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小時候她沒有小伙伴一起玩，就喜歡一個人去學(xué)校附近的建筑工地上玩沙子，每次玩完回家的時候手上都會長小rou刺，她握著剪刀笨拙地剪掉左手上的rou刺后，右手上的就怎么都剪不好，一不小心還會把自己手指剪出血。

    后來楚何看到了就要給她剪，他捏著她手指給她剪rou刺的時候，安奈總是心驚rou跳地，生怕楚何一下子把她手指頭剪掉。

    他從沒把她手指頭剪掉，那個沒耐心又脾氣暴躁的小男孩把她手指剪得很光滑，一根rou刺都沒有。

    ……

    楚何順勢一下子抱住了她，安奈幾乎是被楚何按在懷里的，他一只手按在她后頸上，一只手摟著她的腰，把她緊緊地禁錮在他懷里，安奈一點都掙扎不出來，楚何這樣給她一種感覺，他像是怕他的答案會讓她離開一樣。

    安奈看不到楚何的臉，卻聽得清他強有力的、節(jié)奏特別快的心跳聲。

    空氣像是凝滯了一樣，楚何沉默了很久，久到安奈以為他不會回答她了。

    楚何抱著懷里的安奈，他不想要團團是一瞬間的事，想要團團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其實一開始安奈特別抗拒肚子里的孩子時楚何真的心疼了，安奈是個感情慢熱，很少表現(xiàn)出對一樣?xùn)|西強烈的喜歡或厭惡的人，但是她是真的不想要那個孩子。

    事已至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安奈痛痛快快地把孩子打掉。

    那時候楚何也覺得那個孩子是可有可無的，他才二十出頭，他有很大的野心，有很多理想，但是沒有什么初為人父的激動，和所謂的父愛，他的世界其實應(yīng)該是很大的，絕不是局限在一個沒什么感情的孩子身上，做一個奶爸。

    在安奈最難過的時候，楚何甚至想，不要就不要吧。他不想安奈更恨他了，如果他們以后在一起，還是會有別的孩子。

    直到他陪安奈做彩超的時候，看到屏幕上那個小寶寶，他蜷縮在安奈身體里，只有一丁點大，他還會動。

    那一刻他才深刻地意識到他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不是冷冰冰的兩個字。

    他在醫(yī)院看到來檢查的中年夫妻，他們想要一個孩子卻怎么都懷不上，站在那里悄悄把艷羨的目光投在他和安奈身上。楚何想，如果是安奈大一點的時候有這個寶寶就好了。

    他們在錯的時間做了一件事，哪怕本來應(yīng)該很美好，卻因為太早，變成了毒^藥。

    那天晚上楚何在醫(yī)院外面抽了一夜的煙，他一手夾著香煙，一手捏著那張片子。楚何把片子舉到眼前，銀色的月光下，小寶寶的樣子他看得清清楚楚。楚何手指描摹著小孩模糊的輪廓，也許是夜晚讓人脆弱，他心里涌起了強烈的不舍。

    他們也許以后會有別的孩子，但都不是最開始那一個了。

    ……

    安奈安靜地等了很久。

    楚何松開手，點了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濃烈的煙圈在空氣中散開，熏著她的眼睛。

    “后來我問了醫(yī)生……”楚何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來，他聲音很沉，語速也很慢，聽起來并不愿意回憶起那段時光，“他說引產(chǎn)手術(shù)對女孩子身體的影響很大，尤其你年紀又小，那段時間身體也不好……”

    楚何停頓了一下，安奈那時候很瘦，抱著都很輕，捏一下手腕都硌手。

    “醫(yī)生說，引產(chǎn)有導(dǎo)致不孕的可能?！贬t(yī)生這樣說的時候，楚何心里像是被尖銳的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一樣，醫(yī)生看他的樣子還寬慰了一句，說只是一定的可能而已，可能性并不大。他這樣說只是作為醫(yī)生必須告知他手術(shù)可能的風(fēng)險而已。

    但是楚何不想冒險，哪怕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一旦落在安奈頭上就是百分之百的悲劇。

    她還小，不會去考慮這些，但是楚何不能不考慮這一點，十七歲的小姑娘自己還是個孩子，還沒有母性，她當(dāng)時不想要孩子，不意味著以后永遠不想要。

    他沒把選擇的機會給安奈，而是牢牢握在了自己手里。楚何想，由他來做所有的選擇和決定，也由他承擔(dān)最后的責(zé)任，無論最后的結(jié)果怎樣，安奈以后至少有個人來恨，而不是自責(zé)。

    他聽到安奈輕輕吸了一下鼻子。楚何知道解釋到這里是最好的，很合情合理，但是他還是稍微停頓了一下就繼續(xù)說下去了。年少時，他唯一騙安奈的事情就是我不喜歡你，如今他再也不想他們之間有一點欺騙了。

