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遠去的軒轅狄自然聽不見杰米的叮囑。 茫茫雨幕中,世界只剩下他自己,還有無盡的雨聲。 就像是漂流在大海中的一葉孤舟,狂風吹卷著大滴大滴的雨水,毫不留情地向他砸來。 軒轅狄曾去過好幾個國家,但是這樣瘋狂的景象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天地自然造化之力,讓整個世界變得仿若末日降臨,剛過中午,天色已經(jīng)昏暗如黑夜,雨聲風聲夾雜在一起,如同洶涌澎湃的浪濤,叫囂著將萬物摧毀淹沒。 開著法拉利上了公路后,軒轅狄就后悔了,他光想著要挑一輛速度最快的車往黎幽可能在的地方趕,卻忘了在這樣的特大暴雨中,法拉利的速度優(yōu)勢完全發(fā)揮不出來。 雨刷來回運作,軒轅狄單手把住方向盤,騰出一只手,配合牙齒解開腕表,咔嗒一聲輕響,表蓋翻開,在半空中投出附近地區(qū)的地形圖虛影,軒轅狄抓緊時間cao作幾下,以自己的通訊器與腕表信號相連,利用帕西諾的衛(wèi)星,開始搜尋最后一次收到的通訊信號發(fā)射位置。 半分鐘后,地圖虛影上出現(xiàn)一個閃爍的小紅點,軒轅狄掃了一眼距離,暫時放下心來。 離賭城距離不算太遠,看來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同樣阻礙了對方腳步。 粗略計算過車速與距離之后,軒轅狄有把握追上他們,將黎幽帶回身邊。只是他心中依舊充滿了不安與恐懼,他害怕……害怕黎幽不知生死,害怕那場*噬骨的纏綿與痛徹心扉的爭吵,是他與黎幽的最后一面…… 不,不會的! 軒轅狄痛苦地閉上眼。 他的黎幽……如此堅強,如此勇敢,她一定在前方等著他! …… …… 后腦鈍痛一陣一陣沒個消停,黎幽難受地逸出低吟,試圖活動血脈不通的手腳,可惜空間太過狹窄,只是稍稍一動,就撞上了金屬物體,發(fā)出悶響。 這是……哪里? 黎幽艱難地弓著腰,用手指試探著觸摸周圍,感覺像是……車輛的后備箱? 這個認知閃過腦海,黎幽再聯(lián)系起身子底下顛簸起伏的震動,以及頭頂隔著一層金屬聽到的乒乒乓乓炒黃豆般的聲響,一切都得到了合理解釋。 她被關在了后備箱里! 而這輛車正在行駛中,不知道目的地會開往何方! 短暫的恐慌過后,黎幽努力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后備箱關得很嚴實,只有靠近車尾的連接處留有一絲縫隙,微微光線透進來,不斷有淅瀝雨水沿著縫隙流進車內。發(fā)現(xiàn)這一點之后黎幽稍微有些安心,這意味著她不會因為缺氧而窒息。 緊接著,黎幽開始思考這一切是如何發(fā)生的。 她記得自己躺在藍色甲殼蟲后座,如同回到了母體的zigong中,溫暖而祥和,她滿足地睡著,偶爾飄進耳中幾句維克特跟著車載廣播哼鄉(xiāng)村音樂的歌聲。 后來下起大雨,維克特轉頭與她說了幾句安撫的話,降下車速,繼續(xù)在雨中前行。 然后……砰一聲巨響,甲殼蟲在猛烈撞擊下不受控制地打滑,車尾加速撞向車道另一側的山壁! 黎幽反應不過來,她被毯子卷纏住了,掙脫不開手腳! 維克特解開安全帶朝她撲來,劇烈沖撞之下,黎幽與維克特如同被憤怒的汪洋拋起又落下的小舟,無助地發(fā)出驚恐喊叫。 昏過去之前,黎幽依稀記得有人拉開了被撞癟的車門。 那么,維克特呢! 黎維……她的父親呢? 那個人被帶到哪里去了? 從骨頭縫里滲出寒意,黎幽害怕得牙關上下打戰(zhàn)。 她不敢想下去,維克特堅決撲來用身體護住自己,那個畫面深刻地烙印在黎幽腦海中,不斷重演回放。 維克特眼中的慈愛、擔憂和義無反顧……那是父母對孩子毫無保留的愛! 眼淚順著臉頰流淌進嘴里,黎幽難過極了,她為什么還抱著懷疑呢?維克特就是她夢寐以求父親該有的樣子! 管它什么血緣不血緣! 就算王鑫山那個老混球是她血緣上的父親又怎樣,她根本不想承認!她只想擁有維克特這樣溫和睿智的父親! 她好后悔,應該抓緊時間多跟他聊一聊……剛品嘗到父愛的滋味,轉眼就失去,這巨大的落差讓黎幽無比懊悔。 不過,等一等……為什么她跟維克特先生會突然遇襲?黎幽抓住飛快掠過心頭的重要線索,靜下心來捋思路。 沖她來的?不可能,黎幽立刻否決了這種可能。她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這是第二次出國,來到拉斯維加斯之后她幾乎沒有與其他人打過交道,不可能得罪到人。 