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你撒謊!”黃素厲聲道?!澳銊偛琶髅骶屯nD了一下,說明你根本心虛!”她短暫停頓了一瞬,在對方開口爭辯之前繼續(xù)吼下去:“你以為你說沒有就沒有?六娘的大夫還是我找的,不如我現(xiàn)在就把他找回來對質(zhì),你覺得如何?” 節(jié)夫人一瞬間心如死灰。 這種變化,在場的人誰都看得出來。黃素心中一喜,正想再打,一臉陰霾的元光宗就越過了她。 這喚起了節(jié)夫人心中僅存的希望?!岸?,”她抖抖索索地爬過去,抱住對方的大腿,“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就這一次……一日夫妻百日恩,我還給你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你就……” 哐! 節(jié)夫人后面的“你就發(fā)發(fā)慈悲、饒過我這次吧”怕是再也說不出來了。因為元光宗拽著她的頭發(fā),把她提起半個身子,然后用力地摜向地面。節(jié)夫人整個摔了出去,因為慣性,止不住地撞向邊上角柜,頓時鮮血直流。 這一下太過驚人,把原本怒氣沖沖的老夫人和黃素都給嚇住了。 而元光宗呢?他看也沒再看地上抽搐著的節(jié)夫人一眼,便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 ☆、第51章 元府分家的事情剛剛定下來,不管是二房還是三房,都要回去商討應急之策——長期飯票長了翅膀飛走了,那還不是大事?要是不合計出個一二來,照他們之前的過法,分分鐘家徒四壁??! 在這種情況下,哪兒會有人想管重傷的節(jié)夫人?自己都要沒錢了,給一個妾請大夫不是更浪費嗎?更何況,正是那個妾讓他們淪落到這種地步,死了活該! 所以,雖然節(jié)夫人還在輕聲哼哼著,但其他三人都任由她自生自滅。元光宗走了,老夫人也走了。黃素慢了兩步,落在后面。等她確定婆婆和丈夫都不會回來后,她便折過身,蹲下去查看節(jié)夫人的情形—— 哦,當然了,黃素不圣母。在對元光宗翻臉無情的驚訝過去后,她已經(jīng)接受了現(xiàn)實,并且想知道節(jié)夫人什么時候死。 節(jié)夫人厥過去一會兒,神智還沒完全消失。此時,從暈眩模糊的視野里,她依稀分辨出了黃素。“……姐……姐……” 黃素先是吃了一驚,因為她以為節(jié)夫人早就暈死了。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冷笑道:“喲,還能說話,命挺硬的嘛!”她頓了頓,又道:“確實也是,不然你不能生兒子,對吧?” 就算節(jié)夫人想反駁,她現(xiàn)在沒那個力氣,立場也沒有。她只努力張嘴,知道自己這樣躺下去一定沒得好死,就掙扎著用最后一絲清明懇求黃素:“念、念在……姊妹……一場……你就……就……” “就什么?”黃素繼續(xù)冷笑?!澳悴皇强傆X得我比不上你嗎?比我更年輕,比我更漂亮?二郎也喜歡你,下人也喜歡你?如果沒有我,那主母的位置一定非你莫屬,是不是?” 節(jié)夫人耳朵里還殘余著剛才被撞到頭的嗡嗡聲,但這并不影響她聽清楚黃素的話?!拔摇弧摇?/br> 黃素才沒心情聽這些結(jié)結(jié)巴巴的話。她看著鮮血不斷地從節(jié)夫人的額頭、鼻子、嘴里流出,不僅不覺得害怕,還覺得得意而興奮?!澳闶遣皇沁€覺得,你比我聰明?甚至比我和老夫人加起來還聰明,嗯?不然,我們都不敢做的事,你都去做了?” “我只……只是……”因為腰椎到腦袋都在痛,節(jié)夫人能聽清黃素說什么已經(jīng)很辛苦,就更別提流暢地反駁了。 “你是不是以為你很聰明啊?假如晚姐兒病死、然后影響阿兄,你再攛掇二郎踹掉我,元府就是你的天下了?所以你就去做了?”