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勉強點了一下頭。

    宋棠扯出個笑容：“臣妾去喊王御醫(yī)進來?！闭f著已起身往外走去。

    裴昭昏迷期間，王御醫(yī)始終住在偏殿。是以他很快趕過來為裴昭診脈，與裴昭和宋棠回稟：“陛下既已醒來，便無須太過擔憂。待之后細細調養(yǎng)，定能痊愈?！?/br>
    宋棠回頭沖裴昭笑說：“陛下會好的。”

    裴昭見他們的樣子不像有事瞞他，也相信自己沒有大礙，放下心來。

    王御醫(yī)又道：“淑妃娘娘，陛下昏迷數日，久未進食，身體多少虛弱，這兩日也須得吃得清淡，避葷腥……”他交待過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便暫時先退下了。

    宋棠喊來魏峰，吩咐下去準備一些素粥、端湯藥來，繼而倒來溫水喂裴昭。

    一杯水接一杯水下肚，裴昭才感覺嗓子稍微舒服了些。

    “辛苦你了?！?/br>
    宋棠重新在床榻旁坐下后，他握住宋棠的手，艱難開口，嗓音仍是發(fā)啞。

    宋棠回握裴昭，笑著搖頭：“臣妾不辛苦。”頓一頓，她又說，“臣妾方才讓人去通知寧王殿下，說陛下醒了，想是寧王殿下一會兒便會過來?，F(xiàn)在回想起來，臣妾還是慶幸陛下無事，否則臣妾……”

    幾句話說著又仿佛勾起傷心事。

    宋棠深深埋下頭，再開口時，聲音里帶上了幾分鼻音。

    “臣妾不該去獵什么小鹿的?！?/br>
    “若是臣妾在陛下身邊，臣妾定要護著陛下，不讓陛下受傷。”

    說到最后已帶上哭腔。

    她也伸手捂住臉，像不愿意讓裴昭瞧見她現(xiàn)下的模樣。

    這些話，對此時的裴昭極為受用，心中舒坦。

    “朕不是好好的嗎？”他伸過手去摸一摸宋棠的臉，“好了，別難過?！?/br>
    “你即便在朕身邊又能如何？”

    “那些歹徒窮兇極惡，哪里是你一個弱女子可以對付得了的？”

    是啊。

    哪里是她對付得了的？

    所以喜歡一個人，當真會腦子發(fā)昏，什么能做、不能做的事，都能做盡了。

    這次，也該換裴昭和沈清漪多發(fā)一發(fā)昏。

    “臣妾還是心疼……”

    宋棠低聲說著，也如之前和王御醫(yī)商量好的，對其他的事絕口不提。

    片刻，宮人來稟報說是寧王來了。

    宋棠便退到外面去，讓裴昭和裴璟兩兄弟能單獨說話。

    他們談什么，宋棠不是特別感興趣。

    只是裴昭今天已經醒來，想是這兩天他們這幫人就該回宮去了。

    宋棠從廊下走了出去。

    她站在小花園，仰頭看頭頂的漫天星光，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樣的好風景。

    倒是當真希望往后能有機會時?？匆豢础?/br>
    ·

    一如宋棠所想，裴昭醒來的第二天，他們離開行宮，回去宮里。

    裴昭遇刺之事驚動郭太后，乃至郭太后親自率領文武官員在宮門處等候。

    上馬車親眼確認過裴昭的情況，郭太后才放下心。

    之后他們進宮了。

    裴昭養(yǎng)傷期間，宋棠天天待在養(yǎng)心殿，和在行宮的時候一樣，時時陪著裴昭。郭太后見她照顧得算盡心盡力，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吩咐其他妃嬪不要多擾。后宮妃嬪，除去賢妃竇蘭月，其他人也一直都沒有能見到裴昭。

    郭太后起初每天會來看一看裴昭。

    一陣子后，見裴昭日漸好轉，她來得便不是那么頻繁。

    在裴昭勉強能下地后，宋棠把霍凝雪喊到養(yǎng)心殿，讓霍凝雪跟著她學規(guī)矩。

    那是春獵期間的事，霍凝雪不意外宋棠記得，卻意外在這個時候……

    即便去了注定要被宋棠為難，可能在陛下面前露臉表現(xiàn)，怎么也能彌補一下春獵她那些不妥的行為?；裟┍е@般想法，對于宋棠可能的為難變得不甚在意。

    宋棠自然不辜負霍凝雪的一片心意。

    她使喚起人來，半點都不客氣，而霍凝雪瞧著也頗為開心。

    直到一天，裴昭發(fā)覺養(yǎng)心殿除去宋棠還有一個霍凝雪。即便春獵后來發(fā)生不少事，他在生死邊緣徘徊過，有些事暫時忘了，亦無心在意。可見到這個人，他還是想起霍凝雪怎么刁難欺負過沈清漪。

