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孟其芳說完這話,就想起了宋晚在廚房下餃子的時候,鍋里咕嚕咕嚕地滾著水,她站在那里伴著水聲,輕聲的哼著《空城計》里的唱詞。他聽她說過,那是宋奶奶最喜歡的,也是她童年里最溫暖的回憶。 收了思緒,他微微彎起唇角:“不過我想,她會答應的。” ☆、第67章 游園 二月中旬,《游園驚夢》在江南昆山開機。 《游園驚夢》中雖然故事場景大多發(fā)生在舞臺幕后,需要演員真刀真槍地表演《牡丹亭》的部分不過幾折戲,其中重要的也只有兩折,一是宋晚飾演的張然在舞臺上演出的最后一折《圓駕》,一是張然斷腿時排練的《驚夢》上半折游園片段,最終這昆曲表演戲份并不占全片的多少。 但孟其芳還是為了這零星半點的昆曲,特地請了當代的“巾生魁首”王傳瑜和“旦角祭酒”張傳青兩位老前輩來指導演員。兩位老前輩年事已高,都不宜遠行,為此孟其芳就把整個劇組移到了他們居住的昆山來。 距離開機已經(jīng)過去大半個月了,但宋晚等人還是跟著王張兩位老師學習《牡丹亭》并沒有真正開始《游園驚夢》的拍攝。 昆曲這門藝術從發(fā)源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了,可謂是博大精深,宋晚初初摸著門檻,光是腰腿、臺步、圓場這些基本功就有得她折騰。張傳青老師告訴她,演杜麗娘這樣的閨門旦,腰上的功夫很重要,要像柳樹、梅樹那樣彎曲婀娜。 恩,宋晚扭了大半個月的腰。 不僅是身法,宋晚自己私下還有學唱腔、讀戲本、分析杜麗娘這個人物。她既然接了這部戲,當然是要全力以赴,雖然《牡丹亭》是戲中戲,但她還是不想敷衍了事。自然她這臨時抱佛腳,一兩折戲的身段靠著死記硬背也還是能學個十之*,可這唱腔卻是沒辦法臨陣磨槍的,這部分后期是特意邀請了王張兩位藝術家來配的。雖然如此,宋晚還是有跟著老師學唱腔,希望能夠更好地貼近人物,無論是張然,還是張然演的杜麗娘。 任務艱巨,時間又緊迫,宋晚幾乎沒一刻放松的,就連在平時的午餐時間,劇本都是不離手的。 王張兩位老師年紀大,中午是必回去休息的,于是這段時間也成為了劇組的休息時間。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會回酒店吃午飯、休息,但宋晚從第一天起就沒有回去,是一直都呆在五畝園的昆曲學院里。吃午飯的時候,她就在看劇本,吃完過了一會,就去繼續(xù)練身段。老師是回去了,但劇組還招了不少昆曲學院里的學生做演員,這些人里有好些都住在這里,有些中午也是在練功的。宋晚就跟著他們練,有時還能向他們請教一二。 宋晚第一天中午沒回酒店吃午飯,第二天孟其芳就也沒回去,然后第三天的中午,劇組里的女二號謝晗也留了下來,等到了第四天,劇組的演員都留了大半。從那起,宋晚中午時就不挨著孟其芳坐了,大概是因為心里有鬼的緣故,還特意坐得遠遠的去。她是躲開了,孟其芳身邊的空位自然會有人補上,謝晗連著好幾天午休時間都沒離開過孟其芳身邊了。 謝晗今年三十一歲了,入圈十多年,曾經(jīng)三次出演孟其芳的電影,也借此拿過三次的金駒獎最佳女配角。不過可能是沒有什么主角運,謝晗自己主演的電影水花都不大,這幾年接連撲了一部文藝片一部商業(yè)片之后,她才甘心回來重做配角。 謝晗和孟其芳合作過多次,自以為對他還算是了解,也覺得自己的行事算是對得上他的胃口,至少不會招他厭煩。謝晗在這點上一直都有自信。