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謝文清隨著藍鶯兒的話,目光也落在了藍鶯兒手中抱著的那個嬰孩身上。 這個孩子,瘦瘦弱弱,臉上皺巴巴,此刻正張大無齒的嘴巴發(fā)出稚嫩的哭聲,一聲一聲,氣息很弱,也不連貫,仿佛在下一刻,便要沒了呼吸一般。 他的神色怔住了,直到聽到藍鶯兒的哭聲哀求聲,方才漸漸回過神來。 “少爺,寶寶病的很重,您救救他吧!” 謝文清腦子里一片空白,卻是下意識吩咐了身邊的隨從,開口道:“去請寶芝堂的大夫過來?!?/br> “是……” 跟著謝文清的隨從也愣了一下,聽到謝文清的吩咐,他倒是立刻應(yīng)了聲,撒開了腿朝著寶芝堂的方向跑了去。 而在那個隨從跑開后,謝文清卻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復(fù)雜的看向了藍鶯兒和她懷中的孩子,動了動嘴唇,正待要說什么,可看到一旁圍得滿滿的人群,最終只是開口說了一句:“先上馬車?!?/br> 藍鶯兒在聽到謝文清已經(jīng)請了大夫后,便安靜了下來,聽得謝文清的吩咐,她也只是低著頭抱著還在啼哭中的孩子,慢慢上了馬車。 二人一坐入馬車內(nèi),馬車便慢慢行駛了起來。 而謝文清在這時開口問了一句:“你現(xiàn)在住在哪里?” 雖然藍鶯兒一句話都未說,可謝文清在心底里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他這個時候,自然也不會將人帶回府里去安置。 藍鶯兒沒有反抗,只是輕聲報出了現(xiàn)在地址。 然后,馬車里重新陷入了沉默。 謝文清的目光落在了藍鶯兒手中抱著的那個孩子身上,他對孩子的大小年紀,其實是沒什么概念的,只是最近常往勇誠伯府里跑,自然也見到過夏靖銘的兒子。 藍鶯兒手中的這個孩子,雖然瘦弱,可看著卻并不比夏靖銘的那個兒子小。其實,便是按照這個孩子剛出生來算,謝文清同樣能夠推算得出,若這孩子是藍鶯兒所生,那么藍鶯兒是在謝府里的時候,就懷上的。 孩子是誰,不言而喻。 而這個猜測,讓謝文清臉上越發(fā)陰沉。 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看待那個孩子的目光,也充滿了厭惡。 其實,方才謝文清撞到藍鶯兒時,他們母子若是沒有那么慘,只怕這會兒謝文清早已經(jīng)怒不可遏的質(zhì)問了,可偏偏方才那一幕,讓這對母子已經(jīng)吃盡了苦頭,謝文清心里便是再憤怒,倒也沒有立刻發(fā)作。 他竭力忍下了心中的驚慌與怒火,只冷硬的問了一句:“你為什么要偷偷離開?這孩子,他的父母是誰?” 藍鶯兒身體抱著孩子的身體抖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抬起了頭,她雙頰有些消瘦憔悴,容顏自然不如在謝府時那般鮮亮,可是她長相本就偏于嬌怯,這會兒眼中又含著盈盈淚光,看起來十分楚楚可憐,讓人心底里憑生便能夠升起一股保護欲。 也因為藍鶯兒這般,即使謝文清原本心中怒火滔天,這會兒也漸漸有些壓抑了下去。 而藍鶯兒輕聲開口說話了。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少爺,也知道少爺喜歡的是夏家小姐,所以奴婢不想給少爺添麻煩?!?/br> 藍鶯兒說著,眼淚便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掉落在臉頰上。 而她又繼續(xù)輕聲道:“奴婢發(fā)現(xiàn)自己懷有身孕的時候,真的很害怕,可奴婢不想讓少爺為難,奴婢知道,奴婢有身孕的事情爆出來,夏家小姐肯定會不高興的,奴婢怕壞了少爺?shù)拇笫?,所以就偷偷跑了出來,只要奴婢不再呆在府里,便沒人會知曉這件事情了?!?/br> 藍鶯兒說的天真單純,又真情實意,話語之間,滿是為謝文清在打算,為其他人打算。即使謝文清在聽得藍鶯兒的話時,覺得有幾分荒謬,卻也不可避免的,被藍鶯兒的話給感動了。 他原本已經(jīng)到了嘴邊那一句,“為什么不把孩子打掉?”卻再也說不出來。 這事兒,本就是他的錯,他也根本沒有想到,藍鶯兒會懷孕,畢竟前世的藍鶯兒懷孕并不容易,二人在一起多年后,才喜得貴子。 誰料到,這一世,藍鶯兒竟然這般輕易便懷上了。 雖然藍鶯兒的做法的確是給他添了很多的麻煩,可藍鶯兒的出發(fā)點,確實是全心全意在為他在打算。 