黃素繼續(xù)道,那種優(yōu)越的惡意滿得要溢出來,“你看看,今天就是你的下場!” 節(jié)夫人原本一直掙扎著想說什么。她知道黃素留下來就是為了嘲諷她,但沒辦法,現(xiàn)在只有黃素能幫她,她豁出臉也要求黃素。“我……我真的……” “我可以告訴你,現(xiàn)在真的事情只有兩件。”黃素冷酷地道。她站起身,躲開了節(jié)夫人想要探向她裙角的手?!暗谝患褪?,阿兄今天是回來分家的?!?/br> 節(jié)夫人現(xiàn)在意識不特別清醒,花了好一會兒才把這句話理解了,臉色瞬時變得慘白。 黃素很滿意對方的這種變化?!翱雌饋?,你也知道,二郎為什么那么對你了?”她道,語調(diào)突然高了一個八度:“因為你,我們?nèi)姑沽耍∷淮蚰?,還能打誰?” 難道,元光耀正是因為知道了后宅陰私,才要求分家的嗎? 節(jié)夫人現(xiàn)在只能想,但嘴上依舊沒有放棄。“姐……姐……” “你這聲姐,我可擔不起?!秉S素冷笑,抬腳準備離開?!澳憔秃煤么粼谶@里吧!以你現(xiàn)在的情況,誰都不會救你!”話音未落,她就邁步出去了。 側(cè)躺在地面的節(jié)夫人徒勞無功地向前伸手,想抓住黃素。但她連黃素的一片衣角都沒碰到,觸手卻是已經(jīng)開始冷下來的粘膩血液。濃郁的血腥氣更沖了,她無力捂鼻,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黃素慢的這一陣子,元光進已經(jīng)回了三房,而元光宗和老夫人正在等她。 見她進門,老夫人輕咳一聲。“阿素,那種賤貨,就別浪費時間在上面了?!?/br> 黃素的目光從她身上掠過,又在依舊一臉陰霾的元光宗身上打了個轉(zhuǎn)。她覺得老夫人對她的和藹態(tài)度很可疑——在她進來之前,這兩人到底商量了什么方法? “我不過是有幾句話對meimei說而已?!秉S素面上隨意一笑,但實際上心電急轉(zhuǎn),關(guān)于接下來的談話內(nèi)容。 “既然字都簽了,不認不行?!崩戏蛉擞值?,“不如,我們先來清點下手里還有多少錢吧?” 黃素心里咯噔一跳。原來在這里等著她呢!想知道有多少錢,不就得拿賬本嗎?“那是應該的,”她擠出個笑,“我這就去拿賬本?!?/br> 這表情落入其余兩人眼里,都覺得她很勉強。但他們要的就是這個。因為太急切,故而老夫人點頭時莊嚴大度都裝不好了:“快去快回。” 黃素一退出來,臉上的表情就徹底變了。老夫人一貫貪財,而元光宗也不是個好說話的——想想剛才節(jié)夫人的下場!平時元光宗各種疼著寵著,程度讓自己眼熱許久;可只要一觸犯自己的利益,出手比誰都狠! 她不由打了個哆嗦。這正是她一口應下老夫人要求的原因—— 如今之計,當然得虛以委蛇,先把賬本交出去!元光耀給她的月例通寶還剩下一點,估計也保不住了! 但這種犧牲是必須的,她可不想被元光宗拎著頭發(fā)摜到地上,不死也去半條命!拿錢換命是筆合算買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這么想著,黃素便去把剩下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在捧著它們出去時,她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幸虧她做了些假賬,手里不至于連應急的錢都沒有;看樣子下面的日子會很不好過,她最好早點想好后路! 至于三房,張婉之把那張契約一連看了三遍,一臉呆滯?!啊趺磿@樣?” 打死元光進也不會說,事情原本可能沒那么糟,但他徹底把元光耀激怒了。不然,以元光耀的軟心腸,繼續(xù)照拂他們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你看到的這樣,”他道,略有些心虛:“都是二房那個妾的錯……早就和老二說了,不該娶她過門!” 