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范姝捏起炙羊腿卷餅,一口一個,她看著篝火低聲問:“馮十五,宴會快要結(jié)束了吧?” 馮十五郎凝神望著火上羊腿,旋轉(zhuǎn)著羊腿撒調(diào)料,聞言他抬眼看向議事大堂,沉聲說:“快了吧,怎么,你有什么事?” 范姝抹抹嘴,含混說等人。 馮十五郎轉(zhuǎn)動羊腿,低聲說:“你若是等卓郎君,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隨著東宮回去了?!?/br> 回去了? 范姝有些慌張,她說:“我去看看,若是他睡了,我就回來;若是他沒睡,我們倆一起過來?!?/br> 月掛中天,這會已是夜半時分。 此地距離院子有些遠(yuǎn),范姝雪夜獨行,好半天才終于來到了院門外。院中屋里燈火微弱,可見是有人在的,還沒安歇,她心中一松。 院門沒鎖,她直接推開院門,快步走上前去,正欲俯身扣門時。卻聽到一道模糊的男聲,他說:乖一點,仔細(xì)跌下去...... 什么跌下去? 這,她好似來的時機不對,叩門勇氣瞬間消散殆盡。 范姝心中萬馬奔騰而過。不能干等,她一撩袍擺,輕手輕腳退出院子。乍聞此事,她不免茫然。范姝緩緩走回篝火處,心里想若花卿成婚,是照海寧習(xí)俗,東宮嫁過來?還是依大昭禮,花卿自上京出嫁..... 花卿還同她一道回海寧嗎? 范姝坐著木頭樁子,愣愣接過炙羊腿,茫然咬下去。 第62章 古人云酒后失德(修改劇…… 雪夜霜寒, 萬籟俱寂。 任何一點聲響都好似放大無數(shù)倍。雖說卓枝的聲音輕之又輕,可東宮難以裝作沒聽見。鎖頭松動的聲音戛然而止,東宮停手, 他閉上眼睛不語。 檐下結(jié)著排冰瑩剔透的冰溜子,只聽“咔嚓”一聲響,倏然斷掉落盡厚厚的雪地里。 “孤,并非為了賜婚之事,”他壓下心中戰(zhàn)栗的緊張感, 正要開口卻覺肩上一重, 某位醉鬼眼眸緊閉, 呼吸淺淺睡過去了。 東宮心中頓覺如釋重負(fù),他自嘲一笑。 屋中爐火未起, 只稍稍一坐,便冷得渾身發(fā)僵。正房仍是如此,耳房更不消說, 又冷又滲。 阿枝醉倒, 人本就不清醒, 若遇冷則傷寒易病......東宮將她扶到炕上, 脫掉短靴, 就見卓枝迷迷糊糊間拽起棉被,順勢滾進去,霎時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 只露出張巴掌大小的臉。 東宮心覺可愛,嘴角噙著笑意, 撥弄爐火,很快室內(nèi)溫度漸起。 他浸濕帕子,正欲擦手, 恍惚間想起中箭那日。 那日肩上中箭,慧同和尚以小刀剜去腐rou,敷上草藥。草藥汁混雜著污血,氣味古怪刺鼻。火蒺毒性雖弱,可他中毒反應(yīng)分明,暈?;璩?,頭又重又沉。 阿枝正是那時到的,他也如這般浸濕帕子......他喝過藥,心神不定,眼前恍惚仿佛重新回到清和堂。 重回到那個溫暖的春夜,阿枝著彤袍,簪并蒂蓮,紅的袍粉的花瓣,漸欲迷人眼。阿枝倚靠著碧色迎枕,她垂下眸長睫如羽,乖乖巧巧。 他心神微漾,情難自控俯身不住欲親吻那雙眼眸之時,阿枝忽的抬眸看來,似是詫異,旋即滿眼平靜,清凌凌的眼倒映出他的意亂/情迷。 悚然一驚,肩上刺痛更甚,提醒他這不過是場了無痕跡的夢。 帕子濕冷,水珠子連成一串,滴滴噠噠落在盆中,蕩漾起層層漣漪。東宮掌心濕冷,他低眼試水溫,觸手冰涼,又提起黃銅大壺,將熱水緩緩注入盆中。 他不得不面對,從來不肯深思的問題。 扶風(fēng)那日,他忽見阿枝臂上小字。心神大震,之所以急急離去,只是為了不失態(tài)。將旁人小字印在臂上,不言自明,或許是檀卿相親......他不愿細(xì)想,反是想到阿枝并非只愛嬌娥,果真是喜歡男子的。 隨后便知,居一不過是誤會。 那時他被滿腔歡喜蒙蔽心智,不肯面對另一個可能性。阿枝或許根本對男子無意,只是他百般糾纏,阿枝礙于身份不好直言。思及夢中種種,他夙夜難眠,想問阿枝卻不能開口。 