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事到如今, 已經(jīng)瞞不下去了。 沈珠曦緩緩張開口,內(nèi)心仍在遲疑。玉沙臨別時的話時隔大半年,重新響蕩在她耳邊:“別讓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出了這道宮門, 除了傅公子, 你誰都不能信?!?/br> 沈珠曦是相信李鶩的,可是不知道宮女沈珠曦變成越國公主沈珠曦后,李鶩還會不會對她一如往常。 “我……”她猶疑糾結(jié)著,終于下定決心道, “我是公主?!?/br> “我早就知道了——”李鶩說,“你是楚國公主。” 沈珠曦吃驚地看著他。 李鶩以為她被說中了心事, 往床邊悠然一靠, 胸有成竹道:“大燕先帝有七個長成的公主, 封號分別是秦、魏、夏、周、唐、越、楚。秦國公主年過三十, 有過三個駙馬,年齡上和你對不上。魏國公主遠(yuǎn)嫁草原, 三年前便已病逝。夏國公主和周國公主和親海外,聽說當(dāng)了什么金毛大猴子的王后……自然也不是你。剩下的公主里面,只有唐國公主、越國公主和最小的楚國公主。” “唐國公主在三年前的萬壽宴上, 向先帝獻(xiàn)上一副親手繡了整整一年的江山繡圖,先帝大喜, 賞無數(shù)珍寶,這件美談傳遍民間。而你, 不通女紅, 連個絡(luò)子都打不來?!崩铤F嫌棄道,“肯定不是唐國公主?!?/br> ……五姐的江山繡圖也不全是她繡的啊, 江山繡圖獻(xiàn)上后, 五姐宮里的繡娘都瞎了幾個呢。沈珠曦在心里不服氣道。 “越國公主——”李鶩臉上嫌棄更重, “驕奢yin逸的地方倒是和你有一點(diǎn)像?!?/br> 沈珠曦的心剛提了起來,他就繼續(xù)道: “不過,你比她好很多。越國公主是最有公主架子的公主,出生不久就與丞相之子定下婚約。聽說她在宮中出行,動輒就是十里錦繡步障,百人亦步亦趨,一日三餐,便是最簡陋的朝食,也有二三十道美食佳肴。一天花銷就是幾萬兩銀——” “你放屁!”沈珠曦大怒。 李鶩停了下來,奇怪地看著她:“我說越國公主,你生什么氣?” “越國公主才不是這樣的!” 沈珠曦氣得耳朵都紅了。李鶩說的越國公主,是哪門子的越國公主?她什么時候一早上就要吃二三十道菜了?她就是每個菜夾一口也能撐死她——便是再鋪張浪費(fèi),她也不會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 還有什么步障? 她在宮中從沒用過步障!后宮里能看見的都是太監(jiān)宮女,要不就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人,她有什么必要搞步障? 還百人亦步亦趨?她宮里所有人加起來都沒這個數(shù)! “越國公主不重要……”李鶩看見她的臉色,立即改口,“重要,重要。我忘了,你對越國公主情深義重,想必姐妹感情也很好。是我不該說這些,畢竟死者為大?!?/br> 沈珠曦氣得抿唇不語,李鶩好聲哄道:“我不也是道聽途說來的么,你何必和我計較?我連禁宮的宮門都沒見過,說的還不都是四處聽來的……” “你道聽途說,胡說八道!” “是,我胡說八道?!崩铤F道,“我以后不亂說了,我們接著說下一個。下一個,就是你,先帝最小的楚國公主?!?/br> “楚國公主是趙婕妤生的,趙婕妤不受寵,她生的楚國公主也不受寵,算算年齡,恰好和你差不多大。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沈珠曦沒好氣地問。 “她是唯一一個還未被先帝許人的公主?!崩铤F定定看著她。 