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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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在意性別,顯然是看重極了這個孩子。若是個女嬰另說, 若是個男孩兒……中宮嫡子,皇上會不會直接封他為太子? 這時,一直文靜地坐在榻上的林又雨輕輕開口:“勞煩諸位jiejie今日為本宮身子不適走了一遭,眼下無暇招待,還請jiejie們見諒?!?/br> 這就是在送客了。 宮妃們緩緩起身,盈盈下拜:“臣妾告退?!?/br> 不知是否是錯覺,這些宮妃行禮的姿勢竟比往常恭順了幾分。 林又雨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明艷華貴的鳳袍包裹之下,那處仍是一片光滑,看不出絲毫端倪。 “看來都是聰明人。”她說。 隨即,與太后相視一笑。 與此同時,朝堂之上,又是一番風(fēng)雨。 御史臺官們平日里風(fēng)聞奏事都是各自為戰(zhàn),像今天這樣集體彈劾一人的情狀極為少見。 更不用說,他們彈劾的還是一貫好名聲的二殿下薛晏清。 自他一入了朝堂,目下無塵而來,滿袖清風(fēng)而去。結(jié)黨營私、攀交大臣、以權(quán)瀆職等等污名,都絲毫沾不上干系。 許多與他立場相悖的臣子們不是沒有試圖揪住把柄,奈何總是鎩羽而歸。 他們將心比心,當(dāng)然不覺得薛晏清壓根沒做,只歸結(jié)為他太狡猾,藏得太深。 今日御史臺集體彈劾,這些人紛紛豎起耳朵:是什么樣的大事能讓他們不惜集體出動,淌入儲位之爭的渾水? 御史臺長出列陳言:“臣聞,二殿下于八月某日,曾白龍魚服,誤與太學(xué)子弟發(fā)生口角。這事倘若傳出,學(xué)子心中必定震動。如此一來,二殿下怎可為士人表率、春闈主考?” 就這? 一時之間,許多大臣都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耳朵。再看臺官們?nèi)巳嗣寄空C,剛正不阿的神情,他們默然無語。 ——區(qū)區(qū)一次微不足道的口角,又怎會影響春闈主考的地位? 再者,聲稱“倘若這事傳出來”,但是只要知情的御史臺不說,又有誰會知道? 龍椅上的熙和帝也一頭霧水,但是他還要主持大局:“晏清,可有此事?” 薛晏清斂了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正色道:“確有此事。” 隨即,他把那日與虞莞在書齋前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說出了。 這……百官更覺荒謬。如果二殿下說的是真事,那該被天下學(xué)子譴責(zé)的不是他,而是那個迂腐的太學(xué)學(xué)子才對。 他們猶疑地看向御史臺,卻發(fā)現(xiàn)臺官們一齊注視之處并非當(dāng)事者二殿下,而是—— 熙和帝。 頓時,百官們打了一個激靈。二殿下只不過是個筏子,御史臺真正的意圖不在春闈主考,而是在于逼迫熙和帝,收回你那荒唐的成命。 原來,陛下在儲位一事上的無理行徑已經(jīng)惹得不滿了么? 熙和帝發(fā)覺之后,亦是惱恨不已。 “那就依卿所言?!彼麘嵟財[了擺手。 御史臺集體進(jìn)諫,熙和帝臨朝十年,也不過發(fā)生三次。倘若自己一意孤行,百官也不能奈他何,然而史官絕對會狠狠記上自己一筆。 熙和帝思來想去,終于低頭:“春闈主考,禮部再推個人上來罷!退朝!” 這場鬧劇,最終以薛晏清全身而退、御史臺勸諫功成,而熙和帝被迫朝令夕改告終。 聽了“退朝”一聲,薛晏清淺淺一躬之后離開,翩翩的衣角仿佛對這朝堂沒有絲毫留戀。 徒留僵在原地的熙和帝盯著他背影,眼中憤恨絲毫不掩飾。這次算他運氣好,能搭上御史臺諫君的東風(fēng),順利全身而退。 下一次…… 然而,他很快顧不上什么下一次。太后身邊的內(nèi)侍前來報信:皇后有喜了。 頃刻之間,朝堂上的不快都被拋諸腦后。 方才還青著面色的皇帝陛下一瞬間臉上笑出了褶皺:“有賞?!鄙踔吝€打開了私庫,點出了不少難得一見的珍寶送去坤寧宮。 最后,他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問問太醫(yī)……這一胎,可否驗出男女?” 若是個男孩……若是個男孩…… 光是想一想,熙和帝就心中火熱。這廂長子不器、次子不肖;那廂,新迎的皇后不就送來一個嫡子么。 “來人,下旨,將皇后娘娘有孕一事曉諭各宮?!?/br> - “林小姐有孕?” 虞莞微微擰起眉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廂,薛晏清已然回府了。