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秀娘冷冷回頭:“郭大哥,我想聽你的,可我就怕她不肯?!?/br> 鐘家老太太癟癟嘴:“反正我沒錢。你要我出錢,那還不如一刀捅死我干脆!誰不知道因為這個小娼婦,我們老鐘家已經(jīng)窮得吃不上飯了!” 里正抹抹額頭上的汗:“都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談錢多傷感情?我看這樣好了,那醫(yī)藥費嬸娘您就別出了,現(xiàn)在秀娘妹子母子幾個住的房子和菜園你也就留給他們好了。好歹也是做過一家人的,大家何必做得這么絕呢?凡事留一線,日后好見面不是嗎?” “哼,誰還要見這幾個賤東西?”鐘家老太太別過頭小聲咕噥,但聽得出來,語氣已經(jīng)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了。 里正一看有戲,趕緊就寫了一份文書,一式三份,當眾念了,哄著鐘家老太太按了手印。然后走到雙手捧到秀娘跟前:“秀娘妹子,得饒人處且饒人,以后毓哥和靈姐還得在村里長大呢!” 秀娘咬咬唇:“郭大哥你說得對,我按?!?/br> 拇指沾上印泥,也按下自己的手印。 里正終于長出口氣,趕緊把文書給他們一人一份,然后自己留了一份:“好了,這事就這么定了!以后秀娘妹子一家和鐘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鐘家人也不能再無故糾纏秀娘妹子一家三口。這一份文書我明天就送到鎮(zhèn)上官府里去。” 事情了結(jié),鐘家老太太和秀娘紛紛松了口氣。鐘家老太太心里自然是極不舒服的,可是今天秀娘瘋癲的表現(xiàn)實在嚇到她了,她即便再不服氣也只能小聲嘀咕著,急急的走了。 秀娘目的達到,趕緊收好文書,理理頭發(fā)站起來,拉著孩子們走到里正跟前:“郭大哥,今天謝謝你們了?!?/br> “不客氣不客氣,一切都是你自己安排得好?!崩镎B連擺手。 秀娘笑笑:“但不管怎么說,一切也離不了你的公正嚴明。靈兒毓兒,你們也趕緊來謝謝郭伯伯?!?/br> “謝謝郭伯伯!”兩個孩子齊聲叫道。 “不謝不謝?!崩镎s緊搖頭,賠笑不迭。 至此,一件大事算是塵埃落定。秀娘牽著孩子們走了,村民們也各自散了。里正轉(zhuǎn)身回到家里,就看到自家婆娘正對著鏡子插一支銀簪。 連忙上前把銀簪奪下來:“這也是秀娘送你的?” “是又怎么樣?”里正婆娘趕緊又把銀簪搶回去,寶貝似的抱在懷里,“這是她自己給我的,我可沒找她要!” 里正看看她,猛地深吸口氣:“明天我去鎮(zhèn)上,找人把那本論語抄一份?;仡^等抄好了,你就把書給他們還回去?!?/br> “為什么?”里正婆娘不解,“咱們今天可是幫了他們大忙了,這是他們自己送咱們的謝禮!” “你懂個屁!”里正破口大罵,“今天的事情你沒看到嗎?這個秀娘一看就不是個簡單人物,還有她的兩個娃娃,那就是……怎么說來著?非池中物!現(xiàn)在千萬別得罪他們,以后說不定還有要仰仗他們的地方呢!” ☆、第四十一章 流氓敲門 那邊廂,秀娘領(lǐng)著孩子們回到茅屋,趕緊關(guān)上門就將兩個孩子一起抱進懷里。 “靈兒毓兒,快給娘看看,剛才是不是被嚇壞了?對不起,是娘的錯,娘不該什么都不說就亂摔東西?!?/br> 孩子們的小手緊緊的抓住她的衣角,任她給他們上上下下檢查過一通,女兒才靈兒揚起小腦袋:“娘,我們明白的。你不這么做,我和弟弟當時肯定不會被嚇哭。要是我們不哭,村里人也就不會覺得我們可憐、不會站在我們這邊了。所以我們不怕,你不要往心里去?!?/br> 毓兒也跟著點頭。兩雙黑亮的大眼睛里不見半點驚怕。 秀娘一聽,霎時淚如泉涌。 她的兩個孩子,到現(xiàn)在也才不足五歲,卻早已經(jīng)成熟懂事得跟個大人一般。 就如方才那般陣仗,尋常人家的孩子肯定早就嚇得只顧著哭了。哪像他們,竟然還能全權(quán)配合著她,讓哭就哭,讓走就走。末了,還能乖巧的手拉著手向里正致謝。 現(xiàn)在回到家里,他們也知道回頭用話來安撫她。明明該被安撫的是他們兩個孩子才對呀! 趕緊擦去眼角的淚珠,秀娘緊緊摟住這兩塊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ou:“娘的好孩子,這次真是娘錯了。娘向你們保證,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以后娘再也不會這么嚇你們了!” “是嗎?那就好?!膘`兒聽了,連忙松了口氣,拍著胸口喘氣連連。 