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上了年紀看到姚惜萍是怎么一步步熬過來的人才知道，如今這福氣，是她該享的。

    重新踏上這塊做夢都想回來的土地上時，姚子清心緒有些激動。

    雷蕭背著姚子清的包，手里拎著大大的旅行袋，騰出一只手牽著身邊的人。

    姚子清側(cè)頭看了一眼高出自己近一個頭的二哥，慢慢平靜下來。

    這一世注定不會重蹈覆轍，就算未來再艱難，只要他們一家人能夠在一起，就沒什么大不了的。

    剛走到村頭，就看到騎著騎行車朝這邊過來的雷征。

    雷征是三叔公的孫子，今年跟雷朗一樣大，二十一歲，當年高考失利直接上了中專，現(xiàn)在正在讀大專。

    雷征看著迎面走來的兩個人便是一愣，隨即展開一張大大的笑臉

    “雷蕭哥四兒你們回來了，早上幺奶奶還在跟雷厲念叨你們呢，這人果然就是不經(jīng)念叨，這不你們就被念叨回來了嘛，四兒上來，我載你”

    雷弘義兄弟五個，他是最小的，所以雷蕭他們父親那一輩的人都叫幺叔幺嬸，到了雷蕭他們這一輩就直接叫幺奶奶了。

    叫習(xí)慣了，不管是不是雷蕭他們這一系的親戚，幾乎都叫幺奶奶，反正年代越久，一些稱呼也漸漸變的不再講究起來。

    雷征因為跟雷朗姚子清差不多大，小時候總是玩在一起，去他們家跟自己家沒差。

    雷厲雖然年紀是最大的，不過為人特別好，忠厚老實又不木納，對待弟弟meimei格外包容，村里老少都挺喜歡他。

    而雷蕭在村里則是相當于狼外婆的存在，只要小孩哭鬧時跟他說再哭就送去幺奶家給雷蕭當?shù)艿苋?，絕對立馬就不哭了。

    雷征當年就是這么被嚇大的，不過長大之后他對雷蕭是越來越崇拜，但是雷蕭對他來說積威已久是個只敢遠觀的人物。

    對于姚子清，那就是他們這一圈小子共同的弟弟，年紀最小就不說了，從小長的白白嫩嫩的跟個小包子似的。

    小時候剛剛?cè)ユ?zhèn)上念書的時候大概長的太過軟萌，男孩女孩都特別喜歡圍著他玩。

    不過那時候的男孩子比較渾，喜歡人的方法就是故意欺負人來引起他的注意，這也導(dǎo)致他還有姚子清的大哥三哥沒少跟鎮(zhèn)上的臭小子干架。

    至于為什么沒有二哥雷蕭的參與，大概因為氣場不同所以格調(diào)也不一樣？

    反正每次邀約雷蕭也只會得到一句注意分寸，然后就再也懶得理會他們這幫在他眼里完全是瞎胡鬧的一群人了。

    不過也是長大之后有時候到鎮(zhèn)上會碰到一兩個童年干過架的人，閑聊寒暄憶當年的時候雷征才知道，原本以為是他們震懾住了欺負姚子清的那幾個壞小子，所以再也沒有人找過姚子清的麻煩，結(jié)果人家說那是被人二哥欺負慘了所以怕了才會開始對人退避三舍的。

    至于追問雷蕭當年到底是怎么把他們欺負慘的，那些人相視一眼露出只有彼此看得懂的前程往事不提也罷的心酸對此保持緘默。

    現(xiàn)在看到身上大包小包的雷蕭，再看看無物一身輕的姚子清，想到小時候還認為雷蕭天性冷淡所以對兄弟間也沒多少手足情的想法就覺得果然年少天真只看得到表面。

    姚子清眉眼彎彎，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看到童年的好友，整個人的防備都松懈了下來

    “反正也沒幾步路了，我跟二哥一起走回去，你這是要出去嗎？”

    雷征下車將自行車調(diào)轉(zhuǎn)了個方向重新騎了上去

    “這不是放假么，結(jié)果村里都沒多少人，閑得無聊就瞎轉(zhuǎn)悠唄，那你們慢慢走，我騎車給幺奶奶報信去，包放我車簍子里，我給你們帶回去”

