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兩下。 宋晚睜開了眼睛。 孟其芳聽見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那是一雙流光溢彩、美到足以攝魂奪魄的眼睛。但這并不足以讓他激動,真正讓他高興地攥緊掌心的是那雙眼睛里燒著的火,那是一種以仇恨為薪燃起的火。火光一直從宋晚的眼睛燒進孟其芳的心里,他甚至不用看宋晚接下來的表演,就在心中拍板定下了這個演員。 而宋晚接下里的表演,讓他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決定。 由于沒有男主角給宋晚配戲,所以她只能演獨角戲,跳過岳王的話,獨自完成連珂的部分。這無疑是給表演又增加了很多的難度,可宋晚卻出乎意料地完成得很好。 宋晚先是對著不存在的岳王行了一個大禮:“奴今晚便入宮獻舞,特來拜別大王?!?/br> 此時岳王應(yīng)問她:“你帶了匕首?” 宋晚跪著,上身伏在地上,靜了半刻答道:“是?!?/br> “你可知咸陽殿上有士兵百人?” “知道?!?/br> “那你還要去?” 宋晚沒有立刻回答,她慢慢直起身子,答道:“要去?!彼ǘǖ乜粗矍霸劳鯌?yīng)該在的位置,眼睛里的那團火焰越燃越旺,仿佛要將岳王的懦弱都燒成灰燼一般。 又靜了半刻,宋晚伏身再叩首:“奴此去,無論成敗,難逃一死。若有幸得報國仇,只盼大王能帶連珂尸首回家。” 到這里,這場戲就完了。 宋晚站起身來,抬頭看見對面的孟其芳慢慢地坐直了身子。燈光一點一點的照亮他秋夜寒星一樣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和秀氣流暢的下頜線。然后那緊抿著的唇放松,張口宣布道:“就你了!” 以孟其芳如今的地位來說,他在劇組有著說一不二的權(quán)利,他敲定人選之后,在場無一人反對。其實,看完宋晚的表演之后,對于他的決定,當(dāng)場的其他人也并沒有異議。 嚴(yán)格來說,宋晚的演技實在不算是上乘,無論是對于語氣還是動作細(xì)節(jié)的處理,都有些粗糙上甚至可以說是拙劣的。但是宋晚有一樣壓過了之前所有試鏡的人,也讓眾人相信,在她之后他們也找不到更加適合連珂的演員。 那就是感情。 宋晚的語氣處理略微生硬,動作上的表現(xiàn)也是平平,但是她眼中燃燒著一團火,那團火不僅可以燒光岳王的懦弱膽怯,也可以點燃在場左右人的情緒。所有人,只要望著那雙眼睛,就可以感受到一種仇恨,那樣的炙熱,那樣地燙人。 而連珂就是在這樣炙熱的仇恨之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所謂演員,大約可以分為兩種——表現(xiàn)派和體驗派。前者通常通過語言、肢體、表情來塑造角色,而后者一般是將自己代入角色之中,主動去感受角色的情緒,使自己像角色一樣行動。 剛剛的宋晚無疑是后者,她憑借著眼神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連珂的仇恨,因為這一個眼神,連珂活過來了。 語氣、肢體,都可以教,但演員和角色在情感上的共鳴卻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孟其芳才會如此激動地當(dāng)場拍板要下了宋晚,他甚至都已經(jīng)暗自在心里計劃好到時候在片子里一定要給連珂的眼睛留上一個特寫。 導(dǎo)演拍板了,小助理看了幾眼房間中間的幸運兒就推門出去辦事了,外面可還等著好些個等著試鏡的演員要好好安撫。 而此時幸運兒宋晚還傻傻地立在原處,有些回不過神來的樣子。 要說她剛剛成功體驗了連珂的情緒并將其淋漓盡致地傾瀉了出來,其實也并不完全對。