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掌門!”云隱望著她懇求的眼神只能欲言又止。 花千骨慢慢俯身于地,一字一句的說道:“長留弟子花千骨,罪不容誅,三尊仁慈,弟子甘愿伏法。只求三尊開恩,不要逐我出師門。哪怕魂飛魄散,弟子也毫無怨言?!?/br> 眾人又是一驚,不敢想象更無法理解她寧愿魄散都不愿脫離長留山。只有霓漫天冷笑一聲,想不到花千骨對白子畫的執(zhí)念竟深到這種地步。 所有的人都看向白子畫,唯有他至始至終都沒有開過口,花千骨畢竟是他的徒弟,最后到底要如何處置還需他來定奪。 白子畫面無表情,端起茶盞喝了口茶,周圍靜得連一根針掉落都聽得見。 花千骨不敢抬頭看他,她什么也不要,只求師父不要逐她出師門。她是白子畫的徒弟,死了也是! “為何要盜神器放妖神出世?”白子畫的聲音冷冷的在大殿內(nèi)回響。 花千骨的心咯嘣一下,完了。 她的唇舌開始不停使喚的顫動起來,緊緊咬住牙關(guān)不說話,面色越來越鐵青。 “為了……為了……” 不行!不行!死都不能說,死都不能說!她拼命搖頭,唇被咬破,流出血來。 周圍的人都奇怪的看著她,不明白她在掙扎些什么。 可是咒術(shù)不是光不說話就逃的開,花千骨聽見自己的聲音沖破喉嚨一個字一個字的擠出來。她一狠心用力,將自己舌頭咬爛,鮮血流出,疼得她快昏過去。 “會了氣……洗……衣服……鐵樹……(為了替師父解毒)”殘缺不明的字眼從她嘴里發(fā)出。周遭的人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些什么。 白子畫眉頭皺起,看模樣她是中了異朽閣的咒術(shù)了,可是是什么事寧愿把自己舌頭咬破也不肯說?心頭不由火起,她什么也不說,一口認(rèn)罪,又叫自己如何有理由為她開脫?她就真的那么想死么?! “順?biāo)囊猓恢鸪鰩熼T?!?/br> “尊上?。俊苯渎砷w還有摩嚴(yán)都驚了一驚,長留山怎么可以留下這樣的弟子,就算死了也是污名有辱。 “我的弟子,我說不逐就不逐?!卑鬃赢嬂涞?,周圍的人都不再說話了。他一向甚少拿主意,但是只要是說出來的話就板上釘釘,從沒人敢反駁,也不知道說他是開明大度,還是強(qiáng)權(quán)專制。 “那誅仙柱上消魂釘?”首座小心翼翼的問道。 白子畫站起身來,長袖一拂,向后堂走去:“立刻執(zhí)行?!?/br> 四個字一出,頓時整個大殿混亂成一團(tuán)。輕水和落十一等本來一直還抱著一絲期望,只要尊上還念著師徒之情,千骨就或許還有救。這下全部慌了,紛紛又拜又叩,求情之聲此起彼伏。 摩嚴(yán)暗自松了一口氣,白子畫果然還是他熟悉的那個白子畫。 花千骨癱軟在地上,心頭空蕩蕩的,周圍的聲音好像都聽不見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舌頭很疼,心頭更疼,可是同時卻又很欣慰。雖然犯下大錯,至少師父,依舊是當(dāng)她是他的弟子,做鬼也心安了…… 被人押解著向后山懸崖高臺上的誅仙柱走去,她的腳步微微有些踉蹌。 輕水一抹淚水,御風(fēng)飛也似的向長留山屏罩處飛了過去。不能讓千骨死,絕對不能。 軒轅朗只見得山中一片混亂,卻始終過不了屏罩,不一會兒殺阡陌也趕來,二人皆焦急的等待著會審的結(jié)果。 “輕水?”軒轅朗看著那個平??偸菧\笑顧盼的明麗女子,此刻是滿面淚水,哭的梨花帶雨的直奔而來。 “軒轅陛下……求求你救救千骨吧!”她緊貼著屏罩把會審的結(jié)果通通告知與他。 “八十一根消魂釘?”軒轅朗臉色霎時蒼白。 殺阡陌退了兩步,閉上眼睛,消魂釘?又是消魂釘?白子畫……你好狠的心! 花千骨一步一步走上白玉階,誅仙柱高高的屹立在她面前,她抬頭微微有些暈眩。