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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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一事需要稟報,殿下說,明日用膳時有事同您商議?!?/br> “我知道了?!闭茫咨忠皇乱岔氃谘﹃糖迕媲疤嵘弦惶?。 第17章 清算 宮中一梁一棟皆是木制,一到夏日,整個宮殿便悶熱難忍。 每到這時,造冰署就成了熱衙門,堪說掌握了宮禁中半數(shù)人的命脈也不為過。 長信宮不需要打點,每日也有足數(shù)的冰塊源源不斷送來。加之宮中仆婢清簡,闔宮上下清涼之氣逸散,并無甚暑氣。 有了冰可供揮霍,再加上湖水招風送爽,虞莞在這宮中甚少苦夏。然而她今天甫一進了小花廳,卻感覺周遭比往日還要涼爽三分,冰盆多添了不止一個。 直到看到膳桌上銅鍋鮮湯小火爐,她才明了:“午膳吃古董羹?” 鍋中有食,爐上有火,湯起浮泡,聲如“咕咚”。故而起諧音“古董”,為這種獨特美食命名。 虞莞上輩子也只是在宮外聽人說過,只道那羹中湯鮮rou嫩、噴香誘人。不想,今日反倒在講究的宮禁中一睹這民間美食真容。 “嗯?!毖﹃糖鍛艘宦?。 入座后,身旁的內(nèi)侍上前為兩人布菜。銀箸在guntang湯中上下紛飛數(shù)刻,燙熟的rou片攜著白霧般水氣飛入玉碗中。 虞莞吹了口氣,緩緩把rou片放入口中,鮮濃湯汁立刻迸了滿嘴。那rou片只過了一遍湯,比其他菜肴中的rou質(zhì)更嫩三分,一口下去,滿足之極,隨即又化作更大的不滿足。 “果然名不虛傳。”虞莞忍不住感嘆。 薛晏清坐在另側(cè)。這古董羹他亦是只聞其名,昨日見虞莞品嘗燒麥時吃得香甜,他突發(fā)奇想,令膳房特造了銅鍋與火爐,今日一上,果然合虞莞心意。 他輕輕一揮手,聞弦歌而知雅意,兀君立刻囑咐站在外面的內(nèi)侍:“把這道加入例中,按例傳菜。” 那膳房當值的內(nèi)侍笑彎了眼,忙不迭地謝恩。 半晌,虞莞見薛晏清不曾動筷,疑道:“殿下不用些么?若是用不慣,叫些別的也好?!?/br> 她疑心薛晏清喜潔,不肯吃得汗流浹背,失了儀態(tài),又勸道:“屋里添了冰,再吃些熱的,也十分愜意。” 薛晏清矜持頷首,烏木銀箸捻起一片片得薄薄的羊rou,送入口中。 見他肯用膳,虞莞才繼續(xù)低下了頭。 一餐用盡,虞莞小巧鼻尖暈出薄薄汗意。待用侍女奉上的方巾拭過面頰,熱氣皆被冷水帶走了,十分舒爽。 薛晏清也收拾妥當,緩聲道:“先前同你說的交代,如今已有些眉目了?!?/br> 虞莞以手支頤,并不言語。她其實已經(jīng)有所察覺,今日近身侍奉的人中,少了個熟悉的面孔。 果然,“是白芷?!?/br> 白芷不僅與趙英容有些首尾,還膽大包天,接了柳舒圓的橄欖枝。趙英容能與柳家搭上線,她從中出了不少力氣。 白芷是母妃留給他的姑姑培養(yǎng)之人,若非信任,亦不會派到妻子身邊貼身侍奉。 不成想,竟然捅出如此天大簍子。 虞莞見薛晏清面色晦暗不明,猜出三分他的想法:“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若非她一時心懷不軌,平日里反難看出端倪。” 薛晏清喉嚨滾了滾,贊同之語,有口卻難開。 雖是這么個道理,但是虞莞善解人意,好心開解他,他卻不能就這么厚顏無恥地認了。 縱然已經(jīng)暗中出手鉗制了謠言源頭,但是出了如此紕漏,他依舊難辭其咎。 薛晏清自責地闔上了眼睛。 虞莞見火候已到,趁熱打鐵道:“現(xiàn)在白芷留不得,我身邊缺一個人總是不方便,拾翠那丫頭又笨手笨腳的……” 她想把白芍一事,過了明路:“不如我挑個合心意的留在身邊,如何?” , “夫人可是有了心儀人選?” “殿下可還記得那日,眉煙閣中那女子?” 她說的是,白芍? 薛晏清愕然片刻,虞莞竟與白芍看對眼了? “那姑娘是叫?”薛晏清摁下心中思緒,狀似不經(jīng)意般問道。 “白芍,就是人機靈笑起來好看的那個。” “既合眼緣,就派人去宮外一探。問過她之后,見了禮儀嬤嬤就進宮罷?!?/br> 他方才既然已經(jīng)致歉,對虞莞親口點名的侍女自然不能拒絕。而況白芍乃白姑姑親女,極為可信,放在虞莞身邊保護她亦是足夠。 白芍是宮外暗樁,此事攏共只有幾人知曉。