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二房有黃素這種什么都要管的夫人在頂上壓著,可想而知小妾的生存環(huán)境如何。節(jié)夫人入門以來,連話都不敢大聲說一句,就更別提頂撞黃素了。 出于同樣的原因,元光宗雖然心里更喜歡節(jié)夫人,但也不好表現(xiàn)出來。他平日里大多時候都留在正房,就是怕黃素趁他不在時找節(jié)夫人麻煩。 在這種情況下,節(jié)夫人依舊連著產(chǎn)下了一子一女,肚皮不可謂不爭氣。這樣一來,元光宗就有更多理由去溫柔解語的偏房那里。 黃素對此怒在心頭,卻不好發(fā)作。她認(rèn)定了小妾都是妖精,只可惜她沒蕭菡那樣的家世,沒法阻止元光宗再娶。每每一想到此,她就憤怒嫉妒得心口疼。 在這里,必須補充一句,因為高攀了吳王,一個縣主兒媳婦給李老夫人帶來了諸多不爽,所以她給二兒子三兒子娶妻的時候就刻意降低標(biāo)準(zhǔn),找了些娘家實力一般的。 所以,黃素氣歸氣;因為除了正室地位和長子,她還真沒什么可以和節(jié)夫人比的。最糟糕的是,節(jié)夫人不僅善解人意,還比她年輕了足足十歲——很多男人都喜新厭舊,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嗎? 大房正室夫人蕭菡身份在那里,元光耀沒法娶妾侍(不過他看起來也沒這種想法);三房正室張婉之得了三個女兒是沒錯,但元光進(jìn)懦弱到在這種情況都不敢再娶一位夫人……要是這么算,元家就屬她最倒霉! 于是,元非靜這一找,就找上了一個憋著滿腔怒火無處發(fā)泄的黃素。結(jié)果可想而知——當(dāng)然一點就著! “什么?”還沒聽完元非靜的話,黃素就高聲叫了出來?!八瓦@么一句話打發(fā)你?” “可不是嘛!”元非靜本就是要把事情鬧大,這時一看母親的反應(yīng),知道有戲,就可勁兒添油加醋?!芭畠汉眯暮靡馊タ创蠼?,可她別說露臉了,連個聲兒也沒聽見!” 元非靜去探元非晚的?。窟@話說出去沒有一個人會信。然而,黃素選擇性無視了自己女兒的居心,只抓著元非晚的小辮子:“元非晚這個做jiejie的,真是愈來愈有jiejie的派頭了!先是讓弟弟受罰,再又把meimei關(guān)在門外!簡直豈有此理!”她氣咻咻的,袖子一挽,就沖向了老夫人的屋子。 無辜躺槍的元非永此時正蹲在祠堂里,以手蘸水在石質(zhì)地面上瞎畫,嘴里不出聲地嘀嘀咕咕,借以打發(fā)時間,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拉出來堵槍口了。 至于李老夫人,每天都在閑得慌。元家祖籍濟(jì)州,離嶺南十萬八千里,沒什么親朋好友,故而她也省了走動,平日不過澆澆花吃吃茶什么的。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元非武能出息,然后她能回長安舒舒服服地養(yǎng)老;但不得不說,想要實現(xiàn)它,目前最大的指望還是大兒子元光耀能夠被起復(fù)。 這么一來,雖然老夫人不喜歡元非晚,但也只敢暗著來。而且,昨天元非永鬧出的事還沒徹底解決,所以今天她就不怎么想攪合。“晚姐兒的身體,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一年到頭十二個月,她倒有十三個月是病著的。靜兒啊,你說你也是,沒事跑去觸什么霉頭?當(dāng)心過了病氣!” 這話里話外都是嫌棄元非晚、向著元非靜,但元非靜想聽的可不是這個,頓時扁起嘴巴,一臉泫然欲泣?!白婺?,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 老夫人看到孫女兒要哭,急忙把元非靜摟到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肩背?!