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更惱人的是,城中也開始有人陸續(xù)生病了。 面對瘟疫,秦駟也束手無策,她的醫(yī)術(shù)不算好,頂多是通讀了幾本醫(yī)書,可以給自己看看病罷了。 城里的大夫全都被聚集了起來,每日進城的人都要大夫先看看,然后再關(guān)上一日,才能進城,這個方法倒是預(yù)防了一些已經(jīng)感染上瘟疫的人進城,但是對治病救人卻要藥材才行。 傅欽燁真是心力憔悴,以前他在京城里坐鎮(zhèn)的時候可沒想過救災(zāi)一事居然有這么多要忙的事情,好在這次跟隨賑災(zāi)糧一起來的還有一個曾經(jīng)多次賑災(zāi)的大臣,有他坐鎮(zhèn),也不用傅欽燁那么勞累了。 可是這一天,從早等到晚,卻什么都沒有等到,一直到深夜,徐子濤才敲響了傅欽燁的房門。 傅欽燁壓根沒睡著,一聽見敲門聲,什么都不說,先問道:“是不是賑災(zāi)糧來了?” 門外徐子濤的聲音卻沒有如傅欽燁所想的那樣,干脆利落地回答一個是。 他沒說話。 傅欽燁的一顆心沉了下去,他再次說道:“門外的是誰?” 徐子濤這才說話:“是臣。”他苦笑了一聲,“確是賑災(zāi)糧到了,但是……皇上還是親自卻看看的好?!?/br> 傅欽燁聽見他的話,心里那不好的預(yù)感就更加強烈了,房門打開,他看見徐子濤那十分不好看的臉色。 沉默地起身,傅欽燁再也顧不得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有多有失體統(tǒng)了,只稍微整了整衣裳,他就跟著徐子濤去看押送賑災(zāi)糧的車隊。 等到他看見賑災(zāi)糧變成了什么樣子之后,傅欽燁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怎么會這樣?” 傅欽燁喃喃自語道,徐子濤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 “外面是怎么回事?”秦駟睡到一半,就被外面嘈雜的聲音給驚醒,也不知道是誰在喧嘩,鑼鼓喧天的,秦駟一起身,就能看見從外面透進來的亮光。 “皇后娘娘。”今天當值的是瑤虞,瑤虞安靜沉穩(wěn),不喜說話,別說夜里了,就算是白天,也不怎么說話,還是聽見秦駟起身,她才問了一句。 秦駟應(yīng)了一聲,然后道:“怎么大半夜的,那么吵鬧?” 瑤虞連忙道:“奴婢剛才出去問了,是賑災(zāi)糧到了?!?/br> 如果是賑災(zāi)糧到了,所以才這么吵鬧的話,那倒是不稀奇。 秦駟揉了揉額頭,卻聽見瑤虞繼續(xù)說道:“奴婢還聽說,賑災(zāi)糧似乎出事了。” 秦駟的手頓了下來,她下意識地看向門口,沒有她的命令,瑤虞是不會進來的,所以她就在門口回話,她的身影整個印在了門上,像是一個可笑的假人。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瑤虞回到:“奴婢也不清楚,那人沒說明白?!?/br> 秦駟思忖了片刻,還是說道:“進來,給本宮寬衣?!?/br> 等秦駟換好衣服來到地方的時候,她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原來這一批賑災(zāi)糧運過來的時候正好遇見了匪盜,那么多糧食,到最后只保下來十之一二。 最重要但還是藥材,那些藥材全都失去了。 傅欽燁已經(jīng)紅了眼睛,他渾身上下散發(fā)著駭人的怒氣,大吼道:“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能夠弄丟那么多的賑災(zāi)糧?還有那些藥材,你們不是撫遠軍嗎?居然什么都沒有留下來!真是沒用!” 幾個幸存下來的人早已經(jīng)是驚弓之鳥,看他們身上也有傷痕,有一個整條腿都不見了,躺在板車上,生死不知。 秦駟上前一步,伸手拽了拽傅欽燁的衣服。 傅欽燁轉(zhuǎn)身,正要繼續(xù)怒吼,看見是秦駟,表情才緩和了一些,他突然伸出手,緊緊抱住了秦駟。 秦駟可以感受到傅欽燁的顫抖,這些天他每天早起晚睡,所做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他很想救下這些災(zāi)民,可惜天不遂人愿。 