    車簍子不算大，放身后的背包勉強可以，手上拎著的旅行包就不行了。

    看到雷征蹬了兩下腳踏車一下子人就跑遠了，姚子清深呼吸了一下感嘆道

    “還是家鄉(xiāng)的空氣好”

    雷蕭微側(cè)過頭看他輕松的模樣，眼里閃過一絲笑意。

    也許是發(fā)生在身上的事情讓四兒有了壓力，這次見到四兒時發(fā)現(xiàn)他整個人都有些沉重。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要四兒背負太多。

    雷征騎著自行車還沒進屋就開始大呼小叫

    “雷厲哥，幺奶，被你們念叨的人回來了，馬上就到了！”

    奶奶坐在院子里，腿上放著一個大大的簸箕，上面攤放著桂花，正在一點點清理準備曬干。

    聽到雷征的聲音抬頭，花白的頭發(fā)松弛還有些老人斑的臉上露出慈愛和藹的笑容來

    “當心點別摔嘍，都是石子路別絆了”

    雷征熟練的將龍頭一擺，堪堪停在門前，車子隨便的靠在墻邊拿著包包就跨進了門

    “幺奶，四兒他們回來了，正往家里走呢，還有雷蕭哥，他們一起回來的”

    奶奶渾濁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驚喜的朝門外望了望，又轉(zhuǎn)頭看向雷征

    “真的??？他們回來了？你碰到了？”

    雷征將包包往旁邊的椅子上一放

    “喏，他們的包，我準備載著四兒先回來的，他要跟雷蕭哥一起走，我就幫他們把包先帶回來了，真香，幺奶，我要吃桂花餅，外面買的沒有幺奶做的好吃”

    奶奶臉上笑開了花，一個勁的好好

    “給你做，曬好了就給你做，歷兒，歷兒，你弟弟他們回來了，你趕緊給他們做點吃的，家里不是還有雞蛋嗎，給他們下個雞蛋面”

    雷厲正在往廚房里堆放柴火，他們這里雖然也通了天然氣，但是他們屋子實在是老舊，根本不能裝，反正早就習(xí)慣了柴火燒飯也沒什么不習(xí)慣的，每年還能省下一筆錢。

    聽到雷征的聲音他就歇了手出來了，被奶奶這么一叫喚就應(yīng)了一聲又轉(zhuǎn)頭回廚房開始燒水。

    沒多久，雷蕭牽著姚子清就走到了家門口，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口張望的老人。

    姚子清鼻尖一酸忍不住眼眶發(fā)熱，松開雷蕭的手快跑幾步上前一把抱住還不及自己肩膀高身形已有些佝僂的老人

    “奶奶，奶奶，四兒回來了，奶奶，四兒回來了”

    此刻的姚子清彎著腰身摟抱著面前已然遲暮花甲的老人，猶如歸巢的倦鳥，卸下了所有的不安和疲憊，終于回到了自己的棲身之所再也不用忍受顛沛流離。

    奶奶也熱淚盈眶的抱著小孫子輕拍

    “好，好，回家就好，讓奶奶好好看看，怎么瘦這么多，在學(xué)校吃的不好嗎？都說了家里錢夠用了你們一個個的還總是往家里寄錢，留在身邊自己用把自己照顧好了那家里就都好了，瘦這么多你這是要讓奶奶心疼死嗎”

    姚子清松開奶奶，看著被時間刻劃下滄桑印痕的老人，聽著關(guān)心的數(shù)落聲，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

    雷蕭叫了一聲奶奶就拎著包先進了門。

    他前幾個月才回來過，不像姚子清可以說是兩世經(jīng)歷了生死的感觸那么深。

    不過家里跟奶奶最親近的就是四兒，奶奶最疼愛的也是四兒，以前四兒上高中一個星期回來一次就次次弄的依依不舍十里相送似的，對于她們兩人的膩歪所有人都習(xí)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雷蕭將所有的東西都放回房間，農(nóng)村里什么不多，就是土地多，所以房子都非常大。

