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有些驚訝。

    雖然聽說過對手術(shù)異?？謶帧⒔邮懿荒艿牟∪?，但還真沒見過臨陣脫逃得這么典型的。難道真是陰影面積太大？

    卻只有秦婉，在最初同樣的愕然之后，迅速改變了表情。

    哼，果然如此，她就知道——

    小凡站在門口，遠遠望著那臺神經(jīng)電生理儀，“我……不想做這個檢查?！?/br>
    謝雋奇連忙走過去，“怎么了？就跟我們之前測試那樣，全程無創(chuàng)，還不用你仔細分辨、反饋信息?！?/br>
    小凡臉上現(xiàn)出一絲絕望。

    “對不起，我……做不了?！?/br>
    眾人面面相覷。

    家樂上前一步，“小凡，你有什么顧慮——需要跟我私下說嗎？”

    她覺得其中似有隱情，不光是一個“緊張”能帶過的，就打算帶小凡另外找間診室，這時卻聽見秦婉冷冷的聲音——

    “別勸了，她當(dāng)然不敢做?！?/br>
    她來送資料的時候，謝雋奇沒有特別介紹，大家都當(dāng)她是個普通護士，沒想到此時刷出了存在感。

    小凡呆呆的看著她。

    秦婉越發(fā)證實了心中猜測，大聲說——

    “她不敢做，因為她的神經(jīng)根本就沒問題！”

    她轉(zhuǎn)向一臉茫然的謝雋奇，“謝醫(yī)生，還不明白？你被她騙了！”

    對上謝雋奇的目光，小凡腦中轟的一聲。

    ☆、37|8.28|家

    聽到這句話，眾人都安靜下來，齊齊望向小凡。

    小凡的眼中只有那臺泛著金屬光澤的“測謊儀”，它安靜的趴在治療臺上，像是無聲的嘲笑她的處境。

    家樂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以為小凡是在緊張，解釋道，“別擔(dān)心，這個是無創(chuàng)的……對了我導(dǎo)師還寄了視頻，不然我找出來你看下？”

    艾文迪默默止住她翻找的動作，表示并不是這個問題。

    “怎么回事？”謝雋奇問。

    小凡渾身一凜。

    雖然是個問句，但里面卻不全是疑問的情緒。

    邱思明吃過的鹽比他們吃的飯多，見此情景，也將注意力從醫(yī)學(xué)本身轉(zhuǎn)移開來，打著圓場，“那個……如果狀態(tài)不佳，也可以改期，沒問題的，本來也不是急病。”

    秦婉冷笑道，“豈止不是急病，根本就沒病，她裝出來騙人的。”

    她萬分慶幸自己多跑了這么一趟，拆穿眼中釘?shù)募倜婺俊?/br>
    她從一開始就覺得紀(jì)小凡不對勁，不像是那種純粹的病人。

    她知道自己有偏見，但就是忍不住。

    手術(shù)之后小凡找上門來，說嘴巴麻了，她也是拒絕相信的，所以各種阻攔，不讓謝雋奇得知。

    當(dāng)然后來紀(jì)小凡神通廣大，居然抱上了名律師的大腿，傳票寄到，拖無可拖，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謝雋奇跟小凡去法庭上對質(zhì)。

    ——裝個病能有多難，無非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可恨眾人都被騙過，傻傻的以為那個小手術(shù)真的對紀(jì)小凡造成了身心的極大創(chuàng)傷，無限同情，予取予求。

    在她看來，紀(jì)小凡這個醫(yī)賴當(dāng)?shù)囊菜銓I(yè)，恰恰挑到這么個病例，又好裝，又有借口一直賴下去。

    不就是有感覺裝沒感覺么？再說測試也不會真的讓她有多痛，天知道她在家里對著鏡子練過多少遍，不管睜眼閉眼都能說瞎話。

    這種癥狀少則持續(xù)幾天，多的幾年幾十年也好不了，其中有相當(dāng)?shù)挠嗟?，完全可以讓紀(jì)小凡靈活把握。

    ——她八成是想靠著謝醫(yī)生的良心，謊稱一直好不了，借機讓他負(fù)責(zé)，等到生米煮成熟飯，她再偽裝一段恢復(fù)期，這樣病也好了，人也到手了，多么便宜。

    可是紀(jì)小凡到底低估了這門學(xué)科的專業(yè)度。

    越洋而來的“測謊儀”，就連業(yè)內(nèi)大咖也不見得有所了解，何況她這個所謂“久病成醫(yī)”的路人了。

    看吧，這下可不就現(xiàn)了原形。

    她當(dāng)然不敢硬著頭皮坐上去接受測試。不然待會兒結(jié)果出來，每個細胞的神經(jīng)電生理活動都完好無損，鐵錘面前，她的臉要往哪兒擱？

    ——秦婉越發(fā)覺得，自己這一趟沒有白來。

    當(dāng)場抓獲騙子，真是說不出的痛快。

    此刻小凡面色蒼白，一句話也辯解不得，分明印證了她的話。

    偏偏這時有個護士走到門口，不明狀況的問，“邱醫(yī)生，等會兒用環(huán)切刀還是普通刀片？”

