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花千骨小小的手挽起他的長發(fā),柔順如昔,根本用不上什么梳理,不過片刻就綰了個簡單漂亮的發(fā)髻。 白子畫望了望鏡中,突然想起第一次她為自己綰發(fā)時候的笨手笨腳,不由心頭一暖。 “我們走吧!” “師傅!”花千骨走到他跟前抬起手臂。 “不用了小骨,離毒發(fā)還早?!?/br> “我怕師傅撐不住,被師伯他們看出來?!?/br> 白子畫低頭看見她腕上遍布的自己的牙印隱隱有些心疼。 花千骨連忙收回了手,又抬起另外一只:“不然換另外一只吧?” 白子畫溫柔的牽了她的左手到唇邊:“你右手一會兒要御劍?!?/br> 仿佛蝴蝶的親吻一般,冰涼的嘴唇就那樣輕柔的貼了上去?;ㄇЧ切念^一亂,低頭不敢看他。每每此時,都是她最難熬的時刻。光是感覺自己身體里的血液往他身體里流去這個事實就叫她心跳得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白子畫放開她,手輕輕在她腕上撫過,一一消去上面留下的傷痕。 花千骨心里一陣悲哀,若是待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怕是再也不能像對待一個孩子一樣,無防備的關(guān)心和愛護了吧。 她不想要被師傅討厭,所以,就算死也不能讓他知道! 仙劍大會上一切順利的進行著。高高的臺上花千骨站在白子畫身邊,看見霓漫天得意的仰著頭對自己笑,心頭猶如千百萬只螞蟻在咬。 這屆各門各派參賽人數(shù)比往年更多了,打斗十分精彩,花千骨完全無心觀戰(zhàn)。 因為落十一等做了師傅的人不用再參加比賽。絲毫沒有懸念的,拜師組最后進入四強的是花千骨,霓漫天,朔風(fēng)還有云端。 花千骨本想著若能先和朔風(fēng)交手,那么輸在他手中,再怎么都比霓漫天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朔風(fēng)對戰(zhàn)的是云端,她對戰(zhàn)的是霓漫天。 又要輸,又要輸?shù)貌宦逗圹E,這對于實力已經(jīng)比霓漫天強上太多她來說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這次最后幾場比賽的場地范圍大大的拓寬了??缮仙较潞?,可飛天入地。 霓漫天停在半空中,手持雙劍,二人相對,各懷心事?;ㄇЧ堑臄嗄钍冀K沒有出過鞘,只是不想這樣的比試,侮辱了師傅贈她的佩劍。 你來我往,拳腳相向,她雖再不是當(dāng)初那個花千骨,卻仍難逃脫失敗的宿命。 朔風(fēng),落十一等人很快便看穿她似乎在顧慮什么,以她今時今日的法力,怎么會還和霓漫天僵持這么久時間。 花千骨心有委屈不甘,望了一眼白子畫,知道他想看看自己這么久以來修煉磨礪的成果,可是自己,卻不得不讓他失望了。 二人越打越激烈,人也越飛越高。霓漫天劍上伸出巨大藤蔓,牢牢將花千骨束縛其中,然后又一層層將二人籠罩其中,形成一個巨大的綠球,掩住眾人視線。 “該認(rèn)輸了吧?”霓漫天妖冶的笑,有了上次被她血液毀掉碧落劍的前車之鑒,右手中指刺出一根尖銳的冰凌?;ㄇЧ倾读算?,不再躲閃,任憑冰凌穿透腹部。心頭一陣悲哀,終究還是和上回一樣啊! 霓漫天暢快的笑,這個機會怎能錯過,伸出手去,連在她身上拍了幾掌,瞬間便震斷她幾根筋脈。 看花千骨哼也不哼,咬牙硬扛,不由來氣。 “真沒想到,你對尊上,竟然用情如此之深,我都要感動死了……”霓漫天說話全用密語傳音,說著又是一道冰凌插入。 “好聽話的一條狗啊,好久沒有人能逗得我這么開心了。你說我接下來應(yīng)該叫你做些什么呢?那只成天纏著我?guī)煾档某粝x子,我該拿它怎么辦才好呢?” 花千骨一聽身子一震,仰起頭來怒視著她。 霓漫天在她威嚴(yán)凌厲的眼神下心底不由一虛,氣急敗壞的第三根冰凌往她腹部刺去。卻被花千骨瞬間擊得粉碎。 霓漫天隱隱心里有了一絲害怕:“別忘了,你的把柄還在我手里!” 花千骨只是用那樣深不見底的眼神望著她沒有說話。 她,從來都沒殺過人。 這里這么高,外面有屏護,下面的人看不到,就算是霓漫天死了,她也可以把她偽裝成打斗中她的錯手失誤。就算要處罰她,她也認(rèn)了,只要可以除掉這個人。