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睛要吃不消的?！?/br>
    父母總是這樣，總覺得孩子太過辛苦，總希望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我看著醫(yī)生娘，她微微蹙眉的樣子，神韻就像是柔和了十倍的顧魏，看得我毫無抵抗力。

    “媽，你幫我檢查檢查有沒有拼寫錯誤吧？”

    醫(yī)生娘欣然答應(yīng)，戴上眼鏡逐行檢查。

    我偏頭打量醫(yī)生娘的側(cè)臉：顧魏身上嚴(yán)謹(jǐn)?shù)臍赓|(zhì)比較像醫(yī)生爹，那么書卷氣就遺傳醫(yī)生娘了。

    恍然想起，那我像的是誰？

    =_=！……

    對于這個問題，顧魏的解答是：“你基因突變?！?/br>
    二十

    我的生物鐘突然變得無比精確。幾點幾分起床，幾點幾分買早飯，幾點幾分給醫(yī)生娘洗漱，幾點幾分離開醫(yī)院上班，幾點幾分午睡，睡幾分鐘，幾點幾分下班回醫(yī)院……循環(huán)往復(fù)，誤差不超過五分鐘，像是被擰上了發(fā)條，咔噠咔噠地走。

    第一個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是顧魏。

    以前周末我總是要懶會兒床的，哪怕五分鐘，現(xiàn)在到了點自動醒，鬧鈴都不用，吃過早飯等醫(yī)生查完房，就戳在床尾開始寫東西。

    顧魏看著我：“不困了？”

    我：“不困?！?/br>
    晚上睡覺的時候，顧魏突然問：“累不累？”

    我想了想：“沒感覺。”這是真的，人在極其忙碌的過程中，心理上往往是感覺不到，也沒時間去感覺累的，但是潛意識里感受到的壓力，往往會悄無聲息地體現(xiàn)在生理上。

    這種狀況持續(xù)了近兩周后，顧魏和我商量：“現(xiàn)在病情穩(wěn)定了，我們還是請護(hù)工吧。”

    “不行，女護(hù)工太少，會盡心盡力照顧的就更少。前期復(fù)原得不好，以后有的吃苦。”

    “你的弦崩得太緊了。我怎么覺得這么不踏實呢？”

    我囧：“你什么時候走神棍路線了？”

    顧魏很神棍地看著我，言之鑿鑿：“你每次大忙之后都會生病。”

    有么？我仔細(xì)回想了一下，好像只有和他分開的時候才會生病……于是攆他：“不要烏鴉嘴。”低頭繼續(xù)寫報告。

    事實證明，男人也是有第六感的，有時候還很準(zhǔn)。

    第三周開始，我的眼睛除了酸澀外，開始發(fā)燙。

    一天早上醒來，醫(yī)生娘看著我：“校校，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照了照鏡子：“長了個麥粒腫吧?！?/br>
    晚上顧魏看過之后：“你用眼過度?！钡诙靵淼臅r候，換了護(hù)眼燈，給了我一盒眼藥水。我乖乖地用，并沒有再加重，以為沒事了。

    醫(yī)生娘出院那天，推著她出了住院部大樓，我抬頭看了眼天空——好大的太陽。別人是迎風(fēng)流淚，我就是望日流淚了。

    到了醫(yī)生爹娘家，整理出護(hù)工暫住的客房，交待完注意事項，確定各方面都安置到位了，我向醫(yī)生娘道別：“顧魏這幾天手術(shù)多，連著三天值夜過不來，我下了班來看你?！?/br>
    醫(yī)生娘拍拍我：“你下了班就回去休息吧，踏踏實實睡一覺。這里有小北爸爸，有護(hù)工，沒事的?！?/br>
    我想了想：“那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br>
    晚上回到家，一個人。

    煮了蔬菜粥，吃飯開始整理資料。已經(jīng)基本定稿，終于要苦到頭了，索性加把勁最后收尾排查。

    一個通宵后，我抱著整理好的資料去單位。眼睛酸澀脹痛，從駕駛座上爬下來，打車去單位。上交完所有資料稿件，突然覺得壓在心口的重?fù)?dān)終于落地，閉上眼睛心情舒暢地癱在辦公椅上。

    l姐經(jīng)過：“小林，眼睛怎么腫了？”

    我：“通宵。索性弄完，不想拖了?！?/br>
    l姐：“得，你狠。你婆婆怎么樣了？”

    我：“護(hù)工是顧魏選的，應(yīng)該沒問題。我晚上過去看看?！?/br>
    l姐：“媳婦不好當(dāng)，小同志仍需努力。”

    我笑：“謹(jǐn)遵教誨?！?/br>
    作者有話要說：　　一章一曲：

    《bolero》 posed by  "maurice ravel" performed by  "berliner philharmoniker  herbert von karajan"  from 《karajan forever  the greatest classical hits》

