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喜滋滋地記在心里。

    他笑了笑，眼神溫和多了，“你在哄我？”

    不知不覺和他說了這么多話。她哄人的樣子看著很笨拙，他卻很喜歡。

    陸云嬌尷尬一笑。

    “我……去汴京以后，要麻煩你多照顧我家人……”

    他的笑容頓時凝住了。

    以為陸云嬌會逢場作戲，他勉強能得兩句安慰，沒想到竟然連哄他兩句都欠奉。

    雖然心里明知道她是為了家人，才在自己面前委曲求全，可是只要她愿意說一句，是關心他，在乎他，他愿意信。

    即使她不愿騙自己，可是只要有一句話，他能把自己心甘情愿地騙過去。

    柴熙諭看見她閃爍的眼神，一股悶氣無處發(fā)泄。

    他抓著陸云嬌的手，貼在唇邊輕吻，一邊專注地看著她：“云娘，其實你心中還有我，對么？”

    陸云嬌停頓一下才笑了笑，“嗯?！?/br>
    他從沒見過她這般表情。

    溫柔安靜，像一盆精心修剪的小花兒。

    可他的心上人是春野爛漫的山花，無所畏懼地怒放，肆意而奪目。

    這不是真正的她。

    他想看見陸云嬌用她最本真的那一面，對他撒嬌，對他耍性子。

    他明明見過的那樣的她?？墒谴松窈?，還能見到么？

    柴熙諭撫過她面頰，試探道：“云娘，你會不會離開我？”

    她溫柔地搖頭，卻刺得他心頭悶疼。

    她真的認了？亦或是暫時哄好他，以后找著機會就離開，頭也不回？

    柴熙諭很了解她。她從來都是這樣，看似服軟，其實恨不得逮住機會就給一爪子。

    他忽然生出一種危機感。

    只是成親，根本拴不住她。

    他把碗遞給文竹，“我言而有信，只要你老實待在我身邊，就保你家人平安無事?！?/br>
    陸云嬌歪歪腦袋：“那殿下之前答應的，只要我高興，做什么都行，還算數(shù)么？”

    柴熙諭點頭。

    她放下心來，慢吞吞走了幾步，裙擺終于在門檻甩出肆意的弧度，踩著飛快的步子出去了。

    寒風從破爛的門縫刮進來，柴熙諭咳了咳，叫來墨竹。

    “多加十個護衛(wèi)，盯仔細了。只要她想跑，就給我捆回來?！?/br>
    第75章 更加沉默溫馴……

    柴熙諭一直提防著, 可是快到汴京了，陸云嬌也沒有逃過一次。

    她只是安分地待在馬車里，變得更加沉默溫馴, 盡著階下囚的本分。

    汴京地處中原, 陸路便利，漕運發(fā)達。數(shù)十年兵荒馬亂之后, 在大周的經營下，人口日漸增長，已經隱隱掃空了衰敗腐朽的氣息，顯出繁盛的萌芽。

    倘若是春日來此, 陸云嬌肯定很喜歡汴京。

    這里就像亂石瓦礫中蓬勃的野草，散發(fā)著旺盛的生機。

    不過，冬日也不錯。

    剛入冬月，大軍終于回到了汴京。與他們一同歸來的, 是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她有些水土不服, 蔫蔫地躺在馬車里，聽見外面有人議論：“今年的雪來得真早……”

    “瑞雪兆豐年?！?/br>
    她只聽見車輪碾過積雪的聲音, 好奇地掀起簾子，銀灰色的天穹下枯樹橫杈, 篩起一簇簇松軟的雪。

    陸云嬌頓時饞了。她沒見過這么大的雪。好像很軟，很好吃，想嘗嘗。

    大軍凱旋, 皇帝親自來城外迎接。她探出腦袋, 望著長長隊伍的前端，柴熙諭應該就在那里。

    作為納土歸降的越國王族，皇帝格外優(yōu)厚，賜了禮賢宅, 讓他們先歇一晚，明日再入宮覲見。

    車馬從南薰門緩緩進城，走了沒多遠便往右拐，陸云嬌依稀聽見“麥秸巷”的字眼。

    她懶懶地倚在小窗上，街邊的百姓也在看她，表情驚訝或興奮。

    她的車馬與眾不同，旁邊還有一堆護衛(wèi)，生怕她跑了，就差在車上寫“越國昭陽郡主”幾個大字。

    陸云嬌大方地任他們看，無聊地吹了吹簾子，手指戳著簾子的花紋玩。

    這兒似乎離太學很近，能看到許多干凈素雅的讀書人。他們避讓在街道兩側，看到她的時候，眼睛都放出光來。

    陸云嬌才不怕。別人看她，她也能看人，何況這些讀書人長得都不錯，個個溫雅俊秀。

    有個年輕郎君捏著一卷破書，傻乎乎地看過來，居然踩在冰上，摔了一跤。

    她頓時被逗笑了，眉眼彎彎，街邊就隨著她的表情變化喧鬧起來。

    車馬走遠了，陸云嬌還在回味剛才滑稽的一幕，冷不防車簾被人掀開，柴熙諭一手扶著長劍，站在外面靜靜地看著她。

    她頓時有些心虛。

    他今天要朝見皇帝，換了一身皇子品服，顯得他寬肩窄腰，眉目英挺，格外有氣勢。

    真不像個病秧子。

    陸云嬌小聲說：“我只是看看。你打扮得這么好看，剛才也有很多小娘子看你，我都沒說什么，扯平了……”

    柴熙諭挑眉，“你剛才在看男人？”

    她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居然不打自招了。

    陸云嬌趕緊撇開他，奔向孫氏的懷抱。

    柴熙諭騎在高頭大馬上，馬蹄嘚嘚地過來提醒：“明日進宮覲見。汴京你不認路，別亂跑?！?/br>
    她乖乖地應了。

    然而剛剛勒馬轉身，就聽見她銀鈴似的笑聲從背后飄來：“二哥又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