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吉時已到。迎親的隊伍卻遲遲沒有出發(fā)。 牛旺被五花大綁帶到聚賢廳, 小嘍啰從身后用力一推:“跪下!” 牛旺像座鐵山似的,穩(wěn)穩(wěn)站在原地。 小嘍啰惱羞成怒,一棍子敲在牛旺膝蓋窩上, 牛旺終于單膝跪下。 面色鐵青的大虎從椅子上起身, 邁著如雷的步伐走他到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lǐng)。 “說——二虎小虎人在哪里?”大虎用牙縫擠出的聲音問。 “灑家怎么知道?”牛旺皺著眉道,“你們強迫灑家上山救你爹,現(xiàn)在又要叫灑家救你弟, 你們到底想咋個?真當灑家是不得還手的泥和尚嗎?” “你會不知道?”大虎一臉怒色,“自打你進了山寨, 什么怪事都發(fā)生了!先是二虎失蹤, 又是小虎失蹤, 不是你——還能有誰?!” “你要是不姓胡, 也可能是姓別的,不一定就是姓隔壁鄰居的姓啊!” “老子本來就不姓胡!”大虎怒吼道。 “你姓啥和灑家有什么關(guān)系?”牛旺一臉詫異。 大虎想把他的禿頭給一把捏碎。 “來人!”大虎怒聲道, “再點四百人手,拿上家伙,去迎親的地方把人拿下——我倒要看看, 這大費周章娶進門的到底是狗是鴨!” 嘍啰頭目領(lǐng)命,連忙匆匆出門清點人手去了。 “你不是好人!”牛旺怒氣沖沖道, “是你求爹爹告奶奶,灑家才大發(fā)善心改你胡家八字的!你現(xiàn)在竟然翻臉不認人!” “土匪哪來的好人?你要是再執(zhí)迷不悟, 就別怪我讓你見識平山寨地牢是什么模樣!” 牛旺脖子一梗, 道:“要殺要剮隨你便,灑家有有珠居士保佑!” “不管是有珠居士還是無珠居士, 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了你!”大虎惡狠狠地唾了一口, “帶去地牢, 想盡辦法也要撬開他的嘴!” 幾個小嘍啰立即上前拉起牛旺,粗暴地推搡著他往外走。 牛旺被帶到遠離山寨主院的北邊,來到了一扇有著兩個小嘍啰看守的鐵門前。 “進去!” 牛旺從身后受了一腳,不得不低頭走進陰森潮濕的地牢。 污水發(fā)臭的氣味和淡淡的血腥氣無處不在,地牢里視線昏暗,狹窄的牢房大多空著,只有零星幾間牢房里躺著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人。 他們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早已冷透的尸體,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著他們的生命仍在繼續(xù)。 牛旺走過其中一間關(guān)著人的牢房時,慢慢停下了腳步。 “走??!快走!想挨鞭子了嗎?!”身后的小嘍啰厲聲催促道。 牛旺陡然轉(zhuǎn)身,緊緊捆在一起的雙手猛地朝小嘍啰頭上掄去! 一擊重錘,小嘍啰翻著眼白倒下,在他身后的另一個小嘍啰又驚又俱,聲音都變了調(diào):“你想干什么?!” 話音未落,身旁的鐵門突然敞開。 一雙手分別按上小嘍啰的下巴和頭頂,清脆的一聲咔嚓,他瞪著睜得大大的眼睛,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剛剛殺了一個人的李鵲面無波瀾地站在小嘍啰原本站的地方。 “我?guī)煾改兀俊迸M馈?/br> “大哥讓我?guī)阆茸?。?/br> 李鵲脫下身上破爛的衣服,從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迅速割開了捆綁牛旺的麻繩。 “等等!我和他的事情還沒談妥呢!”牛旺說。 “這是約定的金子?!?/br> 一錠明晃晃的金子從李鵲手中拋出,牛旺下意識地接住了。 沉甸甸的金子握在手里,牛旺卻沒馬上收到懷里。 “你給多了,我們先前說好的價錢是——” “是大哥給你的?!崩铢o打斷他的話,“大哥說,你們要是想返鄉(xiāng),這錢就是你們的盤纏,大哥還說——” 李鵲鄭重地看著牛旺道:“你們要是看得起他,愿意跟著他一起出人頭地,這錢就是他補給你們的去年的軍餉。從今往后,你們就跟著他混。” 見識過遼軍的兇殘和燕軍的腐敗后,李鶩就像亂世中的一股泥石流,沖刷了牛旺對未來的消極看法。 十六節(jié)度使出身名門,身邊的得力干將都有各式各樣的深厚背景,而他和他的兄弟們,大多都是后背朝天,大字不識的農(nóng)民,即便他帶著四百弟兄投奔也不會得到重用,更大的可能是作為炮灰,被推上前線送死。 倉皇出逃的天潢貴胄更不必說,底層百姓的死活從來不在他們眼里。 他們?nèi)缃褡灶櫜幌?,別說保護自己的百姓,不反過來剝削他們便是良心尚存。 李鶩出身草根,能力出眾,野心勃勃,卻又重情重義。 是他能看到的最好選擇。 短短片刻,牛旺心中已經(jīng)轉(zhuǎn)過數(shù)個念頭,最終,他握緊金子,擲地有聲地給出了回答: “我信師父,我牛旺愿意帶著兄弟們把命賣給他!” “那好,山寨里的一半青壯都已經(jīng)被大虎派出去了,如今山寨內(nèi)部防守力量空虛,是將他們甕中捉鱉的最好時機?!崩铢o道,“我們先解決門口那兩個嘍啰,再去救南院的二哥。