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稍顯淡漠，仿佛夾雜了些許脾氣，江笑的臉色卻沒有任何變化，輕輕應(yīng)了一聲：“嗯?！?/br>
    “這么一聲不吭，是不是打算從現(xiàn)在開始就和我保持距離了？”

    “你不是不想去后臺見flying5，而是不想麻煩楊柯，麻煩我們。你意識到和我們走得太近了，所以現(xiàn)在又想劃清界限了？”

    “江笑，你會不會太過分了？”

    ☆、第12章

    夜晚十一點多，走廊里除了他們就再無別人，葉森遠似是在一片寂靜中忍不住爆發(fā)，說出口的話越發(fā)顯得清晰刺耳，回蕩在整個樓層。

    他的語氣透著幾分自嘲與懊惱，江笑抬眸看他，下意識捏緊大拇指，手指都有點顫動。

    她早就知道他有多銳利的，初次見面就看出他不是會一直溫文爾雅的人。只是這幾天的相處，讓她暫時忘記了他有多高傲。

    又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葉森遠扯著嘴角無聲地笑。果然是被他說中了，她一旦找回理智，就會警覺地規(guī)避風險，不讓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界。

    不進，則退。

    葉森遠按了按太陽xue，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心，還是不免急躁了，一時沒控制得住語氣，不知經(jīng)過今晚，她是不是會離得更遠，躲得更遠。

    分不清此刻浮起的情緒是懊悔還是失望，他眉心緊蹙，卻盡量放緩語氣，“早點休息，晚安?！?/br>
    就在他轉(zhuǎn)身的同時，一只手拉住了他風衣的袖口，微微的輕顫泄露了她緊張的情緒。垂眸看去，她的手指白凈修長，拇指與食指揪著他袖子的一角，黑色衣料的反襯下，更顯青蔥白皙。

    見他停了下來，她的手就立刻縮了回去，方才那不安的小動作驟然消失。

    他聽到她低聲說：“不完全是這樣的……”

    葉森遠的視線落在她的臉龐，她低垂著目光，他卻看得分明。她就像是做錯事被批評的孩子一樣，有被猜透心事的苦惱，還有……淡淡的委屈。

    江笑早已不習慣向別人解釋，哪怕當年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也沒有將所謂的真相說出來。而她自己也明白，即使說出來了，結(jié)局也注定無法挽回。

    這些年，她脫離了原來的交際圈，一個人生活，性子變得越來越淡漠，也不樂于與人交往。她想，在很多人心中，她無疑是心狠的。

    她看得很淡，甚至不太愿意再付出許多感情去交換一段友情或者愛情，所以久而久之，就成了現(xiàn)在這樣。

    然而，她現(xiàn)在忽然涌起了想要解釋的欲/望，尤其是他看起來很生氣，她莫名不想被他誤解，所以情感先于理智，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她又重復(fù)了一遍，“不完全是這樣的……”

    “我是真的很想去后臺見flying5，我喜歡他們，喜歡了九年，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可以距離他們這么近，”江笑直白地說出對偶像的崇拜，不禁有些臉紅，聲音也低了下去，“但是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去，不僅是因為怕麻煩你們。你應(yīng)該不懂這種感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歌迷，能夠上臺與偶像互動已經(jīng)是足夠幸運了，但是在后臺再見到他們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想我會不敢靠近，甚至會瘋了的?！?/br>
    她說著說著大概也覺得羞恥play，一個二十六歲的女人還像追星族一樣保持少女心，想想都羞于啟齒……

    “你和楊柯都對我很友善，我也很謝謝你們，”江笑清了清嗓子，正視最關(guān)鍵的問題，“你應(yīng)該也不是自愿相親的吧，我沒想到會和你產(chǎn)生這么多交集的，所以會意外也覺得很巧合?！?/br>
    “我不是想和你們徹底劃清界限，只是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去和好朋友相處，這對于我來說……有點陌生了?！?/br>
    ******

    溫熱的水流沖刷著疲憊的身體，葉森遠正在淋浴。他站在花灑下，水流順著發(fā)絲垂下來，一滴一滴，模糊了他的視線。

    腦中不斷閃現(xiàn)她剛才在門外說那些話的表情，笑得那么逞強，反而會讓他覺得他做錯了，根本就不該沖她發(fā)火。

    她說她對于交朋友有點陌生了，如果這句話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他一定會嗤之以鼻，即便是借口未免也太過搪塞。

    但是她不一樣。她說的是事實，他之前就已經(jīng)從小嬸嬸那里得知了她這兩年的情況，也在相處的過程中逐漸有了體會。她確實對什么都不熱絡(luò)，也不傾注過多感情。