她先前在研讀劇本的時候自然也是感受到了連珂的亡國之恨,也明白連珂正是在這種仇恨的驅(qū)動下去刺殺敵國君主。 但宋晚當(dāng)時所表達的,卻不僅僅只有連珂的仇恨,還有她自己的。張宴宴和自己就只有一墻之隔,剛剛的見面再一次激起了宋晚對于前世的回憶。一時間,連珂對于敵國的仇恨,她對于張宴宴的仇恨,連珂對國家覆滅的不甘心、憤怒、她對于前世命運的不甘心、憤怒……連珂的和她自己的,兩種情緒交織糾纏著在她的心中翻滾,一齊攀上了感情的最高點。所以,當(dāng)時她的眼中才會有那么亮的光。 那是連珂和宋晚兩人的仇恨燒出的火焰。 剛剛的情緒太過激烈,宋晚一時無法平復(fù)。而之后隨之而來的孟其芳的宣布又太過驚喜,所以她現(xiàn)在有點像是被天降餡餅砸暈了,有些呆愣地站在那里。 她上輩子被張宴宴害慘了,所以這輩子卯足了勁,事事都想要壓張宴宴一頭??梢蛑陷呑觾扇私厝徊煌拿\軌跡,宋晚對自己又存著一點不自信。如今,真的成功地拿下了這個上輩子屬于張宴宴的角色,她竟然有些不敢出聲,害怕這是一場美夢。 所以在外面得到消息的陳嘉進門來的時候,就看見制作人、副導(dǎo)演等人在一旁小聲議論,孟其芳則站在前面細(xì)細(xì)打量著自家藝人,一雙眼睛亮得發(fā)光。而自家藝人…… 她竟然就只傻傻地站在那里任人打量。 角色成功拿下,導(dǎo)演就站在眼前了,這孩子卻連句話都不會說,就這么干站著……內(nèi)心已被自家藝人蠢哭的陳嘉只能無奈地走上前拉著宋晚去給別人道謝。 孟其芳維持了一貫的古怪,雖然看著宋晚的眼睛還亮得要和聚光燈爭輝,但對于她和陳嘉的客氣話卻不發(fā)一語,只是倨傲地點了點下巴。而其他人對于這新鮮出爐的孟導(dǎo)寵兒也是和善,口里多是溢美之詞。 總而言之,屋內(nèi)的氣氛十分愉快。至于屋外?那就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了。 歡喜的是少數(shù)派,其實也就只有霍斯查一個人了。一來宋晚是他公司旗下藝人,藝人發(fā)展的好,作為總經(jīng)理的他自然高興。二來宋晚是他看中的女人,現(xiàn)在她能得到孟其芳的青眼,也是證明自己眼光好。所以霍斯查聽到孟其芳拍板定下宋晚的時候,可謂是一臉春風(fēng)得意。 愁的人是大多數(shù),大廳里那些還在等試鏡的演員聽到消息以后,臉上無不露出一絲不快。但其中最愁的要數(shù)張宴宴和張琪兩人了,她兩好不容易使勁了渾身解數(shù)才讓霍斯查把張宴宴塞進試鏡名單,本以為就要從此一飛沖天了,可沒想到最后連亮翅的機會都沒有,現(xiàn)在這兩人何止是愁啊,心里的小人都要氣得把手帕捏碎了。 所以等宋晚出來的時候,張琪那一張臉黑得簡直就像是被人糊了一臉墨汁。張宴宴畢竟是影視學(xué)院畢業(yè)的,演技好些,還能強顏歡笑地上前來恭喜她:“jiejie,恭喜你?!?/br> 到底還是氣,張宴宴也就只扯出這么一句干巴巴的話來了。倒是她原本挽著的霍斯查很興奮,掙脫了張宴宴的手就湊到宋晚身邊來:“的確是大喜事。晚晚,賞個面子,讓我請你吃餐飯,我們好好慶祝一下。” 這下張宴宴的臉也黑了兩分,宋晚看著倒是心情好,連拒絕霍斯查的時候嘴角都帶上幾分笑意:“霍少,今天還是算了,我有些累,想要回去休息?!?/br> 被美人一笑惑了神智,霍斯查一時也忘了強留宋晚,就放她走了。只等著人都快要走出大門,他才醒過神來,望著那窈窕妙曼的背影,可惜地舔了舔唇。不過宋晚簽在公司里,就在他手心里握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如斯美人,值得等。 張宴宴在一旁,眼見著宋晚早就走得無影無蹤了,霍斯查的視線一路追到門口卻也還不收回來??此绱耍男念^警鈴大作,趕緊上前去環(huán)抱著男人的手臂,柔聲說道:“霍少,jiejie回去休息了,還有我陪你啊?!?/br> 從遠(yuǎn)處收回眼神,再看眼前的人,霍斯查突然覺得哪哪都不如意了。