他脫下上朝事穿的的官服頂戴,換上一件云錦織成的廣袖深衣,立刻從積威深重的殿下變成風(fēng)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 或許這也是心意相通的后遺癥之一,一向不拘外貌的人竟也在意起了穿戴打扮。 為此,還招了兀君好一番驚愕的注視。 薛晏清在腰間別上了一枚瑩潤通透的羊脂白玉。 君子器玉,所言不虛。 這塊通透的寶石將他的容貌氣度襯托地更加光彩熠熠,更加不可逼視。 他在等身的銅鏡面前前后瞧了片刻,沒有什么不妥之后,才出了小間。 兀君正等在外面,對主子近來諸多舉動見怪不怪。今日見了他特地?fù)Q了身錦衣,兀君甚至還極為逾越地夸獎了句:“殿下穿成這樣,皇子妃看了定然喜歡。” 果然,殿下的唇角又上揚了幾分。 搬進(jìn)府中時,不知是否是巧合,二人的院子被安排得極近,中間只隔一灣清澈湖水。從蜿蜒的回廊之間穿行而過,五十步即可到達(dá)。 “今日朝堂之事如何了?”虞莞聽見有人推門而入,就知是薛晏清來了。 她頭也不抬,兀自問道。 薛晏清進(jìn)門之后見虞莞并不看他,也不著急答話,靜立不語。 虞莞有些奇怪——直到她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薛晏清竟然換了身衣服。 深藍(lán)缊袍垂墜,其上緙著叢簇的鳳尾竹。雪青色翻襟滾邊,襯托他的面容如玉,熠熠生輝、 在衣著打扮上,虞莞遠(yuǎn)比常人細(xì)心。譬如此刻她就發(fā)現(xiàn),薛晏清腰間墜著的白玉瓔珞竟是一條全新的——她從前并未見過。 她何等冰雪聰明、玲瓏巧思之人,霎時明白了薛晏清掩藏得并不到位的心思。 “殿下這一身衣服是新裁的么?果真不錯?!庇葺敢贿吘従徴f著,一邊觀察著眼前的男子。 薛晏清面上似有淡淡局促,眼中卻漾起鮮明的笑意,這絲笑意沒逃過虞莞的眼睛。 這般直白的反應(yīng),勾得她也忍不住莞爾一笑。 “也是殿下自身氣質(zhì)卓然,穿什么都好看?!?/br> 薛晏清輕輕咳了一聲,臉上掩飾般的局促盡褪,只余淡淡赧然。 若是阿莞僅僅眼前一亮倒也罷了。用這般直白之語夸贊自己,薛晏清心知肚明,他的心思恐怕在妻子面前無所遁形。 “事情已經(jīng)順利解決了?!彼噲D轉(zhuǎn)移話題道。 虞莞從善如流地略過方才那一遭:“敢問殿下,是如何解決的?” “是御史臺聯(lián)合彈劾于我……”薛晏清將早朝之事盡數(shù)陳述。 “與太學(xué)生發(fā)生口角?”虞莞感到啼笑皆非:“這……怎會是這事?”也難為了臺官們微服私訪,竟然從不知哪個角落里挖出了這么一樁事情來。 “多半是林小姐搭橋,林大人從中穿針引線?!毖﹃糖逭f。 虞莞恍然大悟:“原來林大人竟然與從前的同僚們還有聯(lián)系。” “正是如此?!毕雭?,御史臺也看不慣熙和帝在皇嗣上任性恣睢、興風(fēng)作浪了,早有集體彈劾之意,這次經(jīng)由林大人之手,將他手中燙手山芋一道拋出了。 “對了,方才太和殿有令,曉諭各宮……”虞莞將諭令遞到薛晏清手邊:“新后有孕了。” 薛晏清接過諭令,定定看了一刻:“太早?!?/br> 虞莞挑眉:“殿下不信?” 其實她也多少有點不信,畢竟林又雨入宮不過一月有余,時間上未免太巧合了些。但是事關(guān)皇嗣,皇帝那么謹(jǐn)慎多疑之人,又怎會出錯? “到時候我向太后處去書一封,林小姐有什么不妥她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的?!?/br> “恐怕,有些人要坐不住了。”薛晏清淡淡地說。 虞莞也想到了:“皇長子府,想必已然不太平。” 第67章 冷宮 皇長子府特意應(yīng)薛元清的要求, 特意修在了朱門繡戶、烏衣門第云集的城南。府中的建筑形制效仿宮中,朱漆碧瓦的院墻、內(nèi)中又有金磚玉階,堂皇盛大的氣魄逼人。 “好一副天家氣象?!狈酱笕斯爸仲潎@了一句。 薛元清笑了笑, 這聲稱贊可謂說到了他心坎里,但表面不免謙虛兩句:“不過有些略像廣陽宮,還能住人罷了,不值得如此褒獎?!?/br> 方大人捻了捻胡須。 面對未來可能是自己岳父的方大人,薛元清并不熱絡(luò)。相反, 他甚至表現(xiàn)出三分皇子的驕矜來。 宴請方大人之前, 薛元清告誡過自己:事情未定下之前, 不必過于卑躬屈膝。 過于依靠岳家,必會被掣肘, 柳家就是前車之鑒。 而方大人也氣定神閑,對薛元清刻意捏造出來的一絲淡然視若無睹。 姜還是老的辣,他已經(jīng)看出來了:不管現(xiàn)在大殿下看似多么淡定從容, 他這么迫不及待地延請自己, 必定是有所求。 只是……他還有些猶豫, 想再留觀一番。 “殿下這茶, 可真不錯。” “是不錯, 這可是貢茶,每年不過數(shù)十斤敬上。本殿下這還是從……”說到這里,薛元清戛然而止:“從陛下處親得的賞賜。” 他方才想說“從母妃處得到的”。萬幸剎住了話頭, 沒讓人想起自己還有個被幽禁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