一聲呢喃,打破了他的心不在焉。 ——“咳咳......” 卓枝裹著厚棉被,爐內(nèi)火正旺,炕也燒的暖和。她越躺越熱,渾身粘膩生汗,頭暈乎乎,嗓子又干又疼,終于掙扎著睜開眼睛,低聲呢喃:“茶,喝水?!?/br> 她模糊間見東宮端來一盞溫茶,手上動作笨拙,將茶盞抵在她唇邊。躺著怎么喝水?卓枝不愿,她瞇著眼睛,只覺油燈刺眼,伸手接過茶盞,卻沒料到酒勁上頭。 她手腳尚未恢復(fù)氣力,便是連半盞茶都端不穩(wěn)。她起身坐不穩(wěn),整個人倒向炕邊,茶水瞬時撒了滿襟。 東宮無奈俯身撿起茶盞,總算將阿枝的手放回棉被中。拾起帕子擦水漬,他的目光不經(jīng)意停留在阿枝頸上。只見她頸上空蕩蕩,竟是什么都沒帶。東宮擰眉,心想夔龍玉哪去了?他低聲問:“阿枝,夔龍玉可戴著?” 東宮清俊的面容近在咫尺,卓枝怔怔望著,不像平常那樣移開目光,她目光清明好似半分醉意也無,她輕聲說:“殿下?”她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語:“海寧怎么會......” 東宮心神微顫,似乎有什么事發(fā)生,唯獨他一人不知?!昂帯倍指裢庖鹚淖⒁?,他低聲默念幾遍問:“海寧如何?” 雪花如鹽粒撒入窗內(nèi),只聞風(fēng)聲陣陣,燈苗隨之搖擺閃爍不定。 卓枝直直盯著火苗,又要下炕,可腿腳不穩(wěn),很快裹著棉被差點摔倒。東宮連忙扶住她,按住兀自掙扎的雙手,低聲勸哄:“乖一點,仔細(xì)又跌下來......”就在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伴隨著吱吱呀呀踩雪聲,令人牙酸。 正是范姝到訪,她行至門前,乍聽語氣含糊,腦中卻想象出一般旖旎情態(tài)。撞見此事,她走得飛快,自然不知室內(nèi)徒有狼狽。 東宮起身走向推開門扇,他雖已足夠小心,寒風(fēng)卻是無孔不入,趁機涌入,“噗呲”聲響,燈苗熄滅,霎時滿室黑暗一片。 突然失去了光源,卓枝腦中一瞬間的空白茫然。 耳邊忽的響起電子音:“叮咚,您的任務(wù):維護社稷,千里贈藥!任務(wù)已完成。” “叮咚,請玩家查收獎勵:全部技能升級一級?!?/br> 口若懸河 技能等級:三級—口若懸河(最高級) 技能介紹:滔滔乎似長河泄水,玩家辯才分明,天下無人是對手。玩家使用該技能后,玩家暗示將形成長久刻印。無使用次數(shù)限制,但每次使用過后,技能需要冷卻三十分鐘! 權(quán)臣威勢 技能等級:二級—正人君子(可升級) 技能介紹:匪我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技能范圍輻射當(dāng)前地圖,佩戴該技能后,提升在場人對玩家好感度高達(dá)百分之五十。 過目不忘 技能等級:二級—觸類旁通(可升級) 技能介紹:《周易·系辭上》曾云: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能事畢矣也。玩家學(xué)習(xí)任何技能皆通一知百,短時間內(nèi)迅速融會貫通。 知人善用 技能等級:二級—任人唯賢(可升級) 技能介紹:《尚書》云: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玩家可直接查看小地圖內(nèi)人物詳細(xì)信息,包含技能等級,忠誠度等等。 “叮咚,請玩家妥善安排點數(shù),生命值同精神力緊密相連,由于頻頻使用技能玩家生命值有所下降。倘若繼續(xù)使用技能,請注意維持生命值。為保證玩家安全,系統(tǒng)已按照1:30天的比例,將剩余點數(shù)兌換成生命值?!?/br> “叮咚,請玩家努力完成任務(wù)積攢生命值!玩家無需擔(dān)憂,只消完成最終任務(wù):官居一品。即可獲得長達(dá)百年壽命,畢竟活得久也是名臣必備要件......”