但現(xiàn)在既然沒有魚了,那蝦也湊合。所以他拍了拍張宴宴的手背說:“得,那你也陪我回去休息吧?!?/br> ☆、第6章 胃疼 “張宴宴,你替我轉(zhuǎn)告霍斯查,我明天就要進組定妝,今晚沒空?!?/br> “jiejie,好不容易我進了公司,你接了孟導(dǎo)的戲,這可是雙喜臨門?;羯偬氐刈鰱|為我們慶祝……” 宋晚聽到這里不耐煩地打斷了電話那頭的長篇大論:“張宴宴,你好不容易搭上霍斯查,這塊蛋糕真愿意我來分一口?還有,我以為我們之前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我并不希望和你們認(rèn)親?;羲共槟沁?,我自己去說,以后不要再叫我jiejie。” 張宴宴被這句話刺得喉頭一梗,難受了半刻之后再想開口,電話那頭卻已經(jīng)掛斷了。她聽了一陣的忙音,才憤憤地將握著手機的手從左耳放下,涂得猩紅的指甲用力按在手機屏幕上。她看了眼亮著燈的浴室,腦袋里還回想著宋晚的話,臉上一陣青一陣紫。 宋晚說得難聽但也說得不錯,這塊蛋糕她不愿意別人來分。 浴室的水聲止住了,燈也暗了。張宴宴調(diào)整好臉色,仰頭去正好看見霍斯查圍著浴巾出來。她裹著被單爬到床邊,親親熱熱地抱住霍斯查的腰,甜著聲音說:“jiejie,她不來。我說了是霍少你特地要給她慶祝,她也說不來呢?!?/br> 張宴宴低著頭,看不見霍斯查的表情,只聽見他含著點怒氣說“她這樣說啊”,然后無聲地翹起了嘴角。 宋晚當(dāng)然不知道自己被黑了一把,她掛斷了電話后,直接就在把這個號碼拖進黑名單。 駕駛座上的林曉曉一臉嫌惡地說:“干得好。這種小婊砸就應(yīng)該直接拉黑,你看她這幾天都給你掛了多少個sao擾電話了。慶功宴,呵呵,沒見過meimei給jiejie拉皮條拉得這么殷勤的。我看張家一家人的號碼你都拉黑好了,清凈!” 宋晚拿著手機對林曉曉揮了揮:“已拉黑?!?/br> 林曉曉滿意地吹了一聲口哨,繼續(xù)歡快地開車回宋晚家。她在前天已經(jīng)正式辭職,然后成為了宋晚私人團隊中的一員,身兼助理和宣傳多項工作。至于原來的那一個助理,那是一個捧高踩低的人,上一輩子宋晚落魄了以后這人為了討好張宴宴,對她沒少落井下石。所以這一世,宋晚一把林曉曉招致麾下,就利落地把她踢出自己團隊了。 雖說是團隊,但以宋晚現(xiàn)在的咖位,她的團隊里目前還只有陳嘉和林曉曉兩個人。陳嘉是經(jīng)紀(jì)人,負(fù)責(zé)統(tǒng)籌宋晚所有工作,而其余的一切瑣事目前都要由林曉曉擔(dān)起來。所以司機這一職現(xiàn)在也是落在她的肩上。 這幾天,林曉曉剛剛走馬上任,除了繼續(xù)跟進張家的調(diào)查,就是負(fù)責(zé)接送宋晚往返于公司練舞房和家。至于宣傳,陳嘉對她還不算信任,還沒有放權(quán)。 宋晚在《十年薪》飾演的連珂是一位舞女,她一接下這個角色,陳嘉就為她找了一位舞蹈老師,希望能在進組以前好好抱個佛腳。孟其芳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手下的演員用替身,劇組里自然也為宋晚備下了舞蹈老師,不過陳嘉還是希望宋晚在進組前就開始學(xué)習(xí),也好給導(dǎo)演留下好印象。 舞蹈老師姓何,今年四十九了,但是身材保持得比林曉曉還要好。何老師是首都舞蹈學(xué)院的教授,帶出了好幾屆桃李杯舞蹈賽的冠軍學(xué)生。林曉曉跟宋晚八卦的時候,兩人都對陳嘉的人脈吃了一驚。 何老師屬于嚴(yán)師,絲毫不因為宋晚是個頗有名氣的明星就放寬條件,反而在教學(xué)過程之中一直是不假辭色。從一開始,何老師就很不客氣地指出宋晚在身法和韻律上面都差得一塌糊涂,韻律能勉強夠到及格線,至于身法和儀態(tài)也是慘到一塌糊涂。一堆缺點數(shù)落下來,宋晚只能咬著牙開始特訓(xùn)了。 