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你是男是女?”簡珩淡淡看他一眼。 羅裘一口老血險些沒控制住噴涌而出。 冷謙默默念完最后一句,才緩緩睜開一雙精光畢現(xiàn)的銳眸。 對面的少年人竟有三四成簡叢的影子,濃密的睫毛彎出一道迤邐而上揚的眼線,映的一雙晶眸黑亮攝人。 相貌極為出色,可惜這雙眼了,看似生得好,然于玄學(xué)面相上來說美至極則生煞,大兇,不吉,所以簡氏才迫不及待給他沖喜吧。 如今全須全尾的過了十六歲,這喜,想來也沒白沖。 “讓他跪下。”冷謙瞇了瞇眼。 羅裘早就迫不及待,箭步上前,一腳踹向簡珩小腹。孰料對方面不改色,身形不動,下盤穩(wěn)如落地生根,反倒是發(fā)力的自己感覺腿一麻。 羅裘勃然大怒,揪起簡珩衣襟,揮拳而上,卻被簡珩反手擒住,一巴掌抽翻。 冷謙皺了皺眉,“丟人現(xiàn)眼,滾下去?!?/br> 羅裘咬牙退下,眼底恨意更濃。 “看來你是想站著死?!崩渲t目光邪冷,陰郁的審視簡珩。 “一身簡氏秘術(shù),你一天不棄,便凌駕不到我頭上,誰是主誰是仆,你自當清楚,何來要我下跪于你的膽魄?”簡珩冷笑。 “有骨氣。”冷謙淡笑,“辛世瞻,給他一劍痛快的。” “殺我之前不妨給我卜一卦,算算我今日到底會不會死?!焙嗙裥Φ?。 “不會。所以我才更要殺你,看你如何死里逃生?!?/br> 冷謙一個眼神,辛世瞻拔劍上前,卻見簡珩自懷中掏出一副卷軸同一枚玉佩,羅裘還以為是兇器,閃身擋在冷謙身前,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副人物肖像,無毒也無暗器。 “你以為給主公畫副肖像圖便能活命?!绷_裘哈哈大笑。 冷謙卻仿佛被人定住了,死死盯著羅裘手里搖晃的玉佩。 “你再睜大狗眼看看,畫上的人可比你家主公年輕多了,今年也不過二十來歲?!焙嗙褚凰膊凰捕⒅渲t道。 冷謙抬眸,眼底一片驚濤駭浪,倏然劇烈的咳起,身后的侍女立即取出一枚藥丸放在水中化開,伺候冷謙服下,方才止了咳嗽。 主公為何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畫上的人是誰?辛世瞻暗暗握緊劍柄,還未聽得答案就見冷謙揮了揮手,除簡珩之外,所有人不得不告退。 幽暗的禪室內(nèi),只余下簡珩與冷謙兩人了。 倘若不是惦記著阿瓏,簡珩真想親手結(jié)束這個老東西的狗命。 “你以為弄副畫像,再拿我當年隨身攜帶的一枚玉佩,我就會信你?”冷謙低沉道。 即便這一直是他的夢想,存在心底的奢望,可他比誰都清楚,淳安死了,孩子七個月的時候就沒了。就算僥幸生下來,以簡叢的冷血無情,又怎會允那孩子活下去。 “他不是淳安的孩子。”簡珩一臉漠然。 冷謙笑了,不是淳安的孩子,那便也不是我的孩子,你還拿來找死? “但他確實是你的孩子,在你被施以腐刑的前一天,他就被你種下了?!焙嗙裉鹧垌?,恨意奪目而出。 冷謙木楞住,早已麻木的記憶似乎有些松動,漸漸的回到二十多年前。 二十三年前,那個恥辱的一夜,接連失去妻兒,又被簡叢當眾去勢,倘若不是心頭最后一口氣硬撐,他絕不會茍活至今。 ??! 一聲怒吼,病弱不堪的冷謙帶著無盡的仇恨,猶如狂怒的野獸,一拳砸碎身前的案幾,凝掌劈向簡珩的天靈蓋,那一掌眼看就要劈下,只差分毫,卻又生生的頓住。 簡珩唇邊漾開淡淡的諷笑,眼睛眨也未眨。 “簡叢給我的恥辱,我要一點一點討回來,豈能讓你死的這么容易?”他要這孩子活著,像他一樣恥辱的活著。 “你究竟是失憶還是不敢想起,”簡珩幽幽的聲音鉆進冷謙的耳朵,“祖父為何要給你去勢,你再仔細想想?!?/br> 再仔細想想嗎?冷謙愕然。 不,他不敢想。 一閉上眼竟是另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的哭泣。 ………………………… “從今天起我便是你們的師母,誰想學(xué)我這套扁鵲十二金針啊?” “我,我想學(xué)!”淳安跑過去抱著那女人的胳膊。 說是師母,年紀居然這么小,不對,是他年紀太大了,入門晚,可望著身后比他入門更晚的人,心里竟有點小得意。 “師母,我也想學(xué)?!彼呱锨埃J真的盯著那個女人。 她慈祥的微笑,點了點頭。 被小丫頭如此慈祥的對待,冷謙有點小小的不適應(yīng)。 他們在明鏡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簡單而又快樂,他喜歡淳安,已經(jīng)成為人盡皆知的秘密。 那女人也喜歡淳安,還曾拉著淳安的手教導(dǎo)她如何做一個好妻子,他對那女人充滿感激。 