謝文清神色一陣恍惚,心中苦悶,想要斥責,可是看著一臉特特不安望著他的藍鶯兒母子時,當他的目光卡看去時,藍鶯兒抱著孩子滿是惶恐。 謝文清到了嘴邊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而藍鶯兒見謝文清沒有再說話,只是又連聲道:“少爺,您放心,奴婢絕對不會打攪您的,也不會出現(xiàn)讓夏家小姐不開心。只要少爺不愿意見到奴婢……和孩子,奴婢向您保證一輩子都不會出現(xiàn)在您面前。 說完,她抱著孩子便要起身下馬車。 而謝文清在這個時候,連忙伸手拉住了,他看著藍鶯兒,再次深深嘆了一口氣,只是輕聲道:“你太傻了?!?/br> 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落在那個孩子身上。 藍鶯兒低著頭的那張臉上,眼里閃過了一絲幽光。 藍鶯兒也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的坐在馬車里,輕輕的拍打著哄著因為哭淚,這會兒已經(jīng)沒有力氣,只發(fā)出嬰兒微弱的呼吸聲。 從馬車一直到停在了藍鶯兒暫時居住的地方,誰都沒有說話。 馬車停下后,謝文清也并沒有伸手去扶藍鶯兒,藍鶯兒對此,沒有絲毫怨言,只自己小心翼翼的從馬車上抱著孩子走了下來,她走的很艱難,也很小心翼翼。 而謝文清只是冷眼打量著,直到藍鶯兒差點跌倒的時候,他才伸過手搭了一把。 他原本是想要去扶藍鶯兒的手臂未料到,手卻是碰到了孩子身上,他很快便收了回來,仿佛觸電一般。 而藍鶯兒卻似乎并未發(fā)現(xiàn)這一點,還抬起頭終于露出了遇到謝文清后的第一個微笑。 謝文清神色依然冷清,只是打量著藍鶯兒說的這個地方。 是一處普通的民居,地方看著,實在是破舊,而藍鶯兒卻是沖著謝文清輕聲道:“少爺,奴婢從謝府出來后,身上并無太多的銀錢,身子也弱,幸的大叔大娘收留,才得以安生,安然生下孩子。” 謝文清依然沒有說話,藍鶯兒對此也沒有改變神色,笑著帶了路,帶著謝文清走入了她這些天來一直住著的地方。 地方很小很簡陋,小的搭了一個坑床,便放不下任何東西,破的屋里簡直便是沒有一樣完好的東西:被子打著補丁,坑床缺了一角,甚至連窗戶,都有些漏風。 謝文清一走進這個屋子,便局促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去,而藍鶯兒,卻是先將睡著了的孩子放在了坑床上鋪著鋪就被子的一角,而后沖著謝文清輕聲道:“少年莫見怪,這里實在簡陋,要不,我先去廚房里燒點水吧!” 也是藍鶯兒的這句話,讓謝文清注意到,這屋里甚至連把茶壺都沒有。 此時此刻,便是謝文清有發(fā)難藍鶯兒的意思,也沒有那股勁了。 藍鶯兒生活的很艱苦,艱苦的超出他的想象。 謝文清對藍鶯兒是真的有情,即使藍鶯兒“無意間”讓他產(chǎn)生了威脅,可那股子的威脅感,也在看到這個屋子的時候,蕩然無存了。 他聲音有些艱澀嘶啞,搖了搖頭,輕聲道:“不必忙和,我來并不是為了喝茶,只是想問你一些事情!” 藍鶯兒聞言,倒是停下了原本要往屋外走去的腳步,她站在了原地,看著謝文清,乖乖的站著。 而謝文清只是問出了一句:“你有什么打算,這孩子,你打算怎么辦?” 藍鶯兒又沉默了,過了許久,也沒有說話。 終于,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坑床上鼓起的那一角小包,突然跪下了身,對謝文清輕聲道:“少爺,奴婢并非有意懷上這個孩子,可既然懷上了,奴婢將它生下了,便要對他負責……” “少年您放心,奴婢并不會用這個孩子做任何的事情,少爺不必擔憂,若是您不放心我們母子,奴婢這便帶著孩子走的遠遠的?!?/br> 謝文清面容仍然有些僵硬,可是說話的語氣,卻是和緩了許多:“你真是這么想?” 而藍鶯兒點了點頭,眼里閃爍著認真的目光。 謝文清最終并沒有對藍鶯兒母子早做過什么,而且還讓小廝請了大夫回來替這個孩子瞧病。大夫的說辭,卻又讓謝文清對藍鶯兒母子心疼了。 孩子并沒有太大的病癥,只是在母體時,因著藍鶯兒吃不好睡不好,所以出聲的孩子才會特別的病弱,這幾日天氣不太好,孩子才會生病了。 而在看完孩子后,對著藍鶯兒,大夫雖然未曾把脈,卻也說了一句:“這位夫人的面色瞧著并不好,可見是懷孕時沒好好照顧,產(chǎn)后沒好好調(diào)理所知,以后只怕會落下病根子?!?/br> 謝文清在邊上看了,在大夫全部說完后,卻是吩咐自己的小廝跟藍鶯兒和孩子都抓了藥。 