可能是與商相一般的結(jié)局,但在大杞子民眼中卻是實至名歸的jian佞。 既如此,他走與不走又有什么分別,只是憑什么他要走?他當(dāng)政這些年,舉國上下和順平穩(wěn),百廢俱興,國力漸強,堪為治世。嘔心瀝血的經(jīng)營卻得到這么一個結(jié)局,他著實不甘心,不甘心放棄自己親手所創(chuàng)造的這一切,更不甘心如了某些人的心意。 正想著,馬車便是一頓,繼而停住。 唐連在外道:“相爺,到了。” 隨后車門簾自外被撩開,唐初樓拍拍阿瑤的手,道:“你就在里面呆著。” 說罷起身出去,其時已近子夜,他們正停在離西城門不遠(yuǎn)的街衢上,數(shù)盞燈籠在馬車前一字排開。漫天飄飛的雪花當(dāng)中便見一中年男子走了過來。那便是唐連所說的洛莊主,他姓洛名輕羽,乃是岳州城洛家福莊的莊主。當(dāng)年唐初樓來岳州安撫民變時與之結(jié)識,交誼甚深。這些年唐初樓雖在京城為相,卻并未斷了與洛輕羽的聯(lián)系,暗地里沒少資助洛家福莊。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不想今日竟用上。 “賢弟——”唐初樓上前,見洛輕羽欲要叩拜,便將他扶住,道,“不必多禮?!?/br> 洛輕羽道:“輕羽來晚,累相爺受苦,實在愧不敢當(dāng)?!?/br> 唐初樓道:“賢弟言重,我而今便全靠你了?!?/br> 葉如誨那邊的追兵追得很緊,他們并沒有多少時間敘舊。兩人寒暄了兩句便轉(zhuǎn)到正事,當(dāng)務(wù)之急,出城才是大事。 洛輕羽道:“相爺放心,西城門今晚上的守衛(wèi)有部分是我們的人,而且我們手上還有道必勝王牌——我已拿住了沈平和他兩個兒子?!?/br> 唐初樓聞言一喜,道:“賢弟辦事果然讓人放心?!?/br> 話畢,便聽洛輕羽朝下屬吩咐:“把沈平帶上來?!?/br> ☆、第40章 除叛臣(2) 岳州城四門近日來一直由重兵把守,西城門也不例外。洛輕羽再是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將守衛(wèi)們?nèi)扛傻?,那只能適得其反。他想了一個最簡便快捷的法子,直接將岳州刺史沈平捉了來,威逼他命守衛(wèi)開門。 沈平做夢也沒想到,這岳州城內(nèi)竟還有唐初樓的暗線,居然將他與兩個尚未成年的兒子一起從府內(nèi)偷偷綁了出來。 被押到唐初樓面前時,他的臉色可稱得上是面如死灰。 因著稍后出城要他出面與守城衛(wèi)兵交涉,洛輕羽并沒有叫人捆綁他,只是封住他任督二脈,令他提不起真氣而已,如此一來,行動上便不得不受他們所制,只能乖乖聽命。何況他還有兩個兒子在洛輕羽手上,他就算不顧自己的生死,總還是顧念著兩個兒子,這等情形下便只有任人擺布了。 眼見唐連、泛香、夙玉和岳朗四人朝他看來的那殺人般的目光,沈平心頭怵得慌,也知自己在劫難逃,若不是還需要帶他們出城,只怕當(dāng)場就能活剮了他。 “相……相爺……”沈平又是羞慚又是恐懼,對著唐初樓連頭也不敢抬。 唐初樓面上倒是淡淡的,注目看他片刻,方道:“寒夜累沈大人冒雪前來,偏勞了。” 沈平只不敢抬頭,冰天雪地當(dāng)中,額上竟有汗滴落:“不……不敢?!?/br> 唐初樓道:“具體事宜,想必洛莊主都與你說過,我也不多說,沈大人可都知道要怎么做了?” 沈平忙不迭點頭:“知道,都知道?!?/br> “既如此,那便煩勞沈大人了?!碧瞥鯓穷h首,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掌,道,“可別再瞻前顧后做錯了事。” “下官知道,絕不會了……”沈平牙齒都有些打顫,“只求相爺放過犬子……” 唐初樓道:“你放心,待我們平安離開岳州,洛莊主自會命人好好送你和兩位公子回去?!?/br> 沈平聽聞此言,幾乎都要感激涕零了,只道:“多……多謝相爺!” 當(dāng)下隊伍開拔,朝西城門行進(jìn)。 沈平騎馬走在最前面,洛輕羽和夙玉一左一右緊隨其后。 這么大一隊人馬,早便驚動了守城官兵,還未等行至近前便聽人高聲質(zhì)詢:“什么人?”跟著數(shù)盞火把在城門樓子下面燃起,亮晃晃一片。 