沈珠曦心虛道:“……許人了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關(guān)系大了!”李鶩揚(yáng)聲道,“老子不給別人養(yǎng)婆娘,虧本生意我不做!” “就是沒許人……也不會許你啊……”沈珠曦聲音越說越小。 李屁人這廝,做什么美夢?便是沒了父皇,太子也決計不會把堂堂公主許給他這樣一個泥腿子的。 “你這是承認(rèn)自己是楚國公主了嗎?”李鶩說。 沈珠曦猶豫片刻,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那叫沈幻的哥哥……” “假名?!鄙蛑殛卣f,“我只是想讓你帶我去找太子阿兄罷了。” 這也不算騙人吧……她已經(jīng)承認(rèn)自己是公主了。是李鶩這廝,說什么不會幫別人養(yǎng)婆娘,她要是告訴他,她就是那個自小和丞相之子定親的越國公主,這廝搞不好轉(zhuǎn)眼就把她賣給京城里的那群叛軍了。 “老子就知道是這樣!”李鶩得意洋洋道,“世上哪有你這么不會伺候人的宮女!” “我不會伺候人?”沈珠曦不服氣道,“現(xiàn)在伺候你的人是誰?!” 她輕拍了一把李鶩受傷的手臂,特意避開了他受傷的地方,狡詐的李屁人依然裝模作樣怪叫一聲:“你打著我傷口了!你這毒婦!” 沈珠曦把繃帶剪斷打結(jié),站了起來,“毒死你!” “你想咒死我當(dāng)寡婦!”李鶩在她背后叫道。 沈珠曦任他噗噗放屁,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主屋。李鶩隨手把外衣披在身上,跟著走到門口,嘴角瘋狂上揚(yáng),大聲沖著沈呆瓜氣沖沖的背影道: “你想都別想!” 李鵲和沈珠曦擦肩而過,他看了眼氣沖沖的嫂子,又看了眼倚在門邊,臉上笑開了花的大哥,不解道:“大哥,你們這是怎么了?” 李鶩含笑朝他招了招手。 李鵲走到他面前,李鶩壓低聲音,對他神秘兮兮地說:“雀啊,你知道嗎,世上還有比終成大業(yè),迎娶公主更好的事?!?/br> “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李鵲奇道。 “大業(yè)未成,先娶公主。共患難,同富貴。”李鶩神秘一笑,轉(zhuǎn)身回了里屋。 李鵲一頭霧水,半晌后,忽然靈光乍現(xiàn)。 “大哥!嫂子其實(shí)是公主?!” 他跨進(jìn)門檻,問那個嘴角都快翹到天上去的人。 李鶩矜持又傲嬌地頷了頷首。 “大哥!恭喜你了!”李鵲驚喜道,“這可是你一直以來的愿望,你當(dāng)真娶到公主了!” “怎么說話的,什么叫一直以來的愿望?”李鶩假罵道,“娶個公主算什么,名震天下才是老子的心愿!” “是是是,大哥有鴻鵠之志,早晚會高飛遠(yuǎn)舉!”李鵲附和道。 “看來我得抓緊時間了?!崩铤F道,“不然娶得了公主,保不住公主?!?/br> “大哥這話從何說起?” “你嫂子嫁我,是情勢所迫,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覺得元龍帝會心甘情愿把他金枝玉葉的meimei許給我?” “大哥桂林一枝,昆山片玉,有何不可?” “老子和你說認(rèn)真的?!崩铤F眼睛一瞪。 “弟弟說的自然也是認(rèn)真的?!崩铢o道,“大哥這些年為出人頭地所做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大哥名震天下的時機(jī)指日可待,又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饑荒。”