反正事實已經(jīng)板上釘釘,他就算把自己的責任摘干凈了又怎樣?節(jié)夫人讓元非晚染上了水痘,這已經(jīng)是個大麻煩,想必不差再加這一口黑鍋! 張婉之沒注意到丈夫的小動作,因為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契約吸引住了?!艾F(xiàn)在怎么辦?”她開始犯愁,“阿兄以后不再發(fā)錢,那黃jiejie就肯定不給我們份例了?!?/br> 二房比他們?nèi)窟€能花,怎么可能從牙縫里擠出東西來給三房?這就和一把沙子中的一粒沙以及單純一粒沙的區(qū)別類似——人家自己都顧不得,哪還能顧得上他們? 就算再不食煙火,元光進也能想到這點?!皼]關(guān)系,”他安慰張婉之,“至少我們還有宅院,住的不成問題。至于吃的嘛……”他看了看院中搖曳的百合,“我們自己種些,不就有了?” 順著他的目光,張婉之往外看去,頓時哭笑不得?!鞍俸吓莶柽€可以,吃飯就差遠了吧?” 元光進蹙眉。從小到大,他從未擔心過吃飯這種問題?!霸蹅冎安皇怯写嬉恍╁X嗎?現(xiàn)在拿出來用嘛!” “可是……”張婉之想說那些錢已經(jīng)很少,撐不了多久。但看到元光進一臉期待的模樣,她的話就有些說不下去?!啊沁@樣。” 元光進立刻高興起來。“我就知道!”他站起來,“那我先回書房了……我想畫一幅蘭花,可剛才被打斷了,現(xiàn)在去補!” 張婉之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后,又低頭看向那份契約,不由重重地嘆了口氣。她這個丈夫,什么時候才能意識到風花雪月不能當飯吃?沒有錢,他們一家早晚出事! 不管是老夫人還是元光宗,不管是元光進還是張婉之,他們都沒意識到,他們的一舉一動,一直有人在監(jiān)控。 在元光耀走后半個時辰,元府側(cè)門門縫打開,一條人影悄無聲息地滑了出來。他沒有做任何停留,就一路貼著巷道小跑。 拐過兩個彎,便到了一條寂靜漆黑的死巷里。有微弱的天光打下來,勾勒出墻壁邊緣站著的高大人形。 “問之?”來人熟稔地輕喚,頗有些懊惱,“你又來得比我早!” “因為元家三房那里沒說什么有用的?!币娙藖砹耍珜O問之便轉(zhuǎn)頭去看。雖然四周光線暗淡,但他依舊準確辨認出了盧陽明的臉?!澳隳沁吥??” “你覺得呢?”就剩幾步路,盧陽明也不跑了,只踱過去:“元先生分家了,那些極品便都想把剩下的錢全攏到自己手里唄!老太婆想要,二兒子想要,兒媳婦也想要!” 公孫問之微微蹙眉。他是孤兒,還是個豆丁時就參了軍,對家人這種珍稀事物十分向往。但真知道元光耀這一家內(nèi)里如何時,他竟然覺得自己還幸運些?!罢媸遣话卜?。” “何止是不安分能形容?”盧陽明嗤笑?!耙艺f,元先生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血霉,這才攤到這些只關(guān)心錢的‘家人’!有還不如沒有呢!” 公孫問之小幅度點頭?!敖酉聛硪趺崔k?” “七郎只讓我們盯著元府?!北R陽明邁出最后一步,和人并排站著,“沒說別的。” “只盯著?”公孫問之皺眉。按理來說,以蕭欥的性格,一旦插手就意味著要管到底! “不然你想做什么?”盧陽明反問。但其實不用問,他都知道公孫問之想做的事,因為他也那么想—— 敵人嘛,弄死就萬事大吉了!如果殺人太明顯、下毒又太猥瑣的話,就參考那些人的毒計,放把火燒了院子,不是正好算一報還一報嗎? 此時公孫問之卻自己開始搖頭。“七郎不會讓我們那么做的?!彼?,“他現(xiàn)在還沒回來?!?/br> 這話放在別人耳朵里可能很難懂,但盧陽明立刻意會,嘿嘿笑起來?!翱刹皇菃幔克淮覀冏鍪?,自己卻一直在天登山附近打轉(zhuǎn),誰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對了,問之,我告訴你,七郎他昨晚上跑去人家姑娘窗外,守了一夜!” 