但她今年都已經(jīng)二十三,之前又從來沒有接觸舞蹈,在初學(xué)者里面可以算是高齡了,柔軟程度自然不能和那些從小訓(xùn)練的專業(yè)舞者相比。用何老師的說法,宋晚就是個“木頭美人”,這還已經(jīng)是仁慈的說法了。在這樣的條件下,她每天光是壓腿等一些基礎(chǔ)動作就能被虐出三斤汗來。 笨鳥先飛,基礎(chǔ)差,只好用高強度的練習(xí)來追進度。從早上九點一直練到晚上十點,宋晚每天要在練舞房泡上十個小時以上,再加上為了上鏡效果她還在節(jié)食,所以每次結(jié)束了她都是被林曉曉給扛回車上去的。 剛剛也是因為接的電話是張宴宴的,所以才會強打著精神。不然平時宋晚一上車,都會在副駕駛座上軟成一灘泥?,F(xiàn)在掛斷了電話,她又故態(tài)復(fù)萌,背脊不再挺得筆直,整個人軟軟地窩進座位里,頭歪在一旁,上下眼睫毛碰了幾回,眼睛最終閉了起來。 林曉曉看著她累成這樣,也安靜下來,放慢了車速,一路平穩(wěn)地抵達目的地。 “晚晚,醒醒,我們到了。”要不是惦記著宋晚的胃,得讓她回去吃些東西,林曉曉都不舍得叫醒她。 宋晚真的是累慘了,連眼睛都沒動,只哼哼了兩聲表示自己聽到了,但卻沒有一點動作,仍然軟軟地窩在那里。 林曉曉又讓她歪了五分鐘,然后才痛下毒手地把人推醒:“晚晚,快點醒來。我給你煲了雞湯,在砂鍋里,你記得回去喝一碗。油我都撇掉了,不吃rou你也一定要喝一碗湯暖下胃?!?/br> 見著自己的好友瘦得腰都不堪一握了,林曉曉也心疼,可為了角色,瘦身也是在所難免的。所以她也只能使盡招數(shù)弄些補身又不易胖的湯來。 “我那邊有消息了,要去看一下,你自己一個人能上樓嗎?唉,你這破房連我住的地方都趕不上,連個電梯都沒有。我看等這片拍完,得盡快給你換套高級點的公寓。”林曉曉看著車外那棟少說也有二十年歷史的老房子,不由得嘆氣。 倒不是之前公司冷落宋晚,把她安置在這樣破舊的地方,這套房子是宋晚自己買的。娛樂圈里還真少有宋晚這樣的畫風(fēng)的,剛出道稍微賺了一點錢就急急忙忙地賣房,以她當(dāng)時的財力,在寸土寸金的龍城是休想賣到好房子的。但宋晚也不挑,寧愿背著房貸也在這破舊的小區(qū)買下了這套不足80平米的小房子。她之所以這樣做,無非是生長于孤兒院所導(dǎo)致的缺乏安全感,對于一種歸屬感的渴求。上輩子,她智商下線地拿自己給張宴宴鋪路,也正是出于這個原因。 可現(xiàn)在想來,那些所謂的家人給予她的安全感,到最后還不如這套老房子給她的。上一輩子,宋晚和張宴宴等人決裂以后,便搬出了霍斯查的豪宅,重新回到了這套老房子里,一住就是兩年,直到她重生。 這套房子對于宋晚的意義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她也不回應(yīng)林曉曉的吐槽,只揮著手說:“明天見?!?/br> 目送林曉曉走以后,宋晚又在原地待機休息了半分鐘,才捂著胃、步履蹣跚地往家的方向移動。 一整天的舞蹈訓(xùn)練耗能太大,加上宋晚還在節(jié)食塑身,所以她的胃早就有些不堪折磨了。事實上,從晚上九點開始,她的胃就一直在隱隱作痛,以至于她今晚的倒踢紫金冠總是達不到何老師的要求。 宋晚捂著胃一邊爬樓梯一邊放任思緒在腦海里亂跑。雖說在《十年薪》中的那場舞目前不知道如何編排,只能學(xué)習(xí)基礎(chǔ)動作??伤瓮砩陷呑訁s是在電影院見過張宴宴飾演的連珂跳過那支舞的,所以這幾天的特訓(xùn)中宋晚也有意加重對戲中那場舞蹈所運用的動作的練習(xí)。但她這幾日反復(fù)將自己與記憶里張宴宴的動作對比,總是覺得自己的動作不夠流暢、不夠完美。 想到張宴宴,她的胃更疼了。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的轎車也在滑進這個極富歷史感的小區(qū),在宋晚那棟老樓前停了下來。 