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定當盡心竭力，助陛下身體康復，萬死不辭。”

    王御醫(yī)跪伏在地一磕頭道。

    ·

    雖然派宮人去問沈清漪是否一道去虎苑目的在于試探，但宋棠的確是打算過去看小白虎的。因而即使沈清漪以身體不適為由推辭了，宋棠依然準去一趟虎苑，只不過想要先等一等太醫(yī)看診的結果。

    事情吩咐下去，辦得還算利索。

    因而宋棠沒有等得太久，小宮女已經(jīng)來回稟消息。

    用太醫(yī)的話來說，沈清漪是氣血不足、郁結于心，以及夜里多夢失眠導致的精神不濟、身體疲乏。這無異于在說沈清漪身體并沒有什么大礙，若說有病，也是心病，此身體不適非彼身體不適。

    聯(lián)系裴昭深夜去飛仙樓見孫敏的事，昨天晚上發(fā)生過什么便不難猜。

    怕不是當初裴昭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行云雨之事的一幕又出現(xiàn)了？

    揮退小宮女，宋棠強忍半晌，終究忍不住笑出聲。

    這到底又是什么送上門的高興事?。?/br>
    從毓秀宮出來去虎苑前，看過一個裴昭和沈清漪的笑話，宋棠心情很不錯。

    她一路上高高興興，嘴角彎彎。

    乘轎輦到達虎苑，宋棠從轎輦上下來，卻發(fā)現(xiàn)虎苑門口有許多人把守著。

    這是往日里不曾有的情況。

    宋棠挑了下眉，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打頭的那個太監(jiān)有些眼熟。

    她未上前，那小太監(jiān)倒是自個迎上來行禮：“奴才見過淑妃娘娘?！?/br>
    這張臉再配上這把尖細的嗓子，宋棠記起來了，他是寧王身邊的人，往前曾為她送過一把牛角弓到春禧殿的。她一笑，免了這人的禮問：“寧王殿下在虎苑？”

    小太監(jiān)答：“娘娘明鑒。”

    “王爺今日是將府中養(yǎng)好傷的那只小白虎送進宮，故而來了虎苑?！?/br>
    果然是裴璟在這里，虎苑外這些陣仗便能理解了。

    宋棠聽言，輕輕點了一下頭，又問：“寧王殿下可曾吩咐過，現(xiàn)下虎苑不許任何人入內(nèi)？”

    小太監(jiān)答：“王爺未曾有此命令?！?/br>
    “那就好?！彼翁恼f著，抬腳往虎苑內(nèi)走去，“那我便也進去瞧一瞧?！?/br>
    虎苑外把守的人很多，里頭卻安安靜靜。

    宋棠帶著竹溪去往養(yǎng)小白虎的地方，離得近了仍見不到旁的人，不免疑惑。

    待轉過月洞門，她的視線之中，終于出現(xiàn)裴璟的身影。

    這個人穿著一襲紫檀暗竹節(jié)紋錦袍，金冠束發(fā)，腳踏繡金線邊云紋靴，正同小白虎一起玩耍。那兩個小東西也同他十分的親昵，圍在裴璟身邊，不停的撒著歡。

    四下里沒有宮人在，多半是都被裴璟遣退了。

    宋棠想一想，偏頭示意竹溪留在月洞門后，兀自朝裴璟走過去。

    方才走得幾步遠，在樹底下和小白虎玩作一團的人似乎敏銳注意到腳步聲，宋棠便見裴璟抬頭，繼而朝她的方向看過來。在發(fā)現(xiàn)是她的一刻，裴璟起身，并且一手抱著一只虎崽子，亦抬腳走向她。

    “見過寧王殿下?！?/br>
    一經(jīng)碰面，宋棠端著笑容福身，說，“殿下今日好興致。”

    裴璟眉眼含笑，滿面春風：“淑妃娘娘不也是？”說話之間，他把臂彎里的兩只小白虎朝著宋棠面前送一送，語氣格外自然問：“可分得清那一只是新來的？”

    宋棠低頭仔細看一看，沒有分辨太久，點了下裴璟用左手抱著的這一只。

    裴璟追問：“為何確定是它？”

    “小白好看，它丑?！?/br>
    宋棠平靜回答，繼而從裴璟懷里把另外那只小白虎抱過來。

    裴璟失笑，也不反駁宋棠的話，只低下頭，安慰的語氣對懷里的小東西說：“不丑不丑?！?/br>
    倒像是它能聽懂一般。

    宋棠沒有多理會裴璟，自顧自抱著她偏愛的小白走到石桌旁坐下了。

    她把小白放在上面，伸手幫它順一順毛。

    裴璟在原地略微站過幾息時間便已抬腳跟在宋棠身后，一樣走到石桌旁，并且學著宋棠把另外那只小白虎也放在了石桌上面。只是他沒有坐，而是站在了一旁。

    當對方站得一刻鐘后，宋棠有些想問裴璟為什么還不走。

    畢竟那小太監(jiān)說裴璟是來送小白虎的，已經(jīng)送到了，難道不應該離開么？

    但宋棠并沒有開口的打算。

    她和裴璟不太熟，又一個是寵妃、一個是寧王，保持距離為上。

    然而，除去身形高大的裴璟杵在旁邊無法忽視之外，同樣無法忽視的是他的目光。宋棠感覺到他的視線正落在她的身上，不知是在看些什么。

    本想忍耐，假裝什么都不知，卻又弄不明白這個人的想法。

    宋棠便裝作不經(jīng)意抬頭，一瞬對上裴璟的視線，見他不閃不避，不見慌亂，更起兩分興致。

    “寧王殿下?！?/br>
    她悠悠出聲，卻問，“殿下與這倆小東西玩在一處，想是相處得很好?！?/br>
    “既如此，又為何忍痛割愛，將它們送進宮來？”