可見她剛才也是害怕的。 毓兒眨眨眼,小臉上卻罕見的府上一抹愉悅:“娘,現(xiàn)在郭伯伯都已經(jīng)給咱們做主了,是不是以后咱們就和奶奶他們沒關(guān)系了?咱們也不用再怕他們了?” “這個只怕是難。”秀娘不禁苦笑。 “為什么呀?”孩子們不解,雙雙看著她。 秀娘也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揉揉兩個孩子的小腦瓜:“有些事情,想要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咱們能做的只能是擺明態(tài)度,然后循序漸進。至少今天咱們已經(jīng)開了一個好頭,這就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了。” “哦?!焙⒆觽凕c點頭,似懂非懂。 秀娘見狀,也只能長嘆一聲,起身收拾一地狼藉。 兩個孩子趕緊也和她一起收拾。 看著流了滿地的銀耳湯,靈兒心疼得小臉都變形了:“好好吃的銀耳湯,我和弟弟才一人喝了一口呢,就全潑地上了!” “沒事,一會咱們再煮一鍋,你們敞開了肚皮喝,咱們今天喝個夠!”秀娘柔聲安撫。 “可這浪費的還是浪費掉了??!”靈兒小嘴抿得緊緊的,雙手捧著與泥土混在一起的軟嫩銀耳不舍得放開。 這孩子從小就幾乎沒有吃飽過飯,像銀耳湯這樣的好東西更是幾乎不曾見過。現(xiàn)在家里好不容易煮上一鍋,卻平白的用來洗地了,也難怪她久久不能釋懷。 秀娘心疼得不行,卻也只能干巴巴的繼續(xù)安撫:“好孩子,別傷心。一鍋銀耳換來咱們的自由,值了!脫離了他們家,咱們以后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再過幾年,隨便什么銀耳湯蓮子羹的,你想喝什么娘就給你煮什么,你說好不好?” “嗯!”孩子終究是孩子。聽著秀娘給自己描繪的未來藍圖,她的心境一下開闊起來,終于收起眼淚點點頭。 秀娘也才綻開一抹釋懷的淺笑。 幾天時間轉(zhuǎn)眼即過。 這些天,秀娘一家三口都過得分外平靜?;蛟S是她那天過激的反應嚇到了鐘家老太太,這些天這老太婆都沒有再往這邊來找事,甚至村子里都沒有看到她的影子。用蘭花的話說:“那死老太婆肯定是被嚇破膽了,這幾天都躲在家里哭呢!” 秀娘淺笑點頭,心里卻不敢這么樂觀。 鐘老太什么人,她還不清楚嗎?那就是個睚眥必報、吃不得半點虧的。這次當著全村人的面丟了那么大個臉,她能咽得下那口氣才怪! 只不過,那老太太年紀越大,也變得越來越怕死。那天自己表現(xiàn)得也的確兇悍,把她嚇得不輕。所以,她即便再想報仇,也肯定不會擅自行動。那么,她唯一能采用的法子就是——找?guī)褪郑?/br> 而那個幫手,除了她的寶貝兒子還能有誰? 所以這幾天,秀娘一直都在等鐘剛主動上門。 果然不出她所料。就在某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消失許久的鐘剛氣勢洶洶的出現(xiàn)在秀娘家的茅屋門口。 “李、秀、娘!”甫一出現(xiàn),他就咬牙切齒的大吼。 秀娘放下手頭的活計,慢條斯理的抬起頭:“你找我?什么事?” “你……”鐘剛原本以為自己都已經(jīng)這么兇神惡煞了,肯定能一舉嚇得她跪地求饒。再不然,嚇哭她也行?。?/br> 可沒想到,別說秀娘了,就連兩個小蘿卜頭都一臉平靜的看著他。那眼神,就跟看鄰村那個見天在大路上光屁股唱大戲的瘋子一樣。 他的心情瞬間就不美了。惡狠狠的瞪了兩個小家伙一眼:“看什么看?小崽子滾一邊去,我和你娘有話說!” 說著他就要去拉秀娘的胳膊。 秀娘連忙拉著孩子們后退:“鐘公子您有什么話就在這里說吧!這孤男寡女的,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我的名聲已經(jīng)臭了??赡昙o輕輕的,連媳婦都還沒娶呢,要是傳出個勾搭寡婦的名聲,以后這十里八鄉(xiāng)的就沒哪個好姑娘愿意嫁給你了?!?/br> “大嫂你什么意思?你還真要和我們家脫離關(guān)系?”鐘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臉上的心痛、傷懷比比皆是,只可惜太過浮于表面,一點都不真切。 秀娘淡笑:“文書不都已經(jīng)寫了嗎?想必鐘老太太已經(jīng)給你看過了吧?前兩天里正也已經(jīng)去縣衙備案過,靈兒毓兒也都已經(jīng)改跟我姓李了。” 看著她這淡漠疏離的態(tài)度,鐘剛的臉也陰沉下來:“是不是因為那個野男人?” 