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柳氏心中惱怒,但不是因為自己丫鬟的無能,她也知曉太夫人身邊丫鬟的霸道,怪不得秋玲,故而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后,冷著臉沖紫云紫嫣二人開口道:“兩位姑娘這個時候過來,是太夫人吩咐了什么急事?” 她的語氣里帶了幾分嘲諷,這會兒,她可不認為這二人過來,是因為太夫人突然想到要替錦繡慶祝生辰的。 而紫云紫嫣聽得柳氏的話,臉上笑容不變,柔聲開口道:“奴婢奉了太夫人的命令,請二爺與二夫人到榮壽堂,另請三少爺、四少爺與五小姐到正門迎客?!?/br> “現(xiàn)在?” 柳氏臉上神色越發(fā)不好,下意識看向了夏立齊。 而夏立齊的臉色也并不怎么好看,太夫人往日里幾乎是無視他們二房,偏偏在今日來這么一出,怎么看都覺得怪異。 雖然心中不豫,但到底是名義上的嫡母,夏立齊倒也沒有顯示出心中的不滿,只是沖著兩名丫鬟問了一句:“什么客人來了,需要這般興師動眾?” 紫云與紫嫣二人聞言,仿佛是早被叮囑了該如何回答,未加猶豫,便笑道:“是江南的楚家有客來了。” 江南楚家。 夏立齊和柳氏二人聞言臉上露出了吃驚神色,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這會兒雖然不甘愿,倒也站起了身。 江南楚家與勇誠伯府是姻親,夏立齊的二妹便是嫁給楚家的嫡子為妻,雖然二房與這位已經(jīng)出嫁的二姑奶奶并不親近,但人若是真的大老遠來了,不去見見,卻是二房沒了禮儀。 柳氏雖然心里埋怨這人來的不是時候,但還是讓自己的三個孩子跟著紫嫣去了前邊正門,自己則隨著夏立齊先去了太夫人的榮壽堂等著。 錦繡一手牽著夏靖銘一手牽著夏靖玨來到正門的時候,遠遠看到正門口已經(jīng)站了不少人,就連得了風(fēng)寒臥病在床的大房二小姐夏錦瑟也站在人群中。 看到夏錦瑟的時候,錦繡心里倒是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她還以為是太夫人故意搗鬼想要破壞她過生辰,才會這么興師動眾派人來二房叫人,原來卻是她多想了。畢竟她二堂姐夏錦瑟,可是太夫人最疼愛的孫女,如果不是真的有必要,這會兒也不可能讓人抱病在這兒等候著了。 不過,等到走近了,錦繡才發(fā)現(xiàn),除了他們幾個姐妹,府里的少爺?shù)故且粋€都沒有出來,也只有他們二房來了。 錦繡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兩位兄長,唯恐他們不高興,卻看到這二人正煞有其事的捏玩著她的小手,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錦繡無語的抽出了自己的小手,加快了小短腿的步伐,朝著正門口走去。 錦繡他們過來的動靜,引起了在大門口等了好一會兒的幾人注意。 不過夏家其他兩房的姐妹轉(zhuǎn)頭看到是二房的人過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一副涇渭分明的架勢。 錦繡與兩位兄長早已習(xí)以為常,見此也不以為意的走到了邊上,夏靖銘與夏靖玨二人一左一右將錦繡護在中間,剛剛站定之時,突然,站在了對面的夏錦瑟朝著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錦繡有些奇怪的抬起了頭,看著走過來的這位二堂姐,也不覺得對方是過來與他們說話的,畢竟大房與二房的關(guān)系,一直都不怎么和睦。 可是誰知道,夏錦瑟竟是真是來與他們二房說話的。 夏錦瑟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徑直走到了錦繡面前才停下腳步,輕聲招呼道:“五meimei,你過來了?” 錦繡下意識點了點頭,她能夠感受到夏錦瑟對她并無惡意。夏錦瑟這溫和的態(tài)度,也顯得她兩位兄長的戒備有些突兀。 她只好笑著圓場道:“二堂姐,你身體沒事吧?” 