她知道孟其芳對戲認真,所以投其所好,每回休息時間她去找他,都是拿討論劇本作為借口,對于戲以外的事情從來也是極少談起。而正如她所預料的,孟其芳一向寡言,但在講戲這塊上卻很少有吝嗇的時候,雖然他們沒有談私事,但至少孟其芳的這段時間是屬于她的。 她就坐在離他兩米不到的距離內(nèi),他面對著自己說話,墨玉般的眼睛只看向自己,初春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好看的五官都罩著一層淡淡的金光……謝晗滿心歡喜,一時失神,就這么直直地看著。 此時,宋晚和戲里的女二號陸小藝正坐在遠處的房檐下吃飯。 陸小藝緩慢地吃完盒中的最后一塊熏鵝,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種愉悅。能跟孟導一起拍戲真是太幸福了,盒飯都是五星級酒店的,每一塊rou都在切實地提升她的幸福值。不過吃完了自己的熏鵝,她的盒里還剩著三棵小白菜和小半白米飯,按照慣例,陸小藝開始從宋晚的飯盒里撈rou吃。 筷子一探過去,發(fā)現(xiàn)宋晚的飯盒基本都沒怎么動過,熏鵝一塊一塊都碼在遠處,宋晚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熏鵝,但卻沒有夾起來,看這樣子心思完全不在吃飯上。陸小藝看了看她另一只手里握緊了的劇本,又看了看她眼神的落腳處,以為猜中了她心中愁緒就開了口: “晚晚,你也想去找孟導?。俊?/br> 宋晚被這一問,手里的筷子差點沒把飯盒戳穿,偏頭看向陸小藝,條件反射地就想解釋一下她和孟導之間“清清白白”的關系。 不過還好她忍住沒急著開口,陸小藝接下來又接著說了:“謝老師都霸著孟導這么久了,她的戲份可不多。你是我們戲的主角,也該讓孟導給你講講戲啊?!?/br> 謝晗的資歷不低,組里很多演員都算是她的小輩,而她這個人又好為人師,很喜歡給被人講戲,所以宋晚也好、陸小藝和其他大部分演員也好,面上都喊她一句謝老師。至于有些時候,這聲“謝老師”喊得是尊重還是挪揄,就不好說了。畢竟謝晗有時候太過喜歡拿腔拿調(diào),也不論人家愿不愿意就隨時隨地開啟老師模式,這點也不是太招人喜歡的。 陸小藝這句話是給了宋晚一個臺階,她一聽,眼睛都亮了起來。把飯盒遞給陸小藝,自己就拿著劇本拎著小板凳走過去了。 而此時的謝晗還在對著孟其芳發(fā)癡,耳鼻口目里仿佛就剩下了眼睛能用,其余的感官都停止了工作,大腦也暫時罷工了。以至于孟其芳問她“懂了嗎”的時候,她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太過于沉浸在獨占孟其芳的歡愉里,謝晗一時也忘記提出新的問題,把對話繼續(xù)下去。 直到孟其芳把后腦勺轉(zhuǎn)向她的時候,謝晗才回過神來,但為時已晚。 她就看著宋晚搬著一個小板凳坐在了孟其芳的腳邊,從橘色的棉大衣里仰出一截雪白的脖頸,蔥白的指尖點了點劇本,聲音聽著都帶點嬌氣:“孟導,我這個地方不太懂?!?/br> 孟其芳坐在一棵老桃樹下面,過了一冬,樹上的葉子稀稀疏疏的,遮不住這當空的太陽,陽光大片大片的灑下來。宋晚挨著孟其芳坐下來,孟其芳給她講戲的時候又微微俯身,恰好就給她遮了陽,兩人之間的間隔不過兩掌。 謝晗瞇眼看了看,只覺得兩人倒在地上的影子都快合成一個了,再看看自己與孟其芳中間這還可以坐下一人的空位,心里生出一絲煩躁來。但她硬生生地把這絲煩躁給按住了,面上還笑盈盈地看著這兩人,只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著急。 