排除掉這種可能性之后,很顯然,綁架者是沖著維克特先生而來。 黎幽松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么維克特先生此刻應當性命無憂,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傷得重不重? 雨水沖刷掉所有痕跡,黎幽猜測這樣惡劣的天氣之下,估計要過很久,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他們一開始乘坐的藍色甲殼蟲報廢在半道上。之后再聯(lián)絡當?shù)鼐?,恐怕搜尋難度也會隨著時間流逝而增加。 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辦法自救才行!黎幽咬著牙再次努力挪動身體,在狹小的空間里尋找著力點,嘗試用堪堪能動的手指頭解開綁住手腳的繩索。 如果還有靈力該多好。 這種失去與生俱來力量的空落,在遇到危機時格外深刻。黎幽鼻頭酸楚,她不愿意再去回想七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可是眼下的境況與那時愈發(fā)相似。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重要的人生死不明,自己卻束手無策,相似的無能為力,相似的痛苦和絕望,她絕對不要再來一次! 不知道過了多久,黎幽手腳已經(jīng)快要失去知覺,她在第n次顫巍巍地順著車后備箱四壁摸索時,總算是摸到一小片邊緣鋒利的金屬! 眼睛發(fā)亮,黎幽強忍著驚喜的心情,彎起膝蓋,伸長手臂一點一點反復磨割腳脖子上的繩索,無數(shù)次被金屬片割破手指,或是劃過腳踝周圍細嫩的肌膚,幸而這場洶涌的暴雨遮住了她所有痛哼,前方駕駛車輛艱難行駛的人毫無所覺。 掌握方向盤的男人一臉橫rou,粗大的手掌按著方向盤,咧著一口黃板牙不住抱怨:“這該死的暴雨到底他媽的什么時候才停!” 一面說著,他一面瘋狂拍打喇叭,發(fā)泄?jié)M腔郁悶。 副座上的男人一頭金發(fā),用手帕擦著不住流淌的汗水,他緊張地咽下吐沫,拉住橫rou男胳膊:“你干什么!別鬧出那么大動靜!你想把人全都引來嗎?” “怕什么!我還巴不得來幾個人,調劑一下……哼,后備箱那個小妞就不錯,雖然看起來干巴巴的,不過倒是細皮嫩rou,可以嘗個新鮮……”橫rou男猥瑣地嘎嘎笑。 金發(fā)男人惡狠狠地打斷他:“夠了!我花錢雇你不是為了節(jié)外生枝!你給我收斂點兒,別惹出其他麻煩來!” 雖然金發(fā)男子無法確認后備箱那名女子的身份,然而那天晚上賭局結束后,他沒走遠,看見一名似乎身份不凡的男人箭步?jīng)_上接住了那名突然昏厥的女孩。 視線往后座上瞟去,金發(fā)男人扯開衣領,將車載空調風力開到最大。 若不是那場賭局他意外輸個精光,他也不至于鋌而走險,做出傷害他人并綁架的行為!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別無選擇,必須硬著頭皮繼續(xù)走下去。 金發(fā)男人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后座那個黑頭發(fā)的男人千萬別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克,如果死了人,麻煩可就大了,他只是想勒索敲詐,奪回本該屬于自己的財富!不想犯下命案! 惡劣的天氣,悔恨化作巨大心理壓力,令金發(fā)男人汗流如注。他不安地四下張望,更是緊繃著神經(jīng)盯緊身旁橫rou男的一舉一動,他沒有信心可以完全控制這名男子,一定要想辦法先把他打發(fā)掉,再進行下一步計劃…… 逐漸陷入思考中的金發(fā)男子并未注意到,駕駛座上橫rou男眼中一閃而逝的狠厲與貪婪。 ☆、第一百三十四章 車開到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突然停了。 正蜷在后備箱里別別扭扭努力割繩子的黎幽一下子停住動作,血液凝固,耳膜一跳一跳,她辨認著外頭的動靜,啪啪兩下一前一后甩上車門的聲兒傳來,然后是腳步聲,等了一會兒,車那頭有人低聲咒罵,后面的聲音被雨聲遮蓋聽不太清。 