這話問出來,錦繡有些不確定的看了一眼夏錦瑟,夏錦瑟的模樣瞧著,實在有些孱弱單薄。 夏錦瑟比她大五歲,如今身形已經(jīng)抽條,有了少女的雛形,看起來有些消瘦。今日她穿了一條淡青色荷花暗紋長裙,加上頭上只戴了幾朵與衣裙同色的絹花,素雅的裝扮顯得還未病愈的臉色越發(fā)蒼白。 方才她走來的時候,可一直都由丫鬟在攙扶著。 而夏錦瑟聽到錦繡略帶幾分關(guān)切的問話,臉上卻是頓時露出了一個受寵若驚……的笑容。 錦繡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反正她只覺得,夏錦瑟臉上露出的那個笑容,似乎比單純的高興,又多了一些復(fù)雜。 夏錦瑟說話的語氣也越發(fā)的溫柔:“多謝五meimei關(guān)心,已經(jīng)沒事了?!?/br> 說完這句話,她仿佛尤嫌不夠,不顧夏靖銘與夏靖玨的警惕,竟走到了錦繡的邊上站著,又笑著輕聲道:“五meimei,你知道太夫人今日讓我們來接誰嗎?” 夏錦瑟說這話的時候,神秘兮兮,還帶著病容的臉上仿佛也來了精神,這讓錦繡略有幾分疑惑,她回答的有些不確定:“不是說二姑姑嗎?” 夏錦瑟聞言又是笑了,卻是搖搖頭,輕聲道:“的確是二姑姑她們,不過二姑姑來不了了,只來了二姑姑的女兒楚玉兒。她比你大一些,你要喚她表姐。她以后也要和我們一道兒住在府里了。” “表姐……表姐要來府里???” 錦瑟臉上滿是疑惑,也越發(fā)糊涂。 而在這個時候,大門口傳來了一陣動靜,馬蹄車轅聲過后,兩輛馬車停在了大門口。 錦瑟抬頭看去之時,恰好看到在前邊那輛稍稍華麗一些的黑漆青尼布馬車簾子被丫鬟抬起,一個中等身材做了嬤嬤打扮的婆子伸手扶下了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孩。 錦繡看到那個女孩之時,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以為自己是看錯,卻發(fā)現(xiàn)對方身上的確是穿了一身素白綾子裙,裝扮全無,只在發(fā)鬢間戴了一朵小白花…… 錦繡下意識低頭看向了自己身上穿著的大紅綾撒花裙裝,因為今日是她的生辰,所以柳氏特地讓張嬤嬤給她拿了新作的大紅裙子穿上,好顯得喜慶一些。 她年齡尚幼,平日里穿個大紅色也不奇怪,只會顯得喜慶,可是突然來了這么一位瞧著便知是戴了孝的表姐客人,錦繡這一身大紅來迎客,便變得有些微妙了。 她忍不住抬頭看向了自己的兩位哥哥,發(fā)現(xiàn)夏靖銘和夏靖玨看著從外邊走來的那位楚家表姐,眉頭皺的厲害。 錦繡不安的目光,倒是讓夏靖銘發(fā)現(xiàn)了,他連忙安撫的拍了拍錦繡的背,沖著她笑了一下,可是當(dāng)抬起頭看向楚玉兒的時候,心里卻是沒由來的一陣怒火。 事實上,不僅僅是夏靖銘與夏靖玨二人此時氣的不行,等到柳氏和夏立齊二人在太夫人的屋里看到楚玉兒的時候,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 太夫人坐在上首,眼角不動聲色掠過了二房眾人的神色,在看向楚玉兒的時候,馬上換上了慈祥的神態(tài),一邊沖著楚玉兒招了手,一邊更是在人還未靠近,便痛哭起來:“真是苦命的孩子,你娘一嫁嫁的那般遠,如今又是早早的去了……” 楚玉兒本就一直紅著眼眶,又聽著太夫人的話,也是忍不住痛哭了起來,一時之間,這對祖孫只管抱頭痛哭,而在屋里的人,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見著太夫人抹淚,也皆跟著抹起了眼淚。 也只有二房的人沒哭,二房當(dāng)然心情也不好,可以說是非常的差,柳氏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強忍著心中的怒火。 錦繡看著自己爹娘這副樣子,又抬頭看了一眼屋里的其他人的情景,心里忍不住深深嘆了一口氣,她這會兒倒是瞧出來了,自己這個六歲生辰,只怕要過得印象深刻了。 錦繡并沒有憤怒,她只是感覺到有些荒謬,為這比巧合更為巧合的意外而感到荒謬。 