不著急,想這些不知好歹的蠢女人她見得還不少嗎?在孟其芳這里又是有哪個貼上來的成功了?沒有,一個都沒有。當年的李婧剛剛接了孟其芳的女主角的時候也是要把尾巴給翹到天上去,一進組就恨不得貼一個“孟其芳女朋友”的標簽在自己腦門上,也是無時無刻、變著花樣地纏著孟其芳,到最后又如何,主動送上門去自薦枕席不還是被當面拒絕了。 她能等著一個李婧倒下去,就能再等著一個宋晚倒下去。 謝晗在沒進組之前有擔心過,畢竟先前孟其芳為這宋晚破例做過好些事,她擔心這緋聞萬一是真的。但進組之后就放心了,一來這緋聞也就只是緋聞,她親自盯著半個月,宋晚和孟其芳兩人看著私下并沒有接觸。酒店的房間宋晚就住在自己對面,她也從沒見著宋晚在夜里偷摸出去過,想來她是沒有得手,也還沒有出手。二來這宋晚和李婧那些人一樣,都是些蠢材,不足為懼。自以為長得有些姿色就以為所有的男人都會為之動心,一有機會就黏上來搔首弄姿,只會使些三流招數(shù)。 孟其芳一貫不喜和人接觸,所以平常她去同他討論劇本的時候,都明智地選擇坐在不會引起他不快的距離上。如今宋晚黏得這么近,其實已經(jīng)是越界了,她想孟其芳之所以還不生氣,是因為還在講戲,若是宋晚再得寸進尺、或是因為這點就得意忘形,那必然是要落得和李婧一樣的結局的。 反正宋晚已經(jīng)越雷池了,就不如讓她再來推上一把,就如同當初推李婧那樣。謝晗心里這么想著,臉上掛著的笑意更深了。 ☆、第68章 驚夢 于是這天晚上,謝晗特意留在五畝園里同宋晚一齊練身段。宋晚每天都是劇組里練到最晚的那一個,平常這個時間大家早就回去了,孟其芳也沒有繼續(xù)留著,謝晗自然也是跟著他早走的。但今晚不同,她也待到了十一點,拉著一個學院的小學生磨洋工地練著指法,直等到宋晚結束了要走才約著一起走。不僅如此,兩人回到酒店,她還邀宋晚去自己房間里對戲。 宋晚起初也覺得奇怪,平常在昆曲學院里謝晗也喜歡指點他們這些小輩,但總是有點高人點撥晚輩的距離感,私下里也從來不會像這樣親親熱熱地約了人去房間里對戲。雖然一團霧水,但謝晗是科班出身又拿過三次金駒獎,在演戲上的確是有點真材實料的,而且他們這戲馬上就要正式開拍了,宋晚心里也有些緊張,能和謝晗對戲自然是好的。 于是宋晚就點了頭,然后就被挽著手臂拉進了謝晗的房間。 起初是在認真的對戲,也有互相交換一些對于角色的理解和看法??傻葎”静欧^兩頁,謝晗就提出要休息一下,從這之后,話題就歪掉了。 宋晚正喝著水,就聽見謝晗問她:“晚晚,你是不是喜歡孟導啊?” 宋晚差點沒一口水嗆著自己嗓子眼,立馬就拿出了自己的演技,假裝鎮(zhèn)定地說:“謝老師您開什么玩笑呢?” 謝晗此時也是專業(yè)級別的表演,笑得很知心jiejie:“我們私下里聊天沒關系的,你就把我當成jiejie,有什么心里話說出來,我也給你出個主意啊。放心,大家都是圈里的,有什么話不該對外說,我懂的?!?/br> 宋晚擺了手還想狡辯,謝晗就又拿出證據(jù)來:“你要不是喜歡孟導,今天中午時候怎么跟孟導坐得那么近?” 有理有據(jù),宋晚一時間還不知道如何辯解,只說:“我沒注意這個,不是故意的?!?/br> 謝晗一臉“我早已看穿一切,你不要騙我”的表情,但其實宋晚這句還真的是實話,她今天中午去找孟其芳的時候,是因為這半個月里謝晗都霸著孟其芳,心里有點醋意,但她過去卻也沒有特意要宣誓主權的意思,畢竟兩人的關系還在保密??!