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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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老子疼兒子, 陳貴妃捅破了天的荒唐事, 人皇帝一點兒都沒算在親兒子頭上。 眾妃酸溜溜地想,膝下有子的就是不一樣。 她們拜訪長信宮時,態(tài)度不由得更殷勤了些。 這旨意同樣被送到了薛晏清的案頭, 他只瞧了一眼就放下。 說不上意外,只是多了幾分意料之中的譏嘲。 他知道皇帝并不打算一巴掌按下去陳貴妃, 就像并沒有真的對薛元清消除懷疑。 薛晏清寒潭般的眸子中泛起一道冷冷的波瀾。 更何況,這次薛元清暗中幫忙的手段在是不高明,皇帝暫時按兵不動, 也不過是為了引蛇出洞、再秋后算賬。 幾份線報零零散散地堆在書桌一角,這三二日廣陽宮的動靜在其中被描述得分毫畢現(xiàn)。 薛晏清瞥過那些奏報,眼中閃過一絲嫌惡。 為邀寵得來的孩子,與工具有何殊異? 他寧可此生無子,也不愿承著雙親野心的孩子被cao縱一生。 - 不少丫鬟經過虞振惟的書房,一道頎長身姿使她們忍不住紛紛側目。 推開門就能見到父親,虞蔚蘭卻默立于檐下許久。他望著天邊變成遠去的白鷺,心中躊躇不已。 直到一抹水綠色裙裾的片影再度在眼前浮現(xiàn),他才橫下心,輕輕扣了扣門。 “何人?”里面?zhèn)鱽硪粋€威嚴的中年男聲。 “是我,父親?!庇菸堤m說:“兒子馬上將要去國子監(jiān),前來同父親辭別?!?/br> 虞振惟的聲音隔著門傳來:“你母親也真是的,這點事派個小廝來說一聲不就可以了。” 但他親自推門來迎,顯然是高興的。 虞蔚蘭沒錯過那一閃而逝的喜意,心中羞愧之情更甚:父親為他的孝行而感動,卻不知道,自己來卻是為了見不得人的兒女私心。 那廂,虞振惟已經招呼好了小廝端上茶水:“坐過來,讓我檢查你這幾日功課可有拉下?” 應付國子監(jiān)的功課,虞蔚蘭還是很輕松的。對答一番之后,虞振惟眼中滿意之色甚矣。 不錯,這幾日的假也算沒白請。 萬壽宴上沒能把兒子推銷出去,虞振惟自然有些可惜。不過,也并不能說毫無收獲。 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一味埋頭在圣人之言里,有些迂過頭了。這性子在科舉之前一路便利,真到了官場上卻是行不通的。 這孩子十四歲就是皇子妃的弟弟,說不得就是未來的國舅爺。 讓他看看皇家陰私開開眼界,也沒什么不好。 虞振惟如意算盤打得正響,哪曉得兒子心中早萌生了大逆不道的念頭? 他剛要把兒子送出門,就看見面有難色的兒子猛地從椅子上起身,一下跪在自己面前。 “蔚蘭,你這是干什么?”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妙的預感。 虞蔚蘭閉了閉眼睛,咬牙道:“蔚蘭已有心儀之人,前來請父親主持婚事?!?/br> 待聽清了虞蔚蘭的請求,他氣得手都哆嗦,一套上好的冰裂紋青釉茶具沒握穩(wěn),落在青石地面上,“啪”地一聲,尸骨無存。 “你說誰?”他沉著聲,壓抑著怒火。 虞蔚蘭臉色不變,眼下的場景他早已預料到:“御史臺官林昌之女,林小姐?!?/br> 這句話如同一巴掌扇在虞振惟臉上,他方才還覺得自己這個兒子迂腐,要多帶著他長進長進。 轉眼,兒子就敢跟別的女人無媒茍/合,還求到了他面前! 而且那女的還是……還是…… “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敢跟皇帝搶女人!” 虞蔚蘭爭辯道:“陛下并未納她為妃,林姑娘還是待嫁身?!?/br> 姜還是老的辣。這句話被虞振惟抓住了漏洞:“你也看出來皇帝有意納她為妃?” 虞蔚蘭嘴唇動了動,沒有反駁。 他自然看出來了。這幾日的夢中,都是陛下有朝一日圣旨一下,林又雨被迫入宮的畫面。 否則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來求父親定下名分。 虞振惟氣怒交加,看著兒子一臉倔強不肯低頭,眼中滿是堅定,哪里不會知道,自己再怎么勸也是枉然。 這小子正是倔勁上頭的時候。 他語氣微緩,問道:“你問過你母親的意思了嗎?” 虞蔚蘭嗓子澀了澀:“不曾?!?/br> 母親一心為他求一門顯貴的親事,林又雨的父親不過四品臺官,恐入不了她的眼。 “沒有你母親同意,你跟為父說什么呢?等她點頭了再來找我商量?!庇菡裎┙衼硇P送他出門:“時候也不早了,你去國子監(jiān)吧。切記,讀書切忌分神,不可被兒女情長迷了心智?!?/br> 小廝賠著笑看著虞蔚蘭,他迷迷糊糊地被扶起身,出了門。 來時視死如歸,去時被父親抽了記軟刀子,虞蔚蘭迷茫不已。 他自然看出來,父親在搪塞他,勸他知難而退。惟其如此,虞蔚蘭更加堅定了決心。 是先找母親,先找林小姐,還是……? 直到馬車上了去國子監(jiān)的路,虞蔚蘭一直沉默不語。 身邊的書童湊上來:“少爺,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么?” 虞蔚蘭搖了搖頭,他思慕林小姐之事關乎她閨中清譽,不能亂說。 “眼前有一事,難如登天?!彼麌@了口氣:“我想去做,卻不知從何處著手?!?/br> 書童撓了撓頭,卻沒有多問:“少爺也做不了么?不如去問問老爺罷?!彼依蠣斂墒菑亩反髥T。 虞蔚蘭搖了搖頭。 “老爺也做不了?那……去求求皇子妃殿下?”書童遲疑道。 虞蔚蘭剛想一口否決,卻驀然滯住了。 長姐…… 他與長姐并無交情,這時卻拿著燙手山芋為難她,屬實不該??墒恰人K有一日說服爹娘,指不定林姑娘早就被送上龍床。 侯門深似海,何況宮門。圣旨一到,今后連見上林小姐一面都是癡心妄想。 忽然,他憶起來,長姐曾經在宮宴上,當眾敬了林小姐一杯,想來是極欣賞她的。 萬一呢,萬一她也不愿見林小姐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 虞蔚蘭的手突然攥緊衣角,寶藍錦袍上一片褶皺。 “調頭!我有一事尚未與母親交代?!彼崎_簾子,對車夫道。 成與不成,總要試過一遍才知曉。 - 林昌病沒好全,正愁沒法上早朝,就等來了御筆朱批的三日休沐。 休沐一過,他精神奕奕地去了臺諫報道。回來時卻神情委頓,連垂著的袖袍都透露著一股愁云慘淡的意味。 林又雨正做著針黹,燭火把她嬌美的臉龐襯得更加明艷動人。 “唉?!笨粗矍暗囊荒?,林昌無聲地嘆了口氣。 宮宴上的事,同僚好心,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登時好似晴天一個霹靂,林昌病體初愈,聽了差點沒緩過來。 誰能料到,美貌也成了禍根。 他與夫人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嬌女,說不得哪一天就要去那見不得人的去處。 林又雨忽而抬頭,見是父親愣愣杵在門框邊,神情中含有淡淡悲戚之意。 “您都知道了?!彼O率种械幕钣?,說道。 林昌鼻子一酸——女兒分明什么都知道,這三日卻裝得像沒事人,什么都不肯說,只一心照顧他到病愈。 “又雨可曾怪為父不能護住你,才什么也不說?”他啞著嗓子問道。 林又雨搖了搖頭:“皇命難違?!?/br> 她確實考慮過找父親為她說親,想了一夜之后就放棄。這個節(jié)骨眼上說親,皇帝若是一遷怒,豈不是平白禍害其他人家。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若是我果真有了那般造化,也沒什么遺憾的?!彼A苏Q郏瑩P起一個寬慰的笑。 只是,父親成了后妃之父,從清流成了外戚,或許再難在御史臺有所作為。 林昌在御史臺做了十二年御史,自詡對天子忠心昭昭,日月可鑒??伤埔娕畠簭娙瘫莸男︻?,頭一次對龍椅上坐的那人生出了怨懟之意。 - 是日虞莞正在整理著共內外帖子。宮妃們若是想示好,真是名目繁多、花樣百出。今日請你賞東邊來的牡丹,明日邀你品西邊進貢的藏茶。 后妃的母家命婦們也不甘落后,一道道請安帖子目不暇接地送了進來。 真要一戶戶去見,三四個虞莞都不夠用的。 白茱在一旁為她打下手,這件事主仆二人做得已是極為熟練,不須多加言語。 突然,白茱“咦”了聲。 “怎么了?”虞莞的筆尖一頓。 白茱道:“是虞府……趙夫人的帖子?!彼蓻]忘記上回趙英容來的時候鬧的荒唐事,這下不免有些猶豫。 虞莞想了想,展開那帖子,里面的內容卻不是趙英容所寫。 筆跡鋒銳神秀,當是男子所書。信中又稱她為“長姐”,不是虞蔚蘭又是誰? 虞莞一頓,凝神細看了下去。 虞蔚蘭在信中仿佛有些疑慮。他稱,有一事想問詢過長姐才好拿主意,若是虞莞有空可否蒞臨宮外一趟,與他相見一面。若是方便的話,請上皇次子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