可他不該沖動,與淳安偷嘗禁果,還記得那天,那個總是慈祥微笑的女人命人拿下他,狠狠的掌他的嘴,儼然沒將他放在眼里,擺出了一副十足的長輩架勢。 可她到底心軟,又念在淳安年幼的份上,饒他一回,甚至與簡叢商定有關(guān)他與淳安的婚禮。 卻沒想淳安懷孕了,更沒想到簡叢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早就對淳安存了齷齪之心。 他抓著淳安,逼問她,“你說啊,這種事到底發(fā)生過多少次?” 淳安只是哭,什么也不肯說。 直到他親自闖進去,人贓并獲,淳安哭著跑走,簡叢什么也不說,拔劍砍向他,是要殺人滅口啊! 他怎會是簡叢的對手,沒過兩招就被打成重傷,連一身武藝都要被廢了,關(guān)鍵時刻又是那個女人救了她。 “簡叢,你瘋了,他是你的徒兒呀!” “你自己不要臉,還怕別人發(fā)現(xiàn)?” “放開我,我不想聽你解釋,你我夫妻之情,猶如此發(fā),一刀兩斷!” 那真是個決絕的女人! 冷謙感到呼吸急促,越是不想回憶,回憶偏要猶如開閘的洪水,一發(fā)不可收拾。 那女人將他帶回又青苑,給他吃,給他喝,還給他療傷,甚至也把淳安接了進來養(yǎng)胎。 可是淳安還是死了,死在簡叢懷里。 他假裝一點也不傷心,麻木的坐了一整天,扭曲的心里卻早已萌生一個自殺式的報復(fù)。 簡叢,你碰了我的女人,我也不放過你的。他知道那個女人是無辜的,白天若無其事的照顧他們,晚上卻以淚洗面。 所以他在晚上抱著她,呵呵笑道,“他背叛了你,還殺了我的妻子,不如我們一起背叛他?!?/br> 那一刻,她眼里的鄙夷與失望令他羞愧的無地自容。 她說,“阿謙,雖然我的身份等同你的母親,可我一直將你當親弟弟看待,你是個好孩子,可你太讓我失望了……” 好孩子?她說他是好孩子,又是那一臉慈祥圣潔的模樣。 于是他瘋了,懷著報復(fù)與某種難以啟齒的目的做下禽/獸不如的事。 他已經(jīng)不敢想象她的樣子,只記得她的哭聲,原來她是那樣的柔弱,力氣那樣的小啊,恃強凌弱是人的本性,心里最后那點羞恥感早就泯滅,他暢快的享受死亡前的歡愉。 那樣的歡愉就連淳安也不曾給予過,他在迷失與罪惡中徹底沉淪。渾渾噩噩中,他解下那枚玉佩,溫柔的掛在她身上。 他要死了,卻希望在她身上留下點什么。 第二天,他笑呵呵的躺在床上,看著簡叢崩潰龜裂的表情。 女人被人脫的一干二凈綁在床上,旁邊還躺著個男人,換成誰都要瘋掉吧,他暢快的享受報復(fù)的盛宴。 可他沒想到自己會活著,原來簡叢要他生不如死的活著。 當著那女人的面廢掉他,再打的他留下一身無法愈合的創(chuàng)傷。 從前他和師弟師妹們挨打,那女人都心疼的不得了,還會想盡辦法護著他們,可現(xiàn)在,她只是冷漠的旁觀,旁觀他的血與淚。 她可真壞。 ……………………………… 簡珩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祖母經(jīng)歷過何種傷痛,可他不敢說,他只能憎恨祖父的絕情以及冷謙的無恥。 無恥的冷謙踉踉蹌蹌爬起來,噴了一大口血,門外早已聽得動靜的侍女魚貫而入,倒水的倒水,拿藥的拿藥。 暈倒前,冷謙想起了她的名字,她叫方淺,會煮地道的魏國口味面湯。 她對他好,但對其他師弟師妹也很好。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生下了一個小孩,是他的。 原來,他從未忘記過她,那淳安又算什么? 羅裘沖進來,“來人,將簡珩押入水牢?!?/br> ☆、第86章 侍女取出一粒白色藥丸放在冷謙鼻端,過了幾息,他勉強睜開眼,小聲說了句話,寒月點點頭,“是,奴婢明白。還請主公安心休養(yǎng)?!?/br> 冷謙被被眾人簇擁退場,不久之后寒月又返回來。 水牢里有不少熟人,到時候怎么收拾簡珩,完全就是一句話的事。羅裘快意極了,余光瞥見寒月,“喲,怎么回來了,不會是想我了吧?” “主公有令,此事交給刀影處理,你不得添亂?!焙聶M他一眼。 為什么? 好不容易到手的鴨子還沒下鍋就跑到別人手里,羅裘心理上的落差可想而知。 “主公做事,沒有為什么。”寒月轉(zhuǎn)身走人。 氣得羅裘心肝肺都要撓破了。 冷謙的寢殿遍布藤本薔薇,看得出花匠用了心思,一墻一架一籬笆都布置的極為巧妙,次第層疊,竟也有種不同尋常的雅致,這恐怕也是這單調(diào)建筑里唯一奪目的顏色了。 侍從攙扶他緩緩走過,驚動一池錦鯉四處亂游,還以為有人要給它們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