她低著頭看著落在自己腳邊的裙擺,大紅色的裙擺上,繡著忍冬花纏枝浮繡,栩栩如生、十分精致。聽自己的奶娘張嬤嬤說,這條裙子是柳氏特地提早一個月,找了京城有名的繡坊花了大價錢請人定做的,可見為她這個生辰煞費苦心。 她打量完自己的衣裙后,又抬頭看了一眼上首還在抱頭痛哭的祖孫,哭聲依然中氣十足,怕是還得哭上好一會兒。 錦繡忍不住又是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待會兒回去的時候,壽面會不會糊掉…… 不過最終,錦繡到底還是沒有回到院子里吃上那一碗壽面。 太夫人留了飯,幾房的庶子媳婦一家都留在她的屋里用了午膳,美曰其名是給楚玉兒接風(fēng)洗塵。 其他幾房的胃口如何,錦繡不知道,也沒有打量,反正她的目光一直看在放在她面前的那盤糟鵝掌鴨信,一點胃口都沒有。 一頓午膳,用了足足半個時辰,好不容易等著太夫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柳氏與夏立齊帶著孩子面無表情起身告了退,回去的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錦繡被張嬤嬤抱在懷里,能夠看得到柳氏手中的帕子,早已經(jīng)被她攥的不成樣子了。 柳氏在腳步剛剛邁進自家院子的時候,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怒聲道:“太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非得找那么一個不吉祥的人沖了錦繡的生辰!” ☆、3|第三章 柳氏并非是個刻薄的人,相反,她的心地很善良,若是往日里,楚玉兒喪母來投奔勇誠伯府,即使二房與楚玉兒的母親并無任何來往,柳氏恐怕也會心疼楚玉兒這個外甥女。但今日,顯然對于錦繡的疼愛更占了上風(fēng)。 即使知曉楚玉兒這事是太夫人故意拿來惡心二房,給二房添堵,但柳氏也很難不去厭惡楚玉兒。 更何況,楚玉兒在這事上,并非完全無辜。 即使是喪母要戴孝,但畢竟是到別人家做客,楚玉兒一身白色喪服,也是失了規(guī)矩。 夏立齊到底是男人,雖然心中不高興,但也不會真的跟柳氏一般遷怒到一個小女孩身上,他伸手拍了拍柳氏肩膀,輕聲安慰道:“行了,待會兒再說,方才在太夫人屋里怕是沒用什么東西,咱們回屋再用一些。” “用什么用,氣都氣飽了?!?/br> 柳氏是真的覺得委屈,連聲道:“太夫人這事,做的太過分了,即使再看不慣咱們二房,可咱們二房對她可是恭恭敬敬的,明知今日是錦繡的生辰,還要故意給錦繡找晦氣……” “行了,你不餓,孩子們還餓呢!” 夏立齊眼見著柳氏說話越發(fā)不像樣子,雖然知曉妻子是真的氣憤,但畢竟孩子還在,他看了一眼站在柳氏身后睜大眼睛看著他們的三個子女,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你們先回屋去,待會兒廚房里送了飯菜過來,再讓人來叫你們。” 柳氏方才也是氣急,這會兒聽得夏立齊說的話,也意識到在自己孩子面前說長輩的不是,實在不合適,連忙也輕咳了一聲,收斂臉上怒容輕聲道:“聽你們爹的,先回屋去,想吃什么,讓下人去廚房里要?!?/br> 若非錦繡知曉自家爹娘恩愛,都幾乎要以為柳氏和夏立齊故意躲開孩子要吵架了。不過即使不是要吵架,錦繡也知曉這會兒柳氏和夏立齊的心情,和吵架沒什么分別。 她連忙從張嬤嬤懷里爬了下來,跑到了柳氏跟前,伸手拉了拉柳氏衣角,輕聲道:“娘,不生氣不生氣,晚上再給我過生辰好不好?” “好,好,晚上再給你過?!?/br> 柳氏看著女兒乖巧可人的模樣,自是千般好萬般好。 等到幾個孩子各自回了屋后,柳氏便是立刻便收起了方才好不容易擠出來的那點笑容,對著同樣沉著臉的夏立齊開口道:“太夫人這事兒做的真的太過分了,你那二妹去世這么大的事情,到了現(xiàn)在楚玉兒進京到了咱們府里,怎么可能這么久了咱們二房連聽都沒聽到過,分明便是瞞著我們,就等著錦繡今日生辰來給我們添堵?!?/br> 夏立齊沒有說話,但是不說話,卻也是贊同柳氏所言。 