之所以坐得那么近,是因為她要防曬,所以就挨著孟其芳的腳邊坐下了,讓男朋友為自己遮陽是一件多么正常自然的事情……也是她大意了。 宋晚內(nèi)心的小人已經(jīng)跪地了,面上還要強笑著說:“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謝晗才不相信呢,直接順著話題就繼續(xù)下去了:“我覺得孟導對你也是有意的。” 宋晚:“……?!” “原先那些事我們就不說了,我們講細節(jié)?!敝x晗還拉起了宋晚的手,一副閨蜜狀:“就看今天中午,你坐得那么近,孟導都沒說什么。你之前才和他拍過一次戲,還不了解他,但我是知道孟導這個人的,他最不喜歡和人接觸了,很少會讓人跟他這么近距離地坐著?!?/br> 宋晚沒說話,就這么聽著謝晗說,心里有點蒙,她之前總覺得謝晗是喜歡孟其芳的,那現(xiàn)在這樣是唱得哪一出? 謝晗接著循循善誘:“但孟導這個人吧,在感情的事上不是一個主動的人,所以就得靠你了。兩人都有意,你只要敢主動邁出這一步來,這事肯定能成?!闭f著,她還拍了拍宋晚的手背,補上一句:“我覺得孟導肯定是喜歡你的?!?/br> 宋晚恍然大悟,這是給她唱得一出宮心計嘛。若是擱在從前,宋晚和孟其芳的關系還清清白白的時候,她要是受了謝晗的慫恿真去主動邁了這一步,依著孟其芳的個性啊,估計只會奉送上冷冷的一眼,稍后李科便會來處理,無非是自討苦吃。 謝晗也只點到即止,她相信后面該如何主動,宋晚這種人都會懂。今晚的目的達成,她也就懶得多留宋晚,又扯了幾句閑話就把宋晚送出門去了。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在想,究竟是在今晚還是要過幾晚才能見到宋晚悄悄得搭上電梯直升總統(tǒng)套房、見到她氣急敗壞地從電梯沖回房間。 只可惜,謝晗是不會如愿的。因為那總統(tǒng)套房里住著的人并不在那里過夜。 宋晚刷了自己的房卡回到房間,她剛合上門,就被人抱了滿懷。 孟其芳不滿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來:“今天好遲?!?/br> 宋晚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想起謝晗說的“主動一點”,孟其芳的氣息又噴在她耳后,酥酥麻麻的,她便突然起意,好玩地念起了《牡丹亭》里的一段詞:“妝千金之軀,一旦付與郎矣,勿負奴心。第夜得共枕席,平生之愿足矣?!?/br> 只聽見孟其芳輕輕笑了一下,然后她的耳垂就被含住了。 宋晚的脊背都弓了起來,話都說完了卻不好意思起來:“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前面謝晗叫我去講戲啦,結果和我說了一些別的,讓我對你主動一點……人家肯定是喜歡你的,所以才要這么設計我,哼哼?!闭f到最后,話里也不自覺地帶起了醋意。 孟其芳放過那小巧的白玉耳垂,親了親撅起來的唇:“我只喜歡你一個。”說著把人放下來,壓到了墻上去:“你主動一點好,我開心?!?/br> 宋晚不自覺地扭了一下雙腿,有切實地感覺到他的開心。 孟其芳把人緊緊的壓在了墻上,含著她的唇一點一點地勾勒描繪著輪廓。宋晚被吻得腳軟,扶著他的腰才勉強立住,仰了脖頸就去回應他,舌尖只那么一相觸,她就沒出息地微微發(fā)顫。孟其芳越來越重的喘息聲逐漸往下,宋晚一手扶在他腦后,一手環(huán)著他的脖頸,開口說話,聲音就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又嬌又軟: “你以后、講戲的時候不能和人離得那么近,不能、和別人離得那么近?!?