    她剛剛問出來，就感覺空氣凝固了。

    “手術(shù)取消，”說話的是謝雋奇，他轉(zhuǎn)向邱思明，嘆息一聲，“老師，不好意思?！?/br>
    “沒有沒有——”邱思明連忙搖頭。

    家樂總算是找到一點節(jié)奏，對著幾個茫然的小護士，“額，我們?nèi)ツ沁?，學(xué)習(xí)一下這臺神經(jīng)電測試儀的cao作吧，如有必要，下半年我們也可以申請進一臺——”

    幾個看熱鬧的人被她拉走。

    邱思明和艾文迪也體貼的離開了，把場面留給他們。

    紀(jì)小凡低下頭，神經(jīng)質(zhì)的抓著包包的帶子。

    她想，她這輩子都不會這么尷尬了。

    比起來，從前的那些所謂尷尬，什么一頭撞上玻璃門，踩空樓梯摔成狗吃屎，或是講半天才發(fā)現(xiàn)認(rèn)錯人……那些都不叫尷尬。

    真正的尷尬，勢必要讓你恨不得鉆進一個不見天日的洞xue，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出生過。

    她能感到謝雋奇的目光一直定在她身上。

    但她卻無法抬頭說話。

    她要說什么呢？

    不，秦婉說的不是真的，一開始她確實麻了，但后來，被他治好了，漸漸就不麻了，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

    她無法想象自己在謝雋奇心目中還有多少信用可言。

    她的確不是那種純粹的病人，幾乎是從一開始，她就對他有著非分之想，想要接近……

    而現(xiàn)在，她讓他在老師同行面前如此……

    小凡想不下去，扭頭就走。

    謝雋奇上前幾步攔住她。

    “——到底怎么回事？你還沒有回答我?！?/br>
    他眉頭微皺，眼中積聚著復(fù)雜不明的情緒。

    秦婉跟上來，幸災(zāi)樂禍的說，“謝醫(yī)生，你就別逼她了吧，天知道她和她律師在搞什么——做手術(shù)、并發(fā)癥、上法庭、調(diào)解、康復(fù)治療……你不覺得，這一切就像一個陰謀么？”

    謝雋奇眸色黯下幾分，抓住小凡的手，“是么？是姓高的指使你這樣做？”

    “不，沒有?！毙》彩稚弦粻C，忙不迭的甩掉。

    “他為什么要讓你這么做？”謝雋奇又去拉她，“你干嘛要聽他的？”

    秦婉眼中既是幸災(zāi)樂禍，又是不忿。

    這女人終于被拆穿了，看她還怎么裝。

    但，她從沒見過謝雋奇這么失控的樣子，智商連小學(xué)男生都不如。

    這樣的謝雋奇，她從沒見過。

    “你不要問我——”紀(jì)小凡搖著頭。

    她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怎好意思說出口。

    “所以，一直是有感覺的對不對？”謝雋奇死死的盯著她，“那么多次測試，你都是裝出來的？”

    秦婉在旁邊煽風(fēng)點火，“唉，耗上這么多時間，都夠做多少了——”

    “你不要說話！”謝雋奇總算百忙中抽空看她一眼，“這里沒你的事?！?/br>
    “……”秦婉一時語塞。

    說好的功臣呢？說好的名偵探呢？騙子可是被她這雙火眼金睛揪出來的，怎么——

    看來這件事對謝醫(yī)生打擊太大，以至于怒火傷及無辜。

    秦婉雖然不忿，但也只得避開暴風(fēng)尾。

    離開的時候，她看著走廊上被吸引而來的圍觀群眾，心中不無得意。

    不管怎樣，這件事是無法善了了。

    謝雋奇和紀(jì)小凡也注意到外面越聚越多的路人。

    謝雋奇抓住僅剩的理智，拉著小凡坐電梯下樓，到了地下車庫。

    他放開紀(jì)小凡，深吸一口氣，“不要讓我問第三遍?！?/br>
    “怎么都好，”小凡絕望的說，“醫(yī)生你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br>
    “我想？”謝雋奇有些失笑，“我怎么想得出來？好好的健康人裝成病人？”

    是啊。

    小凡茫然的想，這是多么詭異。

    “為了……錢嗎？”謝雋奇困惑的望著她，“但你當(dāng)時并沒堅持賠償……還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嫌那個數(shù)字不夠，還要來個更大的？”

    說著，他神經(jīng)質(zhì)的笑了，“你這犧牲也夠大的啊，包括昨晚的邀請也是嗎？為了將來要高價的時候，我會更加心軟？”

    見小凡不說話，他以為自己的猜測是真，“你也很不容易啊，把我騙的團團轉(zhuǎn)……直到剛才你說無法接受測試之前，我都信以為真了，哈，是不是很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