二哥救出后,煩請牛大哥發(fā)射信號彈,召集兄弟們即刻攻寨。我們則前往聚賢廳,爭取一舉擒王?!?/br> 牛旺砰砰拍著胸口,“包在灑……啊呸,包在我身上!” 他像是想起什么,叫道:“你還忘了一點!我們救出李鹍后,還要回來解救師父和師娘!” “解救?”李鵲說,“他們用不著我們解救。” “師父和師娘已經(jīng)不在山寨了?”牛旺張大嘴。 “在。”李鵲說,“他們在一個全山寨最安全的地方?!?/br> “那是什么地方?” …… 昏暗的甬道里,燭光明滅閃爍。 盡頭一間寬闊的石室,傳來悠然嗑瓜子的清脆聲響。 李鶩嘴皮一動,舌頭靈活卷走瓜子仁,空了的兩片瓜子殼自然而然地落到腳下。 “可惜雕兒不在這里?!彼锵б宦?,將手中的瓜子殼隨手扔到腳下。 李鶩的行為嚴重觸怒了被綁成毛蟲倒在地上的二虎,他疾聲厲色道: “你在我平山寨開寨先人的陵墓里嗑瓜子,小心遭報應(yīng),天打雷劈!” 二虎的聲音在封閉的石室里回響,同樣手腳被綁,只能倒在一旁的小猢對李鶩大不敬的行為沒什么興趣,她一聲不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環(huán)境。 “要是真有報應(yīng)——”李鶩不慌不忙地又嗑了一粒瓜子,蹲到二虎面前,當著他吐出了一對瓜子殼。他勾起嘴角,一臉諷刺道,“你們祖宗造的孽早就報應(yīng)到你們頭上了?!?/br> “老天無眼,只因為根本沒有什么老天爺?!彼玖似饋?,走到一旁的石棺前,抬腳踢了踢堅硬的石棺,不屑道,“人死燈滅,報應(yīng)一說,只是弱者自我安慰的謊言。你要是真相信報應(yīng),怎么還會作惡多端?” 他走到小猢身前,一腳踩在麻繩末端上。 “你說對嗎?花木虎?” 小猢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李鶩蹲了下來,重新系好被她利用身后石壁幾乎快要磨開的繩索。 “事不過三,再讓老子綁一次,老子就直接把你扔去石棺里面陪祖宗休息?!?/br> “你為什么叫他花木虎?”二虎一臉狐疑。 “老子高興怎么叫就怎么叫?!崩铤F白了他一眼,起身道,“別跟老子嘰嘰呱呱,現(xiàn)在說正事?!?/br> 二虎氣歪了臉:“我問了你那么多次你想干什么,是你自己坐在我家祖宗的石棺上浪費時間嗑瓜子,現(xiàn)在還說我嘰嘰呱呱?” 李鶩聞若未聞,說:“你家祖宗在上,你就說到底是想死還是想活吧。” “我當然想活!”二虎怒聲道。 “那就拿錢來贖你自己?!崩铤F走到他面前,重新蹲了下來,“你那好哥哥,似乎覺得你消失了更好,你覺得呢?” “他敢!”二虎瞬間臉色鐵青,“我爹醒了不會放過他的!我娘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你爹,得他醒得過來才行;你娘,你娘算老幾,她在這寨子里說得上話嗎?”李鶩說,“平日作威作福,攢了不少錢吧?我要的也不多,給個一萬就行?!?/br> “你做夢!” 李鶩抽出他腰間的折扇,一下一下打在二虎臉上。 他冷笑道:“我是無所謂啊,你想死我不會攔著你。畢竟,你的大哥交了小虎的贖金,我怎么都有得賺。至于你——你不但人嫌狗厭還要找死,你祖宗就是要怪也怪不到我頭上來?!?/br> “你——”二虎這下不但憎恨地瞪著李鶩,還把仇恨的目光也分了一部分給旁邊的小猢。 “老子的時間很寶貴,我數(shù)十下,要死要活你自己決定。”不待二虎反應(yīng),李鶩直接數(shù)了起來,“十、九、八……” “外邊打起來了!”不敢進來,一直蹲在甬道口望風的沈珠曦急急忙忙走了進來,“我聽見聲音了!” 李鶩瞬間從八跳到了三。 他不耐煩的聲音在墓室里回蕩,像是閻王爺在耳邊傳來的催命符。 “三、二——” 二虎面色慘白,大叫起來: “我給!我給!” “給吧?!崩铤F攤開手。 “我身上沒有一萬兩銀子!你放我出去,我——” “你當老子傻的?你要是現(xiàn)在拿不出一萬兩,我立馬送你上路?!?/br> 李鶩抽出腰間匕首,二虎當即放棄所有小伎倆,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我折扇——折扇上的玉佩!拿它去萬福銀號能兌到三千兩金子!” 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二虎忍不住哭了出來: “那是我攢了一輩子的家當……” 李鶩扯斷玉佩上的紅繩,轉(zhuǎn)手將玉佩揣進兜里。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錢財乃身外之物,沒了還能再掙嘛!” 他站了起來,理直氣壯,義正詞嚴道: “做人就要像我鴨某一樣,視金錢如糞土,將眼光放在更崇高的地方,不要老是被一些蠅頭小利打動?!?/br> 在土匪窩打劫土匪,簡直太欺負人了! 二虎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氣得只能傷心抽泣。 天上的祖宗啊,能不能來道雷把這強盜劈死? ※※※※※※※※※※※※※※※※※※※※ “做人就要像我鴨某一樣,視金錢如糞土,將眼光放在更崇高的地方,不要老是被一些蠅頭小利打動?!?/br> 大家學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