/br> “恩,只和你講戲離得近?!泵掀浞嫉拇劫N那柔軟:“離這么近好不好?” 宋晚的手按進了他的發(fā)間,張了口都答不出話來,只點了點頭。 “現(xiàn)在來講什么?講《驚夢》?《尋夢》?”說話間,孟其芳已經(jīng)把人給重新抱了起來往房間里去,唇貼在她的耳邊接著問:“還是講《幽媾》?” 宋晚也是讀完了《牡丹亭》的,聽他問的這幾折戲,就拿手打了打他的后背:“色胚!” 宋晚沒有直接回答,于是那一晚,這幾折戲,孟其芳通通給她細細地講了一遍。 ☆、第69章 愿望 經(jīng)過了一整個月的昆曲集訓,《游園驚夢》正式開拍。 結束集訓的時候,組內(nèi)不少人都暗暗歡呼,畢竟歲數(shù)都是二十往上數(shù)的了,一把年紀還要拉筋壓腿,著實難過??蓪τ谒瓮韥碚f,練功時很累,但真正拍戲起來卻更累。 此時的宋晚就正坐在病床上,身上只掛著一件單薄的病號服。房間里沒有風,可她身上寬大的衣袖卻在微微抖動,仔細一看,是宋晚在發(fā)抖。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著,頭微微垂著,看不見神情。驀地,她抬起頭來,目光向刀一樣投在周圍的人群中。她的眼眶發(fā)紅,淚珠從中不斷地滾下來,眼睛卻眨也不眨,只死死地看著人群的一人。 宋晚的眼神像是裹著刀劍一樣向她劈過來,謝晗被看得心中一驚,一時都忘了自己還在戲中,下意識地往后躲了一步,也不知道是踩著誰的腳,就聽得背后一聲痛呼。 然后,孟其芳喊了卡。 聽得這一聲,在場眾人包括謝晗都松了一口氣,然后陸小藝就沮喪地垂下了頭。林曉曉一手拿著紙巾一手拿著滴眼液就沖了上來,宋晚見她過來心緒才平復了點,閉著眼睛倒在她的懷里。 孟其芳也隨后過來,陸小藝看他來就把頭垂得更低了,看著像一只可憐的小鵪鶉,其他的臉上也都露出一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來,尤其是那個被踩了腳叫出聲來的人。謝晗倒是收拾好了情緒,臉上又擺出一副風輕云淡的表情,慢悠悠地對著孟其芳說: “孟導,不好意思。晚晚太厲害,這場戲都把我們給壓住了,小藝一下子忘記接話,戲就斷了?!?/br> 陸小藝頭埋得低低的,被點了名就開口道歉:“孟導對不起。”然后她又轉(zhuǎn)向宋晚:“晚晚對不起,你哭了這么多次,眼睛都要疼了吧?!?/br> 宋晚還在剛剛的那個情緒里,身子歪在林曉曉的懷里都還發(fā)著抖,深呼吸了好幾下才緩過來,努力伸了手去拍拍陸小藝,安慰道:“沒關系,誰都有出錯的時候,之前我也沒入戲,ng了好幾次,害得大家要跟著重來。” 今天拍的是宋晚飾演的女主角張然斷腿的戲,張然被何意陷害,在排練是被設計好的大燈砸斷了推,送到醫(yī)院之后為了保全生命不得不進行了截肢手術。這場戲拍的就是張然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了一只腿。 一開始拍攝的時候,因為這斷腿的戲份勾起了宋晚一些不好的回憶,她的狀態(tài)不是很好,有點抗拒,ng了幾回。但之后她很快就調(diào)整了過來,全身心地投入進去之后,釋放出來的感情很是驚人,那種悲傷痛苦的情緒像是一座山一般壓在場中每一個人的背上。 