而謝文清的這個舉動,引得藍鶯兒雙目亮晶晶的看著他,他深吸了一口氣,對藍鶯兒勉強擠出了一抹笑容。 在屋里沒人的時候,他伸手握住了藍鶯兒的手,輕聲說了一句:“虎毒不食子,孩子既然已經(jīng)出世,我自然不會對孩子做什么,只是,如今我不可能將孩子帶回府里去?!?/br> 藍鶯兒聞言,面上沒有絲毫不悅,反倒是一臉感激的連連點頭。 而謝文清的心里,也因為藍鶯兒的這個舉止,而略略好受了一些。 他也為自己方才的緊張與驚慌而感到好笑,藍鶯兒自然不是楊青青,前世的藍鶯兒,呆在她身邊,一直精心照顧著著他,對他體貼入微,為他生兒育女,卻從無所求。這一世的藍鶯兒,雖然做出了這件計劃之外的事情,可他已經(jīng)從藍鶯兒方才的講述中明白過來,藍鶯兒這般做,可能還是為了他,并沒有想過要用這個孩子做任何的事情。 他的心里也忍不住起了一絲歉意。 他怎么會多疑去懷疑藍鶯兒,明明藍鶯兒是這般的單純善良。 而且,看著那個躺在床上的孩子,謝文清忍不住想到了前世藍鶯兒為她生的孩子,藍鶯兒為他生下一子一女,皆是聰明伶俐,待他十分孝順。 這般想著,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原本就是如此,雖然孩子出生的時間并不對,可他總覺得,這個孩子仿佛與前世的長子一模一樣。 而想到了前世自己的長子,謝文清的眼里透露出了一絲懷念,賢兒自是極乖的。 “這孩子取名了沒有?” 謝文清看著藍鶯兒開口問了一句,而藍鶯兒卻是連忙搖頭輕聲道:“奴婢不識幾字,怕鬧笑話,所以孩子也一直沒有取名。 “孩子便叫謝思賢吧!” 謝文清在聽到藍鶯兒所言,慢慢開口說出了一個名字。 而謝思賢,確實是前世他和藍鶯兒第一個兒子的名字。 “少爺!” 藍鶯兒的眼里滿是驚喜,她連忙沖著謝文清又是行了一禮,連聲道:“多謝少爺賜名,小思賢肯定也會很高興少爺您這個做爹的給她取的名字。 謝文清并沒有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可是眼里,卻是露出了一絲溫柔。 他走到了藍鶯兒身邊,與藍鶯兒一道兒站在坑床上,看著躺著的孩子,謝文清卻是突然開口說了一句:“你和這孩子,不能夠回府?!?/br> 謝文清的語氣有些冷硬,而藍鶯兒也聽出來了,她愣了一下,但并未再說什么,只是沉默的看了一眼謝文清,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額孩子,點了點頭。 藍鶯兒這逆來順受的態(tài)度,反倒是讓謝文清愣了一下,他開口問了藍鶯兒一句:“你不反對?” 藍鶯兒聞言卻是笑了,只輕聲道:“您是孩子的父親,奴婢是孩子的母親,您想如何安排奴婢母子兩,奴婢母子兩都不會有任何的意見,而且,奴婢覺得,您這么安排,都是為了我和孩子好?!?/br> 藍鶯兒的這副態(tài)度,引得謝文清心中越發(fā)不是滋味,最終他還是對藍鶯兒輕聲說了一句:“你和孩子,我不會不管,只是如今時期特殊,要委屈你和孩子,日后我再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 謝文清并沒有講話說死,而藍鶯兒聞言,也只是一只用欣喜信服的目光看著謝文清。 此處實在過于破舊,謝文清其實也有年頭想給藍鶯兒母子換個好些的地方,可是一來他手中并無房產(chǎn),想要找到合適的房屋并不是那么快的事情,二來,他也怕將藍鶯兒帶在身邊,早晚會被發(fā)現(xiàn)端倪。 所以最終謝文清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讓小廝去買了不少的東西給藍鶯兒放在屋里添置上,而后,又給藍鶯兒留了一些銀錢這才離開。 謝文清臨走之時,藍鶯兒卻是開口叫住了他,也只問了他一個問題:“少爺,您日后還會再來嗎?” 藍鶯兒問的忐忑,一雙楚楚動人的目光,很難讓人拒絕。 謝文清猶豫的,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從這處民宅離開時,謝文清倒是沒有再去勇誠伯府,一來是因為心虛,二來卻是連給錦準備的禮物都給弄丟了,所以去還不如不去。 謝文清想了一下,最終還是往家的方向走去。 而他并不知曉,在他離開后不久,便從那處民居中走出了一個護院裝扮的大汗。那大汗嘴角輕輕一笑,看了一眼身后藍鶯兒此時所居的地方,卻是走了兩步路突然消失在了此處。沒過一會兒,一張小紙落在了晏淮的書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