    “威廉說他親自主刀，一定把風(fēng)險降到最小?！?/br>
    “其實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安奈感覺到楚何摟著她的手收緊了一下，她聽到他說：“最重要的，是我的私心?！?/br>
    他知道，安奈肚子里的寶寶其實是他們之間最后的可能和唯一的牽扯了。如果安奈把孩子生下來，那個孩子是她再也不想回憶起的過去，但是如果他害得安奈懷孕又把孩子打掉的話，那個孩子會是她心里的一道傷疤，稍微一牽扯就會疼。

    那樣，他們之間就真的完了，再也沒有任何可能。

    “如果當(dāng)初我讓你打掉孩子，你這輩子都不會再見我了……”楚何聲音很低，低到安奈幾乎聽不清，又肯定得讓她無從反駁，因為楚何說得對，如果當(dāng)初她打掉那個孩子，一定會和楚何老死不相往來。

    安奈深吸一口氣，她清清嗓子，說：“那又怎樣呢？”她這輩子再也不會見楚何又怎樣呢，對于楚何而言，她本來就什么都不是。

    安奈聽過一句話，如果一個男人，在你全身心愛他的時候都無動于衷，你憑什么指望你不再對他付出不再把他當(dāng)成全世界的時候，他突然就轉(zhuǎn)身愛上你了。

    “我愛你?！?/br>
    我愛你，那句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的話，楚何說得特別認真，他的聲音沉沉的，在她耳邊轟鳴。

    安奈猝不及防地跌進他深邃的眼睛里，那一瞬間，她突然想起她在天涯追的一個帖子的題目——他的眼睛里有星辰大海。

    “奈奈，”楚何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鼻尖蹭著她的鼻尖，他說話時淡淡的煙草氣息縈繞在她的鼻尖：“這次讓我追你，好不好？”

    他的聲音，他的臉，他的眼睛，她年少時最愛的人。

    安奈覺得那一瞬間她一定是受到了楚何的蠱惑，明明他們之間還有很多問題沒解決，那天晚上，那聲冷笑，還有他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

    她點了點頭。

    玄關(guān)微弱的燈光里，她看到楚何的眼睛都亮了。

    楚何豈止眼睛亮了，他覺得他心里都亮了，欣喜若狂地想去樓下跑幾圈。他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激動過，哪怕是團團出生的時候。他沒去樓下跑幾圈，他攔腰抱住安奈轉(zhuǎn)了好幾圈。

    楚何沖了兩個冷水澡都沒壓下心里的激動，和敬禮的xxx。

    無論如何，他們之間總算邁出了一步，再也不是無止境的僵持。

    安奈晚上還是去和團團睡了，楚何孤枕已久，今天格外難眠。

    睡不著，楚何聽到了一聲微博提示音，他劃開手機就看到特別關(guān)注——

    你奈我何：睡不著，我失眠了。

    安奈又失眠了，她在床上滾來滾去最后伸手摟住團團揉了揉。團團睡得很沉，一點都沒被她揉醒，安奈把臉埋進枕頭里，徹底睡不著了。小團團伸了一只腳丫子，搭在她腰上，安奈不滾了。

    她拿出手機發(fā)了條微博，說自己失眠，很快就收到了很多加一。

    她一個個回復(fù)著評論，還是用(づ￣3￣)づ，從最上面回復(fù)到最下面——

    楚何v：我也睡不著。

    安奈手一抖，那個(づ￣3￣)づ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她揉了揉臉，把手機丟到一邊，臉上有些燙。

    早上她睡醒的時候，楚何已經(jīng)神清氣爽地在廚房做早餐了。安奈拎著團團兩只胳膊走向洗手間，團團光著腳丫子晃晃悠悠的，被她玩得開心極了。

    安奈把團團放到洗手臺上，團團乖乖地自己刷牙，洗臉的時候還非要站起來伸手給她抹洗面奶。

    安奈被他抹得滿臉都是泡沫眼睛都睜不開了，干脆閉著眼睛去蹭團團的鼻尖，蹭得團團也一臉泡沫，這下連洗面奶都省了。

    “mama——”團團抱著她的胳膊，把洗面奶蹭到她手心里，奶聲奶氣地嘆了一口氣：“我真喜歡你啊……”

    被小團子撒嬌萌到的安奈也捏捏他的臉，說：“我也真喜歡你啊?！?/br>
    “啾”心無芥蒂的小團團湊過來給了她一個早安吻，安奈拿毛巾給他們倆擦好臉，好不容易洗漱好，安奈抱著團團去小餐廳吃早餐，桌子上的早餐豐盛極了，團團爬上他的小凳子，翹著腿坐好自己吃飯，安奈咬了一口煎蛋，目光不自覺地投向廚房。

    ☆、第57章

    清晨的陽光里楚何挽著襯衣袖子切排骨，手起刀落，動作帥氣極了。安奈從沒見過有人做飯時這么帥，其實睡了一覺安奈回憶起昨晚還是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她不知道這種妥協(xié)對不對，也不知道他們的結(jié)局會怎樣。