這場戲接下來就是張然痛哭之后,回憶起當時受傷的一切,認定自己這傷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為之,她懷疑這人就是何意。但這件事警方已經(jīng)介入調(diào)查過,何意做事謹慎并沒有留下痕跡,張然又沒有證據(jù),她出口揭發(fā)何意,但在何意的辯解之下大家都認為是張然太過痛苦,所以才胡思亂想。 所以剛剛在張然滿是恨意地看向何意的時候,本來改由扮演張然好友的陸小藝出口詢問張然怎么了??伤瓮磉@幾次入戲之后就氣場大開,陸小藝總是被她壓著掉了鏈子,那一句“然然你怎么了”總是卡殼。這回因為那一聲痛呼,她又沒把這句話給問出來。 宋晚的眼睛通紅,陸小藝看了一眼就又把頭垂了下去。宋晚拉著她的手搖了搖:“再說這一回也不是你的錯啊,你還沒來得及開口呢。” 陸小藝低頭不語,那位痛呼出聲的人對著孟其芳低了頭:“孟導,不好意思?!彼莻€新人,出道不過一年,在劇組里也不過是演個一天就殺青的龍?zhí)揍t(yī)生,怎么得罪得起謝晗。所以他只低頭道歉,并沒有說是因為謝晗踩了自己的腳。 “下回注意?!泵掀浞贾粚λf了四個字,說完他看了一眼宋晚泛紅的眼眶便通知場務讓大家休息一下先去吃午飯,下午繼續(xù)拍。然后就點了陸小藝、謝晗等一些人去講戲。 宋晚望見陸小藝垂著腦袋就跟著人群退了出去,她一時脫力,再次閉上眼睛就倒在林曉曉的懷里,干脆就在病床上休息了。后來大約過去了半個小時,林曉曉出去給她領了飯盒回來,宋晚等了一等,卻沒把陸小藝等來。往常每到飯點,不管自己在哪,她可是一定能找到的。 畢竟是一起吃過那么多餐飯的交情,而且陸小藝還是個沒畢業(yè)的小孩子呢,宋晚想了想從床上撐了起來,拎著飯盒去找人了。先去孟其芳那轉(zhuǎn)了一圈,她猜有可能是還在那兒講戲,可過去一看,孟其芳身邊就只坐著謝晗了。 宋晚皺起眉頭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謝晗也真的算是有本事了,今天的劇本她統(tǒng)共就才五句話,但她偏是能就著這五句話跟孟其芳把劇情、人物討論上大半天,她還不是胡扯,宋晚也聽了一耳朵,科班出身的就是不一樣,專業(yè)術語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外倒,像是能把這五句臺詞給問出花來一樣。 不過到底也就只有五句臺詞,干貨實在不多,謝晗車轱轆來車轱轆去地說。有些換湯不換藥的話說上第二遍,孟其芳就皺起眉來了。戲的事該講的都講了,也就開口送客:“謝晗,剛剛討論的自己回去理解?!?/br> 李科機靈地就走了上來:“老板,午飯時間到了,飯菜已經(jīng)準備好了?!彼f這句話時雖然是面對著孟其芳,但實際上這句話卻是說給謝晗聽的,就是暗示她該走了。 孟其芳在片場向來是單獨一個人吃飯的,今天在昆山的私人醫(yī)院里取景,謝晗聽說李科特地開了一間vip病房作他的休息室。想來,孟其芳是要去那里吃飯的,謝晗一向認為自己勝在知情識趣,當然不會跟去。面上擺著淡淡的笑意,就開口和孟其芳道別。 謝晗起身站在原地,想看著孟其芳先走,卻發(fā)現(xiàn)他停了下來,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就看見了宋晚。她還穿著病號服,外面罩了一件紅色毛衣開衫,本來人就生得玉白,被這紅色襯得粉嫩,背著床站在春光里,嬌嫩像朵新開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