暗鞘裁矗孔婺嘎犞?!” 元非靜也不是真想哭,不過做做樣子。老夫人給了她這么大一個臺階下,她就趁勢把臉埋在老夫人長長的帔子里?!白婺?,一般水痘一個月就好了,大jiejie這次病了兩個月,我以為她好全了才去的。而且,我只是想順帶讓大jiejie和大伯說說,讓我見見荔城公子……畢竟,這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嘛……” 這話說得不可謂沒技巧。先是點出相對于正常水痘的恢復(fù)時間來說元非晚已經(jīng)病了很久,又辯解自己是探病、然后順帶捎句話—— 那么,元非晚拒絕她,就是元非晚小氣沒度量了! 但聽到吳清黎的名號,老夫人首先就瞪了黃素一眼。結(jié)婚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時候輪到當(dāng)事人自己出馬了? 黃素還指望著老夫人給她扯大旗,只低眉順眼地站在一邊,看著像是老老實實地承認(rèn)錯誤的樣子。 其實老夫人也是遷怒。吳清黎這件事是她親口對元非靜許下的,黃素對元非靜說什么都沒差。現(xiàn)在事情半路出了岔子,臉上最無光的人其實是她。如果元非晚只是單純謝絕探病也就罷了,可元非靜扯出了吳清黎,和吳清黎有關(guān)的事情她就不得不管。不然,她這個老夫人話都說出了口,難道還能吃回去? “阿素,靜姐兒既是去探病,為何兩手空空?”老夫人繼續(xù)挑剔黃素,“靜姐兒還小,有不周全的地方,你這個做母親的,就該為她準(zhǔn)備好。況且,這事是該靜姐兒去說的嗎?” 黃素立時就聽出了弦外之音,試探性地道:“母親,東西我已讓人備下了。您看,誰去合適?” 想到從昨晚等到現(xiàn)在都毫無動靜的大兒子,再思及客氣有余親近不足的長孫女,老夫人重重嘆了口氣。她到底怕大兒子這棵搖錢樹真和她離心,不得不暫時服軟:“也罷,我親自去吧!” ☆、第16章 殺雞 至于元非晚,她慢條斯理地用了早飯,還有閑心擺弄屋里養(yǎng)著的吊蘭?!拔疫@一病,蘭花都已經(jīng)冒花苞了。幸虧我現(xiàn)在好了起來,不至于錯過花期?!?/br> 谷藍(lán)沒她那么沉得住氣,總?cè)滩蛔拈T窗處瞟向院門,一臉欲言又止?!按竽铩彼种笩o意識地相互絞著,顯然有些緊張。 元非晚熟視無睹。她走到窗邊,稍微調(diào)整了下木窗打開的角度?!斑@樣好些。便讓它也快快開花,免得顯出孱弱?!?/br> 谷藍(lán)本以為元非晚是去看院門,結(jié)果她的心思竟然還在蘭花上,不由十分挫敗,手指也不絞了?!按竽?!”她跺腳道。 “怎么?”元非晚這才瞥了自家婢女一眼?!斑@不是還沒來嗎?” 谷藍(lán)頓時無話可說。她是想要提醒元非晚小心,但這心思到了喉嚨口,又不知道怎么說。畢竟,她剛進(jìn)元家不久,主意不可能立刻就有。 不過這一來二去的,元非晚倒是想起來一件事?!八虩饋砹??” 谷藍(lán)不知道元非晚問這話是什么意思,就點頭:“是呀!我要給她找大夫,她還不讓,說自己煎點藥喝就好了?!?/br> 元非晚點頭,心底下已經(jīng)有了計較。這水碧,怕是病沒大病,只想躲麻煩吧? 沒等她再深入想想,外頭就響起了拍門聲?!按竽铮戏蛉藖砹?,說是想看看您?!?/br> 元非晚眉毛一動。喲,說曹cao,曹cao就到! “大娘!”谷藍(lán)反應(yīng)大極了,直接蹦了起來,差點絆倒椅子。 “不是和你說過了?別咋咋呼呼的?!痹峭淼仄尺^去一眼?!芭率裁矗麄冞€能把你吃了?”她略微抬了抬下巴,“去回他們,就說我水痘未愈,吹不得風(fēng),謝謝老夫人了。” “???還是這句???”谷藍(lán)驚道。這話打發(fā)二娘可以,打發(fā)老夫人,真的不會被老夫人大肆發(fā)作嗎? 但接觸到元非晚的目光,谷藍(lán)不敢多嘴,只得硬著頭皮出去回了。 李老夫人聽見這回答,差一點沒被噎死。她都親自過來了,元非晚依舊這么搪塞!這是孫女該對祖母的態(tài)度嗎? 