莫名的,黎幽一下子就有點兒驚慌,她直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可能會導致不可捉摸的后續(xù)發(fā)展。 沒功夫細想,她咬牙加快了動作,腿脖子感覺那么一松,她呼出一口氣,正打算換個姿勢再接再厲的時候,眼前赫然一亮,后備箱被人打開了,暴雨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 “你,起來!快點!” 粗啞的吼聲來自一個滿臉橫rou一看就不像好人的陌生男子。 黎幽腦子里拼命思考,動作磨磨蹭蹭的,看起來很柔弱很慌張。 這副樣子意外地取悅了那個男人,他咧著嘴大笑,伸手像拎小雞崽一樣,把黎幽從后備箱里拽出來,讓她雙腳落地,手里亮出一把銀光閃閃的鋒利刀刃,微瞇著眼,不懷好意地靠近黎幽…… 大雨之中,軒轅狄猛踩油門,法拉利優(yōu)良的加速性能在這樣咆哮的狂風暴雨中,大概只發(fā)揮出來一成,車身不夠重,幾乎是在路上飄。如今軒轅狄也顧不上危險不危險了,他心急如焚,只恨這雨太大路太遠,擋在他面前的阻礙太多,巴不得下一秒就可以親眼確認她的安危。 一邊開車的時候,軒轅狄一邊還在心里拼命想。 黎幽,你可得撐住了,你可不能發(fā)生什么事兒!我欠你那七年還沒還呢!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能再找誰去?! 至于先前發(fā)生的拌嘴和賭氣,軒轅狄懊惱得恨不能甩自己兩耳刮子。 自己怎么就那么蠢?! 她想聽什么想知道什么他都說不就完了?! 干嘛顧忌這個那個的,優(yōu)柔寡斷說不出口? 比起他莫名在意的黑暗過往,還有他身為男人莫名在意的尊嚴和形象……黎幽才是最重要的! 七年前他不是已經(jīng)后悔了嗎?后悔沒有珍惜在一起的時間,后悔以為時間還很多所以不慌不忙……直到錯過了,直到不得不撒手,才知道有多痛多追悔莫及。 難道這一次又要……? 軒轅狄用力甩了甩頭,他不敢想下去。 生與死面前,人類那點兒煩惱簡直就不算個啥! 軒轅狄此刻只希望能跟時間賽跑,跟死神競爭。 搶在一切來不及之前,把黎幽拽回來,牢牢鎖在自己懷里!誰來都不給! ******** 雨水密密麻麻地砸在人臉上,幾乎睜不開眼睛。黎幽跌跌撞撞地跟著前頭的人走,她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走下去會到什么地方。 被魁梧壯漢背著的維克特先生人事不省,臉色如紙。黎幽很擔心,卻必須努力藏好。她知道眼下只有盡量降低存在感,不引人注意才能安全。 腳步稍微緩了緩,后背被一管金屬物頂住,有個刻意壓低的男音從后頭傳來:“別磨磨蹭蹭的!走快點!” 心下一凜,黎幽不敢多話,埋著頭繼續(xù)跟上去。 那個發(fā)話的男人粗重地喘息,似乎十分不安,他一路上神經(jīng)質地時不時會猛地掉轉身,朝他們后面張望。隔一會兒又拔腿跑上前去,攔住那個壯漢兩人低聲爭執(zhí)著什么。 每當這時,黎幽就偷偷繼續(xù)未完成的工作——腿上的繩子已經(jīng)被他們解開了,她現(xiàn)在正盡量不被人覺察的,忍著鉆心的劇痛,慢慢的一點點把自己的指關節(jié)掰了,一根一根手指頭從繩索里滑出來。 那種疼痛是難以想象的,疼得黎幽豆大的汗珠不住朝下淌,混合著雨水流進她嘴里,又咸又澀。 她不能停下來,這一招是以前做任務的時候,無意中跟一個退役的老水手學來的,沒想到這次竟然能派上用場。 當看見那些人手里有槍的時候,黎幽就明白事情恐怕比她想得更嚴重,維克特現(xiàn)在不知道究竟傷勢如何,繼續(xù)拖下去,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生機也在一分一秒流逝。哪怕只有一線渺茫的機會,黎幽也必須嘗試! “該死!” 金發(fā)男人渾身被雨水澆透,陰沉地抹了一把臉,咒罵著趕上前去攔住同伴。在這荒郊野嶺深一腳淺一腳跋涉了大半鐘頭,兩腿都是泥漿,他已經(jīng)受夠了! 鋌而走險試圖綁架另一個男人要回屬于他的財產(chǎn),意外造成了人身傷害,不得已之下只好帶著人轉移逃跑,車又半途拋錨……一連串發(fā)生的意外,每一件都像是在他不堪重負的心弦上施加壓力,緊繃的神經(jīng)已瀕臨崩潰。 “漢森,我們不能繼續(xù)往前走了!” “嘿,你該不會是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