而柳氏吸了一口氣,冷笑著又開口道:“我說今晨我去太夫人房里請安的時候,太夫人怎么就那么早讓我離開了,感情是背著我和她那兩個侄女商量著怎么給我們添堵的事情。那楚玉兒也真是好大的臉,讓我女兒連自己的生辰都顧不上了去迎她?!?/br> “太夫人也真是能做戲,先時你那二妹養(yǎng)在太夫人身邊的時候,也沒見著又多疼愛,這么會兒倒是慈愛上了,也是,太夫人除了對我二房,對其他的庶子庶女,哪個是不慈的?!?/br> 柳氏說這話,倒并非沒有緣由,其實勇誠伯府里的這位太夫人,自己膝下是無所出,如今府里的三位爺,甚至是兩位出嫁的姑奶奶,都是姨娘生的。只不過,不知道是該說那幾位姨娘命不好,還是太夫人手段太高明,竟然無一例外不是難產(chǎn)去世便是病逝,到了如今,這生育子嗣還活著的姨娘,也只剩下他們二房的蘭姨太太。 不過,這可不是太夫人對蘭姨太太心存仁慈,說到底,不過是如今動不得蘭姨太太罷了,蘭姨太太不僅有已經(jīng)長成且能干的兒子,又有勇誠伯的寵愛,更重要的卻是,蘭姨太太有一個給力的娘家。 當(dāng)年蘭姨太太被勇誠伯看上入府時,蘭姨太太的父親不過是京城未入流翰林院孔目,那些年,蘭姨太太也沒少受太夫人蹉跎。可能連太夫人都不會料到,入府之時,娘家這般式微的蘭姨太太家中,竟然會出一個這般出息的兄弟。 蘭姨太太的兄長謝修,到了如今,已是三品吏部尚書,真比起來,謝家與這已經(jīng)沒落的勇誠伯府,甚至是太夫人的娘家安國公府,也不好說哪家更厲害些。 畢竟,一個是公侯世家,但日漸西下,一個是京城新貴,卻旭日初升。 太夫人明面上動不得他們二房,暗地里也沒本事動他們,平日里凈使些這種魑魅魍魎的手段來惡心她們。 夏立齊聞言,嘆了一口氣,他自然也是厭惡嫡母這般作為,只是對方到底占了一個長輩的名分,便讓他們有些無可奈何。他伸手握住了柳氏的手,輕聲道:“委屈你了?!?/br> 夏立齊這話一出,柳氏原來臉上的怒容倒是褪去了不少。她搖了搖頭,開口道:“哪里委屈了,那些不過是不相干的人。” 柳氏與夏立齊這樁親事,其實也是夏立齊的舅舅謝修保的媒。柳氏的父親是正五品吏部郎中,柳家在京中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世家,加之柳氏是家中嫡女,嫁給夏立齊這個庶子,其實有幾分低嫁之意。 畢竟勇誠伯府情況特殊,夏立齊生母尚存,又有嫡母壓著,嫁進來媳婦難做。 夏立齊聽著柳氏的話,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又輕聲道:“這話咱們在屋里說說也罷了,別出去說,也別當(dāng)著姨娘面前說,免得姨娘又傷心?!?/br> 柳氏聞言倒是忍不住失笑的看了一眼夏立齊,正想為夏立齊這cao心反駁幾句,蘭姨太太卻突然從屋外邊走了進來,開口道:“那邊做這樣的事情,哪里還有不讓咱們說的道理?!?/br> “姨娘?!?/br> 夏立齊與柳氏驚了一下,沒料到蘭姨太太會突然出現(xiàn)。 而柳氏想到自己方才的抱怨,更是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輕聲道:“姨太太怎么過來了?” “方才便聽得你們在門口說話了,便過來瞧瞧?!?/br> 說罷,蘭姨太太卻是沒有馬上說話,而是沖著夏立齊與柳氏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二人隨她走,只見蘭姨太太走到了正房邊上的一件屋子,直接身后推開了。 而躲在門口的人躲閃不及,被抓了個正著。 錦繡捂著嘴巴,努力將自己的小身子往兩個哥哥身后去藏,不過已經(jīng)來不及了,柳氏和夏立齊二人都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們。 柳氏真是被自家兒女這一出給弄得不知道是好笑才是,還是生氣才好,只能夠虎著臉開口教訓(xùn)道:“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竟然敢偷聽大人說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