黃素心中偷樂,但面上依舊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晚姐兒身體不好,本不好勉強(qiáng)。但老夫人親自來看大娘,那是老夫人疼愛小輩,慈心可表。這做小輩的,至少該讓長輩放心。是不是這個理兒啊,大家?” “就是,就是!”元非靜在一邊添油加醋。“祖母,如果大jiejie不能吹風(fēng),至少讓她把院門打開。讓您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眼,也是好事,對不?” 這母女倆一唱一和的,老夫人難道聽不出來?但說到底,她也的確有些疑慮。繼元光耀不買她賬后,元非晚也這樣,真不是元光耀教她的?不然,以元非晚那種恪守禮儀的性子,這時候就算爬也爬下床來給她見禮了呀! 想到這里,老夫人清了清喉嚨?!办o姐兒這話說得是。若是晚姐兒不能吹風(fēng),也叫我看看,不然我這個做祖母的不能放心?!?/br> 這話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元非晚只想撇嘴。呵呵,她得了水痘燒昏死過去的時候,這便宜祖母還不知道在哪里呢! 但是,她連布條都準(zhǔn)備好了,不就是為了讓這群人現(xiàn)出原形嗎? 元非晚無聲冷笑,順手戴上了帷帽?!肮人{(lán),你去把后灶上的藥燒開些,味道越大越好。我去開門?!?/br> “?。俊惫人{(lán)這下真的大惑不解。她們著急要藥嗎? “讓你去就去。”元非晚道。“難不成,你覺得我連門都開不了?” “婢子當(dāng)然不是那個意思!”谷藍(lán)立刻搖頭照辦。她總覺得這其中有些古怪,但元非晚表現(xiàn)得如此鎮(zhèn)定,讓她莫名信任。 不過片刻時間,外頭等著的人已然不耐煩了。 “大jiejie看來真是病得重極了。”元非靜故意道,“這一來一回傳話,也需要許多時間。” 礙于邊上還有大房的仆從,再想到今天來的目的,老夫人只能拿眼睛橫她。“有你這么說jiejie的嗎?” 元非靜很不服氣,但在黃素的目光下,她立刻改變了策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大姐讓我等著,也就罷了。但祖母,您可是長輩呀!”委委屈屈的,仿佛立時就能落下淚來。 “瞧這小孩子家家的,話都說不好。”黃素假意反駁,“晚姐兒定然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慢一些。她肯定不會將我們都關(guān)在門外的……” 什么水痘兩個月了還不好?她才不信!元非晚八成是裝的,這才不敢開門! 然而,還沒等這話落下音,那扇從顏色到材質(zhì)都很厚重的朱漆大門就緩緩打開了。眾人齊刷刷地望過去,等到看清后面的人影后,又不約而同地往后退了三步,臉色發(fā)白—— 天啊,這根本就是女鬼嘛! 雖然元非晚戴著薄紗帷帽,但依舊將面前各人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老夫人眾星捧月,十分明顯,她就照著行禮:“祖母?!?/br> 原來這女鬼就是大娘? 被驚嚇的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就算病弱,原本也是個好端端的人;這會兒包成了個粽子,莫非……這病真沒好? 就算一直認(rèn)為元非晚是裝病拿喬的黃素,不由得也有些不確定起來。元非晚美貌無匹,若不是毀容破相,為何以此面目示人? 老夫人被唬得晃了晃神,好一會兒才鎮(zhèn)定下來?!巴韮?,”她喚道,一雙瞇縫眼慢慢轉(zhuǎn)動,“你現(xiàn)在可還好些了?” “是?!痹峭泶诡^回道,“非晚不敢叫祖母久候,便自行出來了。因而耽擱了些時間,請祖母見諒?!?/br> 黃素本想插句話,繼續(xù)之前的時間問題,這會兒立刻失了先機(jī),一張嘴要閉不閉。是她的錯覺嗎?