秀娘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山上的溪哥,心跳霎時漏了一拍。 “不是?!彼ǘ〒u頭。 “不是才怪!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村子里都已經(jīng)傳遍了,你和那個野男人好上了!他還打了幾只野雞野兔,給你拿去鎮(zhèn)上換了幾個錢。就因為這幾個錢,你就連羞恥心都不要了,和一個不知道來歷的野男人搞到一起了!” 一口一個野男人,他以為他是家養(yǎng)的就好了嗎? 秀娘聽得直想笑:“如果不是那個野男人,我的毓兒早失血過多死了!如果不是那也野男人的野雞野兔,我的孩子連看病抓藥的錢都沒有!在你們這些熟人死命把我們母子往死路上逼的時候,只有那個野男人對我伸出了援手!與其讓我天天對著你們這幾張臉,我倒是更寧愿和他在一處!” “你承認了!你們果然有jian情!”鐘剛立馬就跟抓到把柄似的,激動得額頭上爆出來好幾根青筋,“李秀娘,你真下賤!枉我這些年對你這么好,拼命的護著你們幾個。這么多年了,就算是塊石頭,那也該被捂熱了。但你就是只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我娘說的真沒錯!” 這人和他親娘一個死德行,信口胡諏的本事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秀娘懶得和他鬼扯:“鐘公子你才回村子里,肯定還有不少事情要干吧?我菜園子里的活還忙著呢,就不和你浪費時間了,您趕緊走吧!” “你想趕我走,好和那個野男人私會是不是?我偏不走!”鐘剛臉脹得通紅,搶先一步跑過來,一把死死抱住秀娘。 秀娘大驚失色?!澳阆敫墒裁矗俊?/br> “你是我的!你本來就是我們鐘家的人,既然我大哥死了,那你就是我的!這輩子都是我的,我情愿殺了你,也不會讓你和別的男人跑!”鐘剛大叫,死命拖著秀娘往茅屋里走。 秀娘死命掙扎,兩個孩子見狀也拿著小棍子往鐘剛身上砸。 可兩小小的娃娃,那力氣能有多大?鐘剛被砸得疼了,抬起一腳就往孩子身上踹過去。一面還罵著:“小兔崽子給我滾遠點!等我收拾完你娘再來收拾你們倆!” “你給我去死!” 對秀娘來說,你怎么欺負她都沒關(guān)系,但她的孩子卻是她的心肝rou,誰都不能隨意欺負!那又更何況這般簡單粗暴的用腳踢? 一時間,她身上猛地爆發(fā)出一股強勁的力道,竟是一把掙脫開了鐘剛的束縛,隨手抓起籬笆邊的鋤頭就往他身上揮了過去。 這下?lián)Q做鐘剛被嚇得屁滾尿流。趕緊跑出去老遠,他才敢回頭大罵:“李秀娘你真瘋了?殺人要償命的你知不知道?” “沒關(guān)系,殺了你我賠命,反正我不虧!”秀娘舉著鋤頭繼續(xù)往他身上劈。 那一股要和他同歸于盡的狠勁,把鐘剛給嚇得兩腿發(fā)軟。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深切的理解了自家老娘說的那句話—— “那小娼婦瘋了!六親不認了!她那刀子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br> 她現(xiàn)在的鋤頭也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三十六計,保命為上。鐘剛原本存的想要好好教訓教訓她的心思灰飛煙滅,趕緊提腿就跑。 當然,光是這么跑的話也顯得自己太慫了,所以他一邊跑一邊叫:“李秀娘你給我等著!你敢這么對我娘、對我,我饒不了你!我一定饒不了你!” “好啊,我等著!”秀娘冷哼,雙手死死握著鋤頭,直到他人走遠了才松開手,整個人連同鋤頭一起哐當落地。 也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累得虛脫,手心里滿滿的都是汗。 “娘!”兩個孩子趕緊跑過來,母子三個又緊緊抱在一處。 “沒事了,沒事了?!陛p輕拍著孩子們的后背,她小聲安撫。 可是,真的沒事了嗎? 想到鐘剛離開時喊的話,還有剛出現(xiàn)時那陰郁的眼神,她的心不由自主的重重往下沉去。 很快天就黑了。 現(xiàn)在不用去張大戶家干活,菜園子里也沒有多少活計。秀娘早早的就收拾好了,和孩子們洗好了澡躺在床上。 燈油太貴,他們又太窮,這么精貴的東西當然是能省則省。母子三個就著月光講著故事,也是其樂融融,破爛的茅屋里蕩漾著滿滿的溫情。 突然間,一個異樣的聲音傳來,毓兒收起笑臉:“娘,你聽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