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春。”

    沈清漪倚在床榻上，靠著一個(gè)大引枕，低聲吩咐說，“準(zhǔn)備紙筆?！?/br>
    憐春勸道：“娘娘該小心歇著，不宜起身，也不宜勞累。”

    沈清漪不多言，只重復(fù)自己的話：“準(zhǔn)備紙筆?！?/br>
    憐春無法，唯有福身應(yīng)下：“是，奴婢這便去準(zhǔn)備。”

    沈清漪思緒早已飄到他們定情那一天，想著裴昭同她去放孔明燈，他們在孔明燈上寫下的誓言。

    只要看到那些話，昭哥哥必會記得他們的約定罷？

    抱著這般念頭，沈清漪心知自己必須寫下這樣一封信，讓人送去給裴昭看。

    ……

    宋棠一回到宋府便同自個(gè)爹娘、哥哥久違一起用早膳。一家人一邊聊天一邊數(shù)著回宮的時(shí)辰，臨到要走之前，又用了一頓午膳。雖然只是家常便飯，但其樂融融，宋棠這個(gè)上午過得十分開心。

    卻也沒有耽誤回宮的時(shí)辰。

    只是，她上馬車時(shí)，分明看到自己娘親在哭，連她向來嚴(yán)肅的爹爹都悄悄抹了抹眼淚。

    于是那些開心的情緒因此而添上不舍與不忍。宋棠強(qiáng)行忍住眼淚，并沒有哭，心里更清楚，待在爹娘哥哥身邊的她才最是無憂、最是快樂。對于如今的她而言，那樣的一種快樂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但她仍要回宮里去。

    或許回去，便是為了有一日能真正回來。

    宮里這些消息，身處宮外的宋棠自然無法在第一時(shí)間知曉。

    哪怕其實(shí)有法子曉得，她亦不愿意這些事擾了她回家時(shí)短暫的清凈。

    待宋棠在未時(shí)三刻附近回到春禧殿，宮里發(fā)生的事，便一一傳到她的耳中。得知裴昭將沈清漪晉封為婉修儀，讓她遷居玉泉宮，沈清漪談不上驚訝，但大致猜得到這多半是那一日沈清漪的請求了。

    自也不會指明自己要搬到何處去。

    不過，沈清漪極可能是提過想要從芙蓉閣搬出去。

    裴昭借著中秋佳節(jié)，滿足沈清漪的這一要求。

    只以沈清漪的家世與身份，這般輕易越過許多人被封為從二品的修儀，入主一宮，太后娘娘那邊會一聲不吭么？但既裴昭這么做了，想來做好承受這些的準(zhǔn)備。

    “去請霍嬪來?！?/br>
    宋棠聽過宮人稟報(bào)上來的消息，吩咐竹溪道。

    霍凝雪想要的青梅羹她帶回宮了，自然要霍凝雪自己來取。

    撞上沈清漪將入主玉泉宮，正好叮囑霍凝雪兩句，別是這人犯蠢自找苦吃。

    得知宋棠回宮，不等宋棠派人去請，霍凝雪已自覺往春禧殿來。

    故而她到得很快。

    宋棠讓竹溪將給霍凝雪準(zhǔn)備的那一份糕點(diǎn)交到霍凝雪大宮女的手中，不客氣的提醒：“待會你出得春禧殿，我便是萬事不管了。若你吃這些點(diǎn)心吃出什么問題，也別想賴到我頭上?！?/br>
    霍凝雪笑一笑：“自與娘娘是無關(guān)的?！?/br>
    她卻聽明白宋棠是讓她小心些，是以又說，“多謝娘娘提醒?！?/br>
    宋棠不置可否，復(fù)道：“我已經(jīng)聽說，婉修儀被陛下賜住玉泉宮琉璃殿，待欽天監(jiān)擇吉日搬遷。不久之后，你與婉修儀便是同住在玉泉宮的妃嬪，許多時(shí)候，難免也會抬頭不見低頭見，避不開?！?/br>
    一談到這個(gè)，霍凝雪變得笑不出來。

    她臉上流露些許委屈：“可惜臣妾得罪過婉修儀，不知婉修儀作何想法?！?/br>
    宋棠嗤笑：“你沒得罪過我？”

    霍凝雪：“……”

    “她若找你麻煩，你自只有受著的份，也算一報(bào)還一報(bào)。”

    宋棠看著她，“她若不找你麻煩，你偏上趕著，回頭吃了虧可怨不得誰。”

    霍凝雪見宋棠有意指點(diǎn)，虛心請教：“娘娘是說，臣妾往后記得避著婉修儀一些便是了？”

    宋棠微笑：“或者試一試如對待我一般對待她。”

    霍凝雪：“……”沉默過一瞬，她果斷拍起馬屁，“臣妾對娘娘的真心天地可鑒，在臣妾眼里，誰都比不上娘娘，何來如對待娘娘一般對待婉修儀一說？”

    宋棠只笑：“總之你少惹些事便是最好的?！?/br>
    霍凝雪默默道：“臣妾定會乖巧聽話，請娘娘放心。”