大房這女兒話還是少,但卻有點噎人? 元非晚沒看她,繼續(xù)道:“祖母親自關(guān)心晚兒的身體,晚兒十分感動。晚兒本想近些和您說話,但這身子不爭氣……”她說著說著,竟拭起淚來,甚是哀戚。 這情景給不知內(nèi)情的人看了,定會覺得元非晚的孺慕之情十分真摯。然而,不管是李老夫人還是黃素元非靜,都覺得這真是見了鬼了—— 他們家的高嶺之花就這么哭了?哭了?真的假的? 李老夫人頭皮發(fā)麻。她原本做好了迂回責(zé)備的心,但對著個哭得凄慘的女鬼樣子,心中發(fā)怵。若話傳出去,說她苛刻得把病中的孫女給訓(xùn)哭了,這可怎么了得?她要是真做了也就罷了;問題在于,她還什么都沒說呢! 她真想先回去算了,然而思及今天的目的,只得忍下來?!翱嗔四懔?,晚兒。祖母今天帶了些補品來,你且收下?!?/br> 元非晚在帷帽薄紗后覷了眼那個小食盒。所謂的補品,也全是之前二房耍手段從她手里拿走的。這會兒原樣送回來一點點,臉不知道有多么大! 這時候,若是戲再真點,老夫人就該親手把這補品送到元非晚手里。然而,她到底惜命,猶疑了兩秒,就使了個眼色。邊上婢子水紅接到了,委實不情愿,又不敢不去,只得一步三挪地靠近元非晚。 見此情景,失語了好一陣子的黃素突然找到了自己該說的話。“大娘病成這樣,婢子也該幫扶一二啊!人都去哪里了?”這話里話外,竟然完全忘記她們剛才是怎樣要元非晚親自出來以示孝道的了。 元非晚暗暗冷笑。呵呵,動不了她,就想動她身邊的人?也要看她同不同意!“我這院子里兩個婢子,照說人手也不少了。只是水碧發(fā)起了燒,谷藍(lán)正給我們倆看藥。二嬸子,莫非您手中還有多余的人,可以幫扶侄女兒?” 這怎么地又病倒一個?風(fēng)水不好還是人太霉氣? 還有,一向高傲的元非晚怎么會承認(rèn)人不夠、還向她要人?這不是倒打一耙嗎? “這個,問你阿耶定然更好?!秉S素一時想不出好對策,只得干笑了兩聲。 至于元非靜,她早呆了。她這個不論什么時候都說自己很好的大姐,什么時候變了性子? 看兩人一臉菜色,元非晚小幅度勾了勾唇。她在她們心中大概就是一朵白蓮花,那她就扮演這一朵白蓮花,又有何難?“二嬸子說的也是?!彼Φ?,“勞煩祖母、二嬸、二meimei親自來看非晚,非晚實在過意不去。若不嫌棄非晚院子里的粗茶,便請入內(nèi)坐坐,如何?” 有誰敢進(jìn)一個水痘患者的院子? 聞著空氣里越來越撲鼻的藥味,老夫人臉都白了。得,她本想抽空提一句吳清黎,這下也不可能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她為什么要為孫女婿賠上自己???“我剛才想起來,東邊孫夫人請我去賞花。這時辰眼看著就要到了……” 元非晚明知這是借口,也應(yīng)得很快?!澳强刹缓米寣O夫人久等?!彼吧平馊艘狻钡氐?。 老夫人連連點頭,隨口再扯了幾句,就離開了。黃素和元非靜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趨,一臉見了鬼的模樣。更確切地說,她們就是落荒而逃! 作者有話要說: 中藥味兒那個大喲…… 甩二三房會有的,男主也會有的,放心~ ☆、第17章 面子 說是去東邊孫夫人府上看花,但實際根本沒這回事,老夫人只能偃旗息鼓,帶著一眾人等回了二房。只是,今天元非晚的表現(xiàn)太過出乎意料,以至于大家心思各異,一時沉默。 “大娘今天……這是變了個性子?”最后還是黃素性急,忍不住先開了口。 老夫人面色凝重。“和以往不同,那是真的。只是不知,晚姐兒如何會變成這樣?” 黃素想了一想,很快道:“若說只是病了的緣故,那也未免牽強(qiáng)。說不定,是有人和她說了什么?” 她這話本來是在含沙射影,意指是元光耀的錯,想要讓老夫人對大房更加不喜。然而老夫人自己心里還有一套譜,就沒直接回答?!八灰彩强?,”她沉吟道,“兩個月,誰也不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