秦駟反手抱住了傅欽燁,在他背上輕輕撫了幾下,然后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傅欽燁身子僵了一下,隨后松開了秦駟,臉上的怒火已經(jīng)平息下去,看上去又恢復(fù)到了平日的樣子:“你怎么來了?” 秦駟搖搖頭說道:“外面那么吵鬧,我睡不著?!?/br> 傅欽燁也說不出來什么安慰的話,他自己也都焦慮的很,哪里還能去安慰秦駟呢,只能道:“你先回去吧。” 秦駟道:“我不回去?!?/br> 傅欽燁也沒有力氣跟秦駟爭辯,于是說道:“隨你?!闭f完,他轉(zhuǎn)過身對那些押送賑災(zāi)糧的人說道,“你們先去休息吧。” 那些人惶恐的不得了,剛才又被傅欽燁吼了那么一通,哪里還敢真的按照傅欽燁說的回去呢,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敢動的。 傅欽燁看見他們的樣子,頓時煩的不行,冷冷地說道:“怎么,還要朕服侍你們?” 這話一出,那些人才聽了他的話,互相攙扶著去休息了。 傅欽燁面前擺著整整十車糧食,可是那些糧食還不如他現(xiàn)在所有的糧食多。 兩百多車東西,糧食加上藥材,還有一些衣物,這下全都喂給了匪盜了。該死的土匪! 傅欽燁攥緊了手,一言不發(fā),看著這些糧食。 眼下最要緊的是,怎么告訴那些等在外面的災(zāi)民們呢,他們才是最期望今天可以用上那些藥材的人。 秦駟看著傅欽燁的樣子,在心里嘆息一聲,他果然還是太年輕了,現(xiàn)在他要做的應(yīng)該是封鎖消息,同時從鄰省調(diào)集物資,哪怕緊一些呢,重金之下,必定能夠籌到足夠的藥材。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萬一又被攔路的土匪給劫了呢…… 這倒是十分麻煩,這里的土匪也太沒規(guī)矩了一點,連朝廷的東西都敢動,還是賑災(zāi)糧,這可有些不對,哪怕是土匪呢,若不是為了生活所迫,誰會做這樣的行當,他們劫什么,也不該劫賑災(zāi)糧啊。 秦駟微微瞇起眼,掩去自己眼里的深思。 一眨眼就到了早晨,門外漸漸喧囂起來,秦駟能夠聽見門外的災(zāi)民們互相問好的聲音。 傅欽燁也聽見了,他坐了一晚上,一動不動的,這時候看上去分外可憐。秦駟吩咐瑤虞去打了水來,親手給傅欽燁擦臉。 擦到一半,他才回過神來。傅欽燁伸手拽住她的手,突然低聲說道:“皇后,你說,朕是不是真的應(yīng)該放棄江西?” 若早放棄江西的話,他也不會落到如今的處境。 秦駟直視著傅欽燁的雙眼,發(fā)現(xiàn)里面呆著從來沒有過的頹喪。 她心里一軟,低聲說道:“你忘了自己來之前是怎么說的了?” 傅欽燁苦笑一聲:“以前都是朕想的太簡單了?!爆F(xiàn)在真的來了,才發(fā)現(xiàn)這事情一點都不簡單。 秦駟皺了皺眉,想要說些什么,最后說出口的卻是:“你真的要走?那就出去,告訴那些你曾經(jīng)救助過的災(zāi)民吧。” 傅欽燁低下頭,他哪里說的出口,這些天里,他聽見的,全都是別人對他的歌功頌德。他眼見著不知道多少人看他的目光也都充滿了感激,以前他走在街上,那些災(zāi)民都會上前攔路,現(xiàn)在,所有的人一看是他的車架,都會讓開路。 志得意滿倒說不上,但傅欽燁卻感覺到了以前從不曾感覺過的喜悅。 秦駟伸手撫了撫他的臉,凝視著他道:“要么出去說你要走了,然后大大方方地棄江西的難民于不顧,要么就去告訴他們藥材沒了,說你會加急從鄰省調(diào)過來。你選哪個?” 傅欽燁卻搖搖頭:“調(diào)不過來的,江西三面環(huán)山,想要從別的地方調(diào)來物資,在路上花費的時間就要一個月之久。” 秦駟一愣,倒是沒想到江西的天險,這也難怪,前身秦思本就是個嬌小姐,別說是江西了,讓她說京城是個什么樣的,她也說不出來。秦駟也只是從傅欽燁嘴里聽說了些江西的情況,若江西真的是三面環(huán)山,來的路上又有匪禍,加上征集物資也需要些時間,恐怕等到藥材真的到來時,時間就不夠了。 門外的喧囂漸漸大了起來,已經(jīng)有人在猜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徐子濤家的下人已經(jīng)和宮女太監(jiān)一起準備好了早上給災(zāi)民吃的東西,還有傅欽燁昨天決定開始分發(fā)下去的米面。 他曾說過,今天就開始讓災(zāi)民恢復(fù)平時的生活。至于那些外來的災(zāi)民,也在城外搭了住處。 秦駟給傅欽燁整好衣裳,隨后拉住他的手道:“走吧。” 