柱子上滿是陽刻的圖案、花紋、銘文和咒語,柱體瑩白通透,鏤空和縫隙里卻是烏紅色的,花千骨知道那是前面無數(shù)死在這誅仙柱上的仙人干枯的血跡。 戒律閣的首座又在一旁將她的罪狀重述了一遍,然后宣布開始執(zhí)行。 花千骨被仙鎖牢牢縛在誅仙柱上,面色依舊平靜。會很疼吧,不過疼著疼著到最后也就沒感覺了。 三尊依舊坐得高高在上,突然有人飛速上前來報(bào),說妖魔和人界的軍隊(duì)對長留山發(fā)起猛烈的攻擊。 “讓所有弟子牢牢守住屏護(hù),一只蒼蠅都不許放進(jìn)來。”白子畫早有預(yù)料,所以才不讓軒轅朗入山。長留弟子就算對審訊結(jié)果有異議也不敢怎樣,而他和殺阡陌就不同了。他看了看笙簫默,笙簫默心神意會,轉(zhuǎn)身離席。 花千骨抬起頭,見外面烏云滾滾,電閃雷鳴,狂風(fēng)大作。 東方彧卿依舊在天牢內(nèi)陪著南無月,也不讓糖寶出去。不需要親臨,外面發(fā)生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只是仍忍不住心驚rou跳。沒有人可以在白子畫手下救人,如果白子畫想讓她死,她就真逃不過了。 “我再問一次,你為何偷盜神器放妖神出世?”白子畫凝眉道。 花千骨拼命搖頭,依舊吐詞不清。眼睛望著他,無盡話語無限思量只換作苦苦一笑。 未待做好準(zhǔn)備,第一根消魂釘已經(jīng)釘入了左手手腕,花千骨不防,忍不住一聲凄厲慘叫,聽得眾人一陣膽寒。 花千骨顫抖著閉上眼,如此之疼痛她憑生從未受過,從手一直蔓延到四肢,疼到頭皮都發(fā)麻戰(zhàn)栗的感覺。鮮血順著柱子流下,浸入縫隙之中,又覆蓋上新鮮的一層。 “千骨……”輕水哭喊著,掙扎著上前又被朽木清流硬拖住,拉了回去。 緊接著又是第二根釘入右手手腕,花千骨不再失聲驚叫,卻仍是痛到咬破下唇。 接下來是雙腳腳踝,膝蓋,股骨,手臂,鎖骨等,連釘十二個,每釘入一個,都可以聽到穿透骨頭和血rou的聲音,以及花千骨的一聲悶哼還有下面倒抽一口的涼氣。輕水暈了過去,落十一,朽木,火夕,舞青蘿等人都是雙眼含淚。 霓漫天這么久以來從來沒有覺得如此揚(yáng)眉吐氣過,每釘入一釘,她的心中就涌出一股強(qiáng)烈的喜悅和興奮。她恨只恨自己不能將她暗戀尊上的事情暴露出來,否則會讓她死得更加難看。 天與地都在劇烈震蕩著,殺阡陌和軒轅朗久攻長留不得入都快要急瘋掉了。 軒轅朗手持利劍屹立當(dāng)空,猶若天神。雙眼之中燃燒起烈火般熊熊熾熱的殺意,發(fā)冠崩落,長發(fā)在狂風(fēng)中飄搖亂舞。體內(nèi)真氣仿佛被點(diǎn)燃一般,順著他的經(jīng)絡(luò)延綿而出,化成滔滔不絕的力量從劍身上逸出。 而殺阡陌早已經(jīng)殺紅了眼,劍下毫不留情,上前阻止的長留弟子在他的劍氣下不斷迸爆。鮮血、腦漿、斷肢、腸子,到處飛散四濺灑落。 天空中到處是各種波光散射,風(fēng)吼雷鳴,矛戈如雨,劍氣怒舞。幾界之人,前仆后繼,死傷無數(shù)。 殺阡陌和軒轅朗眼看便要突破,卻突然又被一道青光擋回。定睛一看,竟然是儒尊笙簫默。 笙簫默長簫一揚(yáng),臉上笑意不變:“奉尊上之命,前來會會你們。在處刑結(jié)束之前,休想踏上長留山一步?!?/br> 十四根消魂釘下去,花千骨已是奄奄一息,她仙身已去了一半,魂魄也散了十分之一。疼得幾度昏死過去,又再次被用法力強(qiáng)制喚醒。 好痛,可不可以直接讓她死?不要再這樣受折磨?她運(yùn)功想要自斷,卻發(fā)現(xiàn)仿佛是被封印一般,半點(diǎn)內(nèi)力都使不出來。 快點(diǎn)死,快點(diǎn)死……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吶喊,只盼著一切早點(diǎn)結(jié)束。 