不然今后,只會受她無休止的要挾和逼迫,永遠都不會有結(jié)束。她太了解霓漫天這個人了…… 花千骨眼中突然涌現(xiàn)出滾滾殺意,只手便往霓漫天胸口的心肺掏去,順帶欲毀了她的墟鼎。 ——她最重要的秘密,沒有任何人可以知道。 卻就在她手馬上要穿透的那一刻,遠處一陣巨大的光波破蔓襲來,重重的打在她胸口上?;ㄇЧ抢洗罂邗r血猛然噴出,從天上重重的摔到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 還未待她和眾人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一個白色身影已飄然掠到她面前。 花千骨倉促的抬頭:“師……” 重重一巴掌打在臉上,花千骨飛出幾丈遠,又吐出一口血來。 “師傅……”她用力掙扎爬起,惶恐的跪在地上,身子瑟瑟發(fā)抖,頭也不敢抬。 全場幾千人全都傻眼了,完全不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更離奇的是從未見過白子畫發(fā)那么大脾氣,當(dāng)場打了自己的徒弟。 霓漫天背上全是冷汗,腿微微顫抖著。她也還不是很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若不是尊上出手及時,自己差一點點就死在花千骨手上了。 白子畫看著跪在地上嚇得拼命發(fā)抖的徒兒,唇無血色,面如鐵青,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一甩袖子,轉(zhuǎn)身御風(fēng)而去,直接回了絕情殿。 花千骨的整個臉迅速的紅腫起來,嘴角帶著血絲。眼睛里空白一片,全無神采。輕水慌忙跑過去抱著她使勁搖晃,她卻癡癡傻傻半點反應(yīng)都沒有。 “師傅……”仿佛又陡然醒過來般,不顧眾人阻攔,飛快的往絕情殿飛去。 霓漫天難掩欣喜看著她離去的身影,這樣魁首就一定是自己的了,可以把尊上氣成這個樣子,花千骨有的受了,這樣的結(jié)局也不錯。 只是……她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底依舊是一陣膽寒。剛剛那個樣子眼神的花千骨,實在是太可怕了。 “師傅,我錯了,師傅,我錯了,師傅,我錯了……” 花千骨跪在白子畫的門口,癡傻狂亂的使勁磕頭,認(rèn)一句錯,對著冰冷的地上使勁磕一個,很快額頭便血rou模糊,再加上腹上穿通的冰凌,滿地上都是她流的血。 白子畫在房間里情緒和內(nèi)力皆不受控制的澎湃翻騰,他端起茶杯,拼命壓制住自己的顫抖。茶水沒喂到嘴邊,杯子便被他一掌捏成粉碎。 他白子畫教的好徒弟啊!小小一個仙劍大會,竟然也可以為了取勝不擇手段,對自己的同門弟子動殺機,下手又兇狠又歹毒。 自己多年栽培,傾心教導(dǎo),原來教出來的竟是這樣一個孽障東西! 幾百年了,他也沒有動過如此肝火,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么,自己若真是改不她的性格和命數(shù),將來讓她為禍蒼生,還不如現(xiàn)在就親手殺了。 她盡得自己真?zhèn)?,假以時日,自己一死,又有何人攔得住她? 想到這他手已開始微微發(fā)抖,手心火辣guntang。剛剛那么狠狠的一巴掌打在她臉上,他自己又如何好受? 百年來他都未曾有過如此失控的時候,看來毒是侵蝕的越來越嚴(yán)重,他幾乎快失了仙身了。 花千骨依舊在外面瘋了一般哭著求著,他面如冰霜坐在榻上一動不動。 外面狂風(fēng)大作,烏云密布,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傾盆而落?;ㄇЧ巧ぷ佣己皢×?,瘦小的身子在暴雨的沖淋中似乎隨時都要倒下去。卻依舊一個頭一個頭的磕著,只是速度越來越慢。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她便在門前磕了一天一夜。幾次昏死在雨里,醒來爬起又繼續(xù)磕。只求師傅能夠原諒她。 血順著雨水流得整個院落都是,千年不敗的桃花樹,一夜之間全部都枯死。 一直到笙簫默上絕情殿來找白子畫,看到昏迷在雨里的花千骨連忙把她救進屋內(nèi),那扇門也沒有再開過一下。 