    “霍順容為何在此？”

    裴昭皺眉去看宋棠，帶著幾分詰問。

    宋棠一愣，回答裴昭：“先前霍順容犯錯，臣妾說過讓她跟在臣妾身邊學規(guī)矩。”

    “如今回宮了，臣妾便將這事辦了，是哪里做得不對嗎？”

    裴昭想說不想見這個人，又擔心宋棠會多想。

    沉吟中，他又聽見宋棠出聲道：“陛下不喜，臣妾打發(fā)她走也就是了?！?/br>
    “正巧讓她去看一看沈才人?！?/br>
    “先前沈才人受了傷，臣妾顧不上，也不曉得沈才人傷養(yǎng)得如何。”

    清漪受傷？什么時候的事？

    怎么會受傷的？傷得嚴重不嚴重？

    裴昭腦海里閃過一連串想法，卻一句都沒辦法說出口。

    他總不能向宋棠打聽消息。

    “朕只是不想見些閑人。”

    裴昭眉頭緊鎖，語氣淡淡說道，心里卻盤算著，如何見沈清漪一面。

    第16章 則靈   宋棠愈想愈滿意自己下的這一步棋……

    知道裴昭不會反對，宋棠理直氣壯把霍凝雪打發(fā)去看望沈清漪?；裟┫胫昂蜕蚯邃舻氖伦尰实蹖λ桓吲d了，雖然討厭沈清漪，但這正是個機會扭轉皇帝想法，故而爽快應下。

    霍凝雪離開養(yǎng)心殿的時候心情不錯。

    她之前沒有帶大宮女在身邊，去毓秀宮探望沈清漪也是一個人去的。

    養(yǎng)心殿和毓秀宮離得不遠。

    霍凝雪很快到了，之后在去往芙蓉閣的路上，她偶遇兩個宮人。

    那兩人躲在假山里面嘀嘀咕咕。

    突然聽見他們說話，霍凝雪嚇了一嚇，隨后發(fā)現(xiàn)，他們在談論自己。

    兩個小宮人竟敢在背后編排議論她這個主子？

    霍凝雪脾氣上來，正要發(fā)作，再聽清他們正在談論的話題，又壓下了情緒。

    她咬著唇，偷偷躲了起來。

    假山里的宮人無所覺，仍在繼續(xù)談論之前的那些。

    “我們主子若不是被無端罰跪那一場，受了傷，后來也不至于從馬背上摔下來。雖說是晉了半品，但這里頭的委屈，可大著呢……回宮以后，主子天天心情低落，許是被春獵的事情傷到了?！?/br>
    “是啊，回來的時候胳膊腿兒全都受傷了，瞧著就讓人心疼?！?/br>
    “可不是么？但是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兩個人長嘆一氣。

    沉默半晌，其中一個人再一次開口：“咱們主子受了委屈，沒有人關心?！?/br>
    “反倒是那一位……”

    “竟然因禍得福，這些天都跟著淑妃娘娘在陛下的身邊。”

    “哎，還是少說兩句吧，小心隔墻有耳。”

    “何況這些事，哪里是我們這些奴才能左右的？”

    “回去吧，回頭主子該找了?！?/br>
    “嗯，走吧?！?/br>
    寥寥數語，霍凝雪聽得分明，而字字句句都關系到她和沈清漪。

    春獵期間發(fā)生的事，連宮里這些小宮人都知道了？

    霍凝雪陰沉沉的一張臉，胸脯不停起伏，壓不住滿腔怒火。

    她當時可是放下身段給沈清漪道歉了的。

    沈清漪倒好。

    回來之后，到處散布這些，莫不是不想讓她好過？

    一個小小的才人罷了。

    枉她特地從養(yǎng)心殿趕過來探望，結果有的人，一心想騎到她頭上去。

    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諸多想法充斥腦海，來毓秀宮的初衷也已顧不上。

    霍凝雪怒氣沖沖，提裙快步走向芙蓉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