沈平在洛輕羽和夙玉的挾制下催馬上前道:“是我,護(hù)送圣駕出城,你等速去打開城門?!?/br> 守城官兵見是沈平,自是俯首聽命,立刻調(diào)人前去開門放吊橋。眼見便要大功告成,卻忽聽有人道:“等等!” 眾人聞聲看去,便見數(shù)人沿著城門洞右側(cè)的條石梯子拾級匆匆而下。就著跳躍的火光,可見當(dāng)先那人身上湛亮的盔甲,卻是個城門校尉。只見他大步上前,道:“沈大人可有葉將軍的出城手諭?” 洛輕羽大為光火,策馬緊挨住沈平,手中短劍出鞘,不著痕跡抵在他后腰,壓低聲問道:“這廝是什么人?” 沈平顫聲道:“是……是葉如誨安排在此處的一員小將?!?/br> 洛輕羽將短劍往前送了送,鋒利的劍尖頓時刺破沈平身上的官服和夾襖,直抵到他腰rou上:“斥退他!” “大膽!”沈平立時提高聲音,怒斥道,“竟敢阻攔陛下出行,還不退下!” 那城門校尉卻是執(zhí)著:“沈大人,我是奉命行事,未見到葉將軍手諭或是葉將軍前,這城門絕不能開!” 沈平?jīng)]成想這校尉竟如此認(rèn)真,由不住著急起來,怒道:“你敢抗旨?” “非是抗旨,沈大人難道忘了當(dāng)初的約定,封城之后若要出城必須得有沈大人的令牌和葉將軍的手諭方準(zhǔn)通行,否則無論是誰,統(tǒng)統(tǒng)不予放”話未說完,一道暗鏢呼嘯著從沈平身后射出,“噗”地便沒入他心窩,那城門校尉登時連吭都沒吭一聲便仰天直直倒了下去。 沈平大愕,便是洛輕羽、夙玉二人也都吃了一驚。 回頭看時,卻見唐連手中橫持玉簫,簫口所對的位置便是方才那城門校尉所站的地方。 這么看來,方才那暗鏢便是出自他這玉簫之中。 此刻,他那俊美如天神般的面上盡是肅殺之氣,竟讓人為之一凜。 同一剎那,他身后已有數(shù)道黑影飛掠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城門和城樓而去。 方才與那城門校尉一同前來的數(shù)人見此,一時大驚失色,便要拔刀相向。卻不知螳螂撲蟬黃雀在后,還未及動手便被洛輕羽早安排好的候于城門下的數(shù)名守城衛(wèi)兵繳下兵器,完全失去反抗機會。 沈平臉色刷白,但他腦子轉(zhuǎn)得極快,當(dāng)即揚聲道:“此人膽敢以下犯上阻攔圣駕,死有余辜,但有效仿者,與他同罪。速去打開城門!” 當(dāng)此時刻,城門已被打開,只吊橋還沒放下來。 城樓上乒乒乓乓有刀劍聲起,看來黑甲精衛(wèi)在城樓上遭遇阻攔。 而東南方卻隱隱有地動之聲,想來葉如誨的追兵也快到了。 唐連回頭看岳朗一眼道:“只怕來不及了,麻煩岳將軍帶人先去阻擋片刻?!闭f完他手在馬鞍上一按,人已飛身而起,兩起一落,眨眼之間便已到了城垛子上。他甫一登上城樓便有三名守城衛(wèi)兵揮刀撲上前來,唐連閃身微避,一腳將最前面那個踹下城樓,剩下兩人,被他一劍一個,很容易就解決掉。 隨后,他直奔滑輪而去。 兩個黑甲精衛(wèi)正與五六個衛(wèi)兵對峙,繩索放下去一半。唐連趕上前,一劍剁下去,繩索立斷,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吊橋終于被放了下去。 這時,岳朗也正好與葉如誨的人馬對上,兩下再度交手。 外面驚天動地,唐初樓卻置若罔聞般不做一聲,自再進(jìn)車內(nèi),他就一直在專心致志地研究手里那張羊皮地圖。阿瑤聽到外面的歡呼之聲,都禁不住想探頭看一看外面,他卻仍自巋然不動,直到泛香前來報喜,他才有了反應(yīng),合上羊皮地圖道:“告訴唐連,出城后先往燕水灣,然后再折去洛邑,洛邑那邊……最好先命人去探下虛實?!?/br> “是?!?/br> “告訴岳朗不要戀戰(zhàn),邊打邊退。找機會甩掉他們——” ☆、第41章 除叛臣(3) 第二天正午時分,肆虐了一天一夜的風(fēng)雪終于告停。 說起來,唐初樓得感謝這場雪,若不是有這場及時雪,他們應(yīng)該沒這么容易突圍。 雪夜之中辨不清方向,葉如誨到底有所顧忌,只讓人追蹤了一小段路,便下令鳴金收兵。如此他們才有機會,趕在天亮之前抵達(dá)燕水灣。燕水灣是一背風(fēng)山崗,因為位置太偏,只幾戶人家居住。他們在山下安營扎寨,休整了一天。