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又緊張的情緒塞滿胸口。

    不知道是因為她隱約抽氣的聲音，還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紛亂的呼吸。樹下的精靈感覺到了什么，睜開雙眼，清澈無垢的視線投注了過來，添了一絲驚訝。

    “人類？”

    生平第一次見到這么美麗的生靈，她雙眼微直，“精靈。”

    精靈更加驚訝，“你可以看見我？”

    “我為什么看不見你？”她呆呆的重復(fù)，“你身邊很亮啊?！?/br>
    身為西爾凡精靈，被稱為木精靈，因為他們能輕易的與森林融為一體，而人類的瞳孔，并不容易辨認(rèn)出他們。

    精靈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坐在那里。

    她這才想起來什么，慌亂的道歉，“啊，對不起，我不該這么闖過來，打擾了你?！?/br>
    精靈溫和的搖頭，“沒關(guān)系，我只是驚訝居然有人類可以闖進我的結(jié)界。”

    “這兒有結(jié)界？”她四周看了看，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若說有什么特別的，大概也只是精靈周圍的草顯得特別鮮嫩，花開的特別嬌艷。

    ……這個人類能輕易的走進精靈的結(jié)界。

    意識到這一點，精靈再一次靜默了，然后閉上雙眸。大約是自己的傷太重了，結(jié)界不復(fù)往日的效果。

    察覺到精靈似乎不想和她多說，但看到那么美麗寧靜的生物，她怎么也舍不得就此離去。她等了一會兒，總覺得精靈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有點奇怪。

    “你……需要我?guī)兔?？?/br>
    聽到問話，精靈張開雙眸，看著她有些緊張又期待的模樣，心中暗忖這個人類究竟是想要什么。

    在當(dāng)世，人類都渴望遇見精靈，希望精靈施展魔法，也總想著可以向精靈索取什么，很少有人主動向精靈提出幫忙。

    不過自己現(xiàn)在又受了重傷，無法自保，但是從她身上卻感覺不到惡意。

    精靈開口，“請幫我取些水來?！?/br>
    雖然他的語氣很客氣，依然有從骨子里散發(fā)出的高人一等。

    “當(dāng)然?！彼粌H不介意反而歡快的應(yīng)道，拿起腰間掛的水壺，這才想起水壺已經(jīng)空了，“等，等我一下。”

    她匆匆跑了開去，過不了多久，氣喘吁吁又奔了回來，還差點被樹根絆了一下，終于踉蹌的拿著水壺快步而小心翼翼走過來，直到她半跪在精靈面前，遞上水壺，很期待的看著他。仿佛能幫精靈做一點事情很開心。

    精靈那可以穿透晨霧的銳利雙眼打量起面前的少女。

    在星光下，她淺金色的發(fā)尾從兜帽下露出，整張臉孔籠罩在一層朦朧的星光中。

    精靈看著那張散發(fā)光暈的臉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記不起自己上一次為某個生靈驚艷是在哪個紀(jì)元。大約，是在他跟隨代表王的使者前去慶賀愛隆王之女亞玟的生辰。

    亞玟公主的美在精靈中都是罕有的。他們稱她為暮星，比喻她超凡脫俗的美麗如同日落時的明星一樣。

    那場生辰宴讓很少能見到亞玟公主的精靈們大飽眼福，此后的數(shù)百年間，還在不斷談?wù)摗?/br>
    如果說亞紋公主是暮色的明星，那么這個少女便是黎明的晨光。沒有亞玟那樣奪人心魄的明麗，但清新卻柔和，甚至透露出絲絲暖意。

    ……人類怎么可能擁有這樣的容貌？

    盡管心里非常驚訝，精靈還是接過她的水袋，小口的啜飲了一下，便不再喝了。不出殿下所料，這里的河水已經(jīng)遭到了污染，半獸人的勢力已經(jīng)到達(dá)這么遙遠(yuǎn)的西邊了嗎？