周圍空氣里漂浮著濃郁的血腥氣味,可是血里又有一股香氣。白子畫聞著那熟悉的血腥味,想起她一次次喂自己飲血時的場景。 “尊上……”落十一等人不停的在一旁磕頭求情。 白子畫依舊面色平靜,只是有些不明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發(fā)現(xiàn)手在微微顫抖。 “?!彼蝗婚_口,即將釘入花千骨胸膛的第十八根消魂釘停在了半空。 “師弟!”摩嚴(yán)大驚。 白子畫慢慢站起身來,一步步慢慢走了下去。花千骨失血過多,面色蒼白一片,費(fèi)力的睜開眼睛看著他。 白子畫手一揚(yáng),仙索松落,十七個消魂釘從她身體里脫出,花千骨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十七個窟窿血流如注。 眾人皆不解其意,卻不敢多言。落十一等人驚喜若狂,知道這下花千骨有救了。 “花千骨是長留乃至天下的罪人,卻究竟是我白子畫的徒弟。是我管教不嚴(yán),遺禍蒼生,接下來的刑罰,由我親自執(zhí)行?!?/br> 周圍一片哄然,落十一等人都傻掉了?;ㄇЧ求@得更是面無血色,顫抖著雙唇連連搖頭:“師父,不要……”她不要!她不要!無論什么苦痛她都可以承受,可是如果師父親自動手又叫她如何承擔(dān)? 花千骨拼命的向后爬著,在地上拖出一條長而驚心的血跡。 可是逃不掉,她怎么可能逃得掉?只能眼睜睜看著白子畫一步步向她走了過來。 “我錯了,徒兒知錯了,師父……”她孩子一樣慌亂無措的哭了起來,依舊沒有淚,可是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害怕。 白子畫依舊面無表情,彎下身子,從她身上抽出了斷念劍。 花千骨完全呆住了,師父竟然……竟然要用斷念。那是他親手贈給她的?。±锩婕挠枇怂嗌倜篮眯腋5幕貞?,她從來沒有一刻離身過??墒牵谷灰?dú)埲痰接脭嗄顒硖幜P她么? “師父,求你,不要……至少不要用斷念……”她一只手抱住面前白子畫的腿,一只手使勁的抓住斷念劍的劍柄,驚慌失措的低聲懇求著,鮮血染臟他雪白的袍子。 白子畫眉頭深鎖:“我當(dāng)初贈你劍是為什么?你太叫為師失望了……” 說著想要舉起劍來,卻驚異的發(fā)現(xiàn)斷念劍凝固在空中,嗚嗚作響,半點(diǎn)都不肯動。它跟隨花千骨已久,雖還達(dá)不到人劍合一,完全臣服,但是亦有靈性,怎么肯出劍傷她。 白子畫無奈搖頭,好一個斷念,明明是他的佩劍,這才幾年,卻竟然連他也使喚不了了! “今天我用你用定了!”白子畫大怒,手指狠狠在劍身上一彈,真氣頓時注滿劍身。 “不要!師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花千骨哭喊著,用力的伸出手去,卻只從劍上抓下來了當(dāng)作劍穗掛著的那串宮鈴。 手起劍落,沒有絲毫猶豫,花千骨身上大大小小的氣道和血道全部被刺破,真氣和內(nèi)力流瀉出來,全身經(jīng)脈沒有一處不被挑斷。 花千骨死尸一樣倒在地上,微微抽搐著,眼神空洞,面色呆滯,再不能動,合著消魂釘留下來的窟窿,鮮血幾近流干。 不光失去仙身,失去所有的法力,她也已經(jīng)是一個廢人了,別說行動,就是直起腰甚至轉(zhuǎn)動脖子都再做不到。 白子畫高高的俯視著她,將斷念劍隨手一棄,扔在一邊地上。沾了她的血,斷念已經(jīng)比廢鐵還不如了。 絕情斷念,絕情斷念,他永遠(yuǎn)不會知道她對他的感情,更不會明白斷念劍對她而言意味著什么。 “把她拖進(jìn)仙牢最底層,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去看她或者送藥?!?