這事交由他們,不會輕易泄露風聲。 虞莞見薛晏清答應得輕巧,心下更是安穩(wěn)。若是連他也默認白芍更樂意進宮,這事就八九不離十了。 兩人正欲離開膳廳時,兩個內(nèi)侍一前一后地趕來。 竟然都不是生面孔。 前面那個是近身伺候熙和帝之人,后面那個則是太后的心腹內(nèi)侍。 虞莞忍不住瞧了薛晏清一眼,發(fā)覺薛晏清一雙寒星般的眼眸亦注視著她。 看來,兩個人想到了一處去。 虞芝蘭的風波、柳家的暗手、薛晏清的反擊。宮闈中層層波瀾,耳目清明的皇帝與太后怎可能沒看到? 狀似風平浪靜,無聲處早已是沸反盈天。 發(fā)覺薛晏清看向她的目光略帶擔憂,虞莞粉唇微勾,回以一個淺淡微笑。這件事中她并無錯處,至多不過一些莫須有的罪名,算不上天大的事。 風霜刀劍嚴相逼,她經(jīng)歷過遠比此刻更嚴峻的局勢。 果然,那兩位內(nèi)侍對視一眼,開口道: “陛下宣皇次子殿下陛見——” “太后請皇子妃前去康寧宮中敘話?!?/br> 兩人再次相視一眼,或許這次召見并非不約而同,而是有意為之。 虞莞帶著拾翠來到康寧宮時,柳舒圓已經(jīng)坐在紅木椅上。殿中人人臉上殊無笑意,與往常其樂融融的氣氛迥然。 她給太后行禮之后入座,落在柳舒圓身后一位。 這位脾氣張揚的皇嫂一反往常,只瞧她一眼就移開了目光——那一眼中不曾有任何情緒。 事出反常,必有古怪。 太后依舊一副笑瞇瞇的模樣,開口卻如驚雷般砸到柳舒圓頭頂—— “舒圓,你可知曉,民間挑撥兄弟鬩墻,是何罪狀???” 柳舒圓聞言,如遭驚雷,直直朝著太后跪了下去:“媳婦……臣妾不知……” “不知?國朝律令中從無‘不知者不罪’一說,更何況你是皇家媳婦!” 虞莞乍然抬頭,一向和氣愛笑的太后竟繃緊面孔,怒意如列缺般炸開,撲面而來。 “挑撥皇家兄弟,其心可誅!你自己說,是否該罪加一等?” 第18章 試探 虞莞見太后如斯怒氣,恍惚了片刻,便有暖意絲絲縷縷浮在心口。 太后話中之意,那些針對她的非議,皆是有人特意為之。傳她進康寧宮覲見,不是為了清算什么,而是為了給她洗冤、主持公道。 明明來這里之前,她早已準備好受到責難的。 虞莞緩緩低下頭,抑住眼角濕潤之意。 若是上輩子她小產(chǎn)時太后尚在,憑她一貫的脾性,定也會駁斥那些沖克命理的無稽之談,囑咐她切莫多憂多思、養(yǎng)好身體…… 無論哪一輩子,她都是最為真心待自己之人。 太后見那廂虞莞垂下小臉,秀美皙白的脖頸微微顫抖,她面上冷肅依舊,心卻陡然軟了下來。 對著跪在地上縮成一團的柳舒圓,重話也說不出口了。 無論閨中如何稱王稱霸,若是在宮中還擺出小姐派頭、把其他人當成傻子耍,那她這皇長子妃的位置,想來也必然坐不長久。 “罷了,你起來吧?!碧箝_口說道。 柳舒圓方才松了口氣,就聽見上面威嚴的女聲傳來:“不過這事,不罰亦是不妥。” “哀家便自作主張,在廣陽宮中抄宮規(guī)百遍,把規(guī)矩學徹底些吧?!?/br> 柳舒圓剛要謝恩的姿勢陡然僵住,握緊手心,尖銳的指甲刺破掌心。片刻之后,她躬下身體,死死捏住拳頭不讓些許血點滲出,再也沒有往日的能言善辯:“臣妾謝太后恩典,愿受太后懲處。” 虞莞反不以為柳舒圓有意挑撥兄弟鬩墻,她心高氣傲,連薛元清都不放在眼中,又何至于為他謀劃? 反是那兄弟二人不和之事日久彌彰。也恐怕只有皇上和太后才會自欺欺人,以為這些都是外嫁婦人攪出的風波。 倒是,不知道太和殿中的薛晏清如何了? 上輩子他為了長嫂名分之故,對自己從來是守禮之至,不肯逾越亦不肯口出惡言。若是他與薛元清并非血親兄弟,薛晏清對他們夫婦二人又會如何呢? 太和殿中,殿中燭火盡皆熄滅,尊貴之色隨著陽光一明一暗森然閃爍。一身明黃常服之人正背對著殿中諸人,負手而立。 “晏清,坐罷?!蔽鹾偷鄄⑽崔D(zhuǎn)身,從腳步聲就知道是自己次子來了。 他這一回,獨獨征召了次子前來。 “是。”即使熙和帝看不見,薛晏清依舊垂手行禮。 他的父君一向有天下最敏銳的耳目,可以從腳步聲猜出來人的身份。而在他目不所及之處,自己的一舉一動也會被悉數(shù)上報。 若是他現(xiàn)下不行禮,傍晚時分,此事就會出現(xiàn)在熙和帝的案頭。 可是這天下皆為耳目喉舌的尊貴之人,偏偏被眼前一葉障住了眼,一廂情愿地希望他與薛元清兄弟齊心。 薛晏清壓下眼中情緒:“不知皇父找晏清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