    房間雖然只有四個，但每一間臥室都差不多有近二十多平相當于一個小單間那么大。

    以前他們小，四個兄弟就擠在一張大床上睡，兩個大的照顧著兩個小的。

    后來隨著他們長大，床也變的睡不開，但奶奶又不放心讓兩個小的獨自睡，就讓兩兄弟睡一個房間，互相照看。

    原本雷厲最為年長，應(yīng)該是由他看護最小的姚子清。

    不過小時候的姚子清睡覺不安分總喜歡抱著點什么，兩三歲的時候晚上睡著睡著常常就莫名其妙的睡到了雷厲的肚皮上了，總是被睡覺也很警覺的雷蕭抱下來壓在懷里才安分點。

    雷蕭對奶奶說四兒睡相不好，大哥白天做活比較多，就讓睡覺老實的雷朗跟老大睡，他就帶著四兒睡。

    一直到現(xiàn)在，他們依然是兄弟兩個一間房，也許會持續(xù)到各自成家。

    作者有話要說：　　二哥“為什么爬的是大哥肚皮不是我的？”

    兔紙“因為這樣你才有理由將四兒撈回懷里抱住呀”

    二哥滿意的收回看烤兔rou的目光

    四兒…你們將我放在哪里？？

    第12章 情陷

    雷厲端著兩碗雞蛋面從廚房里出來，看到雷蕭放好東西從房間里出來對他咧嘴一笑

    “趕緊趁熱吃，四兒之前就說會回來的，只是沒想到會跟你一起回來，你也沒先跟家里說一聲，你去學(xué)校接的四兒嗎？”

    雷蕭接過一碗面，跟在雷厲身后往堂屋走去

    “四兒去隊里找我，就一起回來了”

    雷厲看著被奶奶握著手一個勁心疼的摸來摸去的四兒，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四兒你在學(xué)校沒好好吃飯嗎，再給你掛根繩子都能放上天去飛了”

    姚子清笑意盈盈的看向雷厲

    “大哥，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我有好好吃飯的，大概最近長個子了，所以正抽條呢”

    雷蕭掃了他一眼，將面放到他面前，然后在旁邊坐下拿起筷子低頭開始吃自己的那碗面。

    十六七歲的時候四兒瘦的像個竹竿，那時候個子也是蹭蹭的往上竄，那才叫正常的長個抽條。

    奶奶不輕不重的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都二十了還長個，唬誰呢，趕緊去吃，吃飽了跟你二哥去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晚上讓你大哥給你們做好吃的”

    姚子清連連點頭，拿起筷子低頭就吃了起來。

    老式的煙囪灶臺，一口大大的鐵鍋，干柴燒火做出的食物，姚子清吃了近二十多年，這對他來說才真正是家的味道，燃氣灶天然氣永遠燒不出來的家的味道。

    姚子清埋頭認真的吃著，他怕自己一抬頭眼淚就忍不住掉到面里。

    雷蕭坐在他旁邊，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卻并沒有做什么多余的動作，只是將碗里的雞蛋黃挑出來，將蛋白放到他碗里。

    小時候雞蛋對于他們來說都相當于奢侈的食物，那些都是要留著賣錢給他們交學(xué)費的，他們從來都舍不得吃。

    那時姚子清年幼，身體也不像雷朗那樣壯實，三天兩頭的就會生病，家里總會省下一兩個雞蛋留給他補身體。

    姚子清小，不明白一個雞蛋意味著什么，對于干巴巴的蛋黃根本不愛吃，如果弄成稀黃他更加討厭那股子腥味。

    要是做成蛋羹，在老人眼中營養(yǎng)就沒有完整的蛋豐富，以至于總是強迫他全部吃光才行。

    大概是小時候被強迫的多了，長大后可以選擇了，就再也不吃蛋黃了。

    看著碗里多出來的蛋白，姚子清眨了眨眼睛，將眼中涌出的溫?zé)釢褚庖稽c點散去，挑出自己碗里那個雞蛋的蛋黃放到二哥碗里，就像曾經(jīng)每一次那樣，似乎什么都不曾變過。

    雷征還在旁邊咋咋呼呼嚷著晚上要到幺奶家蹭好吃的，雷厲在堂屋外將放滿了桂花的簸箕收到凳子上攤開，讓陽光均勻的灑在上面。

    午后的村子一片寧靜，偶爾幾聲清脆的鳥叫，讓這份寧靜顯得更加祥和安寧。

    奶奶看著兩個吃的香甜的孫子，盛滿笑意的目光中透著慈藹和滿足。

    時間仿佛將這一刻定格成一幅水墨畫，畫里的靜謐繾綣透過那股子墨香慢慢延伸開來，讓人的心也不由的跟著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