系統(tǒng)滔滔不絕介紹完成任務(wù)的優(yōu)厚條件,仿佛美好未來觸手可得。 好似這些完美的就像真的一樣。 許是醉酒的緣故,她只聽了前面半段,滿腦子都是她要死的事。瞬間難以自控,眼睛一酸,淚珠便順著眼角滑落,掉進濃密如云的發(fā)絲間,倏忽間消失。 月光明亮,映照出一串腳印,可院子里卻空無一人。 東宮凝眉四顧,他恍惚記起方才回屋忘了鎖門,因而才會有人誤闖此處......他走至院門前,正欲鎖門,卻發(fā)現(xiàn)院門自外鎖上了。 誤闖之人鎖上的? 這一切倒是令人稱奇。 東宮收起鑰匙回身卻見屋內(nèi)昏暗一片,油燈早已熄滅,他心中陡然一驚驚,腦中盡是刺客陰謀諸如此般層出不窮的念頭......他快步走回內(nèi)室,特意沒有閉合門扇,屋內(nèi)沒有光源,比院子更黑暗。 屋內(nèi)沒察覺到半點陌生氣息,東宮略略放下心來。他按照記憶走到炕邊,輕聲喚道:“阿枝?” 風(fēng)聲嗚咽,一聲長更一聲短,伴隨著門扇拍合哐哐作響,無端增添幾分凄涼氛圍。 東宮回來了。 不知怎的聽到他的聲音,卓枝心中更覺委屈萬分,但她努力忍著眼淚,悶著嗓子應(yīng)道:“殿下?” “嚓”火石輕響,紅色暗光一閃而過。油燈火苗微微搖曳,轉(zhuǎn)瞬明亮跳躍,頓時滿室光明一片。 東宮按捺心中訝然,許是聽錯了,阿枝好端端的緣何哭泣?他點亮油燈,將燈放在臨近的案幾上,這才俯身去看。卓枝霎時變顏變色,她不肯被看出什么,本能抱緊棉被裹成一團,試圖躲避視線。 “阿枝?” 他輕聲喚她,手上動作不停,打算掀開棉被。 卓枝因醉酒手腳無力,很快東宮抽出她手中被角,露出半張可憐可愛的泣容。油燈微弱,她水眸灼灼生輝,眼尾因醉酒發(fā)紅,躲在被中像只哭紅眼的傻兔子。 這番模樣,他著實不解。 東宮的目光落在那雙猶如桃花瓣般圓潤的眼瞳,他一怔愣,心道怎么水汪汪的?東宮抬手摸了摸卓枝的額頭,只覺掌心微微發(fā)燙,難道是受寒? 他浸濕棉帕,擦掉卓枝面上淚痕。心中不禁想起關(guān)中書院那夜,她也正是夢中哭泣不止......只是上次錯過機會,沒能問詢清楚想到這,他單膝跪在炕上,俯身靠近她,輕聲說:“怎么了?難道是想家了?” 東宮聲音溫柔,還帶著淺淺笑意哄道:“只待赤河結(jié)冰,我們也好速速回去,最近玄缺愈發(fā)寒冷,想來不到半月就能起程回上京?!?/br> 卓枝見他沒有多問,心中輕松,順著他的話答道:“嗯......”她才哭過聲音甕聲甕氣,本就因大醉頭疼不止,這一哭頭更是疼痛發(fā)作。 她時而清醒,時而迷糊。 東宮浸濕面帕幫她擦干凈臉頰,將她帶著被子攬進懷中,輕輕拍她的背,哄孩子一般。東宮愈溫柔,卓枝卻愈覺得委屈。她雖是大醉,但仍保留一份清明,系統(tǒng)的事,她不能對任何人告知。 她忍著眼淚掙扎,東宮卻抱得很緊。她又被棉被卷起,跟個卷餅似的,動彈不得。她只得維持原貌,頭抵著他的胳膊難以掙扎。 烈酒后勁很足,她腦袋又暈乎開了,糊里糊涂的交代后事:“若我死了......” 她話一出口,就聽東宮斥她:“不準(zhǔn)胡說!你還要長命百歲呢。” 卓枝被困在棉被中,只能用頭撞他表達(dá)不滿,繼續(xù)說:“就將白露珠送給殿下,鸚鵡活得很長,也很貴!還有.......”她念叨著計算財產(chǎn)。 話落她一幅“你知足吧”的模樣,頓時教東宮哭笑不得。 他不同醉鬼計較,輕聲應(yīng)和:“莫說傻話,你不會......”他不愿意說出那個字,好似說出來就會招惹不吉,他心中一動,吐露心聲:“你要活得很久,將來永遠(yuǎn)陪伴孤。” 他沒說出心中隱憂,他也有害怕不能及的事。東宮沉眉惆悵又溫柔看著她滿頭烏發(fā),隔空印下一吻。 第63章 范陽游 次日, 風(fēng)和日麗,天朗氣清。晴空蔚藍(lán)如湖水,胖的溜圓的麻雀齊聚檐下, 嘰嘰喳喳吵鬧不停。東宮似是有事,早早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