    但是她不后悔。年少時安奈覺得如果她以后不和楚何在一起，也不會和任何人在一起。

    她始終記得當(dāng)年驚慌失措傷心無助的自己，也從未忘記當(dāng)年被楚何從湖里撈出來的自己——那是她爸爸去世后，她第一次被一個人毫不猶豫地擺在第一位。

    安奈記得以前林暮問過她和程果一個問題——如果一個人對你做了一百件好事和一件壞事，你會原諒他嗎？

    林暮就沒有原諒她說的那個人。

    程果最后原諒了那個人。

    那時候安奈沒想出答案，安奈第一個想到的對自己最好的人就是楚何，那時候他們還很好，她也不想去想這個如果，因為她覺得楚何一定不會傷害她。

    后來現(xiàn)實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

    安奈以前覺得自己是個很決絕的人，一旦轉(zhuǎn)身死不回頭那種，現(xiàn)在她也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昨晚楚何說他想要一個機會，所以她給了。

    她給了楚何最后一個機會，也給了自己最后一個機會。

    如果最后他們在一起了，她再也不會后悔，如果到最后他們還是分開了，她也不會遺憾。

    不過安奈唯一后悔的是她昨天忘了問楚何當(dāng)初為什么要走，不過答案不外乎那時候不喜歡她罷了。但是安奈又很好奇，如果那時候楚何不喜歡她，又為什么要和她做，如果那時候楚何還沒喜歡她，又是什么時候突然喜歡她了呢？

    安奈有時候挺不喜歡自己這種悶葫蘆性格的，主動和人說話就像要她命一樣，她打個電話都要提前打草稿，問別人問題都要準備很久。林暮之前就說還好她沒去做銷售，做銷售她得餓死。

    安奈在偷偷地看楚何，團團在專注地看排骨。

    楚何一轉(zhuǎn)身，一大一小都把目光收回來認真吃飯。

    “怎么了？”楚何把排骨丟鍋里，靠在臺上問安奈。

    “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安奈偷看被發(fā)現(xiàn)，一緊張脫口而出，說完就覺得自己和楚何待久了，也不要臉了。

    楚何皺著眉毛思考了一會兒，安奈看著他，手指抓著一次性桌布，把桌布抓了一個大洞。

    然后她聽到楚何認真地說：“不知道?！?/br>
    楚何是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喜歡安奈的，很多人說愛情到最后都會變成親情，但是楚何對安奈的感情可以說是從親情過渡成愛情的，他并不能清晰地分辨出感情那個質(zhì)變的點，但是他最早意識到他對安奈的感情的時間點，現(xiàn)在提起來誰都不會開心。

    “我真的喜歡你，奈奈。”楚何洗了手過來，一手按在安奈的椅背上更認真地說。

    安奈有些不好意思，一旁的團團舉起手大聲說：“我，我才是墜喜歡……”團團話沒說完，就被他爸塞了一嘴青菜，團團賣力地鼓著腮幫子咀嚼著滿嘴的青菜，實在吃不下去還拿手拍了拍嘴，把青菜往嘴里拍。

    簡直太兇殘了，安奈看著團團的小模樣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就感覺到楚何依然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我說我喜歡你。”

    “哦，”安奈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著，“你喜歡我哪里？”

    她話音一落下，嘴唇就被楚何的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指按著她的嘴唇，“我喜歡你這里……”

    修長的手指一路上滑，他的鼻尖碰了一下她的鼻尖，“這里……”

    溫?zé)岬氖种篙p輕碰了一下她的眼皮，指尖掠過她的睫毛，楚何聲音越發(fā)低沉：“還有這里……”

    他絕對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的！安奈睫毛顫了顫，她一把捏住楚何描摹著她臉的手指：“我想喝果汁，你給我打。”

    楚何不無遺憾地去打果汁了，安奈又咬了一口煎蛋，一抬頭發(fā)現(xiàn)團團張著小嘴巴看著她……的煎蛋，安奈趁楚何不注意夾起來飛快地送到團團嘴里，團團拿小手捂著嘴巴，鼓著腮幫子艱難地吞咽著口中的煎蛋，給了她一個五。

    “楚團團，不準搶mama的蛋?！背伟压诺阶雷由?，捏了一下團團鼓著的腮幫子，隨手揉了一下他兒子的臉，“胖團子，我看你最近胖了！”

    確實是胖了，楚何修長的手指抓著團團的rou臉，團團白嫩嫩的軟rou都從他指縫里擠出來了，團團被他捏著臉，伸手試圖把他的手掰開，未果。

    “楚何，”罪魁禍首安奈清清嗓子轉(zhuǎn)移話題：“你煎的蛋不錯?！彼窍胝f，楚何煎得不錯，所以團團才會想吃兩個。

    “那你喜歡嗎？”楚何挑挑眉，松開團團的臉蛋讓團團自己抱著杯子喝黃瓜汁。

    安奈點點頭。

    “不是說蛋，”楚何把自己盤子里的煎蛋遞給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是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