第61章 受制于人 笙簫默銀簫在手指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慵懶又漫不經(jīng)心的推門而入。不去看榻上正在靜坐的白子畫,往椅子上一靠,自顧喝起茶來。 “怎么,受傷了?”白子畫雖然隱藏的很好,可是出手救霓漫天的時候還是露出了馬腳。別人就算沒看出來,又怎么瞞得過他的眼睛。 白子畫點點頭:“先別跟師兄說?!?/br> “沒大礙吧?” 白子畫不說話,笙簫默皺起眉來。 “什么傷?” “神農(nóng)鼎的毒?!?/br> 笙簫默一聲輕嘆:“你盡快把掌門交接的事處理好,有什么遺言到時再給我說吧。” 說著便起身離開,面上竟沒有絲毫悲傷和擔(dān)憂的表情。 一直到走出門去,白子畫終于似是不經(jīng)心的淡然開口:“你把小骨弄哪去了?” 笙簫默嘴角一絲戲謔的笑,哼哼一聲:“我怕她再在這磕下去,血水把整個絕情殿都淹了,死了不要緊,毀了那些珍稀花草可真是罪過。就把她隨便拖進冰室里去了,血凍住了也就流不出來了,也省得在這門口礙你的眼?!?/br> 白子畫手指微微一動,沒有說話。 笙簫默轉(zhuǎn)頭看他:“師傅以前總說,我們?nèi)齻€師兄弟里,你看起來最隨性淡然,其實是最有原則最固執(zhí)的一個,看來一點也沒錯?!?/br> 走了幾步想到什么似的又轉(zhuǎn)過頭來說:“不過我就不相信你就真的那么大公無私,心里沒有一點護短了。你若真覺得千骨是那種人,大可將她交給大師兄讓戒律堂處置,妄圖殺害同門這可是死罪。那么多年朝夕相處,又只有這一個弟子,我知道你多少有點舍不得,要是你為難的話,我?guī)湍惆阉龓氯ソ唤o師兄如何?” “我的事不用你cao心。”白子畫冷道。 笙簫默聳聳肩,眼角滿是笑意的走了。 笙簫默前腳剛下絕情殿,白子畫后腳就往冰室趕了過去。 花千骨渾身的雨水血水全部凍住了,面色蒼白,嘴唇發(fā)青,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白子畫心頭隱有怒火,這個笙簫默,那么多年總是跟在他身后添亂,什么都要拿來玩。 輕輕一把抱起她來,一面往外走,一面真氣源源不斷的往她體內(nèi)輸入。在冰室里凍凝住的鮮血又重新開始往外滲。白子畫飛快點了xue道替她止了血,扶她回榻上,想也不想的便撕開了她的衣襟替她包扎腹部和額頭上的傷。不想抬頭看她的臉,因為不喜歡心里那種隱隱心疼的感覺。 他本就無情無欲,更何況花千骨幼童的身體根本半點都沒發(fā)育,因此也毫不避諱。再說這絕情殿也再沒第三個人可以幫手,他轉(zhuǎn)過頭飛快摸索著給她換下了濕衣。 胸口隱隱有火焰和肌餓感焦灼著他,空氣中彌漫著對身中劇毒的他充滿了誘惑力的腥香,劇毒在他身體里翻江倒海,充滿了對她鮮紅血液的渴望。 如果說一開始吸食她的血是為了續(xù)命的話,長久下來,他早已上癮。每次見她,便只能拼命抑制自己內(nèi)心中的那種想要吸血的感覺。那種欲望是他無比陌生的,慌亂中又帶點無措,只能盡力避開她。她卻一再把自己放進盤中親自送到他口邊,叫他想要不吃都難。 “師傅,我錯了……”榻上的人閉著眼睛,痛苦的皺著眉頭在夢中囈語呢喃,蒼白的臉上全是因疼痛而流出的汗水,一方面又冷得身體直哆嗦。 白子畫輕嘆一口氣,把她摟進懷里,真氣更多的往她身體里輸入進去。 那么多年朝夕相處,他怎么會不了解這個孩子??删褪且驗槠谕撸圆鸥咏兴粫r難以接受吧。正所謂愛之深,責(zé)之切。 身中劇毒叫他不管是定力還是忍耐力都越來越差,那一瞬間他是真的被她給氣糊涂了。心下根本就來不急多想,便狠狠一巴掌下去。 這輩子從來就沒有過這么不冷靜的時候,是太在乎這個孩子了么?情緒理智全都讓她牽著走,才讓自己很多事情都看不分明? 白子畫心頭隱隱有怒火,卻不是在氣她,而是在惱自己。更惱自己的是身中劇毒后憑空多了這些不明不白的情緒。他頭一次無法駕馭,竟失控到那樣的場面。 或許自己,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再在長留山呆下去,這一日比一日多的魔性,自己都不知道會發(fā)生些什么。 花千骨幼小的身子在他懷中瑟瑟抖著,他拼命忽略心底涌起的憐惜和心疼,怪自己是不是有點責(zé)罰的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