從洛邑往岳州時,岳朗領(lǐng)兵近千人,而今大半在宏光寺一役中折損,突圍時又死傷不少,清點人數(shù)時,只剩下兩百多人,加上唐連統(tǒng)管的黑甲精衛(wèi)及洛輕羽手下各百來號人,整個隊伍只剩下五百人不到。 岳朗已命人前去洛邑,只等那邊有消息回來,便好決定下一步的行程。 經(jīng)歷了這場變故,眾人的情緒都不那么好,尤其是對著沈平的時候。若非唐相發(fā)話不準(zhǔn)傷他,只怕他早便被亂刀剁成八塊,丟去荒山野地慰勞豺狼虎豹們了。沈平也知要保住自己這條命有些玄,卻也無計可施,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寄望于唐初樓了。只盼他能信守承諾,放了他父子三人。 只是這一上午,唐初樓都在忙于安營之事,并沒時間理會他。 直到所有營帳搭好,外圍工事也近收尾,唐初樓才讓人把沈平喚入他帳內(nèi)。 帳內(nèi)十分簡陋,四面皆漏著風(fēng),雖生了火卻還是冷。畢竟所帶物資有限,能如此已是很不容易。唐初樓盤膝坐在火堆前,在他右側(cè)坐著的則是位清雅端莊的美貌女子,想來便是那位阿瑤姑娘。沈平不敢亂看,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過去,膝蓋到底一軟,跪倒在唐初樓面前。 “下官……見……見過相爺?!?/br> “沈大人如何行這般大禮?唐某實在生受不起,還請快快起來吧!”唐初樓說著,指指他身旁左側(cè)的空地,道,“沈大人請過來坐,我有話要問你。” 沈平哪敢過去坐,仍是跪著,道:“下官如何敢與相爺同座,只求……” “我知道,等問完話,我便著人帶你去見你那兩位小公子,我唐初樓說話一言九鼎,既說過要放你父子三人,便不會食言?!?/br> “多謝相爺多謝相爺!”沈平這才放心,一疊聲道謝不已。想及兩個兒子,不由熱淚盈眶,只道,“相爺有話只管問,下官知無不答?!?/br> 唐初樓見他執(zhí)意不肯起來,便也不強求,思想了一回,問道:“我問你,你是何時與葉如誨搭上的?” 沈平道:“大概是一個月前,葉老將軍從域北派人送信與我……下官當(dāng)時并未答應(yīng),直到五天前江天成過來,與我說起……”他說到此處,到底還是有些躊躇,不由便收了口。 唐初樓道:“說起什么?” 沈平咬一咬牙,豁出去道:“說起圣上對相爺不滿,要聯(lián)合域北葉家將相爺這一脈剪除……” “你便是因此才反水?”唐初樓臉色并未多變,眸中卻漸暗沉,道,“卻原來是找到了更大的靠山!” 沈平當(dāng)此時候只有道:“相爺……我也是逼不得已……我真的是逼不得已才如此……” 唐初樓自上而下冷冷睥睨著他。半晌,他才道:“你可知圣上打算如何剪除我?” 沈平道:“下官……下官不知,葉將軍和江天成并未有說起過。” “這么說,你還未見過圣上。” “還……不曾見過。” 唐初樓嗤笑一聲:“便如此,你便信那是圣上的意思?” 沈平幾乎把頭垂到地上,回想這件事的前前后后,也覺自己太輕信于人,以至魯莽行事,得了今日這樣的結(jié)果。若然……若那不是皇上的意思,等唐初樓回京,仍穩(wěn)坐他左相的位置,一手遮天,他這岳州刺史恐是難做得長了。 唐初樓倒沒再繼續(xù)就這個問題深入,轉(zhuǎn)而又問起葉如誨那邊的情況,諸如兵力部署等等。 沈平也知憑他這樣的道行很難有什么能瞞得住老謀深算的唐相,為免弄巧成拙激怒他,索性老老實實把知道的都說了。 唐初樓看沈平那樣,心知再問不出什么,便命人喚洛輕羽進(jìn)來,囑咐他安排人手好好將沈平及二子送回岳州。 沈平涕淚交流,一再叩謝之后隨洛輕羽出了帳外。 到營門時,洛輕羽方與他通了經(jīng)脈,道:“真便宜你了,回岳州若敢亂說,便殺你全家?!?/br> 沈平諾諾稱是,他才罷了。 略等了稍許時候,便見兩名黑甲侍衛(wèi)牽了匹馬將他兩個兒子帶了過來。他兩個兒子大的已有十歲,小的八歲,兩人雖未受虐待,卻也受驚不淺,見了父親自免不得一番啼哭。沈平好容易將二人哄住,又哪敢真要洛輕羽相送,忙推辭了,將兩小兒攏在懷中,慌慌忙忙打馬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