    說得夸張一點，她明明才二十六歲，卻像是歷經(jīng)滄桑、看破紅塵。

    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江笑站在房間的落地窗前，像是在看n市繁華燦爛、星星點點的夜景，但仔細一看會發(fā)現(xiàn)她的目光是茫然的，沒有目的的。

    有些話一經(jīng)出口，好像就沒有收回的余地了。

    她在回來的路上，確實是在思考她到底該不該和他們走得這么近，只是瞬間的猶豫而已，沒想到葉森遠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他們一片好意，她卻避之不及，她覺得自己確實過分了。算了，不想再深思了，多兩個朋友也沒什么不好的。

    江笑，你該學會積極面對了。

    ******

    周六，淺易分公司只有人力資源部一個部門加班。

    江笑看著電腦屏幕卻頻頻打瞌睡，昨晚發(fā)生了太多事，她睡得一點也不安穩(wěn)。一會兒夢到演唱會喧囂沸騰的場景，嘴角都微微上揚，一會兒又夢到過去的事情，眉間蹙著，滿是不安。夜里半夢半醒地睜開眼睛，她察覺到眼角一片濕潤。

    她起身去茶水間泡了杯咖啡，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目光不知在看向哪里，直到熱水溢出被子邊緣燙到手指，她才后知后覺地呼痛。

    手指紅了一片，江笑趕緊用涼水沖了沖，灼熱感才慢慢變淡，但心底那抹不安仍就揮之不去。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想起以前的事了，可是最近卻頻繁地陷入回憶，甚至做噩夢，夢里那種壓抑的感覺讓她感到難以呼吸。是因為她不信守諾言，踏入了n市嗎？

    回到辦公室，江笑揉了揉眼睛繼續(xù)工作。實習生將最新一批面試合格者的應(yīng)聘登記表送到她手上，江笑接過的瞬間，手指驟然僵硬，紙張散了一地。

    “笑笑姐？”

    實習生叫了幾聲，江笑也沒反應(yīng)，她不禁覺得奇怪，把應(yīng)聘登記表撿起來重新放在辦公桌上，她又問：“笑笑姐？怎么了？”

    “沒……沒什么，”江笑把她理順的應(yīng)聘登記表拿起來又翻了一遍，像是在尋找什么，“我一時走神了，你出去吧?！?/br>
    江笑翻到最后一張，動作停住了。她剛才沒有看走眼，應(yīng)聘登記表的姓名一欄確實是那兩個字——陳晟。幾乎是在看到這個名字的第一秒，腦中那些回憶，無論是甜蜜的還是痛苦的，都洶涌著叫囂。

    不會的……一定不會是同一個人。字跡不同，信息不對，尤其是家庭關(guān)系一欄更是對不上號。不是他，不可能是他，對，他怎么可能來應(yīng)聘淺易科技的業(yè)務(wù)員？

    江笑用座機撥打了這位陳晟的手機號碼，每按下一個數(shù)字，手指尖都在輕顫，死死地咬著下嘴唇，生生克制住翻江倒海的情緒。

    電話接通。

    “喂?！?/br>
    聲音十分陌生，江笑提著的心終于落于平靜，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大腦卻一空，忘記了早已熟練的一套說辭。

    對方見無人應(yīng)答，又重復(fù)了一遍，“喂，你好？”

    “你好，”江笑應(yīng)下，調(diào)整了呼吸，努力恢復(fù)正常，“我這邊是淺易科技人力資源部，首先恭喜你通過了面試，給你致電是想溝通一下薪資方面的事宜，請問你現(xiàn)在方便通話嗎？”

    “方便，方便?！?/br>
    通話結(jié)束后，江笑迷茫了幾十秒，手指才移到鍵盤上，在offer正文最上方填寫姓名的地方拼出了名字——g。

    陳晟這個名字，以宋體四號字出現(xiàn)在她的電腦屏幕上，江笑卻是不敢再多看一眼，校對了薪資，大致檢查了下郵件沒什么問題，便匆匆點了發(fā)送退出界面。

    ☆、第13章

    江笑乘坐公交到達n大，已經(jīng)是晚上六點多。

    n大籠罩在一片蒙蒙夜色之中，卻不那么靜謐。兩邊熱鬧的街道上，放眼看去全是小吃攤，每一個小吃攤前都圍了好些學生，這里的吸引力遠超食堂，被學生戲稱為“黑暗料理”。

    這里，還是和從前一樣。

    江笑那時候可喜歡到這條街上吃東西了，還記得她最常吃的就是土豆餅、rou夾饃、串串香、鐵板豆腐、rou末粉絲茄子、土豆絲卷餅。

    她買了份炸土豆餅，一份五個，用竹簽插/著放入嘴里。圓形的土豆餅，經(jīng)過油炸，輔之以鮮美的佐料，香脆又美味。

    在最熟悉不過的校園里閑逛，那些深藏著的青春與記憶緩緩鮮活起來。

    他曾吐槽：“你們女生不是常常嚷著，三月不減肥，六月徒傷悲嗎？怎么你反而每晚十點都拖我出來吃夜宵？”