李鶩道。 “會這么嚴(yán)重嗎?”李鵲正色。 “別的地方不定如此,但襄陽城……”李鶩沒說完,冷笑一聲。 四合院里的下人都是范為的眼線,李鵲識趣沒有追問,轉(zhuǎn)移話題道:“大哥還沒告訴我,你這傷是怎么弄的?” “你們走后,我們又遇見一頭老虎,母的。” “是我疏忽了,光想著一山不容二虎,沒有重視第一頭老虎身上的抓傷?!崩铢o嚴(yán)肅道。 “那頭老虎認(rèn)識李鵑……呸?!崩铤F改口道,“認(rèn)識你嫂子撿回來的那頭虎崽子。最后母老虎帶著虎崽子走了,我和你嫂子也就安全下山了?!?/br> “你們沒有大礙就好。”李鵲道,“我把那頭老虎的尸身帶去衙門,衙役們高興極了。因?yàn)樵儆惺芎φ叱霈F(xiàn),方同知就要派衙役和獵戶組成打虎隊(duì),親自上山了?!?/br> 李鵲掏出一包沉甸甸的賞銀交給李鶩。 李鶩道:“……這事讓知府知道了,又得記他一筆擅作主張?!?/br> 李鵲笑道:“剃頭擔(dān)子一頭熱,方同知整日忙來忙去也沒得個好,有時候我都覺得他可憐兮兮的?!?/br> “你覺得他可憐,他還覺得你這個穿白衣的可憐呢。”李鶩把荷包揣進(jìn)懷里,“你去街上買幾壇好酒回來,再買點(diǎn)下酒菜——” “知道?!崩铢o笑道,“大哥娶了公主,怎么也要慶祝一回。” “別讓人注意了。”李鶩擺擺手。 “弟弟辦事,大哥放心?!?/br> 李鵲出門的時候,遇見剛?cè)セㄆ钥戳舜笫[花的沈珠曦。 一看這架勢,她就知道他要出門,沈珠曦問:“李鵲,你要去街上嗎?” “要去。嫂子需要我?guī)c(diǎn)什么?” “你幫我?guī)€火盆回來吧——不,不要一個,要四個?!鄙蛑殛氐?,“還有不起煙的好炭也帶些回來,你選的時候,一定要讓掌柜燒給你看,要不爆火星不冒黑煙的才行?!?/br> “嫂子放心,我一定好生挑揀?!崩铢o道。 為了搬運(yùn)火炭和火盆,李鵲出門時還叫上了李鹍。兩人去到雜貨鋪,順利買到火盆和火炭,今年糧價飛漲,連火炭的價格也被帶著飆升了幾倍,但好在,只要有錢,買到火盆火炭不難。兩人之后又去了酒樓,用了幾十兩銀子才買到兩人份的酒菜。 據(jù)酒樓的伙計說,他們后廚已經(jīng)幾日沒有進(jìn)到新鮮食材了,連掌柜都在考慮暫時關(guān)門了,他們也不知明日的吃食要去哪里找。 回四合院之前,兩人又去rou鋪拉回了衙門答應(yīng)分給他們的虎皮和虎rou。剝下來的虎rou共有兩百多斤,李鶩他們分到五十斤,其他的都送去了范府、方府等府邸,衙門里有點(diǎn)職位的衙役也都多多少少分到一點(diǎn)。 一個三百多斤的老虎,被瓜分得連骨頭都不剩。 拖著百多斤走在街道上,在現(xiàn)在而言,無異于單槍匹馬護(hù)送生辰綱上路。如果不是李鹍徒手打虎的消息一日之間傳遍大街小巷,他們回去的一路也不會這么平靜。 臨到四合院時,一隊(duì)全副武裝的衙役卻踢踢踏踏地跑著,神色凝重地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 李鵲叫下一個一起喝過幾回酒的衙役,問:“老張,這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老張長嘆一聲,右手握在腰間的刀柄上。 “北門有進(jìn)不了城的難民聚眾鬧事,我先去了,回頭再說?!?/br> 老張匆匆說完,追上了前面的隊(duì)伍。 “我也要去鬧市玩。”李鹍說著,追著他們走出一步。 李鵲一把拉住他,嚴(yán)肅道: “先回去告訴大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