聽到這話,公孫問之常年沒有弧度的眉毛不由動了動??雌饋?,他們殿下確實上心了! 盧陽明自顧自笑了一會兒。大概是覺得公孫問之不笑太悶,很快就止住了?!胺凑@事兒輕松得很,”他道,給這事下了個定論,“只要看好他們,不讓他們真的去放火,這就夠了!只要七郎真給我們尋個王妃回來,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公孫問之鄭重地點了點頭。 此時,被兩個下屬惦記著的蕭欥,正在打馬球。忽如其來的一陣鼻酸讓他想打噴嚏,也被他忍了回去。手起桿落,球也隨即飛了出去—— 元非晚正守在球框附近,馬上就看出蕭欥球桿的落點有些許偏差。她雙腿一夾馬肚,便側(cè)過去好幾步,球桿恰恰好攔在木球的來路上。 “呀,守住了!” “大娘干得漂亮!” 這兩個聲音自然是水碧和谷藍的。蕭欥剛下場時,本來是四個人打。但奈何她們倆是純正新手,根本就不可能跟得上元非晚和蕭欥的速度和技巧,便不再礙手礙腳,一人抓著一匹馬的韁繩在邊上看熱鬧—— 當然了,看的是蕭欥的熱鬧。對元非晚,那就變成腦殘米分拉拉隊了。 蕭欥對此表示無奈,但他實際上也不真的介意。開玩笑,見識過軍中打馬球時圍觀眾人的兇殘勁兒——長矛與嘶吼齊飛,泥水共群毆一色——再對比這兩個軟妹子,情況已經(jīng)不能更美妙了好嗎! 當然,最美妙的還是和他打球的人! 便是戴了一頂輕紗帷帽,元非晚的眼力依舊十分敏銳。她這次不僅攔住了蕭欥的球,還順手又把球打到蕭欥的馬腳下。“芷溪謝郎君手下留情?!彼N起了嘴角。 這話無異于“你剛才沒有盡力”。 蕭欥摸了摸鼻子,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感覺。他剛才突然想打噴嚏,手下的準頭和力道才出了偏差,不過他也不想解釋。因為他更關(guān)心的是——“我倒是覺得,娘子你也手下留情了?!?/br> 元非晚挑起了眉梢?!澳銖哪睦锟闯鰜淼??”她明明就沒留力! 蕭欥沒說話,只是從她的手看到了她的鞋。 這打量簡直是明目張膽。換做是別人,一定會覺得蕭欥有點那個什么,嗯,見到美女就走不動路。 然而,元非晚知道,事實并非如此?!澳闶窍胝f球桿不行?”她略抬起手,晃了晃球桿,“還是想說馬不行?” “都不行?!笔挋龈纱嗬涞?。好馬基本都產(chǎn)自西北,嶺南這種地方是遍尋無得的。雖然為了避人耳目,他這次下嶺南時并沒有帶上自己的愛馬,但也足以甩開元非晚的馬好幾個檔次?!拔业鸟R比你好,這不公平?!?/br> 剛才他們打了兩場。先是元非晚攻蕭欥守,然后是蕭欥攻元非晚守,以平均下來的成功進球和成功防守定勝負。 蕭欥從會打馬球開始就一直擔任隊伍中最重要的得分手職位,而且正式馬球比賽里沒有專門的守門員這種配置。所以,第一場基本五五開,而第二場就變成一邊倒——蕭欥一打一個準,角度刁鉆,力道極大,元非晚根本攔不住—— 她一個大病初愈的弱女子,能騎馬打球就不錯,怎么可能攔得住在戰(zhàn)場上來去如風的蕭欥?那不是扯淡嗎? 所以元非晚接住最后一球時,只能認定蕭欥在放水,為的是讓她臉上好看點,不至于全軍覆沒、掛個零蛋。 而蕭欥的意思則是,他下嶺南來,騎著好馬是自然,不可能隨身攜帶球桿也是自然。他用的是元非晚給他的桿子;剩下的差異,除了騎手,就是馬了。 “這樣?”元非晚的眉梢挑得更高了一點。“敢問郎君的意思是……?” 實際上,沒等她說完,蕭欥就已經(jīng)騎到場邊,翻身下馬,把自己手里的馬韁和谷藍手里的馬韁換了一下?!白匀皇菗Q馬?!?/br> 瞧著重新上馬的人,元非晚微微瞇眼。馬的差距一直都擺在那里,蕭欥偏要等到最后來說。這到底是剛想起來,還是找借口留得更久? 蕭欥目前琢磨不到元非晚的想法。又或者說,就算元非晚猜到,他也不介意——因為他就是要讓元非晚知道這點—— 他,蕭欥,看上她了!