    黑暗料理只在晚餐時間和夜宵時間期間出現(xiàn)，她的室友們又都堅持晚飯之后不再進食，江笑有時實在饞了就只能拉他出來，大抵是認為他總會陪著她。

    他口氣雖然戲謔，但實際上沒有一絲不耐煩的味道，江笑壓根不會當真，竟一邊用竹簽戳著土豆餅一邊道：“沒關(guān)系，我又不是光靠著美色拿下你的?！?/br>
    他嗤之以鼻的同時，會遞上紙巾，為她擦掉唇邊沾上的油膩。

    經(jīng)過大禮堂，江笑想起他們一同出演的話劇，正是那次偶然同臺將兩人的緣分就此纏繞在一起。她到現(xiàn)在還清晰地記得她說過的一句臺詞，“常常在想，幾年之外，曾經(jīng)近在咫尺的未來已天涯?！?/br>
    那是一段經(jīng)過藝術(shù)編造的愛情悲歌，可是誰也想不到，竟成為了他們之間的現(xiàn)實。江笑沒有信仰，但是她仍然覺得后怕，有些事其實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結(jié)局。

    江笑站在圖書館外，她已經(jīng)不是在校生，進不去了。

    還記得她總喜歡帶很多零食，一邊看書一邊吃東西。她特別愛吃薯片，但是嚼起來會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影響別人學習。她就會慫恿他一起到走廊上吃，他不肯，她便一個人輕輕走出去。

    她也不是非要他一起，只是……薯片熱量太高，即使再喜歡，她哪敢吃完一整包？

    拆開包裝，剛要將薯片放進嘴里，就被他搶了去。江笑也不惱，反而笑開了。他什么事情都愿意順著她，由著她，哪怕再不愿意，也不會真的不管她。

    他們曾經(jīng)如此甜蜜，以至于分開之后江笑不免會想，如果當初他能對她不那么上心，或許她還能數(shù)落他的壞，也就不會每每想起一點一滴都心疼到無法自已。

    故地重游，不在于回憶往昔，而是想真正做到放下。

    不是說只要不見到熟悉的人或物，有關(guān)的記憶就會慢慢淡去嗎？她用了兩年多，還是沒辦法釋懷，是不是再過兩年，就足夠把從前四年的一切塵封？

    她也討厭現(xiàn)在的自己，一夜之間成熟的不像話，失了過去的活潑任性，但是她不可能回得去了。

    圖書館前面有一片空地，冬天本就寒冷，一旦起風，根本沒有抵擋風力的建筑物，所以這一片常常“妖風”陣陣。

    江笑覺得指尖冰涼，攏了攏身上的大衣，轉(zhuǎn)身向外走。

    凜冽的疾風中，暈黃的路燈下，她看到了不遠處的葉森遠。他走在人群中，步子不疾不徐，天色明明暗了，他卻那么顯眼，氣質(zhì)出眾。

    他站定在她面前，她幾乎都能感覺得到他身上同樣的寒氣。周圍都是進出圖書館的學生，而他們只在門外相對站著，已經(jīng)引來不少視線。

    江笑是真的意外，“你怎么在這里？”

    “畢業(yè)之后就再也沒回來過，趁著出差再來學?？纯?，你呢？”

    “我也是?！?/br>
    “想進去嗎？”

    江笑搖搖頭，“我們不是在校生，沒有校園卡，進不去的。”

    夜色中，葉森遠緩緩勾起嘴角，從上衣口袋中拿出兩個證件，“剛剛先去拜訪了當年很照顧我的一位教授，向他提起想來圖書館看一看，他就把自己的證件借給了我?！?/br>
    葉森遠一邊解釋一邊把其中一個證件放入她的手中，觸到她手心的微涼，微微皺了眉，“冷？”

    “還好，”江笑收回手，看著證件上顯示的頭銜——會計學院副院長，她暗自驚訝，又問：“為什么證件有兩張？”

    “備用，”葉森遠簡短地開口，像是不太愿意多說，催促她，“刷卡進去吧。”

    于是江笑就光明正大地刷著會計學院副院長的證件走進圖書館，機器上顯示“歡迎光臨，向文”，雖然沒必要心虛，但她還是不禁紅了臉，卻又覺得新奇和好玩，畢竟不是誰都能刷院長的證件的。

    葉森遠站在電腦前搜索書目，江笑頗為驚訝，“你不會是在找書吧？”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