/br> 花千骨死了一般,睜著大而空洞的眼睛,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的被人抬了下去,鮮血灑了一路,手中卻始終緊緊的握住那兩個小小的鈴鐺。 第81章 用心良苦 四下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震驚了,空氣中依舊浮動著nongnong的血腥味和一片肅殺。 落十一等人心下一片凄然,千骨的命雖然是保住了,可是從今往后就是廢人一個。與其如此茍延殘喘,還不如直接死了來得簡單輕松。 摩嚴(yán)大有不悅:“師弟,你這是什么意思?當(dāng)著眾仙的面,你這樣做是不是有點(diǎn)太過護(hù)短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長留故意偏私。” 白子畫冷道:“我白子畫的徒弟,我想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誰敢有異議?!” 眾仙皆噤聲不語,這樣傲然犀利的白子畫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冰凍三尺的寒氣透到人骨子里去了,誰還敢吭聲。 摩嚴(yán)知道他性子一向沉穩(wěn)內(nèi)斂,這百余年也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反常,不由得心頭烏云遍布,濃眉緊鎖,卻也不再多說。 白子畫站在一片血泊之中,意識到自己太過失態(tài),慢慢閉上眼,卻仍只見得一片叫他暈眩的血紅。極力忽略心底正洶涌澎湃、莫名滋長的情緒,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孽徒花千骨,雖然犯下大錯,所幸挽救及時,避免了妖神出世為禍蒼生。那十七根消魂釘,是長留山代天下對她的處罰。而這廢掉她的一百零一劍,是我做師父的,對自己徒弟的管教。雖不足以償還和彌補(bǔ)她犯下的錯,卻已能叫她好好靜思己過。眾仙慈悲,就算是妖魔,若能放下屠刀,也會給一個向善的機(jī)會。她年紀(jì)尚小,還未能清楚辨別是非黑白,是我教徒無方,才會讓她一不小心行差走錯。當(dāng)初拜師大會,我在長留先仙面前立下重誓,好好教導(dǎo)她,不料如今卻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養(yǎng)不教,父之過,教不嚴(yán),師之惰。我對不起長留先仙,更對不起六界眾生,理應(yīng)與她一起受罰。” “師弟!”摩嚴(yán)臉色一變,立刻意識到了他要說什么,想要制止,白子畫卻已幽幽開口。 “長留弟子聽命,上仙白子畫革去長留掌門一職,暫由世尊摩嚴(yán)接任。余下的六十四根消魂釘,就由本尊代孽徒承受,即刻執(zhí)行?!?/br> “尊上!”四下皆惶恐,密密麻麻跪倒一片。 “尊上,沒必要這樣,對千骨的刑罰已經(jīng)足夠了,如果連你也……”落十一等人手足無措的焦急看著他。 “錯了就是錯了,總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長留的門規(guī)怎能當(dāng)作兒戲,既然說了八十一根消魂釘,就一個也不能少?!卑鬃赢嬕荒樒届o異常,仿佛說著再簡單不過的事,然后摘了掌門宮羽遞給摩嚴(yán)。 摩嚴(yán)狠狠一拍桌子,氣得唇都抖了。他又怎會不知他的個性,掌門之位事小,思過一段時間再還他便是了,可是那六十四根消魂釘下去,就算以他上仙的修為也不可能安然無恙。他真以為他是神么?還是有不死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