    “寧王府還養(yǎng)不下它們不成？”

    裴璟負手立在桌邊，正經(jīng)答：“養(yǎng)在宮里，養(yǎng)在王府，對本王來說……”

    “并無區(qū)別。”

    好一個并無區(qū)別。

    宋棠笑一笑，沒有接話，只是直覺寧王的話別有深意。

    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候她竟想起裴昭因中毒而留下那樣的后遺癥，從此多半子嗣艱難一事。倘若裴昭當真一直都無法有子嗣，往后最有可能得利的人，實話實話，不正是她眼前這一位寧王嗎？

    宋棠眸光微閃，再暗忖過半晌，自己將這個可能性否決了。

    前世她是見識過寧王如何忠君愛國、盡忠職守的。

    他倘若要反……哪里還有裴昭的事？

    需要這么大費周章，又分明故意留下裴昭一條小命嗎？

    春獵之時，只要裴昭一死，他這個寧王自可以順理成章的上位。

    這是她當初便想得十分明白的。

    宋棠不免覺得自個是糊涂了才會又繞了回去。不過，無論如何，只要裴昭一日仍在這個位置上，她便有時間有機會多多折磨他們。對她而言，如此從來便足矣。

    ·

    宋棠只在虎苑待得兩刻鐘便出來了。

    無他，裴璟沒有要走的意思，她總不能一直和他待在那里。

    回春禧殿的路上，經(jīng)過一條甬道時，附近傳來一陣打罵的吵鬧動靜。

    宋棠皺眉，竹溪當即派了個小太監(jiān)前去查看情況。

    那小太監(jiān)很快折回來，說：“啟稟淑妃娘娘，是孫寶林手底下的小宮女犯了錯，孫寶林下了令，讓身邊的大宮女教一教那小宮女規(guī)矩，故而有這些響動?！?/br>
    宋棠這才注意到，附近確實是秋闌宮的地界。

    不怪有孫敏這點子事？

    卻也好笑。

    是昨天裴昭半夜去飛仙樓，叫她認為自己在裴昭心里很重要，所以這般氣焰囂張？

    教訓宮人教訓到這外頭來當真不知是要教訓給誰看呢。

    雖然她是偶然路過，但不妨礙她出手管一管。

    何況，孟綺文正是住在秋闌宮的瓊華殿。

    作為一宮之主，秋闌宮里的妃嬪鬧出這種笑話，她孟綺文脫得了干系么？

    “去看看?！?/br>
    宋棠被竹溪扶著從轎輦上下來，朝鬧出動靜的地方走過去。

    都得近前，見一名小宮女血淋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幾近喪命，宋棠眉心跳了跳。從前的孫敏不得寵，掀不起風浪，如今一朝以為自己得勢了，便下得這樣的手，真是連她都要說一句自慚形穢。

    手中捏著藤鞭的宮人瞧見宋棠，驚嚇之余，連忙跪地請安。

    宋棠懶得理她，只說：“把孟昭儀請過來?！?/br>
    竹溪被眼前小宮女的悲慘模樣駭?shù)搅耍t著眼一福身，快步走進秋闌宮去。

    不多時，孟綺文趕過來，掃一眼地上那名宮人，臉上一白。

    “見過淑妃娘娘?！?/br>
    孟綺文收回視線的同時與宋棠行禮請安，宋棠卻笑，“孟昭儀宮里的人，好大的威風啊?！?/br>
    如是一句話，已是夾槍帶棒，又帶責難之意。孟綺文唯有說：“請淑妃娘娘恕罪，臣妾亦是剛知曉此事，未曾想有人如此膽大妄為，做出這般殘忍之事?！?/br>
    “孟昭儀作為秋闌宮的一宮之主，在秋闌宮的地界生了事，竟不知曉？”

    宋棠語氣諷刺，“看來孟昭儀這個昭儀之位，坐得很是憋屈?！?/br>
    孟綺文被宋棠刺得接不上話，被迫沉默。讓她親眼見過了，宋棠才吩咐：“把這小宮女抬回去，再去找個醫(yī)女幫她瞧一瞧，看看能不能撿回來一條小命?！?/br>
    幾名宮人立時找來一張春凳把地上的小宮女抬走。

    人是抬走了，留下一地的血跡卻無法抹去，空氣里也氤氳著一股血腥味道。

    宋棠復又去看孟綺文：“到底是你宮里的事情，我不便插手太多?！?/br>
    “只是，孟昭儀，若你處置不當，我也只能回稟陛下，讓陛下來處理了。”

    孟綺文不敢多言，老老實實道：“臣妾定將此事處理妥當?！?/br>
    宋棠點點頭：“好，你忙吧，我先回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