    他仰頭看看天色。以自己的力量，結(jié)界天明就會消失了。到時候半獸人還會追過來，自知命不長久，但這個少女恐怕也逃不出獸手吧。

    可是邪惡籠罩這里，半獸人在米斯龍德徘徊的消息，無論如何也要傳遞給王。王子殿下現(xiàn)在又不知道在何方，會不會遇到險境，他究竟該怎么辦才好？

    伊爾碧綠絲感覺精靈周圍的光越來越微弱，漸漸地向四周的黑暗里融去，不安和恐懼侵蝕她的心，她急切的呼喚，“你，你還好吧？”

    精靈看著她的表情，不明白這個人類為什么會為剛剛見面的精靈如此焦慮，“我？我快要死了?！?/br>
    比那平靜的語氣更讓少女驚訝的是他話里的內(nèi)容，她睜大雙眸，“精靈是不會死的！”

    他微微嘆氣，不想解釋長生與不死是不同的。

    “我沒有騙你?！本`道，“半獸人部隊襲擊了我。我受了重傷?！?/br>
    看不出他哪里受傷，但少女知道他沒必要騙她，“我能做什么？還是我去找人來。對了，精靈不都有魔法嗎？你不能為自己療傷……”

    她凌亂的話音消失，因為看到精靈緩緩的搖頭。

    感到自己無論做什么也無法挽回他的性命，眸光不由的氤氳，“為什么？我才剛遇見精靈。我甚至，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我還有很多很多話想問你……”

    “杰爾德。”精靈平靜的說道。

    “什么？”

    精靈耐心的說道，“我的名字，叫杰爾德?！?/br>
    “嗯，很好聽。真是個很精靈的名字?！彼J(rèn)真地說道，“村子里的人都按照他們的特點起名。比方說，亂發(fā)，抱腹，或者大腳？所以都不怎么好聽。”

    杰爾德不由得微微笑了，他的生命在每分每秒中流逝，他卻像中了邪一樣還在跟這個少女討論他的名字。大約她傷心的樣子讓他于心不忍。

    杰爾德輕輕的說，“聽著，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恐怕，只能拜托你了?！?/br>
    “什么事都可以。”少女立刻答應(yīng)。

    精靈卻微微的遲疑，因為他很清楚人類承諾的速度跟他們背棄承諾的速度都同樣的快。但是他已經(jīng)沒有再多時間。沒有找到同伴，孤身勉力的支持了這么多天，他恐怕再也撐不下去了。

    “有一句話，請務(wù)必帶去給吾王瑟蘭督伊陛下?！?/br>
    然后，他輕聲的用精靈語說了一段話。

    雖然她一個字也聽不懂，卻勉強自己把音調(diào)和語氣都記下來，直到她不會忘記。

    杰爾德更加輕緩卻嚴(yán)肅的說，“記住，只可以說給吾王聽！”

    “那個人，不，那位陛下在哪里？”她慌忙又問。

    他沒再多說，只是微微抬起指尖，向東北方指了一下。

    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再回過頭時，不料精靈星辰般的眼眸已闔上了。

    伊爾碧綠絲在那里等了很久很久。

    但是，他依然沒有張開雙眸。他周圍本來凝聚不散的光芒逐漸黯淡下去，向黑暗擴散，漸漸消失在黑暗里。周圍的花朵不再盛開。樹葉輕輕響動，像是低吟著一首悲傷的曲子，她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情緒翻涌，眼眶也越來越熱。

    第一次目睹精靈，卻也第一次看到這么美麗的生靈死去。從老船夫死后，她傷心了很久，把自己的情緒深深的藏起來，沉寂了很多年，卻沒想到初見這個精靈將那一切傷痛的回憶又揭了開來。

    她徘徊了很久也不愿離去，不愿意將精靈的遺體留在野外，也不愿就地掩埋，讓林子里的野獸來褻瀆。最后，她用大大的葉子裹住精靈的身體，將他抱起——出乎意料的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