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沈珠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也顧不上地上的泥土和石塊了。 “我不走了,我走不動了,我要死了!”沈珠曦哭著說。 腳底傳來一陣陣的疼痛, 山上的石子一路都在硌她的腳,她早就到了極限,若不是想到轉(zhuǎn)頭下山也要走上許久,她毫不猶豫就會打起退堂鼓。 這可惡的路為何那么長,這可惡的山為何那么高, 這可惡的李鶩為何一直騙她! 沈珠曦腳底疼, 心里也傷心, 委屈的視線無聲地質(zhì)問著李鶩,淚珠子不停落下。 李鶩走回她面前蹲下, 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你都好不容易爬到山頂了, 怎么就要死了?這時候死, 不覺得可惜嗎?” “不可惜!”沈珠曦賭氣回答。 “山腰上人多,沒什么東西可采。內(nèi)圍危險,可能遇到熊瞎子。山頂風景好,人也少, 你口渴了嗎?我知道一處地方的野果子很甜,我?guī)闳??!?/br> “我不去,我腳疼, 我一步都走不了了?!鄙蛑殛剡煅实溃骸拔摇 阕鍪裁?!” 李鶩握住她的右腳,在她沒反應(yīng)過來時就脫下了她的繡鞋。沈珠曦大驚失色, 嚇得用力往回縮,可是右腳被李鶩握得動彈不得, 她急得又用左腳去蹬李鶩的手臂, 這下, 連左腳都在他手里了。 “你不是腳疼嗎?我給你看看?!崩铤F說,自然至極地脫下了她的足衣。 “你、你——臭流氓!登徒子!大騙子!”沈珠曦羞紅了臉,氣得丟開了面子大罵。 “罵,罵響亮些。你這幾個詞匯,在魚頭鎮(zhèn)連六歲小孩也罵不過。以后有機會,讓樊三娘教教你?!崩铤F不以為意地說。 沈珠曦把她知道的罵人詞匯都說了一遍,可李鶩還是頭也不抬地看著她的腳,眼神像是餓了一日的大尾巴狼乍然見了鮮嫩嫩的一塊rou。 她的目光也不由落到自己腳上。 她哪里走過這么多的山路?拇指和小指旁都生出了大塊紅色,在凝白的腳上格外醒目,看著可憐兮兮的。 “還好?!崩铤F說。 “哪里好了!”沈珠曦氣得順腳又是一下。 她的腳丫子還在李鶩手里受著禁錮,使出的力道只能軟綿綿地在他胸上踏了一下,不像發(fā)怒,倒像撒嬌。 “還好沒磨出水泡?!崩铤F一邊說,一邊用手輕輕按著她的腳掌:“揉揉就好了?!?/br> 這屁人還算有點良心。沈珠曦一面抽抽噎噎,一面不情愿地想。 李鶩的大手比她的腳掌還大,一手就能輕松包住她的腳,有人幫著做腳底按摩,確實舒服了很多,沈珠曦在宮里享受慣了宮女的按摩,一開始也沒覺得有什么,后來,她的注意力不知怎么就放到李鶩的膚色上去了。 太陽下養(yǎng)出的小麥色和她足不出戶養(yǎng)出的白膩底色貼在一起,一個男人在給她按腳的意識也強烈起來。 李鶩抬起頭,對上她發(fā)燙的臉頰。是她的錯覺嗎?李鶩的眸光比平常溫柔。 “還疼嗎?” 忽然旖旎起來的氣氛讓沈珠曦如坐針氈,她不自在地避開他的視線,小聲說:“不……” 話沒說完,她忽然慘叫起來。 “李鶩!李鶩!大騙子李臭狗,你——?。 ?/br> 沈珠曦又癢又疼,慘叫連連,恨不得在地上打滾。李鶩牢牢抓著她的腳掌,成拳的右手貼在她的腳掌上,不停用手背的指骨按壓她腳底的經(jīng)絡(luò)。 