    第 5 章

    二十一

    到醫(yī)生父母家吃晚飯?；氐郊冶仍卺t(yī)院輕松自在，醫(yī)生娘的氣色明顯好了一些。我整個人一松弛，困勁兒上來，越發(fā)睜不開眼睛。

    醫(yī)生娘摸摸我腦袋：“有點發(fā)熱，今晚就住在這吧?！蔽蚁腩櫸悍凑蛋啵约河制７Φ貌恍?，便匆匆洗澡，套了顧魏的睡衣往床上一趴，沉沉睡去。

    一睡就是十幾個小時。

    期間護(hù)工進(jìn)來叫了我兩次，我完全沒聽見，一副睡到地老天荒的架勢。

    顧魏回到父母家，我跟只冬眠的動物一樣被他拖離了巢xue。

    “醒了，不能再睡了。”顧魏晃晃我的胳膊。

    我睜開眼，發(fā)現(xiàn)左眼已經(jīng)腫得有些睜不開，很燙，強烈的異物感讓我忍不住眨眼睛。

    顧魏一手托著我的下頜把我的臉稍稍抬起，另一只手的拇指落在我的眉骨上輕輕往上推了推眼皮，看了一下：“校校，必須去醫(yī)院?！?/br>
    我仰頭看著顧魏，越來越模糊，直到眼淚往外流，腦子里想來想去想不出所以然來，一動不動地杵在顧魏懷里，突然覺得有點累。

    顧魏伸手夠來紙巾擦掉我的眼淚：“我們?nèi)メt(yī)院?！?/br>
    一路上，我還是昏昏欲睡，顧魏在旁邊小聲念叨：“唉，我就三天沒回家……”

    瞼板腺囊腫。

    醫(yī)生：“兩個眼睛霰粒腫麥粒腫一起長比較少見，動手術(shù)吧，準(zhǔn)備打麻藥。”

    我小聲問顧魏：“能不打么？”

    顧魏：“不打疼啊?！?/br>
    我：“打了會傻?！?/br>
    顧魏笑：“誰跟你說打了麻藥會變傻？”

    我：“林老師手術(shù)后智商下降得厲害?！?/br>
    顧魏：“……”

    大眼瞪小眼十秒鐘后。

    顧魏：“不打你會被疼傻的?！?/br>
    我：“……”

    麻醉針扎進(jìn)內(nèi)眼皮真是有種變態(tài)的痛感（我真的變態(tài)了……），疼得我一個激靈。記得醫(yī)生說盡量不要眨眼，于是努力瞪大，估計表情很像拍恐怖片。

    燈光一打，我什么都看不到，直到手被握住。

    刀切開病灶的時候，我在認(rèn)真地思考一個問題：顧先生，你是怎么混進(jìn)手術(shù)室的？于是用力捏了捏他的手。

    到后來，已經(jīng)分不清我們倆是誰在捏誰的手。

    清理，縫合，藥紗一蒙，什么都看不見。麻藥一點點退去，腦袋里一根筋一跳一跳地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得我又開始昏昏欲睡，顧魏抱我起來，牽著我往外走。我什么也看不到，跟盲人一樣。這種感覺很微妙，人一旦看不見，就會產(chǎn)生強烈的不安全感，我握著顧魏的手，跟握著諾亞方舟的船票一樣。

    走到一個地方，顧魏停下來：“你坐在這等我，我去取藥。”

    我：“啊……”僵僵地站在原地。

    顧魏扶我坐下：“我拿了藥就回來，你就在這等我?！?/br>
    我仰起頭看他，雖然什么也看不到。

    顧魏松開我的手。

    醫(yī)院里人來人往的腳步聲，我規(guī)矩地坐好，深深吸了一口氣，催眠自己“我現(xiàn)在在睡覺……”

    過了半分鐘，聽到腳步走近，手被握起，我立刻坐直。

    顧魏輕笑：“是我?！?/br>
    后來顧魏說，他走遠(yuǎn)了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的表情跟被遺棄了一樣，然后一睡著就會被人搬走……他決定還是走哪兒都把我?guī)е?/br>
    二十二

    眼睛看不到，其他的感官就瞬間敏感了起來。

    晚上吃飯，顧魏就拿了一副碗筷，自己吃一口，往我嘴里喂一口，再自己吃一口，往我嘴里喂一口……突然覺得有些奇怪的親昵。

    晚上洗澡，我伸手想摸浴室玻璃以保持平衡，摸不到，顧魏拉了我的手搭到他肩上，最后索性吊在他脖子上……突然覺得有些奇怪的害羞。

    洗完澡被顧魏浴巾一裹放到床上，等他端了水杯回到臥室，我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正中間，被浴巾裹得像個粽子……

    顧魏笑出聲，湊過來：“你怎么傻乎乎的？”

    我：“我只是在發(fā)呆而已?！?/br>
    顧魏：“想什么？”

    我：“我怎么覺得什么都有點奇奇怪怪的……”

    顧魏輕聲笑了一下，拆了我的浴巾，握住我一只腳踝：“穿衣服。”

    我瞬間大腦清明繼：“我自己穿！”手伸向空中，“我的……內(nèi)……褲……”

    顧魏：“哈哈哈哈哈……”

    睡覺的時候我終于自在，反正都是要關(guān)燈閉著眼睛的。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好奇心起：“如果哪天我看不見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