李科停穩(wěn)了車子,才開口向后座的老板匯報工作:“化妝師、服裝師、道具師今天就已經(jīng)到位了,明天早上演員就會進組,九點開始拍攝定妝照。我明天七點來接您?” 后座的孟其芳聞言低頭看了眼腕表,留下一句“六點半”就下車了。 李科在心里哀嚎一句,然后目送著自己的老板身影消失在幽暗的樓梯間內(nèi)。 是的,孟家老四、著名導(dǎo)演孟其芳并沒有住在豪華的別墅里,甚至沒有住在電梯樓里。他住在一棟有著至少二十年歷史的老樓里。 日進斗金的孟導(dǎo)當(dāng)然和傳統(tǒng)中國人宋晚的畫風(fēng)不同,當(dāng)然不是因為“有房才有家,龍城房價太貴只好屈居老房”這種理由。他只是像所有的藝術(shù)家一樣,有著一點特殊的怪癖——喜歡換房子住。他之前的一棟房子在老城區(qū)里的四合院,大概住了半年,再上一棟在市中心、住了三個月,再再上一棟是城郊的土屋還帶著三畝菜地。當(dāng)然,瑞點的森林木屋、希拉的海邊小屋、加納大的農(nóng)場、新西藍的小島……換房子上癮的孟其芳也沒有忘了海外。換房子住,換各種各樣的房子住,這和龜毛、任性、不愛說話一樣,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shù)家孟小花古怪的癖好之一。 他這一個愛換房子的癖好被狗仔扒出來后,孟小花就多一個別稱,孟地主。 李科將孟地主送達他的新歡——老房子之后,就重新發(fā)動車子離開了??伤歼€沒開上高速,專屬于老板的電話鈴聲就響了,接通以后,電話那邊就只有言簡意賅的四個字: “到六樓來?!?/br> 拿人薪水,替人跑腿,他只得調(diào)轉(zhuǎn)車頭回去了。 那邊李科正一肚子疑問地朝老樓趕來,而這邊掛斷了電話的孟其芳正擰眉看著眼前那個在樓梯上縮成一團的宋晚。 孟其芳其實第一眼就認(rèn)出了宋晚來著,當(dāng)時他上到六樓,就發(fā)現(xiàn)扶手欄桿那邊蜷著一團人影,走進了之后,宋晚的臉最先扎進眼里。大概是因為痛苦的原因,她的發(fā)早就亂了,被汗?jié)櫇裰笊⑸y亂地遮在臉上,只露出了半張瑩白的臉。 烏發(fā)雪顏。 對美的追求一時壓過了人性,孟其芳的第一個反應(yīng)是拿出手機拍照,第二反應(yīng)才是彎腰低頭問人怎么了。可宋晚全身的力氣都用來捂緊自己的胃了,早就沒有說話的力氣。于是孟其芳才做了第三個動作,掛電話給自己的助理。 李科其實來得不慢,他甚至是一路跑上樓梯的,可在他來之前,孟其芳依舊是等得不耐煩了,尤其是看見地上的宋晚將自己越縮越小,他的眉也越擰越緊。等李科終于氣喘吁吁地趕到的時候,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老板只穿著一件毛衣站在風(fēng)里,而老板大衣則蓋在地上隆起一個小包。 什么情況? 他沒來得及發(fā)問,孟其芳就開口了:“扛起來,去醫(yī)院。” 李科看著自家老板的毛衣都要被夜風(fēng)吹鼓,打算先奉獻了自己的大衣再干活,但沒等他解開扣子,就又收獲了老板不耐的催促:“不要磨蹭?!?/br> 想了一想老板那個龜毛星人估計也不會穿自己的大衣,至于那件已經(jīng)披在不明物體上的大衣,老板肯定也是不愿意再穿的。于是李科只好干脆快步上前抱起那個不明物體,他剛抱起來,裹在外面的大衣就滑下一角,宋晚的臉也就暴露在了他的眼前,差點沒把他嚇得腳一軟從樓梯上滾下去。 李科有些僵硬地抱著人,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了眼自家老板,臉上寫滿了復(fù)雜的表情,具體關(guān)鍵詞是——老板、禁欲、演員、美女。 他自然不能得到孟其芳解惑,只聽見第三次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