李鶩對她的慘叫不為所動,冷酷道:“把堵塞的經(jīng)脈按通就好了,你現(xiàn)在痛,一會就舒服了——你小聲點,別人聽了還以為我偷了豬上山來殺?!?/br> 沈珠曦還在流眼淚,這回是痛的。生不如死的一盞茶時間后,李鶩終于放開了她的腳。 “怎么樣?是不是感覺舒服多了?”李鶩問。 沈珠曦無語凝噎,淚流不止。 父皇,母妃,你們?yōu)槭裁匆獊G下孩兒一人在人間受罪? 李鶩替一動不動的她套上足衣,穿上繡鞋,然后蹲到了她面前,朝她臉上的淚珠伸手而來。 “把你摸了腳的臭手拿開!”沈珠曦嚇得一個激靈,躲開他的手。 “臭手摸的也是你的臭腳。”李鶩沒好氣地說,兩手在腰上擦了擦,接著扯起衣袖,用衣袖往她臉上粗魯按去:“你怎么連自己的腳都嫌棄?!?/br> 沈珠曦的臉都快他揉碎了,他終于放開了她的臉。 “起來走走,看看是不是好多了?!?/br> 李鶩朝她伸出手,沈珠曦心里還記恨他先前的按腳之仇,一巴掌拍開他的手,自己撐著地面站了起來。 腳掌落在地上,的確比先前好了太多。沈珠曦心里覺得神奇,嘴上偏偏什么也不說,她一言不發(fā)地拍著衣裳上的灰土。 “還生氣呢?”李鶩說。 沈珠曦不回他的話,也不去看他,仔細地找著衣裳上還未發(fā)現(xiàn)的污漬。 “我承認,我是不該騙你就到了。可你看,你不還是爬上來了嗎?”李鶩說:“我不騙你,你怎么能爬上來,又怎么能吃到甜果子和比蜜還甜的花水?” “我還沒吃到呢!”沈珠曦氣鼓鼓地回了一句。 “行,行——老子這就去給你找,你別青著臉了?!?/br> 沈珠曦從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 李鶩抬腳往茂密的林子里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頭說:“跟上,走丟了就要喂熊瞎子了?!?/br> “我才不怕?!?/br> 沈珠曦嘴上強硬,腳步卻不禁加快了。 “你怎么會怕呢,你要是遇到熊瞎子,就像剛剛那樣嚎上兩聲,熊瞎子也會被你嚇跑。”李鶩說。 他在放屁,他在放屁。沈珠曦默默催眠自己,不同他一般計較。 林子里野草遍布,就連石頭上也長著厚厚的青苔,沈珠曦走在上面,比先前走光禿禿的山路輕松了許多。她對于初次見到的景象報以十分的好奇,上山時的辛勞被她忘到了腦后,只顧著東張西望看個不停。 李鶩時不時地給她介紹長在附近的草藥和樹干上攀附的野菌,叮囑她哪些可食用,哪些又有劇毒,他沒有介紹的,沈珠曦遇上沒見過的,也會問上一句: “這是什么?” 李鶩走向沈珠曦指的地方,從叢生的野草里折斷了一根長桿的植物,那東西像筍子,生的一截一截的,長桿上有紅色斑紋。 “這是花斑竹,能生吃,酸甜口的,你嘗嘗?!崩铤F向她舉起花斑竹斷口的那一面。 沈珠曦謹慎地搖了搖頭,不敢下口。李鶩也不在意,隨手就放進自己嘴里,咔嚓一聲,清脆地咬了一口。 “花斑竹能做菜,也能入藥。采回去后,上面的嫩莖炒菜,下面的根莖就拿來做清熱解暑的涼茶?!崩铤F三下兩口啃完了嫩莖,隨手把剩的花斑竹扔到一邊,蹲下來掰起了新的花斑竹來。“周嫂做涼茶的手藝不錯,帶回去讓她做壇涼茶出來。” 沈珠曦也蹲了下來,學著他的樣子,試著試著掰斷了一根花斑竹。 “我們沒有帶籃子,帶不了多少下去。” “有人知道給我們送背篼。” “誰給我們送背篼?”沈珠曦一愣。 一陣腳步聲從上山的小路上傳來,李鶩頭也不抬地說:“這不就來了么?!?/br> 李鹍李鵲兩兄弟沿著小路走了上來,見沈珠曦抬頭望來,李鵲滿面笑容地揮起了手。 “嫂嫂!大哥!” 竹條編的大背篼就在李鹍背上,他一步當沈珠曦三步,很快就到了兩人面前。李鹍放下背篼,兩眼發(fā)光地看著地上的花斑竹。 “竹子,燒rou。多摘點,多摘點?!?/br> 李鵲也走到了李鶩面前,蹲下幫著一起掰花斑竹。 沈珠曦掰了一會,失去興趣,起身查看四周。李鶩察覺她的離去,抬頭說了一句:“別走遠了。” “我就在附近看看。”沈珠曦話音未落,忽然看見了一叢開著紫色毛茸茸小花的植物。她新奇地觀望了一會,回頭朝李鶩喊去:“李鶩,這又是什么草?” 李鶩放下手里的花斑竹,起身朝她走來。 還沒走到面前,他就認出了沈珠曦面前的植物。 “佩蘭?!彼f:“你可以摘些回家,曬干了裝進枕頭里,或者做成香囊掛在身上?!?/br> 聽說可以做成香枕,沈珠曦眼睛一亮。 “怎么摘?從什么地方開始摘?” 李鶩干脆蹲了下來,親手摘了一支做示范。沈珠曦心里有數(shù)了,跟著摘起佩蘭草。 佩蘭比花斑竹好摘,不一會,兩人身旁就堆了許多佩蘭草。 李鶩停下動作,看著架勢上勢要把這叢佩蘭擼禿嚕皮的沈珠曦,說:“這些夠你做一個枕頭,幾個香囊了?!?/br> “我還要送給別人呢。”沈珠曦摘得起勁,頭也不抬。 “送誰?” 沈珠曦放下佩蘭,掰著指頭算起來:“我想做一個佩蘭枕送給周嫂子,再做幾個香囊,下次聚會的時候送給桑娘、隨蕊、九娘子……” 李鶩陰陽怪氣道:“你是不是還算少了?” “有嗎?”沈珠曦驚訝道:“難道你覺得朱大娘也該算上?可是我的女紅實在拿不出手,只能拜托周嫂子,如果要做的太多,我也不好意思開口……” “老子是死人嗎?” “你當然不是啊?!鄙蛑殛爻泽@道。 兩人對視了半晌,李鶩默默無言,眼神幽怨,沈珠曦腦中一道靈光閃過,終于領(lǐng)悟了李鶩的意思。 “你要是想要……”沈珠曦為難道:“到時候我就勻一個給你。” “勻什么?周嫂子做的香囊?”李鶩扯下一枝佩蘭:“不要了!” 他突然發(fā)什么脾氣?沈珠曦一頭霧水,不解地看著他。李鶩卻一臉不高興地起身,走向了不遠處的李鵲二人。 莫名其妙! 沈珠曦決心不理這屁人,重新摘起佩蘭。不一會,面前這一叢佩蘭漸漸空了,沈珠曦四下張望,在一處小山坡下眼尖地又發(fā)現(xiàn)了一叢佩蘭。 她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踩下山坡。 “哎呀!” 腳下不知踩了軟趴趴的什么,沈珠曦一個重心不穩(wěn),踉蹌著摔了下去。 “沈珠曦!”李鶩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沈珠曦齜牙咧嘴地揉著屁股,還好這山坡不高,摔也摔不傷她,只是可憐了屁股,磕在了一塊不平整的石頭上。 “我沒……” 沈珠曦話沒說完,忽然尖叫起來。 在她眼前,山坡之下。 一具血跡斑斑的男尸面朝下躺著,露出袖口的一只手已被不知什么動物啃出了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