傅欽燁一下警惕起來:“去哪?” “自然是去告訴那些災(zāi)民你的決定?!鼻伛啿蝗葜靡傻氐?,傅欽燁身為一國之君,自然不能遇事逃避,無論他做了什么決定,不聲不響的總不是個事。 眼下也沒有好的辦法,一旦傅欽燁從此沉寂下去,那他們的下場會比管事那伙人慘的多。 更重要的是,傅欽燁從此在百姓心中就再也不是一個一言九鼎的皇帝。 但傅欽燁卻沒能領(lǐng)悟秦駟的意思,他掙了掙,沒掙開,于是把臉轉(zhuǎn)到一邊:“朕不去?!?/br> 秦駟的臉色變得嚴厲了起來:“皇上!” 傅欽燁煩躁地來回走了兩步,又抬頭看了看秦駟,終于咬著牙道:“好,朕去?!?/br> 但是傅欽燁卻邁不出步子,他不知道自己出了巡撫府之后會遇上什么,可他也知道,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 再怎么磨蹭,到底是出了巡撫府。 災(zāi)民們臉上都帶著笑容,最近這段時間的生活可比以前快活多了,每天都能吃飽,還不會被欺負,小孩老人都有住的地方,又安穩(wěn)又舒服。 這一切都多虧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他們可是聽說了,皇上為了幫他們,還罵了大臣們一頓。 這樣的好皇帝,哪里找去?。?/br> 以前只覺得天高皇帝遠,誰認識皇帝長什么樣啊,現(xiàn)在他們才發(fā)現(xiàn),皇上原來那么英明神武,仁德寬厚。 比那些當官的可好多了! 傅欽燁面對著這一張張笑臉,卻什么都說不出來,他張了張嘴,越發(fā)想要轉(zhuǎn)身回去巡撫府,然后關(guān)上門,擋住他們期望的目光。 但秦駟卻拽住了他的手,她在他耳邊說道:“說?!?/br> 傅欽燁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有氣無力地道:“朕……朕有話要說?!?/br> 就在這個時候,從秦駟的手中傳來一道暖流,傅欽燁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變大了,聲音也大了許多:“……賑災(zāi)糧和藥材遺失了大半,新的藥材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運過來?!?/br> 此話一出,災(zāi)民們愣了一會,一片靜寂,過了好一會,底下才嘩然起來,有些災(zāi)民開始不滿,沖過來對傅欽燁叫嚷著些什么,傅欽燁聽了好一會才聽清楚他們說的話。 他們說:“昏君!” 傅欽燁再也站不住了,正要離開,卻見一個老人想要過來,他不像那些災(zāi)民那么面目猙獰,而是面帶焦急,秦駟認得他,秦駟那天給了他孫子孫女兩碗粥。 秦駟讓侍衛(wèi)放他進來,老人有些怯怯的,見了秦駟兩人也不知道下跪,只道:“皇后娘娘,老頭子有個法子,不知道可不可行?!彼幉?/br> ☆、第26章 【一更】 “什么方法?”秦駟開口問道。 一旁的傅欽燁卻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他向一旁轉(zhuǎn)過頭去,面無表情,只有一雙攥緊了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緒。 老肖頭搓了搓手,看了看秦駟道:“皇后娘娘,老漢是盤龍鎮(zhèn)的人,那里的盤龍山上都是藥材,盤龍鎮(zhèn)上的人,沒有一個是不會摘藥制藥的?!?/br> 這顯然不是一個多好的法子,秦駟有些失望地道:“盤龍鎮(zhèn)又在哪里?” 老肖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連忙說道:“娘娘,您誤會了,老漢的意思是,江西眾人,沒一個不會采藥制藥的,只不過前些日子大家都吃不飽,如今身上有力氣了,進山一趟,老漢一個也能采來百斤草藥?!?/br> 秦駟的眼睛微微一亮:“你是說……” 老肖頭低下腦袋:“老漢沒什么腦子,吃飽了還算有一把子力氣,皇后娘娘有事差遣就是?!?/br> 老肖頭能想到的不多,可秦駟能想到的就多了,她目光落在擁擠在巡撫府前的那些災(zāi)民身上,他們有些人正在大聲叫罵,而更多的人,卻在唉聲嘆氣,他們都跟老肖頭一樣,想到的只有眼前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