    她有什么不放心？

    之所以偏要說這些話，是不希望霍凝雪上趕著送給沈清漪在裴昭面前委屈哭訴的機(jī)會罷了。

    “好?！?/br>
    宋棠沒有拆霍凝雪的臺，說，“晚些還要赴宴，你先回去準(zhǔn)備吧?！?/br>
    霍凝雪行禮告退。

    她捎上宋棠幫她帶的芝春齋的點(diǎn)心回玉泉宮去了。

    ·

    團(tuán)圓佳節(jié)，宮中按照慣例設(shè)下宴席。

    因這一天的晚宴算得上是家宴，參加宴席的除去身為皇帝的裴昭以及郭太后、寧王裴璟之外，便是后宮份位高一些的妃嬪。

    孟綺文乘著轎輦往設(shè)宴的朝暉殿去時(shí)，穿過一條甬道，見前面恰是賢妃的轎輦，示意宮人追上去。當(dāng)她的轎輦靠近，已經(jīng)注意到她的竇蘭月偏頭去看一眼孟綺文，淡淡出聲：“孟昭儀。”

    “見過賢妃jiejie。”

    孟綺文沖竇蘭月一笑，又似觀察著竇蘭月的神色，問：“賢妃jiejie怎么瞧著臉色不太好？”

    “有嗎？”

    竇蘭月依舊語氣冷淡，“大概是孟昭儀瞧錯(cuò)了?！?/br>
    孟綺文說：“賢妃jiejie這么說，想來當(dāng)真是臣妾瞧得不準(zhǔn)確?！鳖D一頓，她說，“也是臣妾白擔(dān)憂了，本以為今天宮里頭這些事會讓賢妃jiejie煩心，原來不曾，可見jiejie是個(gè)寬心的，這樣也好?！?/br>
    竇蘭月哪里沒有為宮里這樁樁件件煩擾？

    偏生孟綺文說出這些話，好似她自己不在意這些一般。

    “孟昭儀竟有閑心替我cao心么？”

    竇蘭月嘆一口氣，“雖說陛下不常往我這里來，但終究是會來的。”

    “相比之下，孟昭儀不是更該cao心cao心自己嗎？”

    “見不到陛下的日子可比什么都難熬?！?/br>
    話說罷，竇蘭月示意宮人加快腳程，便是先走一步。

    本該被這些話刺痛的孟綺文，臉上卻無不喜，仍帶著一抹笑意吩咐宮人：“我們也快些走?！?/br>
    第44章 情趣   玩兒情趣么？誰還不會呢！……

    既值佳節(jié), 無論心里是何滋味，面上自都是一團(tuán)喜氣。赴宴的妃嬪們無人敢有半分怠慢，皆稱得上盛裝出席, 哪怕此舉不圖博皇帝青眼，也圖個(gè)應(yīng)和節(jié)日氣氛。

    宋棠在這種場合向來是最招搖的那一個(gè)。

    今天亦沒有例外。

    她到蓬萊殿時(shí)，赴宴的妃嬪們基本上已經(jīng)到齊了。

    裴昭、郭太后以及寧王尚未來。

    宋棠目不斜視隨引路的小宮人走到殿中下首處頭一個(gè)位置坐下。

    旁邊的孟綺文立時(shí)起身到她面前，福了個(gè)身問好。

    宋棠略一頷首，以做回應(yīng)。

    孟綺文用不高不低卻足以讓竇蘭月聽見的聲音說：“本便是團(tuán)圓佳節(jié), 陛下又特地在今日恩準(zhǔn)娘娘回府省親, 這份用心, 實(shí)在是叫人羨慕不已。這樣大的天恩，如若不是娘娘, 也無人敢奢望了?！?/br>
    竇蘭月果然面色不愉朝這邊看過來一眼。

    如何能不在乎？孟綺文的話可是明晃晃在往竇蘭月心上插刀子。

    至少在竇蘭月的眼里，若非那時(shí)心急與自作聰明企圖籌謀叫皇帝陛下顧念子嗣問題，多往怡景宮來, 她也不至于在皇帝陛下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如果仍是她與宋棠在后宮分庭抗禮的時(shí)候, 何以至于如此？說不得這樣的恩寵, 她也是可以得到的。

    只是事已至此, 再糾結(jié)過去的失誤已無意義。

    好在陛下仍愿意予她幾分尊重, 沒有讓她在其他妃嬪面前難堪。

    竇蘭月對此并無什么抱怨。

    何況那一次的教訓(xùn)過后，更叫她時(shí)時(shí)提醒自己要沉得住氣，行事不可冒進(jìn)。

    孟綺文今日一再用言語刺她, 竇蘭月也曉得原因。

    上一次，她沒有同她聯(lián)手打壓宋棠, 這個(gè)人只怕是記仇了。

    這也是難免的。

    但她清楚，到得下一次，若遇到需她們聯(lián)手的情況, 孟綺文依然會來找她。

    竇蘭月想著這些，便沒有繼續(xù)同孟綺文計(jì)較。

    她收回視線后，表情緩和下來，只端坐著，同旁邊的高桂芝說著話。

    宋棠注意到竇蘭月投來復(fù)又收回的目光。

    孟綺文可不是愛拍馬屁的人，這話是故意說給竇蘭月聽的。

    “也是皇恩浩蕩我才有此殊榮。”宋棠似笑非笑看著孟綺文，“孟昭儀如今雖無此天恩，但亦寬心一些。日子還長，說不得哪一日遇到大喜事，陛下恩準(zhǔn)后宮的姐妹們都見一見親人也是可能的?！?/br>
    所有妃嬪都被恩準(zhǔn)見親人相比獨(dú)一份回家省親的恩寵哪里能比得了？

    面對宋棠言語中的挖苦，孟綺文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尷尬。

    “若能有那種機(jī)會，臣妾亦是歡喜的?！?/br>
    孟綺文口中有些勉強(qiáng)的說著，心里卻沒有波瀾，甚至更替宋棠感到悲哀。

    這個(gè)時(shí)候，裴昭、郭太后、寧王一齊到了朝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